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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子火葬场纪事(重生) 第1节

着外头出神。  风透过半撩起的车帘吹了进来,他们本就坐得近,他清晰地闻到了她身上的梅花香。  温婉雅致,跟她的人一样。  他放在膝盖上的双手紧握成拳,复而又松开。  他虽跟她说,她姐姐不会有事的,可眼下她微微蹙起的眉头在告诉他,她分明还在忧心着。  他没告诉她实情,显然是没做错。  青竹撩起帘子进了屋里。  “二姑娘,方才奴婢从外头回来,刚好在门口遇见了青儿姑娘,青儿姑娘说有东西要给您送来。”  玉竹将托盘搁在案桌上,拎起茶壶替云初斟了一盏茶,偏头问道:“你说的青儿姑娘又是何人?”  “莫怪你不认识她,我也是最近才和她谈上话。隔壁的米大娘你总知道吧,她那宅子里只住着他们老夫妻俩,米大娘想着屋子空着也是白白浪费了,便赁出去了几间给人住,平日里也好趁便赚些银钱补贴家用,那青儿姑娘便是米大娘的赁户,仔细算起来,跟我们倒是一前一后搬来的年家胡同。”  玉竹抚掌笑道:“果然还是青竹厉害,我们三人一道搬来此处,平日里我至多也就跟米大娘稍微闲聊上几句,青竹竟连青儿姑娘也认识了。”  青竹哀叹道:“倒不是我爱四处搭讪,我瞧着那青儿姑娘也是可怜见的,听米大娘说,她那对父母不把她当亲生女儿看,铁了心地逼着要她嫁给村子里的一个男人,据闻那男人都四十多、近五十岁了,年纪太大不说,青儿姑娘若是嫁过去,还只是当个小妾,并非是去当什么正头娘子。”  玉竹气得横眉冷目:“这如何使得?!这哪是在嫁女儿,分明是在糟**蹋那姑娘!”  “谁说不是呢。青儿姑娘得知此事后,自然是死活不依,怎料她父母已收下了对方的彩礼,指望靠着这笔彩礼帮自己的儿子盖房子娶个媳妇儿,偏生那男人在村里头的名声极坏,喝醉了酒就撒酒疯,把他老婆往死里打,他先前娶的那个老婆就是被他打了怕了,逮了个机会连夜逃走了,至今还不知躲在哪处不敢回村里呢。”  玉竹叉腰点头道:“是该如此,难道要她留在村里被那混帐东西活活打死么?要我说呀,那夫家分明就是个火坑,跳进去便完了,她那对父母可不是什么好东西,他们这彩礼都收下了,再要他们吐出来悔婚,只怕是难,还不如赶早逃走!”  “青儿姑娘跟你想到一块儿去了,所以她便偷偷逃离了老家。她怕被人找到,便只身一人跑来了京城。京城这么大,村里的那些人便是真要找她,只怕也不容易找到。”  玉竹长长吁了口气:“逃走了便好,往后都别再回去了。”  两个丫鬟你一句、我一句的,让云初的心里顿时生出些许怜惜。  青儿姑娘也是不容易的,幸而她行事果断胆子大,若是换个性子温软些的遇到这种糟心事,往后的日子还指不定如何艰难呢。  玉竹忽而想到了云家,禁不住感叹道:“说起来如他们这般狠心的父母当真是不少,你们瞧瞧咱三姑娘,得亏三姑娘有二姑娘这位嫡亲姐姐一心护着,不然三姑娘的情况想来也不会比青儿姑娘好到哪里去!”  先前老爷和太太老是拿着三姑娘的亲事要挟二姑娘,虽说二姑娘终于想出了好法子了结了三姑娘的困境,可当日那仇,她至今还记着呢。  儿子金贵,女儿便该被他们利用、被他们当作不值钱的东西给卖了么?  她呸!  玉竹正感到愤懑,外头有人叩了几下宅门。  青竹忙道:“应是青儿姑娘来了。”  云初叮嘱道:“青竹,你出去瞧瞧,若真是她,你不妨请她进屋来坐坐吧。”  青竹出了屋子,不消片刻,青儿姑娘果真跟在她的后头进了屋里。  青儿姑娘年纪不大,倒是个不卑不亢不胆怯的性子,跟云初虽没见过几回面,一进屋不用青竹提醒,便落落大方地行了个礼:“青儿见过云姑娘。”  云初默默打量着她,含笑道:“快坐下说话吧。”  这青儿姑娘不似寻常女儿家长得那般娇柔,眉眼间倒难得的有一种英姿飒爽的气势。  只一眼,云初心里便对青儿姑娘又多了几分好感。  也合该是这样的女中豪杰,才能果断地做出逃出火坑、孤身一人来京城生活的豪举。  青儿姑娘双手递上一盒糕点:“青儿今日带了一盒老芳斋的杏仁酥过来,也不知云姑娘爱吃不爱吃,还请姑娘笑纳。”  玉竹拍手笑道:“怎么不爱吃?!青儿姑娘可真真是咱二姑娘肚子里的蛔虫,咱二姑娘平日里最爱吃的点心,当属那老芳斋的杏仁酥了。”  青竹伸手接过点心盒子,坐在桌前的云初弯了弯眉,道:“老芳斋一向生意极好,尤其是这杏仁酥,更是买的人极多,若是去得晚些,便是想买也买不到了。今日你去老芳斋,定是等了好久才买到了杏仁酥吧?”  青儿姑娘冲她爽朗一笑,不以为意地摆了摆手:“云姑娘不用介意,青儿运气好,今日去老芳斋买东西的时候,刚好铺子里的人不多。”  云初捻起杏仁酥的动作一顿,眉心微微蹙起。  好生奇怪,这话他似乎也说过……  次日晌午,青儿姑娘拐出了年家胡同,又走了一段路,确定没人留意到她,方才登上了一辆早些便已等在一旁的马车上。  她向端坐在马车里的年轻男人行了一礼:“属下见过世子爷。”第六十二章   男人穿着一身玄色衣衫, 靠在车壁上,双眸微阖,修长的手指有一下没一下地叩击着膝盖, 问道:“她过得可还好?”  自那日下雨天在宫门前遇到云初, 他已多日不曾见过她, 也不知她眼下心情可好些了。都说吃了甜食心情会好些,也不知是不是当真管用。  他记得, 初儿就爱吃老芳斋的杏仁酥, 为此,他特意去了老芳斋买杏仁酥,借着青儿的手将东西送了出去。  “回世子爷的话, 少夫人日子过得不错, 昨日还开开心心地跟属下一道用了茶点。”  裴源行“嗯”了一声没作答。  青儿姑娘素来知道自家主子不是个话多的, 他不问, 不说明他不想打听什么。  少夫人过得如何,他自然是想知道的越详细越好。  她虽见着云初会唤她一声“云姑娘”, 但世子爷既是这般在乎云姑娘, 那么在她这个当下人的心里头, 云姑娘就当得起她唤她一声少夫人。  “属下瞧见,少夫人的院子里还养着一只毛色雪白的狗, 那狗个头虽小,倒是机灵得很, 有它在, 谅必少夫人平日里也放心不少。”  