诊断书
三个月的时间，换作昨天的姜少威进行安排可能就是继续自己家庭主夫的生活，但是回到今天的姜少威看来重点不是自己的狗命还剩三个月的时间，而是自己的脑袋里面怎么就莫名其妙地多了颗肿瘤，更加操蛋的是医生补充按照目前的情况来看即使手术也凶多吉少，反正潜台词就是你他妈赶紧买好棺材准备随时嗝屁吧！ 当然这么高级的私立医院的医生不会说出刚才姜少威想象的诊断结果，他也仅仅委婉地向他说明手术的风险以及保守治疗的过程，姜少威暗自掰着手指算出自己剩余的时间可能都要耗在病房，越想越觉得实在不大划算，他就折起诊断书放进口袋：“医生，我死的时候会很难看吗？” 可能姜少威问的过于直接，医生的嘴角不受控制地抽搐起来：“姜先生，请您尽量保持乐观的态度，现在接受治疗的话相信可以提高康复的几率。” 姜少威有些无语，如果秦勉他妈听到自个儿就剩三个月的时间可活保准当场掀了医生的办公桌，自己的状态明明已经相当不错了。无巧不成书，他只是想到秦勉他妈，来自隔壁会诊室他所熟悉的高分贝咆哮就透过墙壁刺进姜少威的耳朵：“你说什么？最近两个月我每天都是吃各种粗粮，怎么还是血压数值偏高？！” 妈的，忘记秦勉给自己和他妈买的是同家医院的体检套餐，问题在于自己刻意挑了她老人家和姐妹搓麻将的周末跑来拿体检报告，怎么还会碰到呢？ 尽管不想承认冤家路窄的事实，姜少威还是缩回想要踏出会诊室的脚，继续和回答自己问题牛唇不对马嘴的医生谈话：“医生，这病到了后期会出现什么比较明显的症状吗？” “通常来说会持续性的头痛，如果肿瘤阻塞脑脊液正常循环的通路就会引起脑积水的相应症状，比如大小便失禁，行走功能障碍以及认知功能障碍，目前来看您无需担心出现这些症状，但是您也必须保持乐观的态度，减少情绪激动的频率……” 其实姜少威听到后面基本就是右耳进左耳出的状态，距离上次撞见自己的婆婆如此失态还是在八年前自己跑到她家跪地讨要秦勉的护照的时候，她私自扣了秦勉的护照以此阻止自己和他前往国外登记结婚，当时的自己跪在她的面前，顶着满头的唾沫向她再三保证自己绝对不会辜负秦勉，同时强调不是秦勉嫁给自己而是自己嫁给秦勉，最后做出婚后财产都为秦勉所有，即使离婚自己也得不到半块银毫的承诺，她才勉为其难地同意自己这个又丑又壮的媳妇过门；医生试探的询问打断姜少威的思绪，似乎听见隔壁没有动静，他连忙起身：“谢谢医生，我会考虑治疗的事情。” 姜少威打算脚底抹油赶紧溜了，结果出门依旧碰到秦勉他妈。恢复冷静的秦夫人看见他的瞬间，保养得当的脸蛋露出若有若无的鄙夷。形容若有若无的原因在于秦夫人曾经提过如果为了姜少威经常皱眉瘪嘴生出皱纹是一件非常亏本的事情，所以她习惯使用眼神向他表达此刻的情绪：“哟，你怎么会在这里？” “和您一样检查身体。” “壮得像牛似的家伙就不用检查身体了吧，”她撩起耳边的碎发，“我家小勉的钱也不是大风刮来的，哪里容得这么浪费。” 姜少威差点笑出声来。起初她为了强迫自己和秦勉分手什么手段都来了个遍，包括俗套的狗血言情桥段，她倒是没有说出“我给你两千万赶紧离开我的儿子”这么恶俗的威胁，而是非常实诚地甩了两张已经签名的支票，现在的姜少威特别想给当时的自己一大耳光子，说他妈个屁“我和秦勉的感情无法用金钱衡量”，要是自己真的有了两千万怎么还会脑袋长瘤？何况秦勉赚来的钱也不是刮给自己所用，他每次和小三见面花的各种费用就足够自己做两次全面体检。 姜少威清楚自己婆婆的性格，就算告诉她秦勉惯性出轨的事实，她也会觉得自己是在无缘无故地诋毁她出色至极的儿子。