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潜移默化

    做完爱也才刚刚傍晚，窗外开始日落。橘黄的日光射进郑楷意宽敞漂亮的卧室。庄舸任劳任怨地把他抗进了浴室把两个人洗干净，然后很自觉地换上了他的红色浴衣。

    庄舸做了两杯咖啡，然后两个人靠在郑楷意的床上等外卖。郑楷意吃外卖的次数一只手都数得过来，用他的话说，既然都点外卖了，为什么不直接出去吃。他也不知道为什么，坐在庄舸身边让他意外地能安静下来，甚至有点享受和他一起靠在床头，忍着不去冰箱里拿吃的，而是饿着肚子等饭吃。

    郑楷意点了支烟，他非把烟灰缸放在庄舸的腿上：“别动，别动，别动，你动就掉下来了…”

    “你可以放在一个不会掉下来的地方。”庄舸有点无奈地说。他的面孔在日落下如同古代天使，像坠入凡间的神明一样无可挑剔。

    “这样显得我很牛逼。”郑楷意有点洋洋得意地靠在床头，“在大美人膝盖上弹烟灰，嘿。”

    庄舸皱着眉头看了他一眼。郑楷意打开了手机，正在低头看些什么，然后笑了两声，他注意到庄舸的眼神，然后举着手机给庄舸看了一眼：“我资助的两个自闭症儿童，每周能收到机构的消息，给我看看他们最近怎么样了，喏，这是他们画画的视频。”

    庄舸愣了一下：“你在资助自闭症儿童？”

    郑楷意正在专心研究他们画的画是什么，结实的长腿无意识地搭在庄舸的腿上，庄舸赶紧把岌岌可危要掉下去的烟灰缸拿了起来。郑楷意心不在焉地说：“是啊，我小时候有个邻居家的孩子，是个自闭症儿童，但是能过目不忘。这些孩子很多都是天才。”

    庄舸望着他的侧脸。郑楷意的脸在落地窗外的繁华灯火中只能看到一个黑色的剪影，眼球里偶尔能看到流光溢彩，硬朗的脸和高大的身材透露了一种带有童真的柔和。郑楷意平日里给人的感觉也是亲和的，但那种亲和带着世俗的游刃有余，此刻的他看起来却如此真诚、如此投入、如此动人。

    “你看这个像什么？”他突然凑了过来，英俊的脸在夜里像带着某种不灭的火光，“像兔子？”

    “英国地图。”庄舸看了一眼那个孩子正在描绘的图案之后非常认真地回答。

    郑楷意笑了：“还有点像摊坏了的鸡蛋饼，看看下一张，嚯，这是什么东西，这个有点像鞋……还是女生穿的高跟靴子。”

    “意大利地图。”庄舸看了一眼之后说，指了一下边上的一个小点，“这是撒丁岛。”

    郑楷意愣了一下：“真是意大利地图？你刚刚说的英国地图不是乱说的啊？”

    “不是，他画的就是地图。”庄舸从郑楷意的背后伸过手，揽着他的肩膀翻过下一个又一个视频拉到最后，“这是希腊，这是西班牙，嗯，这个是挪威，挪威的海岸线非常难画。”

    “像个珊瑚。”郑楷意嘟囔，“这你都认识？”

    “我喜欢背地图。”庄舸说，“但是我做不到像他一样根据记忆画下来。”

    “你喜欢背地图……为什么我一点都不意外。”郑楷意开始浏览下一个孩子画的画，几乎无意识地说，“你为什么背地图？”

    “好玩。”庄舸木着脸说。他刚想凑过去看看郑楷意在看的画，郑楷意突然把那张画的下半部分挡住了：“你猜这幅画叫什么？”

    庄舸看了一眼那幅画。那是一堆绚烂的颜色，看不出什么形状，但是有种奇异的美感，像盛夏的花卉。他心里知道他是猜不到答案的，一部分自闭症的孩子有一种叫做联感的能力，在他们眼里数字和声音都能够以颜色和图像的方式表现出来，那是他确实无法用逻辑判断的世界：“我猜不到。”

    “它叫612。”郑楷意挪开他的手，露出了一种由衷赞叹的表情，就像孩子看到了心爱的玩具，“多帅啊。”

    “嗯。”庄舸轻声赞同。郑楷意放下手机，拿起电脑打开，侧头看了他一眼：“庄舸，我发现你最近表情比之前丰富多了。”

    庄舸没什么反应地看着郑楷意，眉头挑了一下，其实这个表情很蠢，但是在他那张脸上看起来就格外的合适。他看着郑楷意打开电脑，点开城南传说的普通版游戏，他正卡在第三周目。