闻言, 裴源行一双狭长的凤眸微微眯起, 喉咙里溢出一声冷哼,极尽轻慢之意。  不就是那只叫雪儿的狗儿吗, 就它那小身板,若真遇到了什么事,哪能指望得了它护住初儿半分。  华而不实,跟它原主子同一个德行!  青儿姑娘自是不知自家主子在腹诽些什么,将她的所见所闻一一告知主子。  “属下带去的那盒子老芳斋杏仁酥,少夫人很是喜欢,一口气便吃掉了半盒呢。”  裴源行的嘴角不自觉地勾了起来,原先因顾礼桓和雪儿憋在心里头的那股子郁气才得以纾解了些许。  他没能得意很久,便又听得青儿姑娘说道:“昨日属下离开的时候,少夫人还送了一个少夫人亲手缝制的香囊给属下。”  少夫人似是跟她很是投缘,这倒是一桩顶好的事,往后她想要不着痕迹地护着少夫人,应当也会方便些了。  裴源行脸上的神色骤然变了几变。  竟连青儿也得了初儿亲手做的香囊,唯独只有他一个人没有!  他默了几息,面色方才轻缓了些,开口道:“你继续护着她那边,平日里凡事警觉着些!”  他话里维护的意味十足,青儿姑娘自然知道事情的轻重,忙垂首应道:“属下明白,属下自当尽心尽力,不让少夫人有任何的闪失!”  晃眼间,便到了除夕之夜。  侯爷在桌前坐下,目光扫了一圈众人。  所有人都在,包括前些日子被太夫人责令禁足三个月的裴珂萱,唯独不见太夫人和裴源行。  太夫人就不说了,可裴源行不见人影,这算是怎么回事?  侯爷的神色一暗,吩咐下人送些饭菜去太夫人屋里,拧着眉偏头问侯夫人:“这都什么时辰了,怎地还不见行哥儿回来?”  侯夫人轻描淡写地道:“许是圣上留他有什么要紧事。”  坐在另一头的裴源德素来不懂察言观色为何物,忙开口道:“父亲,儿子方才听有下人说,二哥半个时辰前便已骑着马出门了,那下人说,二哥去的方向不像是去宫里头的路。”  侯爷面上的愤懑更甚:“胡闹!每日进进出出的,不知道在忙活些什么!”  “他早已及冠,不是不懂事的小孩子了,你管他那么多做什么?”侯夫人语气仍旧是淡淡的。  许是觉得侯夫人说得有理,抑或是顾忌着今日是除夕夜,侯爷只喃喃嘀咕了一句“大过年的也不见踪影,真不像话”,便也不再提及此事了。  太夫人病着、侯爷心情不快,裴珂萱又因着先前禁足被罚之事疑心众人都在暗地里讥笑她,是以虽摆满了一大桌子的菜,众人都吃得不甚畅快。  反倒是住在年家胡同的云初,还是头一回舒心地过起了年。  云修和邢氏心里还恼着云初,直到除夕,他们仍未差人过来请云初回云宅跟他们一道过年。  不是不把云家的人当自己人么,那也甭回云家过年了。  当了十几年的女儿,云初哪会猜不透云修和邢氏心里打什么算盘,他们不过是拿过年一事作难她,指望她先服软主动上门向他们求饶。  他们不叫她回家,她还乐得轻松呢,跟玉竹和青竹一道开开心心地吃顿年夜饭,可比回一趟云宅看着云修和邢氏那张阴沉脸强多了。  云初主仆三人合计了一番,最后决定过年吃锅子,玉竹觉得这个主意极好,拉着青竹买了好些食材才回来。  涮了大羊,青竹又去了厨房,下了饺子,端着几碗热腾腾的饺子进了屋里。  吃过饺子,青竹和玉竹把桌子上的碗筷撤了,云初实在觉得肚子撑得厉害,索性去院子走一走消消食。  在院子里来回走了许久,腿脚开始觉着累了,云初扶着石桌坐了下来。  院子里虽冷,夜色却极美,让人的心境也跟着愉悦起来。  云初眉梢微微上扬。  到了来年,姐姐便会生下一个健健康康的孩子,沁儿也将能够自由择婿,嫁给她心悦的如意郎君,而她自己的香料铺子,也会生意越来越兴隆,往后她跟玉竹和青竹,便能住进更大的宅子里,吃穿不愁,再也不用隐忍,不用看旁人的脸色过活。  一切都在逐渐好起来。  许是方才用晚膳的时候吃了太多的东西,来回走着倒还不觉得什么,这会儿一坐下来,一阵困倦之意便席卷而来。  眼皮越来越沉,她抬手捂住嘴巴打了个哈欠,勉强睁着眼睛,最后还是昏昏沉沉地睡了过去。  裴源行见她良久都没任何动静,也不见屋里的那两个丫鬟出来找她,剑眉紧皱成一团。  这么冷的天,她不回屋里去,怎就坐在院子里打起盹来了?  他踌躇了几息,想到云初再这么下去会着凉,终是没了辙,施展轻功从屋顶处一跃跳了下来。  他本打算就这么一直静静地坐在屋檐上陪着她过年,并没想要她知道他来过。  她应是不大愿意见到他的。  他解下大氅,轻轻地披在了她身上。  云初的小脑袋枕在了胳膊肘上,阖着双眼,呼吸声清浅悠长,睡得正香。  俩人挨得极近,呼吸几乎要交**缠在一块,近在咫尺的距离,就连她那排浓长如小刷的睫毛,也看得一清二楚。  不知是何缘故,她的眉心蹙起一个弧度。  纵然是在睡梦中,她依然皱着眉头,定是在烦心着什么事。  初儿她性子倔,生就一身傲骨,无论是她自己还是娘家遇到了什么糟心事,她都咬着牙一人默默扛下,不会在他面前抱怨半分。  方才跟她那两个丫鬟一同吃年夜饭的时候,她还一团高兴的,现下睡着了,倒眉头紧皱着。  她莫非是在担忧她大姐的事?  失神间,他已抬起了右手,骨节分明的手指轻柔地覆上她的眉骨,一点一点抚平她微微蹙起的眉心。  明知就算抚平了她的眉头也消除不了她的忧心,可他还是忍不住要这么做。  一股酸酸涩涩的情绪逐渐蔓延而上,夹杂着丝丝甜意,在他的心头不断翻涌着。  只在面对她的时候,他心里头才会升起这种情绪。  他自恃比旁人聪慧,却从没能想明白,那是一种什么样的感受。  后来他才明白,那是心动。  他垂下眼睫,遮住眸中的情绪,挣扎良久,终究还是俯身朝她靠近了些。  他不该亵渎她、不该趁人之危,可他还是忍不住想要亲她一下。  薄唇堪堪触到她白皙透粉的额头,却在听到撩帘子的声音时停下了。  他脚尖踮起,回到了屋顶处。  玉竹撩了帘子出了屋,见云初睡着了,一连唤了几声“二姑娘”。  云初抬头,眨了眨惺忪的睡眼:“唔?”  “二姑娘,这石凳子凉,您还是回屋里去吧,万一着凉受了风寒可怎么好?”  云初露出一个甜甜的笑容,乖顺地听着自家丫鬟唠唠叨叨个没完。  玉竹见她一脸的不在意,着急地道:“二姑娘,奴婢就知道您半句话都没听进去!改日奴婢见了顾姑娘或是三姑娘,定要好好跟她们说道说道。