他笑了笑：“谢谢，您这么夸我真是有些不好意思，如果您没有其他的事情我就回去了。” 实在懒得和她继续寒暄，姜少威说完转身就走，结果对方又开口拽住他的脚步：“我说你平时多点心眼，小励喜欢吃什么你就做什么，上个周末他回来瘦得让我以为他在他哥那里受了委屈，既然你做了嫂子就要照顾弟弟，知道了吗？” 姜少威告诉自己不要搭理她说的屁话，而且与其和她怄气，自己不如拎起放在茶几抽屉里的榔头直接敲爆秦励的脑袋，妈了个蛋，在家吃了将近两年白食的秦励根本没有资格要求饭菜的质量，还有他明明坐在餐桌吃的比谁都欢，居然有脸回去和他妈哭诉自己委屈了他？！ “您说的是。不过小励平时吃饭就像吸尘器似的什么都吃，我在做菜方面也就没有怎么花过心思，等我回去就问他喜欢吃什么，以后我专门围着他转好了，至于秦勉就让他自生自灭吧。” “自生自灭？还有你说谁是吸尘器？！”秦夫人脸色难看起来，“给我站住！姜少威！你少在那里和我阴阳怪气——” 姜少威没有给她反击的机会，忽略她的叱骂径直跑向楼梯。暂时忘记口袋里的诊断书，此刻坐在出租车后座的他咬牙切齿地幻想自己折磨秦励的画面，同时怀疑自己到底造了什么孽或者欠了什么债，怎么就和姓秦的家伙绕不出圈，个个都来折磨自己。秦勉看似纯洁的白莲花其实在外养的小三数也数不清，秦励就是暗恋亲生哥哥而且喜欢找自己茬的绿茶屌，生出两个奇葩的秦夫人更加不用多说，姜少威越想越烦，尤其是在回到家里看见倒在沙发百般聊赖地换台的秦励，心底压抑的躁怒彻底爆发：“你他妈缺胳膊还是少腿了？大白天的不去做事坐在家里看个屁电视！” “你的嘴巴吃了粪吗，臭得像粪坑似的，”秦励依旧保持半躺的姿势，“我已经处理完了公司的事情，而且整天在家囤膘的你也没有资格教训我。” 姜少威气得浑身哆嗦的同时也顺带想起自己的脑袋有颗肿瘤的事情，忍住把他骂的狗血淋头的冲动，他转身走向卧室。 “喂，晚饭加道蒜蓉鱿鱼，我哥也喜欢吃，免得每天都是同个花样的菜色。” 暂且不说秦励要求加菜的问题，姜少威回到家里已经四点半，即使现在就打出租车前往附近距离最近的超市至少也要二十分钟，撇开排队也要花费十五分钟左右的采购时间，回家做饭就是五点半左右，况且回来的时候极有可能撞到下班下课的高峰期，堵不堵车还是另当别论，秦勉六点半到家，一个小时不到的时间必须准备五菜一汤式规格的晚饭，不如直接原地升天算了。 姜少威对此没有吱声，医生说的三个月再次浮出脑海，伸手关住房门，他坐在床沿，掏出皱成纸团的诊断书用力扯平，凑到眼前看了又看。 八年。三个月。姜少威嫁给秦勉八年的时间，换来剩余三个月的寿命，真是亏本到家的买卖。 直到站在厨房切菜姜少威也在想他和秦勉的买卖，愈发觉得纯粹就是一笔烂账，嫁给秦勉到底图他什么，图他嘴甜？图他脸嫩？图他在外养小三？ 菜刀险些剁进砧板，姜少威看着滚到旁边的土豆，思忖与其做他的媳妇不如做他的小三，没有家务负担，可以得到大把的票子，能够和帅哥交往而且不用考虑应付刁钻婆婆和恶毒小叔子的问题，操，做他妈个屁的媳妇！！ 姜少威顿时觉得自己目前糟糕的状态非常不行，医生也说需要减少情绪激动的频率，继续待在秦家经常容易气到血管爆炸，所以自己必须想个办法离开这里。这个想法浮出脑海的瞬间，秦少威堆在心底的躁郁立刻烟消云散，仿佛摆在自己面前的死路转而变成直达幸福的电梯，没错，凭什么自己都快嗝屁了还要待在这里伺候他们？自己获得解放简直就是指日可待……！！ 