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亲不待

    几天后，王守一和叶苇再次去第一医院看望小飞。

    临走前，任大成跟了出来。

    “小任，你这是有什么事吗？”王守一问道。

    任大成有些腼腆地说道：“王所长，其实我也没什么大事。媳妇和孩子现在也安顿好了，我就放了一半心，就等医院这边骨髓配型结果出来，然后再给孩子做了手术，我们一家人就算熬出头了。不过孩子他妈在医院照顾孩子脱不开身，我这边想找点工作，怎么着也把我们两口子的生活费用挣出来。”

    王守一在。道：“唔，这倒是个问题，你们要是一直寅吃卯粮也不叫个事。所以你这是……”

    任大成咧嘴一笑，粗声粗气地说道：“王所长，我这個人没读过书，只有卖力气的本事，这工作实在是不太好找。而且我在平陵市人生地不熟的，找起工作来更是难上加难。最近联系了几个工作，但是工作地点都比较远，来回医院需要很长时间，不大方便我照顾媳妇和孩子。”

    闻弦歌而知雅意，任大成的话虽然只说到这里，但人老成精的王守一还是一下子就明白了任大成的意思。

    略一沉吟后，王守一说道：“这样吧，小任，我回去帮你问一问，不敢保证一定能找到工资太高的，但一定合适你。你回去等消息吧，好好照顾老婆和孩子。”

    王守一倒是一时没想到，孩子的病有了下文，但夫妻俩的生活费用眼下也是个问题。

    区民政局募捐到的善款是要给小飞看病用的，桃源县兄弟单位的同志们方法凑出来的那点心意也已经交给医院做押金了，任大成夫妇的日常生活开销确实还没个着落。治病救人，总不能只顾孩子，不顾大人。

    救人救到底，送佛送到西，这个问题还是要解决的。

    任大成之前遗弃孩子只是万般无奈下的选择，并不是他这个人本质上是有什么问题。

    因为生活实在困难，而选择去偷去抢的人，这些年王守一也见过的不在少数，任大成和他们不是一类人。

    任大成这个人还是比较勤快的，不然也不会在前几年外出务工时为自己攒下十来万的老婆本。

    要不是因为小飞突如其来的这场大病，他和肖淑君两口子勤勤恳恳在外打工干上几年，一家人也能过上还不错的生活。

    “那就太感谢您了，您这可帮我们一家人解决了大麻烦。还有，这段时间派出所的各位同志经常回来医院看望小飞，而且老是给我们带营养品，也谢谢大家了。王所长，您回去的时候帮我们给同志们带声好。”

    “同志们也是关心小飞的情况，这孩子呀，和我们所有缘。”王守一笑了笑道。

    说帮忙就不耽搁，回到所里，王守一就跟几个相熟的老板通了电话。

    王守一在八里河派出所前前后后干了三十多年，人脉之丰富自不必说，没多长时间就联系了几份任大成能够从事的工作。

    为了方便任大成照顾妻儿，王守一为任大成挑选出一份装卸工人的工作，工作地点就在第一医院附近的一家连锁超市。

    得到这份工作的任大成对王守一感激万分，暗下决心，要认真工作回报老所长的信任。

    ……

    李易生夫妇二人的旅行进行了一个多月后戛然而止，李易生这个世界各地跑了一辈子的男人终于跑不动了。

    父母回来的第二天，李大为直接到所长办公室找王守一。

    王守一态度温和地笑了笑：“大为啊，找我什么事情？”

    除了偶尔还会表现出的毛躁一面，李大为近期的表现不可不谓不好。至少在王守一看来，这孩子已经能算是一个合格的人民警察了。

    李大为道：“所长，我想跟您说点事。”

    “私事？”

    李大为有些凝重地答道：“我爸得了脑胶质瘤，估计没有多长时间了，我想陪他一段时间。”

    王守一小心地问道：“那医生说了还剩下多长时间吗?”