她们的话,您总该听了吧?”  云初抬手拧了拧玉竹的圆脸,眼角眉梢都溢出点笑意:“你这丫头,越发没大没小了,都敢跟湘玉和沁儿告我的状了!”  她手臂一动,披在她身上的大氅便顺势滑落下来,掉在了青石板上。  玉竹弯下腰,从地上拾起大氅,目光停留在大氅上,愣愣道:“这……这大氅……”  这分明是一件男人穿的大氅,怎会披在二姑娘的身上?  二姑娘的人品她最清楚不过,何况她和青竹一直都在宅子里没离开,怎可能凭空跑出来这么一件大氅?  云初也留意到了这件大氅。  她只惊诧了几息,心中便有了个大致的猜测。  她从容自若地道:“外头冷,你快进屋去吧。”  玉竹总有点放心不下,禁不住问道:“那您呢二姑娘?”  “你先进去吧,我再看一会儿月色便进去了。”  玉竹进了屋里,云初垂眸打量着被她抓在手里的大氅,抬眸扫一眼周围,低低地问了句:“世子爷,是您吗?”  她也不知道他是不是还在,只是试探着唤了他一声。  话音落下,一道黑影从屋顶跳下来。  “世子爷,您怎么来了?”  今日是除夕夜,他不该留在府里跟侯爷侯夫人一道守岁才对么。  裴源行静静地回视着她,一双狭长的眸子深不见底。  “云初,”他叫她的名字时语调柔和清晰,“我不想你独自一人过年。”第六十三章   “我不是一个人过年呢, ”云初弯了弯眉,“我有玉竹和青竹陪着我。”  “那不一样。”他言简意赅,语气强势而执拗。  她没追问他有何不一样。  两人一时无话可说。  云初垂下眼, 视线落在了被她捧在怀里的大氅。  她竟忘了将大氅还给他。  “世子爷, 您的大氅。”  她面前的男人却没有想要接过大氅的意思。  “世子爷……”  “你披上!”  云初摇了摇头, 道:“世子爷还是把大氅拿回去吧,我不冷。”  他看着她, 眉梢微微一挑, 毫不留情面地戳穿了她的谎言:“云初,你鼻尖都冻红了,还说不冷?!”  云初眼皮一跳, 下意识地抬手摸了摸自己的鼻尖。  鼻尖冰凉冰凉的。  裴源行勾了勾唇角, 素来阴郁的脸色居然带着点似有若无的温情, “云初, 你这人啊,什么都好, 就是太委屈自己!”  云初怔愣了一下, 只觉得难以置信。  她从未见他笑过。  他说她太委屈自己。  仔细想想, 他说的也没错。  远处忽而一声巨响,打断了她的思绪。  云初仰头循声望去, 隐约窥见天际炸开的满天星,她费力地踮起了脚, 想要瞧得更清楚些。  腰上突然贴上温热的触感, 她心下一惊, 裴源行已紧紧扣住她的细腰, 将她整个人拽进了他的怀里,一阵天旋地转, 他抱着她跳上了屋顶,稳稳地扶着她坐在了屋顶的瓦片上。  云初深吸了两口气才从慌乱的情绪中缓过劲来。  坐在身侧的男人望着天际,缓缓道:“此处看得更清楚些。”  云初眉眼不自觉地弯了弯,抱膝看着眼前一年难得见一次的美景。  两人静默了良久。  靓蓝色的夜空之中绽开着各色烟花,极尽绮丽。  云初隐约间感到身侧有一道目光停留在她的脸上。  她心有所感,偏过头去,刚好与他那双幽深的黑眸对上了视线。  她默默回过头去,脸上未显半点情绪:“世子爷,您不看烟花么?”  一大朵金色的烟花在头顶上方倏然散开,细碎的焰火将夜色照得雪亮,云初抬头,一脸喜悦地看着天空,在一片喧杂声中,她错过了裴源行低沉而温柔的声音——  我心悦你,云初。  一盏茶的工夫,云初后知后觉地想起,两个丫鬟还在等她回屋一起守岁呢。  还有裴源行,今夜是除夕之夜,侯府又一向规矩多,他若是再不回府,只怕太夫人又要多话了,若是裴源行因此被太夫人责罚,那便不好了。  她歪头看向裴源行:“世子爷,时辰不早了。”  他自然知道她是什么意思。  裴源行垂下眼眸沉吟了几息,随即又抬眸深深望进她的眼里,一双眸子幽深如潭:“那边鼓楼大街还会再放烟火。”  他收回目光,像等待评判的罪人,忐忑地收拢垂在身侧的手掌。  初儿,我想跟你一道守岁。  盼你年年平平安安,开开心心!  “世子爷,”云初委婉地道,“回去吧!”  除夕过后没几日,青儿姑娘按照约定的地点跟裴源行见了面。  裴源行掸了掸衣袖,问道:“她过得可还好?”  自年前那会儿米大娘家里来了亲戚,青儿姑娘便伺机装出犯难的样子私底下跟青竹提到了此事,说是米大娘如今很是为难,分明是许久未曾上京的亲戚,却因没有空出来的房间,亲戚一家子不得不挤在同一间房里,她虽跟米大娘提过不如由她去外头另赁屋子住,米大娘却想着她一个小姑娘孤苦伶仃来了京城,若是在外头遇到些什么事可怎么好。  青竹回去后,便跟自家姑娘提了此事。  年后,她便借了不让米大娘犯难的由头在云初家住下了,护云初的任务做起来也就更方便了。  青儿姑娘垂手立着,向裴源行禀道:“回世子爷的话,少夫人过得不错,只是……”  裴源行一双狭长的凤眸凝滞了一瞬:“只是什么?”  “属下发现这几日少夫人似是有什么心事,夜里睡下了之后总会睡不好,几回半夜起床,在院子里走上好一会儿,才又回屋歇下。”  少夫人虽留意着不闹出什么动静,免得惊醒了还在安睡中的青竹和玉竹姑娘,可她是有功夫的,耳力极好,自然不可能察觉不到少夫人那边的动静。  裴源行眉头紧蹙了起来:“夜夜如此么?”  青儿姑娘回道:“倒也不是,但确实有过几回这样的事。属下觉得,少夫人应是在担忧着什么事,少夫人似乎很是苦恼该如何了结此事。”  “你可有向她身边的两个丫鬟打听过了么?”  “属下已问过青竹姑娘和玉竹姑娘了。”她瞅了眼自家主子,道,“世子爷放心,属下做事很小心,绝不会让她们起什么疑心的。”  裴源行脸色深沉如水,有些不耐地道:“你做事我自然放心。她们怎么说?”  “回世子爷的话,青竹姑娘和玉竹姑娘皆说少夫人近来开心多了,铺子里的生意逐步做起来了,卢家那边也一切安好,云家那边也不曾闹出过什么事端,属下实在猜不出到底少夫人是为了何事在担忧。  “青竹姑娘和玉竹姑娘大约也是真的不知,属下怎么问都问不出什么名堂来。属下猜测,少夫人是怕青竹姑娘和玉竹姑娘跟着担忧,是以特意瞒过了青竹姑娘和玉竹姑娘。”  裴源行端坐在那里,指尖有一下没一下地轻扣着桌案。  