    郑楷意看了一眼庄舸凑过来的脑袋，眼睛停在庄舸精致优美的鼻尖上：“第三周目这个胖子，我每次杀掉都会被警察发现，这个尸体到底怎么处理啊？”

    郑楷意现在在玩的这条线基本剧情就是帮助主人公干掉霸凌他的那些不良少年，前两个周目他都顺利的通过了，第三周目的boss他打了好多次也过不去。

    庄舸看了一眼他的抛尸方式：“你第一周目有没有开启过校工剧情？”

    “校工？我怎么没碰到过什么校工？”

    “第一周目有一天你的晚饭被第一周目boss倒进厕所了，你当时可以选择逃课去吃饭或者留下上晚自习。如果你留下上晚自习就会因为体力不支晕倒在走廊被校工发现，他会请你吃饭。”庄舸握着郑楷意的手在触控板上滑来滑去给他展示。做爱都做了好几次了，他现在也不抵触和郑楷意有什么肢体接触了：“……你选了逃课去吃饭。”

    郑楷意看着庄舸的眼神，隐约觉得对方在鄙视他：“废话，吃饭肯定比上晚自习重要啊！”

    “如果第一周目错过了这个剧情，你就不能得到校工办公室的进入权了，校工办公室里有供暖室的钥匙，第二周目学校进入冬天，供暖室投入使用，到了第三周目可以用来焚烧胖子的尸体。还有另外一种方法是第二周目成为化学课代表，这样第三周目你可以用化学实验室里的酸溶尸。”

    郑楷意皱了一会儿眉头，发现他既没有留下上晚自习，更没有当什么化学课代表：“……那我是不是第三周目说什么也赢不了了。”

    “原本你还可以嫁祸第四周目的boss。”庄舸点击了一下他的人物关系栏，“……但是你和他友好值太高了。”

    “这我哪想的到啊。”郑楷意苦笑着说，“那岂不是我从第二周目开始就注定输定了。”

    庄舸沉默了一会儿：“现实生活中的校园霸凌就是这样的，从一开始就输定了。”

    “……”郑楷意的眼睛微微睁大了，他支支吾吾了一会儿，不知道说什么。最后尽量平常地问：“其实我第一次见你就想问，你到底跳了几级？”

    “五级。”庄舸回答，“把小学五六年级和初中跳了。”

    “你上高中的时候才10岁？”郑楷意有点不确定地说。

    “嗯。”庄舸回想了一下，自己当时确实还没过11岁生日。

    15岁和10岁的年龄差不能说有多大，但是如果放到高一和小学五年级来看，这差距立刻就显得可怕了起来。郑楷意看着庄舸的脸，不由得有些胆寒地回忆起自己高一的时候。那时候他爸妈已经牢牢坐住了有钱人的位置，而他正好是最混蛋的时候，不要说同龄人，老师听说了他的家境也要对他客气三分。如果这时候同班有个一看就不是纯种亚洲人的10岁天才小屁孩，如今快三十岁的郑楷意还是有把握说自己肯定会把对方欺负死。

    “那你也没怎么和同龄人接触过啊…”郑楷意说。

    “是没有。”庄舸回答，“但是我那时候只需要学习就可以了。”

    “当然不是！你不知道你都错过了什么，你没和同龄人逃过课，也没和他们一起打过篮球，没一起出去打游戏。你这个身高，在球队可以让大家跪下喊爹。还有，我要是长你这张脸，我干脆一天换一个对象。”

    “比起不会安慰人，一天换一个对象才是真的欺骗感情行为。”庄舸被他逗笑了，想起和郑楷意去酒吧那次，他说自己欺骗前男友感情。

    “哟，你长本事了啊，庄舸。你还能听懂玩笑了。”郑楷意扑到庄舸身上揉了一通他的脑袋，庄舸赶紧把烟灰缸放在床头，然后伸手接住没轻没重的郑楷意，被对方扑了个满怀。

    “……我一直都能听懂。”庄舸头发被揉的乱七八糟，有点不好意思地说，郑楷意离他有点太近了，这个距离让他们让俩突然都有点尴尬地安静闭嘴了。郑楷意看着庄舸近在咫尺的俊美面孔——那张脸因为零乱的头发和略显不自在的表情而变得生动，像是一座完美的雕塑突然活了过来，蓝色的眼珠和他直直的对视，但是那双眼睛没有曾经那么刺骨的冷了。郑楷意觉得自己在那双眼里有了生命。

    “庄舸，你之后还会来吗？”郑楷意突然轻声问。

    “……会。”

    庄舸听到自己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