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渡2

    莱恩眼神狂热，定定地看着周文禄，迫切寻求他的回答，周文禄却眉头紧皱，似乎对他方才的话异常不满。

    莱恩一怔，回想了一下刚才自己的话，歉意笑道：“我为我刚才的冒然请求和唐突说法向你道歉，我只是太激动了。我的意思是，他……我想带走他。”

    周文禄放在腿上的手悄然握紧，他脸上依旧带着礼节性的笑容，但眼神却冷漠下来：“琼斯先生认得我们家玉秋？”

    他的用词毫不遮掩，像是刻意向莱恩彰显周家对玉秋的占有欲和控制权。

    然而莱恩的关注点却不在这里，他欣喜地看向玉秋：“这是你的名字吗？玉……”他一时忆不起刚才听到的两个字到底是什么，转而问周文禄，“周先生可以再说一遍吗？是哪两个字，怎么写呢？”

    周文禄好笑地问：“琼斯先生不知道玉秋的名字？可是您刚才说找了很久……我可以问问这是什么意思吗？”

    “我，呵……咳，”莱恩压不住嘴角的笑意，冲不知所措的玉秋招招手，“你可以过来坐吗？”他从上衣内袋取出一块怀表，打开后充满眷恋地看了一眼，将表盖里面放着的照片展示给他们看，兴奋地问，“他们是不是长得很像？”

    周文禄接过怀表。一旁的周锦宗就这坐在椅子上的姿势，转身伸出一只手，动作温柔地将玉秋牵过来，却也不再寻新的位置给他坐，而是直接拉他侧身坐在自己的腿上，双手环住他的腰。

    周文禄看完，将怀表传给周锦宗他们看，表盖里面的照片是一个半身的人像，照片中的人有一张雌雄莫辨的东方面孔，那人头发稍有卷曲，穿着略显宽松的旗袍，食指和中指间夹着一支烟，慵懒地倚在一张镶有珠宝的椅子上。

    周锦宗看完照片，与周文禄对视一眼，两人眼中都是一样的疑惑——照片中的双儿虽然也是个美人，但他的模样与玉秋并无太明显的相似处。

    莱恩端起茶杯嗅着茶水的清香，缓缓开口：“我失去简已经十年了，没想到能遇到与简如此相似的人……玉秋？玉秋……周先生，我想带他回我那里。”

    “抱歉琼斯先生，”周文禄毫不犹豫地拒绝，“玉秋不在我们此次可交易的范围。”

    莱恩压低声音：“我知道你们明着不做这种交易……你开个价吧。”

    周文禄淡淡笑了笑，果断摇了摇头。

    “这次的交易我可以出比以前高一倍的价格，你们这一批的货，我全都要了，好吗？”

    周文禄沉默片刻，笑着转移话题：“琼斯先生有兴趣同我们去巡宁转转吗？那里有一家不论是女人还是双儿都非常高品质的店，我想琼斯先生能在那里找到更好的人，度过不错的时光……”

    “不不不，”莱恩摆手拒绝，“那里不可能找到简的影子。”他忽然想到了什么，对玉秋道，“玉秋以前是妓子吧？”

    玉秋猛地睁大眼，诧异地看向他。

    莱恩看着他的眼睛，满意地问：“我没说错吧？”

    玉秋垂下视线，浅浅一笑，没有回答他。

    “太像了……”莱恩深吸了一口气，喃喃自语，“简第一次来我家给我倒茶的时候，也是刚才那样疏远敷衍的笑容，我太渴望再见到一次了。”

    他的目光落在玉秋的脸上，犹如魔怔一般，忍不住伸手试图去触碰玉秋的脸：“玉秋，我保证会满足你一切愿望，我会给你我能提供的最好的东西，你愿意跟我一起去英国吗？”

    他的手没能如愿，周锦宗半道截住了他的动作：“琼斯先生，玉秋是我们的人，他对我们来说很重要。”

    莱恩挑挑眉，误以为周锦宗是在暗示他：“既然这样，那我跟你们交换吧？”他转头对一直站在身边的少年说了几句话，周文禄和周锦宗听不懂，周承明却睁大了眼，立马出声阻止：“不，别这样，琼斯先生，我们不需要——”

    然而他的声音根本起不了作用，秀美的少年就像一台收到指令的机器，面无表情地动手解开了自己的衬衣，露出单薄青涩的胴体，紧小的丝质束腰将他胸前挤出了小幅度隆起，粉嫩的乳尖上各自穿了一枚细金环。

    “丹也是我现在最喜欢的孩子，”莱恩抬手勾住他胸前一枚金环，向外轻扯，少年的身体轻颤了一瞬，“我可以把他给你们，他虽然不是双儿，但是用起来不会比双儿差。相信我，只要你们有了他，之后和其他人的谈判中，他可以为你们带来巨大的利益。”

    莱恩用温和的语气说出充斥着铜臭味的冰冷建议，玉秋听着只觉得手脚发冷，心口就像是堵着一团棉花，呼吸都不畅快。

    周锦宗察觉到玉秋不自然地放轻呼吸，环在他腰间的手收紧了些许，像是在安抚他。

    “琼斯先生……”