初儿待她那两个丫鬟极好,她倒真会自己一个人苦闷着也不让她们跟着一道担忧,那两个丫鬟做事还算妥帖细心,若初儿当真遇到了什么事,她们也断不会半点察觉不到。  不是店铺里的事,也不是云家或卢家那边的事,那会是何事让她如此担忧?  裴源行的眼底划过一抹了然的神色。  是了,初儿跟他一样,也重生了一回。  按着前世的日子来推算,眼下距离福佑寺那场大火已没几日了,让初儿忧虑的,定是在寺庙里点燃那场大火的凶手。  初儿那样聪慧的人,他能猜到那场大火绝非意外而是人为的,她亦可以推断到。  裴源行掀起眼皮看向青儿姑娘:“罢了,此事你无须再管,你只需记着一点,好生照顾初儿,若是发现她有什么为难之处,赶紧向我禀明。”  元宵节。  云初和两个丫鬟一道吃了汤圆,玉竹刚收拾了碗盘,裴源行就来了。  “二姑娘,是世子爷来找您。”  云初讶然道:“他怎么过来了?”她放下手中的香谱,又道,“我去看看。”  门外,裴源行背手立在台阶下,听到开门声,他转过身来。  “云初。”  他的声音低沉,有种安定人心的沉着。  “世子爷?”她不明白,裴源行最近怎老往年家胡同跑。  裴源行静静凝视着她,视线从她脸上一寸寸扫过。  她看起来的确有些憔悴,眼里有些血丝,眼底下还有一圈淡淡的青色,显然是几夜不曾好好睡过了。  青儿料想的没错,初儿定是为了什么事寝食难安。  “不请我进去吗?”  “嗯……”云初犹豫了一瞬,还是请他进屋了。  青竹给两人上了茶,又退下了。  “世子爷今日过来可是有什么事么?”  裴源行没有搭理她的话,反问道:“云初,你近来睡得不安稳?”  云初冷不丁被他如此一问,问的又是那样私**密的话题,一时微窘住了,默了默才含糊其辞道:“还……好吧。”  裴源行微微挑了挑眉梢,只觉得有些哭笑不得:“云初,我先前便已说过,你什么都好,就是太委屈自己,你有什么事,为何不说出来?”  云初垂下纤长如蝶翼的睫羽,踌躇了两息才勉强笑了笑,索性把话挑明了说:“什么都瞒不过世子爷,这几日我的确不曾好生睡过。”  裴源行点了点头,不自觉地放软了声音:“你是在为了福佑寺那事担忧?”  云初心头一跳,抬起头怔愣地看着他。  他一贯冷冽淡漠的眉眼,眼下竟蕴藏着一丝似有若无的温柔:“云初,你无须再担忧此事,也无须再怕有人害你性命。”  “世子爷!”  他这是猜到前世的那场大火是有人故意而为之的?  “今日我过来便只是想要告诉你,我找到了那个在福佑寺放火烧了厢房的人。他与你无冤无仇,不过是阴差阳错,害错了人。”  云初顿觉了然。  “凶手真正想要对付的,是太夫人么?”  裴源行面色不虞:“你不用在意他要对付谁。我只想你知道,往后你安心过你的日子便是,不用再为了福佑寺放火的事担忧。”  太夫人做下的那些龌龊事,初儿无须知道,免得污了她的耳朵。  云初弯了弯眉:“多谢世子爷告知我此事。”  前些时日她一直计算着日子,总担忧着前世害她枉死的人会再对她下手。  她虽疑心那人跟北定侯府有仇,跟她本人并不相干,加之她又搬离了侯府,照理那人是不该找上门来的,可事关自己的性命,她又岂能完全放心?  幸而裴源行已找到了那人。  这下她真的可以放宽心了。  说完了正事,两人一时无话,又沉默了下来。  裴源行缓缓站起身:“如此,那我这便告辞了。”  云初也跟着起身:“我送送世子爷吧。”  裴源行嘴角勾起一丝苦笑。  他不过是随口客气一下罢了,她都不打算稍微挽留他一下么?  他心里虽有些不快,却也没脸赖着不走。  到了门口,他忽而偏头问道:“今日可是元宵节了么?”  云初嘴角微微上扬:“世子爷,今日正是元宵节呢。”  裴源行颔首道:“难怪今日过来时,街上的人格外的多,谅必都是赶着去元宵灯会。”  “元宵灯会一向热闹有趣,大家自然要去凑这热闹的。”  “热闹有趣?!”裴源行重复了一遍,语气里带着点意味不明的情绪。  云初抬眸看向他,刚好撞进他的眼里。  “说起来我已多年不曾逛过元宵灯会了,也不知现如今灯会上都有些什么新花样。”他定定地回视着她,眉目不动,一双深邃的眸子深不见底,“云初,今日可否陪我一道去灯会看看么?”  云初被问了个猝不及防,转念又想到今日他特意跑来一趟就是为了让她放下心来,心里对他存了感激之情,婉拒的话就有些说不出口来了。  她犹豫了一瞬,终究还是应下了:“那便一道去灯会看看吧。”  元宵灯会果然热闹非常,熙熙攘攘的人群在他们面前涌过。  裴源行微微拧着眉,勉强压下心中的不耐,不动声色地留意着他身侧的云初,小心护着她不被人挤到。  他其实不喜喧闹不堪的地方,提出逛元宵灯会不过是想跟初儿在一块儿才是真。  那顾礼桓能以护着两个姑娘家为借口同云初一道逛夜市,他为何不能和初儿逛元宵灯会?  两人在街上走走看看,裴源行素来不是个话多的,一时也不知该说些什么才好,偏生他先前在她面前多次犯蠢,是以云初虽性子开朗,可每回见了他,总难免有些拘谨疏远,远不如在顾家兄妹面前那般轻松自在。  裴源行只能在心里骂自己蠢,难得有一次两人独处的机会,他却不知如何表现。  晃神间,来到了一个卖小糖人的摊位前。  裴源行眸光微动,目光落在了云初的脸上。  “这小糖人倒挺有意思。云初,你可要一个么?”  云初含笑地摇了摇头。  裴源行的视线在摊位上停留了片刻,挑了挑眉道:“不若叫摊主画一个像你的小糖人,看看这位摊主可画得出来。”  摊主来回打量着裴源行和云初,笑嘻嘻地道:“这位姑娘,我的手艺您尽管放心!”  云初经不住裴源行和摊主两边夹攻,笑着答应了。  须臾,摊主将刚画好的小糖人朝云初面前一递:“姑娘,您瞧瞧,这小糖人跟您像不像?”  云初歪头打量着小糖人,不由得弯了弯唇。  不得不说,小糖人跟她果真有几分像。  裴源行嘴角不可控制地上扬了一下。  摊主是做惯生意的,早已练就了一身察言观色的本事,赶忙在一旁凑趣道:“这位郎君可也想要一个小糖人么?”  云初瞳孔微缩,心想着,这位摊主怕是想要兜揽生意想昏了头了,就裴源行那脾气,他怎会买个像他的小糖人呢?  