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驭劫 第17节

    趁他举盅一饮而尽之际,芳漪拧着袖子跺了跺脚,“没什么事儿,我先回屋了。”不等他应答,打开房门逃也似的溜了,惹得月桓忍俊不禁。

    而落荒而逃的某人,飞速逃回自己的屋子后,竭力按捺怦怦乱跳的心脏,踢掉鞋子躺到榻上拢着布衾,深深吐纳稳定心绪。

    最后不知是想到什么,抿着嘴一个劲儿的笑,羞红着脸来回打滚。

    结果一夜无眠,某人直至天蒙蒙亮才睡着。

    不知是沉沉睡到今夕何夕的芳漪,悠悠转醒时瞠着双惺忪睡眼瞧向外面,发现明媚天光已透过窗棂照进屋内,惬意地坐起身抻了抻腰肢,自顾自去净面绾发。

    推开房门的一霎,幽淡的杏花香萦绕鼻息间,她心情大好的阖眸呼吸新鲜空气,仰面感受暖融融的阳光,眯眸望向晴空万里的无垠天际,耀阳撒下的浮芒从浓密的杏花枝叶隙间筛落,形成斑驳多姿的光柱。

    她蓦地顿住,屏住呼吸觑向一株粗壮的杏树。

    枝繁叶茂的树底下置了一张石案,此刻正对坐着两个人,一个是白衣翩翩唇角含笑,端方有礼,一个是玄衣瑟瑟容色温和,潇洒恣意。

    适逢清风飒飒拂掠,杏树枝梢飘洒下几瓣零星的杏花,因着两人模样上佳,乍一放眼看去他二人好生相配,给人以一种十分登对的感觉。

    等等,为何会有好生相配的错觉?

    芳漪被自己脑中突然冒出的想法惊骇到了,半晌才回神,不知为什么忽而忆起以前在家时偷偷摸摸看过的一册话本。

    那话本里讲得是两男两女之间的情感纠葛,最后的结局委实够出人意料。两个风度翩翩的郎君终是冲破世俗阻碍在一起了,两个女子则伤心欲绝孤老而终……

    她咽了咽口水,秀眉轻拧,甩了甩头,刨除脑中乱七八糟的想法,内心竟渐渐升起一股危机感,反复思量又觉是自己多心了,不由咕哝道:“唉,我到底在胡思乱想什么啊!”

    大抵声音略响,不远处的二人把视线纷纷转移至她身上。

    敛起思绪,芳漪对二人招了招手,提着裙摆缓步走向石案边,言笑晏晏地打招呼:“两位早晨好,可都用了朝食?”

    “现在已是辰时,我们卯时前便吃完了朝食。”

    白衣翩翩的月桓气色明显不错,比之前几日脸上恢复了大半血色,拢了拢长及曳地的广袖,唇畔噙笑,伸手拉过她坐到自己的身边,笑容里尽是宠溺:“想必是饿了罢,喏……”指了指石案上冒着腾腾热气的饭菜,贴心细致地拿起双竹筷送至她手中,温柔满满道:“怕你吃不惯别的东西,我特意下厨做了这些你最爱吃的菜肴。”

    他、他这口气也太那个啥了罢!

    芳漪惊得瞠目结舌,犹触滚烫热水般缩回手,而后又是诧异万分,他什么时候学会的做菜?是既纳闷又疑惑,今儿到底是他没睡醒还是自己没睡醒?

    重重疑惑堆积着实亟待解开,她目不转睛地盯着月桓,试图发现他举动中的漏洞,以此证明自己的的确确是在做梦。

    但……为何月桓的手会覆在自己的手背上,且触感格外的柔软真实,出于好奇便伸手拧拧捏捏了一番,冷不丁听到句话。

    “你没在做梦,我是你真实的月桓。”月桓仿佛看穿了她的想法,容色隽雅眉眼柔和,顺带为她整理了番略显凌乱的额发,亲昵地刮刮她的脸颊。

    白色广袖飒然拂过芳漪面庞,一只手递来一双竹筷,她从善如流地接过竹筷开始夹菜,背脊却是直冒冷汗。

    这样的月桓好像有点不对劲啊……

    “芳漪,先用口汤再吃饭菜,这样对脾胃好。”始终默不作声的白辛此时兀自端了个瓷碗过来,将汤舀到碗中递给她,还不忘温柔地关怀道:“你昨天可好些了?”说罢,目光似水地将她凝望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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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24章 醋海掀

    芳漪暗自琢磨。

    昨天?白辛问得应该是晕倒的事儿罢……

    “嗯,已经好了很多,有劳你挂心了。”