    “应该不会超过一个月了。”

    王守一有些意外，又问道：“他不是昨天才从外地旅游回来吗?”

    “对，昨天才回来的。不过那几乎就是我妈背回来的。都这样了，我爸他还嘴硬说要带着我妈再出去玩呢，这就是他的性格，活到老，玩到老，安定不下来。”李大为笑了笑道。

    对李易生这么个人，王守一也是服气了，“是个人物！大为，这接下来的一个月，你休个假，在医院陪他吧，陪一天少一天了。”

    李大为摇了摇头道：“所长，不用这样。我妈希望我尽可能少耽误工作。只要这一个月少值夜班就行。我们都商量好了，她白天，莪晚上。”

    王守一点了点头，“行，我知道了，你去忙吧。”

    李大为抿着嘴，说道：“谢谢所长。”

    李大为离开后，王守一沉默了一会儿，拿起桌上的电话，“叶苇啊，你过来一趟。”

    没一会儿，叶苇走了进来：“所长，找我有事?”

    王守一道：“李大为的父亲快不行了。你动员一下所里能能动员的力量，给大家排排班，同志们轮流到医院帮着照顾一下李大为的父亲。”

    叶苇犹豫了一下：“好吧。”

    王守一看出叶苇的情绪不对，问道：“有事?”

    “没事……”

    叶苇走到门口又转身回来，还是下定决心说了出来，“所长，我……我想调动工作。”

    知道叶苇情况的王守一并不意外，“想调去哪里?去局里?局工会那边正缺个人，我推荐你一下。”

    叶苇低下头，艰难地说道：“我不想再干警察了。”

    王守一大吃一惊：“什么?”

    叶苇连忙解释道：“所长，您别误会。我这也当了十来年警察，没有这十来年的警察生涯，就不会有我叶苇的今天。可是，我实在没辙了，我想不到更好的办法了，所以这个工作我没法再干下去了。”

    一看叶苇掉了金豆子，王守一忙问道：“这是怎么回事，还掉上眼泪了。是不是因为家里老人的事？”

    “我爸还没好，公公又住院了。我和我们老王都是独生子女，双方四位老人，他们轮着生病的时候，我们还能顾得过来。可他们有时候就齐刷刷地都倒下了，再加上家里还有两个孩子，实在是焦头烂额，一摊子事根本忙不过来。

    我是有心让我们家老王请假，可他的收入占了我们全家的一大半，他那工作又是不上班就没收入，他这个假我们请不起。可我又是个当警察的，怎么好意思成天请假?所以，我想换到一个轻闲的单位去。这样工作和家庭也都能摆布开，不耽误事。”

    王守一认真听完后，说道：“叶苇啊，当警察不容易，更别说你还是教导员。你家里要没事，你要调走换工作，我同意。但是现在你家里这么一个情况，你要调走，我倒不同意了。

    你只看到了咱们警察的工作忙，但警察这个职业和别的职业不一样啊，大家也是有感情的，越是困难的时候，就越是需要这个集体，集体能够互相帮助啊。你再去排一个值班表，让所里其他有时间的同志也去帮助一下你，照顾一下老人。”

    叶苇拒绝道：“这怎么行呢?我是教导员，怎么能让同志们帮我去做家里的事情呢，这样不行的。”

    王守一严肃地说道：“怎么就不行了，可以让别的同志照顾李大为的父亲，为什么不能让所里的同志照顾你的老人呢！就因为你是教导员？再说了，咱们警察也要关心爱护女同志，你一个女同志又要忙工作，又要顾家里，忙不过来我们更应该多帮助，对不对？”

    叶苇还想再说什么，被王守一打断道：“行了，这事就这么定了，你去忙吧。”

    李易生安静地躺在病床上，脸上扣着氧气面罩，身上插满了各种管子。

    李大为低着头坐在病房外头，神色凝重。

    张维扬从走廊的另一头快步走了过来，坐到了李大为的旁边，“大为，伯父怎么样了？”

