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晚卿
第一章 晚卿
炭笔摩擦纸面的声音悉悉索索回荡在画室的每一个角落，空调运作的声音嗡嗡作响，窗外烈日炎炎，鸟语蝉鸣，各处细碎的声响交织在一起，不绝于耳。 到了吃晚饭的时间，多数人背起包，陆陆续续走出画室。 待人都走得差不多后，画室恢复平静，只剩下寥寥几人还在抓紧时间埋头苦练。 靠墙的角落里，有人正戴着蓝牙耳机描速写，灰色露脐短上衣，下身穿着略宽松的水洗牛仔裤，黑色的齐肩短发中隐约有几道特立独行的浅蓝色的挑染。她低着头，仿佛分毫未察周围的喧闹。 这还是她特地选的位置，说这样夏天即便不开空调也会比坐在教室中央凉快得多，放学时也不会有太多人经过她身旁。 耳机里还在放着节奏鼓点强烈的舞曲，她的脚也有一下没一下地点跟随节拍点着地，嘴里模模糊糊哼着歌词：Gimme gimme now,gimme gimme now......Now,I' m Savage. 突然一个电话打进来，即将进入第二段高潮的音乐戛然而止，取而代之的是不停振动的手机以及苹果万年不变的来电铃声。 啪的一声，手上炭笔笔尖乍然断开，她顿住，看清来电人后，挂断电话，随即点开通话记录将其拉黑，动作十分熟练。 一旁的女生见她终于把耳机摘下，用笔背戳戳她的肩，示意她看画室顶上的钟时针已经指向五点半，画室里不剩多少人，几乎都跑到食堂或外面吃饭去了。 晚卿，时间不早了，咱洗个手一起吃饭吧。 傅晚卿点点头，把笔丢进筒里，两人默契地摊开手，发现各自手上都沾满碳灰，彻底变成两双黑手。 她笑笑，边收回手边调侃道：你这是滋润型的，适合干皮。 那你这就是哑光版的，适合油皮。 黑手党，凑对了。 对面一个棕发男生听见她们的讨论，回头看眼钟，低声说了句卧槽，又转过来朝她们喊：傅晚卿、周晗，你俩今天吃啥啊？ 傅晚卿还在纠结该怎么用这两只脏兮兮的手把手机拿起来，又能完全不弄脏她新买的手机壳，听见有人叫自己的名字，沉吟片刻，自暴自弃地拿起手机往裤兜里塞，同时应道：螺蛳粉吧？一周没吃了，怪想念的。随后不肯放弃地抽出张纸，隔着纸巾，捏住斜挎包的一角往身上套，又补了句：你要一起吗？ 男生面露纠结：嘶，要不咱吃KFC吧，一会儿还得回来呢。言下之意是带着这味儿不太好。 行。傅晚卿把湿纸巾丢进垃圾桶，动作干净利落，拍拍手：那你自己去吃KFC吧。 周晗拿起肥皂，站在门口冲她挥挥：洗手了哎，许家铭，你到底要不要跟我俩一起吃螺蛳粉啊，来的话赶紧，给你最后五秒考虑。 得得得，我去还不成吗，等下啊，马上好。他一边碎碎念，一边手忙脚乱地开始把手机钥匙往口袋里塞。 路过傅晚卿的位置，许家铭习惯性地往回瞄了眼，表情突变：靠，我愿称之为速写の神。 你好没？周晗催促道。 来了来了！ ...... 八月末的仲夏，标志着暑假已经进入尾声，然而傅晚卿醉生梦死的集训生活才刚开始不久。每天过着画画到凌晨，满眼碳墨铅灰和48格果冻颜料，偶尔还要一个人背着几十斤去户外写生的日子。 吃过饭，时间已经是六点多了，正值晚高峰，路边俩来往往的大多是穿着校服的中小学生。 许家铭吃完非说嘴里有味，死活要买杯咖啡，买完又说肚子不舒服，问周晗要了张纸，让她俩先行一步。 傍晚的火烧云是不错的绘画素材，夏天昼长夜短，路边的路灯却提前打开了，飞虫围绕在灯下，快步走过马路时，发梢不安分的四处飞舞。 回画室的路上，周晗挽着傅晚卿的手闲谈：晚卿，你打算几月份回学校啊？ 她沉吟片刻，回道：联考完之后回吧，文化课落下太多不好。 啊。她有些惋惜：我还想再多留一个月。 一起集训的几个朋友在群里问晚上要不要点奶茶，傅晚卿拿出手机翻看外卖软件里的奶茶店，随口应道：留呗，你不是还要参加J大的校考吗？考完再回学校也行，不过得抓紧，统共也没剩几个月了。 也对，和你在这集训太久，差点忘了你原先在一中也是个品学兼优的学霸。 傅晚卿冷笑一声：那你是没见过我连续三周迟到早退，被老徐抓到周一升旗讲台下面，念了十分钟检讨书的样子。 周晗掩唇，低低笑起来，又问：欸，我突然想起来，集训这么多天，怎么不见那个学长来看你啊？你俩不是那什么，青梅竹马么？ 听到这话，傅晚卿怔愣几秒，那股散漫劲收了一收，缓缓道：不知道，没什么联系了，不太关心，可能学习太忙了吧。 周晗凭借女人的第六感，隐隐察觉到不对，这两人也许发生过什么，但她不好多问，忙调转话题。 可之后无论说什么，傅晚卿都兴致缺缺。 她因为周晗的这句话，无可抑制的想起了那个人。 那个已经消失在她生活里，杳无音讯的人。 ...... 回到画室，距规定的时间已然过了几分钟，好在老师还没来。 