想到这里他真的扔掉菜刀奔回房间开始收拾行李，然而翻到自己的存折的时候，他忽然停住动作。不到十五万的数目告诉他想要趁此跑路基本没有可能，这么点钱出省能够做什么呢，撇开路费不谈，租房的租金能够支撑多久？基本的开销又能够维持多久？姜少威复杂地收起存折，后悔自己没有克扣秦勉给的生活费，都是花在他们吃饭和穿衣上面，尽管买给秦勉的衣服就没有看他穿过，每次他接过新的衣服就只是客套地道谢，转身塞进衣柜任由它们落灰。相比他的委婉，秦励倒是非常直白地给出自己的品味过低的拒绝，反而节省额外的花销。 姜少威心不在焉地回到厨房，存折的事情代替诊断结果缠住他的脑袋，导致往热锅倒菜的途中还被溅开的油点烫到，他连忙翻炒险些烧焦的锅底，油烟的味道随即弥漫开来。刻意过滤外面秦励怎么不开油烟机的质问，他迅速打开排风，很快听见秦勉回来的动静。 “我回来了。” “哥哥！你回来了！”秦励立即化作复读机欢快地复述他说的话，“怎么这么晚才到家？路上堵车还是公司很忙？我帮你挂到衣架。” “谢谢。刚才公司突然有事所以耽误了会儿，你嫂子呢？” “他在厨房做饭。对了，哥哥，昨晚你看了体育频道转播的球赛吗？” 秦励很少用过嫂子作为对姜少威的称呼，就算真的叫他嫂子也多半是用作嘲讽，或许在他看来他根本没资格站在他哥的旁边充当伴侣的角色。刚才秦勉和他哥的对话多么可笑，仿佛自己只是被他雇佣的保姆，他则抢过伴侣的角色向他哥亲昵地嘘寒问暖。姜少威强忍多放两大勺盐齁死他的冲动继续炒菜，假装没有察觉站在自己身后的秦勉：“少威，我回来了。” 往常姜少威听到他的声音肯定停住炒菜扭头和他接吻，但是现在他突然不想也不知道应该给出什么回应，所以仍然兀自端起放在旁边的盘子装菜。秦勉见状就凑到他的耳廓吹了口气，他想也没想反手给他肘击：“走开！” 可能用力过度，秦勉被他撞得后退两步。姜少威没有理会发出闷哼的秦勉，转到砧板切碎剩余的蒜末。察觉他的异样，秦勉再次黏向他的后背：“你怎么了？” 姜少威拼命自我催眠闻到的只有蒜味，同时切蒜的速度越来越快，如果不是秦勉及时拽起他的左手，蒜末就直接掺了带血的肉沫。 “你到底怎么了？”秦勉强行把他掰向自己，“哪里不舒服吗？还是小励惹你生气？” 注视自己的棕褐色的眼睛溢满真切的担忧，姜少威张开嘴巴，所有的委屈和怨恨糊住喉咙，最后变成一句不痛不痒的帮我端菜。 餐桌的氛围有些诡异，姜少威沉默地扒饭，秦励见他哥基本没有回他的话茬也不再说话，秦勉则始终看着坐在对面的姜少威。姜少威吃完就起身准备洗碗，秦励叫住了他：“嫂子，如果累了就赶紧回房休息吧，蒜蓉鱿鱼可以明天再做，不要勉强自己。” 果然秦励个小兔崽子的嘲讽只会迟到不会缺席，甚至另外增加颠倒是非的技能，姜少威告诉自己必须淡定，秦勉却突然接话：“什么蒜蓉鱿鱼？” “嫂子想要额外做道哥哥喜欢的蒜蓉鱿鱼，我就劝他明天再做也行，他就是不肯，”秦励继续添油加醋，“嫂子肯定担心时间不够所以着急做菜，咕咾肉放多了番茄酱，韭菜炒蛋有些咸了，土豆片混了蒜味，肉末茄子焦了，豆腐汤也没有味道，本来嫂子做菜的水准足够去当五星级饭店的厨师，不去应聘真的浪费资历，今天绝对是太过辛苦出现的失误，嫂子，早点休息吧。” 姜少威被他一口一个嫂子喊得头皮发麻，勉强保持镇静，他努力向他堆出客气的笑容：“谢谢你的关心。明天嫂子做你最喜欢的水煮鱼片来犒劳你。” “什么？”现在轮到秦励愣住，“我没有说过我喜欢水煮鱼片吧？” “是吗，我以为你最喜欢吃鱼了呢，”姜少威和颜悦色地解释，“你挑刺这么厉害，菜场卖鱼的小贩都没有你会挑刺，不喜欢吃鱼挺可惜的。” 