    李大为沉痛地说道：“大夫说应该就在这几天了。不过好在他很快就将陷入深度昏迷，不会感觉到痛苦了，这样一来走得也能安稳些……”

    张维扬没说话，主要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李大为突然有点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走到了病房门口，透过玻璃看着昏迷不醒的父亲。

    张维扬也站了起来，小声地问：“大为，别太难过了！”

    李大为怔怔地看着病房中父亲，小声说道：“维扬，这么多年他不管不顾地抛下我们娘俩，浪荡在外面，连死活都不知道。我无所谓，就当自己有爹生没爹养，想着以后好好孝敬我妈就行。结果他回来了，那时候已经是有病在身，我还觉得他这是没地方去了才不得不回来。就算我看不惯他，但是我妈喜欢。

    而且他为了讨好我，也是想尽办法，我能感觉到他是真的变了。我们一家三口能和别人家一样围在一张桌子上吃个饭，说说话。现在刚刚觉得有了父亲，有了一个正常的家，他却要走了……”

    看到李大为和平常迥然不同的样子，张维扬一时不知道该如何开口，想了想以后安慰道：“至少你最终还是找到父亲了，并没有留下永远的遗憾，这不比什么都好吗?”

    李大为道：“你说的也有道理，至少他回来了，我没有从别人那里听到他不明不白的死在外面。我都不敢想象如果是那样的结局，我妈会怎么样，她是真把这个男人爱到了骨子里。就算是现在这样，她心里也难受的厉害。”

    “放心吧，伯母能把你一手带大，还干出那么大的事业，没那么脆弱的。”

    李大为勉强笑了笑，不再说话。

    两个人又坐回了病房外的连椅上，张维扬悄悄给夏洁发了一条信息。

    半个来小时以后，夏洁、赵继伟、杨树几人结伴而来。

    李大为看到几人，问道：“你们几个怎么过来了。”

    夏洁道：“这不是维扬给我发了条信息，说你心情不大好，我们几个过来看看你。你也别太难过了，事情总会过去的。”

    李大为道：“放心吧，我知道该怎么办。”

    赵继伟探头探脑地往病房里看了看：“大为，咱爸没事吧?”

    李大为扑哧一下笑了出来，“赵继伟，我爸要是真你有你这么个儿子，保证比现在活得还轻松。更别说你还那么会照顾人，一定比我这个儿子当得强。”

    随即又对杨树说道：“大树，谢谢你啊。”

    杨树笑了笑：“这么客气干什么，咱们是兄弟。”

    “你们三个也别站着了，坐下来陪我呆一会儿吧。”

    夏洁坐到了张维扬的旁边，杨树挨着她坐了下来，没了位子的赵继伟凑到把边的李大为身边，“大为，给腾个地方。”

    李大为无奈地笑了笑，身子往里挤了挤，让赵继伟也坐下。

    沉默半晌，李大为想起近期的事情，摇头笑道：“你说咱们所最近是不是和医院干上了。小飞那边配型成功，过两天就要做骨髓移植手术，手术成功咱们也算大功告成。结果那边还没消停，咱们所的同志们这边还得分头照顾教导员家里的老人和我爸，辛苦大家伙了。”wap..OrG

    杨树道：“谈不上辛苦。所长不也说了，‘一家有事，全所支援！让每个警察和他们的家人都能感觉到生活在一个温暖的集体里。’遇到困难的时候，大家互帮互助，这样显得多有人情味。我现在越发觉得，我没有去市局而是来到八里河派出所是一个再正确不过的决定。”

    ……五个人絮絮叨叨地说了好长一段时间，李大为的情绪肉眼可见的好了许多。

    一看时间不早了，张维扬赶紧让众人回去休息。

    张维扬道：“大为，今天是我的班，一定帮你照顾好叔叔。你回去好好歇一歇，明天再来。你现在的任务就是保重好自己的身体，别忘了伯母，她还要靠你照顾呢！”冬日里的火锅的都市从八里河派出所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