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知道鸳鸳是个傻逼,但只有我才能嫌弃他。
一起去省一中? 这话一脱口而出,就听起来有些不切实际。 大概就和一起去月球,一起去火星一样,只是一种美好的幻想。 其实我知道,我说出这样的话来只是因为不服气。 不服气所谓的大人可以这样的势利。 我爸,他之前明明很喜欢鸳鸳的,他亲切地叫他鸳鸳,然后给他很多糖吃,强迫性地拉着我的手放在鸳鸳的手心里,然后说我们要一直做好朋友。 下雨天,晴天,雪天……我和鸳鸳每天都一起上学,经过那湿漉漉的泥土道一百遍一千遍。 无论我怎么抗议,我爸都会慷慨地说,要照顾邻居,照顾弱小。 而就在刚刚,我爸却说了截然相反的话。 我知道,鸳鸳是个傻逼。 又皮,又捣蛋,撒起娇来也很蠢。 但只有我才能嫌弃他。 黑夜里,雾气就很重,空气也有些潮湿,呼吸时就会有白雾从嘴里出来。 鸳鸳就打着哆嗦窝在我身上,而我也紧紧地抱着他。 我嫌弃他有些重,就把他放下来。 鸳鸳甚至不愿意下来,只是挂在我身上,问我,省一中是什么。 我轻声说,省一中就是最好的高中。 十五中也是最好最好的---学校。鸳鸳这样说,十五中是我们现在待的初中,一个又破又小,充斥着一群渣滓混混的学校。 不怪鸳鸳,哪怕是许多本地人,也分不清什么学校是好的什么学校是差的,反正都是一个样。 我前所未有地耐心,我用手指指向了铁轨的末端,我说,你知不知道世界有多大,黑色的铁轨,红色的火车,可以把我们运到大城市去。 但我们去了大城市,是活不下去的,除了做底端的工作,就只能收获白眼球子。 我这样说,鸳鸳似乎就懂了。 他抢答道,我知道我知道,班花说她跟她表姐去了大城市,不到半天就回来了,她的手都起了很多茧---她说是冬天夜班洗盘子洗的。 所以我要去省一中,这是唯一一个能让我名正言顺,理直气壮留在大城市的渠道。 我这样说,我实际上也是这样想的。 鸳鸳又嘻嘻笑了起来,他说,鸳鸳也要去一中。鸳鸳要和冬阳一起去大城市啦! 鸳鸳就跳向了空无一人的铁轨,挥着手奔跑了起来。 那红色的围巾挂在他的脖子上,不一会就拖到了地上,他一边跑,围巾就一边在他身后乎乎飞舞。 黑色的长长的铁轨中,他就像一只火红色的蝴蝶。 他总算跑累了,就跑回来跑到我的身边,他的脸也冻得像个包子。我就捏了捏他的鼻子。 我不算个极其极其的聪明人,但也绝对不是个蠢人,但在此刻,我竟然真的开始思考起了一种可能性。 我和鸳鸳一起离开小镇,跑到大城市的可能性。 我竟然下意识地开始算起了大城市的吃喝,能否在节假日打工…… 我看向鸳鸳,鸳鸳的侧脸圆鼓鼓的,睫毛长长的,在月光下好像结了霜一样,边缘是莹白的。 我说,鸳鸳,你吃太多了。我养不活你。你今天早上吃了三个包子。 没到大城市,我先被你给吃穷了。 他看向我,我以为他又要来抬杠了。 毕竟他是抬杠高手中的高手。 但这傻子好像也认真了起来,他眼睛变得有些红,他轻声说,那鸳鸳吃一个好不好。半个也行。鸳鸳要和冬阳一直在一起。 我正要感动,他又说,鸳鸳不偷吃冬阳的豆浆了。也不偷吃冬阳的鸡腿了。也不偷吃…… 他什么时候偷吃的我怎么都不知道!我又被他气活了,差点掐着他的脖子摇晃。 我就说我带到教室里的豆浆怎么喝得这么快! --- 定制了要去大城市的计划以后,暑假很快就来了。 春天过后就是暑假,我是知道的,但时间过得比想象中还快。 四月,五月,六月,一晃而过。 这个假期就是决战,我自以为我懂了很多东西,但期末月考时的成绩还是让我冷汗出来了。 我的成绩并不差,甚至相当的好。但这样的好只是小镇范围的好。真正全区开始排名的时候,我甚至不能入围前五百。 我爸似乎也焦虑了起来,从来不在乎我成绩的他被我的班主任叫去一趟学校后,回来就变了一副脸孔。 他说,不是稳上一中吗?怎么回事,你最近有没有好好学? 他端详着一张一张的英语数学卷子,似乎很想看懂的样子。 但我站起来,一把把卷子从他的手里抽走了--- 我怕他手里的烟蒂会掉到卷子上,把雪白的卷子烧穿几个洞。 我冷冷地说,确实是稳上一中,但要拿到包生活费住宿费还有学费的补贴,排名还不够高。 要拿到十万元的可以让我在校外租房和鸳鸳住在一起的奖学金,就要全区前十了。我的排名就更更不够了。 我这样说,其是是带着一丝怨气的。 但我看到我爸那被烟熏过的苍老的脸,我就又心虚了。 我还是逃难似的走了。 我借口说,火车声音太响了,我睡不着,暑假要去朋友家复习。 实际上我是去鸳鸳家了。 --- 鸳鸳的外婆家很气派。院子又大又明亮,连窗户都被擦得噌亮噌亮的。 鸳鸳正神气地站在院子里,挺着个小肚子,让他外婆给他量身长。 我们鸳鸳又长高了,今年给你新作一件毛衣。外婆这样说。 我三两步跳过门槛,走进院子里,说,外婆,都夏天了,不要毛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