    月桓眸光微滞,默不作声地看了白辛一眼。

    闻言,白辛眉梢一跃,狭眸泛起淡淡的涟漪,笑得一团温柔和气。

    月桓不动声色地观着白辛递给芳漪的汤碗,俊脸微沉。

    他一大清早辛辛苦苦准备的菜肴,岂能让旁人钻了空子,遂果断出手把那碗汤挪给自己,给芳漪换上自己亲盛的那碗,并且叮嘱道:“汤快要凉了,快些喝。”

    盯着被强塞进手中的碗,芳漪回眸瞟了瞟月桓,视线掠过他的唇时,恍然忆起昨日那桩旖旎事,脸颊猛地泛红,忙遮掩似喝了口汤。

    喝到一半时似是忆及何事,急急放下汤碗,对二人懊恼道:“差点忘记给你们两个人互相介绍。”

    “不必,我二人已先行认识了。”白辛与月桓同时出声,四目相对,俱是刀光剑影。

    既然是情敌,那必须要认识,往后才能卯足劲相互攻击厮杀!

    他们之间眼风流窜频仍,时而分给少女半个温和宠溺的眼神,时而他二人胶着不离,眼风那么缠缠绵绵夹杂暧昧,瞎子都可以感受得到。

    芳漪在旁侧不甘地咬着筷子,自己先前的想法说不准还真有可能。

    整顿饭就在如斯复杂、暧昧、纠缠的眼风下吃完。

    饭后,自然是散步遛弯拷问的好时机。

    为避开白辛,芳漪特意带月桓走出老远,进到片杏花林。

    负手围着月某人踱来踱去,她的目光由上至下仔细打量番,从容弯腰自地上捡起一截树枝,眼睛乜斜着旁侧悠闲自得的人,狠狠戳了戳他,表达出此刻不满的心情,“我现在很不高兴。”

    顺道再次用树枝子戳了下。

    “哦?”月桓停驻步伐,双臂环胸,斜靠于一株枝干苍劲的杏树上,抬手揉乱她的发丝,笑问:“是哪个不长眼惹到你啊?”

    “就是你!”芳漪跺了跺脚,内心烦躁不堪,扶额叹息:“方才用馔食的那段时间,我都看得一清二楚。你和白辛的眼神可是不离分毫,氛围怎个缱绻缠绵了得,且跟我说实话,你们……俩到底是怎么回事?”

    呵,这小眼神里分明写着‘你们两个是不是狗男男’的疑问。

    月桓感觉额上青筋迸了迸,看向她的眼中添了一抹无奈之色,伸手揉了揉她的脑袋。

    “我发誓我和白辛什么都没有!并且要纠正你一件事,我看他时眼神不是缱绻缠绵,可以用‘苦大仇深’来形容,另外你怎么能想到这般歪的地步?脑子里装的都是些什么清奇东西?”

    这思想太奇葩,明明是有人在觊觎她这个人呀!

    而且,不光一个人觊觎。

    前有莫维唐倚仗青梅竹马的关系成日惦记,后有横空插来的各府郎君暗暗盯上他的这朵娇花,时刻严防紧守着也没能抹杀掉那些烂桃花,这回又招来一个白辛。

    “也罢,勉强信你一回。”

    “说到底最该担忧的是我,不是你。”

    月桓苦着脸,唉声叹气:“你前前后后招来的桃花,可曾详数过?去岁有一阵子你同钱家八郎关系极是亲密,彼时我面上不显,内心却已然打翻了醋坛子,是以那段日子我待你极为冷淡。”

    “钱家八郎?”芳漪瞠目结舌,旋即哭笑不得:“钱八郎去年才四岁,你连小孩子的醋也吃?”

    “我亲耳听见他说你生得漂亮,长大后要迎娶你。”

    方至四岁便如斯好色,长大成人还了得!

    “偏你是个爱较真的人,把小孩子的玩笑话当真。”芳漪笑眼弯弯,揶揄道:“我同钱八郎的长姊是好友,算打小看着那孩子降世,加上他生得白糯可爱,我也没个弟弟便特别亲近些,不料让你醋海翻波。”

    “喜欢小孩子啊。”月桓清俊的脸衔笑,意味深长道:“日后你我多生几个便是,让你过足稀罕孩子的瘾,等他们长大些瞧着满府乱窜的情景岂不妙哉。”

    流氓!

    芳漪俏脸赧红,狠剜他一眼,“又不是山中泼猴,乱窜个什么劲儿。”

    “夫人所言有理。”

    “不要脸,谁是你夫人!”