秦励的脸色顿时憋得铁青。 “不过你说的没错，我的确需要好好休息，”他看向秦勉，“今天就麻烦你洗碗了，谢谢。” 姜少威走到餐桌放回碗筷，碗底磕在实木的桌面发出沉闷的噪音，筷子也掉在地板，他却装作没有发现转身径直回到卧室。弯腰重新整理床头柜的抽屉，他把存折塞进诊断书压在底部，听见开门的声音，他装作若无其事地关好抽屉，打开旁边的衣柜拿出睡衣。仿佛没有看见秦勉似的从他左边绕到浴室，姜少威痛快地洗了个凉水澡，浑身的燥热也顺着水流冲到排水口。余光瞥见磨砂玻璃映出的身影，他关掉花洒，拽过毛巾搭在头顶就迅速伸手用力推门：“你怎么站在这里！？……你没事吧，撞到哪里了吗？” 看见秦勉额头被门撞出通红的痕迹，姜少威压住心底的狂喜连忙虚情假意地问他哪里受伤，秦勉抬头看他，梳到后面的发丝落了几根垂在额前，搭配湿润的眼睛以及略微张开的浅粉的嘴唇，反而有股情色的味道。可能和小三滚完床单也是这副模样吧，姜少威冷漠地想，打算缩回扶住他肩膀的双手却被他瞬间抓住：“你看你又是没有擦干就出来，这样容易生病，过来。” 秦勉拿过毛巾动作熟练地替他擦起头发，姜少威也主动低头以免他擦得手酸。即使姜少威认为嫁给他的八年纯粹是在浪费生命，他也不能否认期间彼此形成的默契，就算面对秦勉恨到嚼穿龈血，夜晚秦勉回来躺到他的身边也依旧条件反射地反搂住他。 这是习惯。至少没有达到成瘾的地步，不过就算成瘾狠心的话也可以戒掉，何况只是普通的习惯，习惯的对象已经不再值得自己继续维持的话，那么就直接改掉。 “少威，”秦勉的手指滑到他的耳垂，“刚才我批评了小励，你也不要过于在意他对你说的话，他的性格就是那样，其实他挺喜欢你的。” 姜少威听的差点吐出隔夜饭，很快转念想到自己刚才确实有些失控，秦勉肯定觉得自己的状态出现问题，他还在琢磨怎么回答，秦勉就开始发骚。视线转向他伸进衣缝被自己黝黑的胸膛衬得异常娇嫩的双手，姜少威强忍质问秦勉是不是小三的肉体没有满足他的冲动，仅仅后退半步以此躲开逐渐抵住自己腿根的物体：“今天我去了医院。” “医院？” 秦勉的眼底掠过困惑，清楚他是忘记自己体检的时间，姜少威倒也没有拆穿：“只是例行体检，医生说我血压偏高，最近天气也热，所以刚才我说话难听了些，待会我也要向小励道歉。” 姜少威不擅长对秦勉撒谎，秦勉只要抬头去看他的眼睛就能够看出他在撒谎，可惜他只是若有所思地摇头：“不，你不用道歉，我会和他说明情况。薏仁应该有降低血压的效果，明天我让小陈带些薏仁回来。” “不要麻烦小陈，他出差也很辛苦，薏仁在哪里买都没有区别，”姜少威说，“我想睡了，你也快去洗澡。待会我把你的衣服放在床边。” 秦勉应该没有察觉自己在对他撒谎。姜少威松了口气，掺杂悲哀的惆怅却也随即涌进心底，他放好秦勉的衣服以后拉开薄毯躺进里面，卧室里的冷气开得很足，他却再次浑身燥热起来。 为什么自己的脑袋长出了颗肿瘤呢？自己不抽烟也不喝酒，坚持每周锻炼身体，什么蔬菜都吃，按理来说自己应该非常健康，怎么就会脑部肿瘤晚期呢？ 他思来想去也没有得出结论，直到秦勉睡到他的旁边，熟悉的沐浴露的味道连同他的手臂裹向胸口，他立即僵住身体，手指攥紧床单克制自己把他甩开的念头，停顿数秒又颤抖地握住他的手背。 果然明天还是去趟医院重新检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