正想着如何拒绝才不显得唐突,立在身侧的男人已镇定自若地开口道:“那便也帮我画一个吧,正好凑成一对。”  云初惊得差点没拿好手里的小糖人……第六十四章   元宵后, 店铺里的生意愈发兴旺了。  原先住在隔壁米大娘家里的青儿姑娘现如今已在云初的宅子里住下了,玉竹本就是话多的性子,两个年纪相仿的姑娘凑在一处, 整天有说不完的话。  每回听见她们俩叽叽喳喳地说笑着, 云初觉得日子过得不再如先前那般孤单了。  唯一让她不安的就只有大姐姐, 可自从那日裴源行跟她说过,大姐姐前世并不曾出过什么事, 她便放心了许多。  她虽不算如何了解裴源行, 却也深知他不是个会胡说的人。  他也不屑于骗她。  这日,刚用过午饭,青竹脚步凌乱地进了屋内, 颤声道:“二姑娘, 不好了, 不好了, 卢家出事了!”  这话如浪潮一般劈头盖脸席卷过来,云初心里咯噔一下, 紧紧抓住青竹的手腕:“出什么事了?可是……”她顿了顿, 才勉强稳住声线, “可是姐姐她……”  青竹摇了摇头,一贯沉稳冷静的脸上也染上了几分掩饰不住的恐慌:“不是大姑奶奶, 此次出事的是大姑爷!”  云初秀眉死死蹙起:“大姐夫?”  “正是。大姑爷也不知是犯下了什么罪,突然就被官府里的人抓去关进了大牢里, 眼下卢家已乱成了一团, 大姑奶奶也跟着受了惊吓。”  云初舔了舔干涩的唇瓣:“那姐姐……还有她肚里的孩子……”  青竹这才察觉到自己一时失言吓到了云初, 赶忙安抚道:“大姑奶奶只是受了点惊吓, 幸而没什么大碍。”  事关云婉,云初怎可能放心得下, 明知去了卢家也不会招人待见,依旧带着青竹坐着马车去了卢家。  卢家刚遭了祸事,眼下正兵荒马乱的,哪有心思顾得上招待少奶奶的娘家亲戚,管事妈妈随手叫来一个刚留头的小丫鬟,送云初主仆二人径直去了云婉住的临波居。  正是初春之际,虽是难得的大晴天,风却依然带着丝丝冷意。  迎面吹来一阵风,也不知是身上觉着冷,还是被卢家的这桩事弄得心神不宁,云初竟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云初进了屋,躺在床榻上的云婉已从下人口中得了信,扶着丫鬟的手臂欲要下床,云初快步上前制止了她。  云婉被她劝着躺回榻上,靠着大迎枕细细打量云初的脸颊。  瞧着云初脸上的神色便可知道,她这一路上恐怕都是揪着心的。  云婉向她展颜一笑:“我没什么大碍,不说我自己本就当心得很,便是我身边的这些丫鬟们也一直细心照料着,你且放心吧。”  云初尚有一肚子的疑问还未解开,便被云婉的一席话悉数堵了回来。  现如今虽还不清楚卢弘渊在狱中是怎么一个情形,更不知卢家到时候将如何度过此劫,但大姐姐安好,也算是不幸中的大幸了。  云婉抬手覆上她冰凉的手背,劝慰道:“眼下卢家乱成一团,只怕照顾不周冲撞了你,我也无事,你早些回去吧,等来日事态安稳些了,咱姐妹俩再好好聚一聚聊聊家常。”  云初本就因心下着急一时冲动赶来的,现下见姐姐没事,又想起自己若是再多逗留片刻,兴许会给姐姐招来什么不必要的口舌,便起身道:“大姐姐说的是,那我改日再来看望大姐姐吧。”  姐妹俩正依依不舍地道着别,忽而听见门帘响动,随即屋外便走进来一个人,朝着云初劈头就是一句:“你哪来的脸来我们卢家!”  此话来得毫无征兆,云初一时呆愣在了原地,云婉和屋里的丫鬟们面面相觑,皆不明白方氏这是怎么了,怎地突然就冲云初发起了脾气。  云婉扶着腰上前劝道:“母亲此话从何说起?”  “你近来身子重,我不辞辛苦地事事亲自为你打点妥当,不就指望着你早日为我们卢家生下个大胖小子,咱卢家能延续香火么。”方氏将目光投向云初,冷笑了一声,“可你这二妹妹心里也不知是怎么思量的,姐姐怀着身孕,她合该多体谅着些才是,哪有给自家姐姐添乱的道理?何况再怎么说,我们卢家跟她也算是她有一层姻亲关系,她怎地反倒还勾着别人对付咱们卢家呢?”  云婉的脸上满是不安与无措:“母亲定是误会了什么。”  “我能误会什么?你可知弘渊入狱,还得多谢你家二妹妹的夫君裴世子,不然弘渊平白无故的,又怎会突然就被官府关入了牢里!”  云初心下一惊。  裴源行怎会和卢弘渊牵扯上了,他们分明是八竿子打不着的关系啊。  虽说先前他们俩也算是连襟,可裴源行素来不在意她,更是从未将她的娘家亲戚放在眼里,他们在官**场上更是无半点交集,好端端地,裴源行又怎会去对付卢弘渊呢?  云初这厢还在半信半疑,方氏又阴阳怪气地道:“我倒是气糊涂了,那裴世子哪是你二妹妹的夫君哪,他们俩早已和离,如今合该叫他一声前夫君才对!”  见云初没什么反应,方氏嘴里愈发口不择言,“也是,这和离都和离了,夫妻俩早就形同陌路,我们这些个‘亲戚’自然更加算不上是什么人了,难怪世子爷能毫无顾忌地将弘渊送入大牢里。”  她兀自喋喋不休,云婉霎时白了一张脸,两手捂住了小腹,眉头紧皱成了一团。  方氏立时察觉到了不对劲,吓得魂飞魄散,哪还有心思再去理会云初,怕丫鬟做事不稳妥,亲自跑出了院门遣人去找大夫了。  屋里顿时慌作了一团,云婉趁着云初扶她去床榻前躺下的当口,对她眨了眨眼,低声叮嘱她道:“我没事,你也别太担心。你先回去吧,等我得了消息,我定会差人送个口信给你。”  云初虽还是有些放心不下,却也明白眼下她留在卢家不走绝非什么明智之举,于是只得丢下云婉离开了卢家。  马车缓慢前行,车帘将街上的动静隔绝在了外头,云初深吸了口气,试图慢慢冷静下来,好让自己理出个头绪来。  她想得越多,越是想不明白个中的缘由。  打从一开始,她就不看好大姐姐和卢弘渊的这门亲事,父亲虽总认为是他们云家高攀了卢家,巴不得这门婚事能成,可她总觉着卢弘渊品行不好,并非大姐姐的良配。  无奈卢弘渊又非大姐姐不娶,许了父亲和邢氏诸多好处,哪容得了她一个未出阁的姑娘插嘴多说什么。  如今大姐姐怀着身子,月份已大,女人的头一胎本就凶险,何况大夫说大姐姐胎像不稳,正是该安心养胎的时候,偏生这个节骨眼上卢弘渊入了狱,纵使大姐姐已对他没了当年的夫妻情分,可若说此事一点不会影响到大姐姐,自然是不可能的。  裴源行为何定要挑选这个时机盯上卢弘渊?  