    “喏,申斥在下者便是。”月桓垂目淡笑,端的是一派谦儒风雅。

    “油嘴滑舌。”她恶声恶气道。

    月桓心安理得接受了‘夸赞’,望着无际苍穹,冷不丁发问:“假设有一天,我同旁些个女子有了纠缠不清的关系,你会如何做?”

    “如果真有那么一天的话……”芳漪陷入沉思,少顷注视着他黝黑的眼,表情严肃,眸底漫上一丝怅惘的决绝,毅然决然地道:“我将挥慧剑斩情丝,与你此生不复相见,老死不相往来。”

    短浅的叹息后,月桓展臂把佳人揽入怀间,“心还挺硬,倒还真舍得不要我。”

    “即便世间男儿皆负心薄幸,我却不想不愿亦不敢如此。惟愿生生世世不离不弃,同伊人赏尽浮世繁华,历百态人生,便平生足矣。”

    情切私语如蜜糖般缠绕于耳畔,月桓一字一句立下坚定不移的誓言。

    “不想不愿亦不敢?”

    “不想辜负背弃你,不愿使你伤心垂泪,亦不敢令你受丝毫委屈。”

    自他怀间抬起泛红的双眼,芳漪妍丽的面庞犹有两行泪痕残存,倚靠在他肩膀汲取着他身上熨人心扉的温暖,破涕为笑,姿容宛若霁色初晴,娇嗔道:“这还差不多。”

    不料,月桓深邃的眼眸陡暗了下去,抱着芳漪挪开个位置将人紧紧抵在杏树上,单手撑住树干,杏树被这力道冲击得花瓣纷扬洒落,簌簌飞花迷乱眼瞳间。他伸手扣住伊人的下颌,径直俯首吻了上去,权当做对方不信任自己的惩罚。

    杏花纷落而下,一对贴合紧密的少年人发顶与衣襟处盈满淡淡的幽香,长长的漆发交缠不休,大有抵死缠绵的意味,当微涩的杏花意外含入唇舌之中,只能随波逐流任由彼此互相勾缠传送。

    良久之后,芳漪先是抬手抚摸着水亮红肿的唇,发觉有些刺痛,继而又抚上脖颈处某个人不怀好意弄出的红点子,冷冷睃向笑容满面的某人,跺脚啐道:“你!你怎么又占我便宜,这简直有辱旁人送你的君子之称!”

    “对你,我便不是君子,而且你若再用那种眼神瞧我,我恐怕会把持不住。”

    “……”芳漪气息一滞,双手掐拢住衣襟,忿忿撇开脸,腹诽了句‘禽兽’。

    “还有,你以后不准和白辛走得太近,否则我会吃醋。”月桓掂了掂下巴,笑容着实轻佻暧昧。

    “……”

    近些时日,芳漪着实苦恼不堪。

    因为她发现只要是有自己的地方,除茅房之外,月桓与白辛这两个讨人嫌的都会在,他们如影随形就像两贴狗皮膏药似的,怎么撕都撕不掉。

    譬如,她独自在林中采花时,那两人不知从何处窜出争抢帮着采,眼看一朵朵娇艳鲜花被无情践踏,被辣手连根拔起,被两个人互相摘扯,枝叶同花瓣蔫蔫儿散了一地,使她气顿时不打一处来,直接踅身走掉了。

    再譬如,览遍溪涧潺流和崇山峻岭之后,她诗兴大发随口吟咏几句诗词,那两贴‘狗皮膏药’就跟中了邪似,一路上你一句我一句的互炫文采,直把人给噎得够呛。

    还有今日午间用完饭,那两人不知自何处摸来棋枰,端坐对弈。

    本来这是件极风雅斯文之事,她表示你们先对弈着我回屋趁大好时光打个盹儿,结果步子尚未踏出,便被强制按坐在一张绣墩子上观看对弈。

    期间时不时要应和几句,并需竖耳聆听两人每走一步棋,就啰嗦的几句莫名其妙的话。

    月桓执白子,施施然落下一子,面带微笑道:“白兄,应当知晓胜负不可强求,然则这人亦是。”

    从棋笥中执起枚黑子的白辛,不急不缓扣落棋子,“不过有的时候,不下到最后一步怎知是谁赢谁输,反观那些骄傲自满者往往都失败而归,我劝月兄还是小心些的好。”

    到时候被我挖了墙脚,可别哭。

    综上所述,此类事情频繁发生,一天多达十几起少则五六起,且两人还常常互相冷嘲热讽,有时甚至借比武的名义进行互殴,结果……两败俱伤!

    “唉。”

    幽幽叹息声,自然来源于芳漪,面对着两张肿成猪头的俊脸,她想笑又不敢笑,只能强忍住默默转身扶额长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