    莱恩只当他们对价格依旧不满意，稍稍有些不快，立刻打断了周锦宗的话，继续加码：“除了琼斯家，其余我们可以联系的富商，我用琼斯家的名誉起誓，可以让你们在任何一场英国的交易上得到绝对的优势。琼斯家可以为你们保驾护航，帮你们走出海外市场的第一步、第二步……只要我还活着，那琼斯家，就永远是周家的依仗。”

    他用食指点点桌面，语气中带了意思威胁：“这么多条件来换取玉秋，周先生，你们真的不考虑一下吗？”

    周家要是能真的在海外市场占据一席之地……大家心里的都觉得有些不可思议。商品进军海外，这是现在的周家还没有能力制定计划的一个目标，但若是有琼斯家的提携，或许真的……只是几年的工夫就能达成的。

    玉秋也意识到莱恩的开价是多么夸张，如果只是前面两样，玉秋还不会觉得太紧张，但是最后已经是涉及到了周家未来的发展……这不是多买一两个产品那么简单的事，而是完完全全可以改变整个周家的承诺。

    他真的有能让周文禄他们放弃如此庞大利益的价值吗？他这样一个对周家企业发展毫无作用的双儿，值得周家放弃如此丰厚的条件吗？

    玉秋冷汗涔涔，忽然觉得无比惶恐……

    “琼斯先生提出的条件当然是绝无仅有的优渥，”周锦宗忽然开口，“但我们与玉秋的情分也深厚，今天就立刻要求我们决定下来，未免有些强人所难……琼斯先生自己也说了，今天想放松一下，这件事……我们还有时间，可以之后再说。”

    玉秋脑子嗡嗡响，他缓慢低下头，眼睛渐渐睁大到极致，刺骨的冰冷感从指尖蔓延开来。

    他不是没有过这个准备，但长久的信任已经让他下意识学着依赖，而今那座在战战兢兢中建设出的心理高塔轰然碎裂，猝不及防给玉秋只留下一地废墟。

    锦宗他……他没有拒绝！他没有拒绝琼斯的条件……

    这个认知让玉秋的心仿佛一瞬间脱离了血管，“咚——”的一声砸在地上，剧痛骤然席卷全身，痛得他险些昏厥，眼泪控制不住的猛地蓄满了眼眶。

    他们接下来说了什么，玉秋一点也不知道了，他的全部精力都用在克制自己颤抖的身体和含在眼中不能落下的眼泪上。

    他就这样愣神到两方结束谈话，周锦宗在他耳边唤了两声他都没反应，惹得周锦宗往他屁股上拍了一下，玉秋一个激灵，总算回神过来。

    周锦宗笑道：“想什么呢，走了，回旅馆去。”

    玉秋愣了一瞬，立刻换上温柔的笑脸：“没什么，走吧。”

    莱恩起身，眼神真切地看着玉秋：“玉秋，我是真心想带你走，相信我吧。”

    玉秋对他微微一笑：“我听少爷们的安排。”

    “嗯……”莱恩叹气，耸了耸肩，“那我们之后再见吧。”

    这句话在意思上颇有歧义，玉秋心里难受得紧，也没力气再分析他的“之后再见”到底是哪种。

    出茶馆的时候天已经黑了，周文禄找了家清淡的馆子，挑着点了几样玉秋喜欢的菜，但玉秋心事重重，似乎并没有什么胃口。

    善泽这地方他们偶尔会来，却不常闲逛，吃过饭也没有好的散步地点，便打算早些回去。玉秋这样魂不守舍，让他们有些担心，周文禄在路旁叫了两辆车，他和玉秋坐一辆，周锦宗和周承明坐一辆。

    善泽的出租车业务才兴起不久，各方面都还不算正规。周文禄和玉秋的车在前面，周锦宗他们的车落下几米的距离紧跟着。

    车开过闹市时，周承明坐在车里瞅见路边有做炸甜糕的，便对周锦宗说，玉秋晚上没吃什么东西，他要买一份带回去，防止玉秋晚上饿了。周锦宗笑话他，旅店又不是不能点宵夜。周承明才不管这个，下了决心便要求停车下去，说是自己能回去，让他们先走。

    玉秋在车上也一言不发，周文禄终于忍不住了，他压低声音问：“小姨娘怎么了？心情不好？”

    “我……”玉秋的话都挤到舌尖了，却只是顿了顿，泄气一般敷衍了一句“没什么”。

    周文禄眯了眯眼：“是因为琼斯？”

    玉秋身形一僵，半晌，终于怯懦地点了点头。

    周文禄蹙眉：“我当初说什么来着？我说过你别来吧？你非要过来，现在被吓到了？”

    他的话听着像抱怨，但语气却并不是苛责。

    玉秋苦笑：“琼斯少爷给的……确实很好呢……”

    周文禄道：“好是好，但是不答应，那结果就和什么都没给是一样的。”

    玉秋侧过头看向周文禄，诧异道：“不、不答应吗？”

    “为什么要答应？”周文禄疑惑地回看他，“我们做买卖靠的是货，又不是他的小情人，周家也不需要靠寄人篱下才能活，更何况——”

    他伸手抽出玉秋发间的木钗，任由他的发髻散开，披在肩上。

    “我们这么急迫地处理姑妈他们，都是为了能安安稳稳地将你娶回来，”周文禄用手指代梳，将他的头发撩到耳后，“要是答应了琼斯，把你丢了，岂不是本末倒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