他那个人聪慧过人,不可能猜不到卢弘渊若是坐了牢,整个卢家怕是都要不安生了。  她虽鲜少关心朝堂之事,他也从未在她面前提起过什么,但她记得,裴源行跟卢弘渊并没有什么过节。  云初不由得攥紧了手指,指甲掐进了肉里,掌心处传来的痛,倒让她脑子愈发清醒了些。  与其她毫无头绪地暗自琢磨此事,还不如直接去问问裴源行,即便他不愿说实话,她或许还能瞧出些端倪来。  她掀起车帘,吩咐车夫赶紧去一趟北定侯府。  这会儿裴源行早已下值,她去宫门外等他自然是行不通的,她虽打心眼里厌恶侯府,不想再踏足半步,可眼下的情形已容不得她等到第二日去宫门外等他下值了。  马车行走了半晌,终于在侯府门前稳稳停下。  云初尚未撩起车帘,青竹已开口制止道:“二姑娘,您先在马车里坐坐,奴婢跟府里的几个看门婆子平日里还有几分交情,想必她们也不会如何为难我,且让奴婢先去打听打听,若是能趁机捎个口信给世子爷,让世子爷自己出来找您,那便更好了。”  云初鼻头一酸,明白青竹这是在护着她,免得侯府里的一些人故意刁难她。  她张了张嘴,青竹已动作灵活地跳下了马车。  等了片刻,青竹有些沮丧地回到了马车前:“二姑娘,那看门婆子说,世子爷现下还未回府。”  云初羽睫下垂:“等他回来再做打算。”  等了足有一个多时辰,方才听见有一串马蹄声由远而近。  云初忙撩帘朝外看去。  是裴源行。  裴源行见她在此,微愣了一下,随即便松开手中的缰绳,动作利落地翻身下了马,上前几步。  “云初,你怎么过来了?”裴源行心中欣喜,却不敢表露。  “世子爷,我……”云初下了马车,心里还是乱得很,话都说不完整了,“我想知道,卢弘渊他被关入牢里,果真跟您有关吗?”  裴源行眸光沉了沉,脸上的笑容有了几分苦涩。  她竟是为了卢弘渊而来!  “是!”裴源行坦然承认。  云初攥紧了手指,指甲在掌心处留下一小排月牙状的痕迹。  她却感觉不到半点疼痛。  “世子爷,您为何要在这个时候动他?”她的声音不自觉地带着些颤音。  她不知道卢弘渊犯下了什么错,她只清楚,大姐姐如今怀着孩子,卢弘渊入狱的事让大姐姐受惊不小。  裴源行长长的睫羽在眼睑下投上一片阴影,令人看不清他眼底的情绪:“我有我的理由。”  他还是以前那副喜怒不形于色的疏离清冷模样,但这般无动于衷激怒了云初,她的眼眶一下就红了。第六十五章   仅因那个雪夜, 他向她解释了前世她未能知晓的事,她便以为,他并非像她先前想的那般冷酷无情, 他跟她一样, 亦有着诸多的无奈。  还有那日元宵节, 他特意去年家胡同告诉她,她不用担忧福佑寺的事会再发生。  她以为, 先前是她带了偏见看待他, 认定他是个薄情寡义的人。再后来,她发现,其实他只是不知该如何向人表达善意。  今日过来的路上, 她甚至还猜想过, 兴许是方氏以讹传讹误会了裴源行, 抑或是裴源行有什么难以启齿的苦衷, 让他不得不对卢弘渊下手。  她果然是傻透了,为何还要巴巴地特意跑过来追问他, 卢家遇到的事是否跟他有关?  他不是一直都是那样的人么?  大姐姐是否会因为卢弘渊被降罪而在夫家受尽苦楚, 他又岂会在意半分!  云初眼里噙着泪光, 点了点头,道:“你有你的理由, 你总是有理由,可你就是不说!  “你总是什么都不说, 你是不是以为, 纵然你不说, 旁人就该猜到你的心思?那时候杜盈盈设局害我、太夫人冤枉我, 你明知我是被人诬陷的,你却没跟我说过半句你信我, 哪怕是私下里说。你依着太夫人的意思罚我跪祠堂,后来你更是将我禁足于听雨居,为了我不曾做过的事罚我抄写经书,是不是也是因为你有你的理由?”  她以为他们俩已经化解了种种误会,开始学着坦诚相见了。  一切不过是她在自以为是罢了。  她仰起头,深吸了一口气,强行将即将冲出眼眶的泪水逼回去。  “好,即便您有一万个理由要动卢弘渊,纵使卢弘渊他的确该死,您就不能早个一年两年,或是延后一年半载再动他么?  “您知道么世子爷,今日我听到卢家的人说是您将卢弘渊送进了牢里,我以为他们是在冤枉您。我竟会以为,您再如何想要出手对付卢弘渊,您也绝不会伤害到我姐姐和她肚里的孩子。  “那日我问您,前世我姐姐可是遇到了什么事,您跟我说过,她不会有事。我信了您的话,因为我知道,我也相信,您从来不会,也不屑于说谎。  “您知道如今您将卢弘渊送入了大牢里,我的姐姐在夫家的处境会有多为难么?她眼下正怀着身孕,头胎本就艰难,大夫也已经说了,她胎像不稳,我……我更是梦见前世她……”  她的声音逐渐哽咽起来,余下的话堵在了喉咙里,再也说不下去了。  她还能说什么,说了又能如何?  她手脚发软,扶着墙角慢慢蹲了下来,双手捂着脸,眼泪从手指缝里一点点渗了出来。  周遭安静得可怕,只听得见她压抑的哭声,每一声都像是在他的心头上捅刀子。  她性子素来要强,那个时候他误会她、众人无故冤枉她,他也未见她流过眼泪。  她对他是失望到底了。  就连当初,当着众人的面被太夫人辱骂、被他责罚时,她应该也没对他这般失望过。  云初抬手摸去了脸颊上的泪痕。  她该怎么办?  分明已经预知了姐姐前世的遭遇,她却什么也做不了,什么忙也帮不上。  真的要她眼睁睁地看着姐姐和她肚里的孩子出事么?  胸口处似是压着一块巨石,呼吸越来越急促,周遭充斥着一阵阵耳鸣声,再也听不见别的声音,云初只觉得眼前一黑,晕厥了过去。  云初醒过来时,人还有点恍惚。  身上盖着的棉被是刚晒过的,软乎暖和,还带着点药香味,不是她用惯的棉被。  她想起昏厥前她去了侯府找裴源行。  一想到姐姐的事,云初掀开盖在身上的棉被就下了床。  “少夫人,您醒了啊。哎,您怎么下床了?”  云初抬头望去,待看清来人是谁,她怔忪了一下:“倪大夫?!”  难怪棉被上沾了药香味。  眼下她是在医馆里么?  倪大夫如往常一般为她把了脉,扶着她躺好:“少夫人,您若是还觉着有些乏累,便在医馆里再歇息片刻吧,这屋子是我平日里睡晌午觉的地方,是极稳妥安静的,少夫人放心便是。”  “倪大夫……”云初开口想要纠正倪大夫的称呼,说她早就已经不是侯府的少夫人了,倪大夫却自顾自地继续道:“今日裴世子送你过来的时候,神色慌得很,我还以为少夫人怎么了呢。方才我替少夫人诊脉的时候,发现少夫人平日里不太注意调养身子。少夫人,容我多嘴问一句,先前我替您配的那些补血养身的药,您都没有好生喝过吧?”  今日裴世子抱着少夫人冲进医馆的时候,她瞧他脸色苍白,一双强健有力的胳膊稳稳地抱着少夫人,可他将她放下时,手指却微微颤抖着,分明是大冬天,他的额头上却沁出薄薄一层冷汗,把她吓了一大跳。  云初轻轻地摇了摇头,面上带着些羞窘。  倪大夫颔首道:“那就难怪了。依我看来,少夫人您本就有点体虚,先前已喝了不少性寒的汤药,后来也不曾好好调养过,今日又一时情绪波动过度,所以才会晕了过去。我已帮您又配了些补血养身的药,你身边的丫鬟已照着我给的药方子替您抓药去了,待今日回去后,少夫人定要好生喝药,莫要再疏忽了。”  云初瞳孔微微收敛,奇道:“倪大夫,先前你为我配的那些补药,不是为了让我易于怀上的药么?”  倪大夫笑了笑,道:“不瞒少夫人,我本也的确是这么打算的。之前少夫人曾喝下了不少凉药,那凉药药性凶猛,少夫人的身子怕是一时半会儿不易怀上孩子。裴世子跟我说,少夫人因着那凉药的缘故身子受了损,若是没调养好就生养孩子,对少夫人的身子不好,以后年纪大了怕是要吃苦头,子嗣之事且看看缘分再说吧,眼下先把少夫人的身子养好才是顶要紧的。”  闻言,云初的心狠狠抽痛了一下。  那日裴源行因玉竹倒了那碗汤药而动了怒,她本就起了和离的念头,索性就跟他提了和离,那会儿她还跟他说,她不想喝药,不愿为他诞下子嗣。  难怪那时候他听了,即刻红了双眼。  她还记得他问她——  你以为我让你喝补药,是为了让你给我生孩子?  原来是她错怪了他。  倪大夫温声劝道:“往后少夫人可不能再这般任性了,药虽苦,却于身子有益,自己的身子总是最重要的,还望少夫人能每日按时喝药,好好将养着身子,待过了一段时日后,少夫人的身子便能大好了。”  云初垂下头,只觉得内心愧疚。  倪大夫都是为了她好,先前她却因着误会裴源行的缘故,将那一碗碗汤药尽数倒掉。  她抬眸看着倪大夫,点头回道:“倪大夫放心,往后我定会好生喝药的。”  屋门半阖着,屋里头两个人说的话顺着门缝,刚好让站在门外驻足不前的裴源行听见。  裴源行不自觉地弯了一下唇角,一贯狠厉冷酷的眸子里染上了些许温柔缱绻。  果然还是得让倪大夫出马劝上几句才管用,初儿总算是听话了一回,愿意好好喝药调养身子了。  他抬手抚上门板,欲要推门进屋,便听得云初淡淡地道:“倪大夫,往后还请不要再叫我少夫人了,我早已不是北定侯府的少夫人了。”  倪大夫深感诧异,不由得问道:“这……?”  “我跟世子爷已经和离了。”  倪大夫忙给云初道歉:“是我糊涂了……”  余下的话语还未来得及说出口,裴源行已推门进了屋。  倪大夫看了看云初,勉强笑了笑,退下了。  她阖上屋门,几不可闻地叹了口气。  看裴世子的样子,他分明是很在意少夫人的,既然如此,他们又怎会走到和离这一步?  家家有本难念的经,她是个医者,却只能替人治身上的病,医不了心。  留在屋里的两人默默无语。  云初觉得心中矛盾,一面羞愧自己不该在汤药的事上如此看低裴源行,另一面,却还因姐姐的事对他生怨。  裴源行静默了半晌,忽而开口道:“天色已晚,等青竹抓药回来,我送你们回去。”  两人坐着马车,一路无话地回了年家胡同。  马车稳稳当当地停在了胡同口,云初起身,掀帘欲要走下马车,裴源行神色一黯,伸出去的手停在了半空,只一瞬,便又悄无声息地收回了手。  青竹扶着云初下了马车。  宅子前,青竹上前几步,抬手叩了两下门上的铜环,跟过来的裴源行终是忍不住,垂眸凝视着云初,一贯清冷的嗓音多了些温沉低哑:“你回去后,定要好生喝药。”  云初睫羽轻颤了一下,柔声应道:“我会的。”  他的目光在她脸上停留了片刻。  她挺秀的细眉依然紧锁着。  他知道,她还在担忧着她姐姐的事。  正踌躇着是否该告诉云初事情不是她想的那样,留在宅子里的玉竹已隔着门板问了句:“门外是何人?”  青竹扬声回道:“玉竹,是二姑娘回来了。”  玉竹打开了门,云初刚要进去,裴源行喊住了她。  “云初!”  云初回过头来望着他。  裴源行从怀里掏出一包东西,递了过去。  见云初愣愣地睁大了眼睛没反应,他握住了她的手腕,不由分说地将那包东西塞到了她的手心里。  云初垂下眼帘看着掌心,不确定那是什么东西。  抬起眸子看向裴源行时,他已转身离开了。  云初径直回了屋里,坐在了临床的炕上,她略一思索,终是将那包东西放在炕桌上,打开了包纸。  里面是一整包的蜜饯。第六十六章   她低头看着蜜饯, 蜜饯红润透亮,看着分外诱**人,还未放入嘴里, 便已觉得酸甜可口。  裴源行也不会随身带着蜜饯这种东西, 大概是她睡着的时候他跑出去买的。  心底顷刻间涌上一股难以言说的情绪, 像是酸楚,亦有些苦涩。  她不愿再去多想什么, 白皙的指尖捻起一块蜜枣放入了口中。  嘴里分明是甜丝丝的, 眼底却泛出了些许潮意,她忍了又忍,眼泪终是顺着眼角滑落了下来。  青竹捧着热水进屋的时候, 就见自家主子正吧嗒吧嗒地掉着眼泪。  她自八岁起便在云初身边服侍了, 深知云初素来性子坚强, 便是心里再苦、遇到再难过的事, 也不落泪,只会咬牙强撑着熬过难关。  此次卢家闹出的动静不小, 偏生大姑奶奶又刚好怀着身孕, 且现下情形不容乐观, 二姑娘定是替大姑奶奶担心坏了。  她将热水盆放在脸盆架上,上前宽慰道:“二姑娘, 卢家的事眼下还没个定夺,兴许到了最后只是虚惊一场。退一万步说, 即便大姑爷果真被降了大罪, 卢家老爷可是大**官, 做了那么多年的官, 在京城里定是有一些人脉在的,大姑爷又是丁家几代单传, 卢家自然宝贝得紧,卢家老爷便是丢了官职,也断不会舍得让大姑爷吃什么苦头的。”  云初抬手抹去了眼泪。  她并不十分在意卢弘渊会如何,卢家再没用,也绝不会任凭卢弘渊死在牢里。  怪她狠心也好、说她自私也罢,她担心的,唯有大姐姐而已。  