要知道，画画的环境对于美术生来说是极为重要的，往往大规模的画室规矩会很多，小画室反而会宽松些。 他们集训的这间画室叫江图，是省内最有名的画室，出过好几个色彩和素描状元，吃住条件都很不错，唯独一点那就是规矩严，除了不管头发和穿着外，画画时不允许玩手机，不允许迟到早退，一月迟到三次以上就要罚钱，每天作业必须按时交，早晚有门禁，还会督促你不要放松文化课。 画室里开着冷气，没剩多少空位了，她俩才坐下，身上带的热气还未消散，额间蒙着一层细碎的汗珠，就听对面陈嘉宜故意抬高音量说道：傅晚卿，周晗，你们迟到五分钟了，第几次啦？还有许家铭，你们仨注意点吧，这个月要再犯可就要罚钱了。 傅晚卿是画室里公认画功最强的学生，天生长着一张上乘漂亮脸蛋，性格也不错，在画室里和谁都能说上两句话，偏偏有些女生最看不惯的就是这类八面玲珑的人，陈嘉宜和她的姐妹就是，几人不对头并非一日两日，但往往都是陈嘉宜单方面挑事，暗暗和傅晚卿较着劲，殊不知她们在傅晚卿那连对手都算不上。 周晗性格直率，暗自翻了个白眼，正想反嘴说回去，就被傅晚卿顺手摁在座位上。力道不重，却给予了她安心的信号。 周围人的目光都聚焦在她们这圈，如果代入漫画的视角看，这些人的眼睛里都会散发着趋向八卦的绿光。 整间画室里，只有傅晚卿一人站着，不卑不亢，面对陈嘉宜刻意的刁难，就好似一个长辈对待无理取闹的孩子，笑似非笑道：谢谢提醒，我们就是去上了个厕所，没注意看时间，回来得有些慢。说着摊开掌心：刚刚擦干手的纸巾还在这儿呢。 谁知道你说的是真是假呢？ 得了吧，人家的事要你管？罚的又不是你的钱，陈嘉宜，你管天管地还管人上厕所呢？ 一拳打在棉花上，陈嘉宜自知理亏，撇撇嘴，不再说话。 ...... 凌晨一点，傅晚卿将头发吹到半干，坐在桌前做高考真题卷。 江图的宿舍是上床下桌的双人间，她和周晗一起住，周晗每天都睡得很晚，这个点还在看。 傅晚卿家离画室不算远，原先是有条件走读的，可父母离异后，母亲的工作愈发忙碌，家里经常没人，她又不会做泡面和蛋炒饭以外的食物，从前还能去隔壁蹭，现在是没机会了，索性直接住学校，有人陪，还有饭吃。 订正完答案，已经是凌晨两点钟了，周晗床上属于手机的亮光消失，傅晚卿伸了个懒腰，轻手轻脚收拾好桌面，坐在桌前发呆。 傅晚卿想起集训前一天，她难得和妈妈在家吃饭，饭桌上妈妈提起隔壁：今天我在院子里浇花，看见有群人抱着大小不一的箱子从隔壁走出来，好像是把东西全都搬走了。 傅晚卿一愣，想起几个月前还和她坐在公园荡秋千上聊天，一起穿着大衣吃雪糕的少年。 扒拉一口饭，她状似无意的问道：那现在怎样了？ 我出去看的时候，正巧碰上那位身边的助理，认出我之后打了声招呼，我问这是在做什么，助理告诉我顾奶奶不久前去世了，顾爷爷怕触景生情，也就不想再回这里住了，连带着嘉树也......不过自从那次的事后，他们也确实很久没来过了。 说完这些，母亲长叹一声：真是造化弄人。 她到现在都记得当时的感受，听完这话，心就像出现了个无底洞，她无限下坠，仿佛没有尽头。 傅晚卿心不在焉的等母亲吃完饭，去书房开会后，僵硬地翻出手机，给一直置顶的对话框发了这个月的第一条消息： 你在哪？ 果不其然，这条消息也同之前的一样，石沉大海。 傅晚卿想，他大概是不会再回来了。 连带着他们的约定，也随他消失得一干二净。 ...... ...... 傅晚卿顶着硕大的一轮黑眼圈，熬过酷暑，熬过转瞬即逝的秋天，终于熬到联考前夕。 临近圣诞，大街小巷都充斥着圣诞元素圣诞树、圣诞老人、麋鹿...... 在画室的最后一天，她和朋友们道别，离开时望向圣诞树顶端那颗闪耀的星星，长舒一口气。 结束集训生活，她一个人把收拾好的行李从小区扛到家门口，就连门卫大叔都看不下去，给她弄来辆小推车，说这样轻松些。 傅晚卿笑着道谢。 家里平时都没什么人，但母亲会定期请人来打扫，所以还算干净整洁。 推开房间的窗户，她习惯性朝隔壁院子看，却只能看见丛生的杂草，和荒芜的花圃。 傅晚卿静默许久，自己都说不清她在期待什么。 而她不知道，那满是爬山虎的墙角下，站着一位少年。 ------- Merry Christmas! 本章BGM Calling My PhoneLil Tjay/6LACK 写了三千五百字左右，先发一章出来给大家尝尝鲜，往后正式开始更新的时可能也会再修一修，喜欢的友友们欢迎收藏，咱2022见！ 微博有小彩蛋，可移步@多睡五分钟不过分吧 今天考研的友友们也加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