每日光是等着卢弘渊那边递来的消息和听方氏那些个絮絮叨叨,就够大姐姐心焦的了,现如今大姐姐正胎像不稳,哪能再操心别的?  青竹绞了热帕子,细细地替云初擦了擦脸,继续道:“奴婢觉着,有卢家老爷在,大姑爷应该马上就能被官府放出来了,大姑奶奶更是吉人天相,自然不会有事的,改日大姑奶奶还要给二姑娘您添个活泼聪明的小侄子呢。”  云初勉强地挤出一个笑:“嗯,青竹你说的对,姐姐她一定会没事的。”  自那日送云初回年家胡同后,眨眼间又过去了几日。  多日未见云初,裴源行实在想念得紧,这日下了值后,他鬼使神差般地吩咐车夫送他去年家胡同。  车夫得了令,挥起马鞭,将马车一路驶到了年家胡同附近。  马车停靠在了胡同口,裴源行叫下人留在原地不用跟着,独自一人进了胡同里。  才在宅门前站定,隔着门便听见里头响起了狗的吠叫声。  雪儿的吠叫声惊动了屋里的云初和两个丫鬟。  青竹放下手中的针线活,起身去了院子里,云初心下隐隐觉着不安,也起身跟了出去。  “青竹,外面是谁?”云初轻声问道。  “二姑娘,是世子爷。”青竹有点犹豫是否要开门,“姑娘,您看……?”  “问问他为何而来?”云初问道,声音还是轻轻柔柔的,但眼底到底还是露出了一丝悲怆之色。  “世子爷今日过来,可有什么事么?”青竹问道。  裴源行眉头微拧,静默了下来。  他练过功,听觉自然非旁人可及,隔着一道门也听出来门的另一头有两个人的说话声。  青竹明知是他来了,却没一丁点儿打算开门让他进屋的意思。  青竹敢如此,不过是初儿的意思。  初儿不愿出面,那他便当作没发现她也在吧。  他轻咳了一声,脸上不自觉地带着些不自然:“你们家二姑娘她在么?”  闻言,青竹朝站在身侧的云初投去了询问的目光,云初轻轻地摇了摇头,眼底的悲切之色还未散去。  青竹会意,忙回道:“二姑娘这会儿正在睡晌午觉,怕是不方便见世子爷。”  她顿了顿,语气透着点心虚,“世子爷若是有什么事,就请告诉奴婢吧,世子爷只管放心,待二姑娘醒来后,奴婢定会一字不落地将话转告给二姑娘。”  裴源行神色一黯,像被灼伤一般从大门上挪开了视线。  云初跟他分明就只隔着一道门,却要丫鬟推说她歇下了。  她不愿见他。  为了卢家的那桩事,她心里还怨着他。  他低垂下眼,掩去眼底的落寞,淡淡地道:“那我改日再来。”  脚步声逐渐远去,青竹透过门缝确认裴源行已不在屋外了,才低声问道:“二姑娘,世子爷这都专程过来了,缘何不请世子爷进来坐坐呢?”  云初声音里有着掩饰不住的疲惫:“我不想见他。”  裴源行心情郁结地坐着马车回了侯府。  下了马车,他径直去了居仁斋。  今日在年家胡同吃了闭门羹,换作是旁人,他早就怒了,偏生跟他避而不见的那人是云初,他便狠不下心来了。  小厮风清端来了热茶,随后又默默退下。  裴源行端起茶盏饮了一口茶,略显茫然的目光终于清明了些。  将卢弘渊送入大牢,其实也是无奈之举,说到底,他唯一的目的就是想要护住云初的姐姐和她肚里的孩子。  前世云初在那场大火中逝世后,没过了多久,约莫是二月底的时候,卢弘渊酒后失手伤了云婉,那个时候云婉已有了七个月的身孕。  他还记得,那日属下来报云婉的孩子没了时,他望着窗外屋檐下挂着的吉祥结发呆。  那时候他竟还想着,幸好云初不知道此事。  重活一世,他不是没想过其他法子。  他特意挑选了几个做事伶俐的丫鬟,预备着找个机会起码将她们当中的一人送入卢家当差;也曾暗中调查过卢家那几个在云婉屋里伺候的家生子,想着收买其中几个下人替他办事。  可他通盘考虑过后,还是打消了这些念头。  收买了屋里的下人又有何用,卢弘渊和云婉终是夫妻,试问哪个主子想要跟自家妻子温存一番的时候,会留丫鬟和婆子在屋里头?  既然卢弘渊是个酒后管不住自己的人,那么云婉纵然侥幸躲得了这一回,也难逃下一回。  云婉怀着卢家的孩子,冲着这一点,云婉就别想跟卢弘渊和离,更遑论她自己现阶段是个什么心思,他也难猜测。  男人和女人的力量本就悬殊,何况云婉又怀着身孕,正是体弱最需要当心调养身子的时候,哪里能是卢弘渊的对手,一个不慎,便会危及到她肚子里的孩子。  前世他没能让云婉避开这场灾祸,今生他总该做些什么保得云婉母子平安。  不是为了云婉,而是为了云初。  他没法忘记云初在灯下一针一线地替她姐姐的孩子缝制虎头鞋,笑着跟她的丫鬟说,顶好是生一对龙凤胎,她要亲手为她的小侄子和小侄女一人缝一双虎头鞋。  她说‘那我还是做两双虎头鞋,免得两个孩子见了,要怨我只偏疼他们其中一人呢’的时候是那样的开心,眼里都闪着光。  他不想她失望,不想她眼中的光消失。  他是个男人,理应替他的女人处理掉所有的麻烦事,而不是让她起无谓的忧心。  所以他瞒着云初,收集了一些证据将卢弘渊关入了牢里。  卢弘渊既是管不住自己酒后动手的恶习,云婉又不像是能离开卢家的样子,那便让卢弘渊在狱中好好待些时日。  他的想法很简单。没了卢弘渊在身边,云婉自然也能安心养胎了。卢家虽说不上是多宅心仁厚的人家,可到底是几代单传,卢弘渊在牢里万一有个三长两短的也未可知,是以,光是看在那个还未出生的孩子的份上,卢家不敢、也不会不尽心照顾云婉。卢弘渊在牢里待的时间越长,云婉和她肚子里的孩子越是安全。  当然,他也不指望卢弘渊在牢里待一辈子,那些证据最多能让卢弘渊关个小半年,但仅这小半年已足够,待他出狱时,云婉已然能将孩子生下来了。  或许这不是最好的法子,却是眼下唯一能采取的最简单有效的手段了。  他并不懊悔插手卢家的家务事,可他确实不该瞒着云初这一切。  他光想着将事情了结就好,云初无须为了云婉和她肚子里的孩子操一丁点儿的心,可他却疏忽了云初也会不安,会焦虑。  那日她哭着对他说,他总有他的道理,可他却总是瞒着她不说。  此次卢家的事是这样,前世的罚跪和禁足一事亦是如此。  云婉是她相依为命的嫡亲姐姐,现如今云婉又胎像不稳,叫云初如何能不担心?  那日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