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3节
林寻跟在后面,隔了几步距离没有说话,只消化着刚才的事。 一切发生得太快,所有人都以为陈放死定了,只能盼望管理员自己冷静下来,不要再犯下一条人命,没想到走出来的却是陈放。 林寻又往后看了一眼,易杉和黄飞还留在案发现场,黄飞有丰富的刑侦经验,而易杉是私家侦探,他们应该会通过现场的痕迹来还原刚才发生的一切。 林寻走进王曦的房间,见朱迪躺在床上昏迷不醒,便先用房间配套的热水壶煮了一壶热水,又翻出几个玻璃杯冲洗干净。 出来时,林寻说:“徐医生,你的手需要包扎。” 徐信摇头:“我的药箱在六楼,可我现在不能走,我不能让你一个人留在这里。” 林寻扫过他苍白的脸:“你等等,我去和陈太太借。” 听到陈太太三个字,原本坐在椅子上六神无主的陈放立刻站起身:“不……不要告诉她我在这里……” 林寻只点了一下头就走出门口,从敲门到进门对陈太太表示来意,再到陈太太将药箱交给她,全程不过一分钟。 林寻不敢耽搁,生怕在这段时间里陈放再做出什么过激行为,而且那里还有一个昏迷不醒的朱迪。 林寻拿着药想回来一看,陈放正低着头,嘴里发出“呜呜”声,他似乎在哭,还说了一些听不清的话。 徐信就坐在他旁边,完好的那只手拍着陈放的背。 林寻将药箱放下,打开盖子在里面翻找着纱布和药水,随即她发现这药箱里东西很全,除了日常所需的成药和包扎用的药水药膏之外,还有女性专用的维生素药片,以及陈放服用的精神类药物。 林寻拿起精神类药物的药盒,晃了一下,听着药盒发出清脆的声音,并示意徐信。 徐信听到声响,朝这边看了一眼。 林寻将药盒拿到他面前,他点了下头,遂竖起食指,意思是“一颗”。 林寻不动声色地扣除一颗药放在旁边,那里还有几杯热水。 接下来林寻动作很快,她让徐信将受伤的手架在桌上,她快速给伤口消毒,擦上止血药膏,又用纱布将徐信的伤口一圈圈缠绕起来。 这个过程难免会疼,但徐信全程都好像无动于衷一样,只将注意力放在情绪崩溃的陈放身上。 陈放的世界崩塌了,欠了一屁股的债,还杀了人。 徐信一直在宽慰他,告诉他事情还没有那么糟,钱没了还可以再赚,只要人还在。再说那也不是杀人,而是正当防卫。 林寻一边给徐信处理伤口,时不时会看向徐信的侧脸,若不是他因为忍疼而皮肤泛红,以及手背上冒出的青筋,她几乎要以为他没有痛觉神经了。 直到林寻包扎好伤口,徐信这才转头朝这边看了一眼,先是看了看自己的手,随即看向林寻,问:“包得很好,你学过?” 林寻不置可否,又用眼神指向陈放,并用口型发问:“怎么样?” 徐信摇了下头,意思是很不好。 就在这时,易杉和黄飞回来了,两人同样面色沉重,但眼神却透着古怪。 黄飞看向陈放,眼睛深处流露出深深的怀疑,而易杉则和林寻的目光对上,林寻迅速从易杉的眼神中接收到暗示。 很快,徐信就在黄飞的手势下起身,陈放一时还没有注意到,黄飞动作飞快,就在陈放抬头的同时,“卡嚓”一声,将陈放的一只手和旁边的桌子腿铐在一起。 陈放登时愣了,晃了两下却挣不开,眼神逐渐慌乱,表情越发失控。 易杉来到林寻身边,再次交换眼神。 徐信看了眼两人,朝他们靠近一步。 黄飞双手环胸地立在另一边,警惕地盯住陈放,对徐信说:“有没有办法让他冷静下来,我有问题要问。” 这之后长达十分钟,徐信都在安抚陈放,当然是隔着一段距离,没有任何肢体接触。 但事实证明了,无论徐信怎么说,陈放都无法冷静,他只是哭叫着让黄飞放开他,不得已,黄飞只好拿起桌上那颗药迫使陈放吞下。 陈放被强行灌了几口水,呛了出来,而这番动静也惊醒了原本晕血的朱迪。 林寻见朱迪醒了,走到床边坐下。 朱迪靠向林寻,似乎已经将她当做这里唯一的依靠。 就在这时,陈放说:“是他……他们要杀我,我只是自卫,我不想杀人的……” 第104章 chapter 16 chapter 16 “任务完成度60%。” 除了这句提示之外,樊小余和林寻没有过多交谈,林寻也没有发问。 803室内,将近五分钟的时间,就只有陈放忽高忽低的哭诉和抱怨,一会儿说自己无辜,一会儿说自己倒霉,一会儿又说自己如何正当防卫。 林寻和其他人一样没有发表看法,同时一边听着陈放哭诉,一边时不时扫过其他人的表情。 林寻从本能上不相信陈放是连环案的凶手,他的情绪太不稳定了,不可能做到这一切。 而最主要的是,她在电话里听到过凶手冷嘲的笑声,虽然没有发出清晰的声音,她却非常肯定那绝对不是陈放。 林寻曾多次出入精神科,怀疑过自己有妄想症,也曾在之前的世界里遇到过有犯罪人格的变态方裕,懂得操纵人心的精神科医生王峥,他们和陈放都不一样。 方裕有专业化学知识,这方面智商很高,也有暴力和嗜血倾向,他的情绪在发作时非常不稳定,但他并非无差别攻击者,他对“林寻”下手是因为变态欲望和自身能力足以匹配——如果不匹配,想法就只是想法。 王峥就是比较进阶版的犯罪人,他聪明就在于不会自己亲自出面,一直在操纵工具人,直到那个工具人死掉,他不得已才出手。 相比之下,陈放就显得弱鸡多了,当然指的是智商和情绪方面。 拥有犯罪人格的人,通常情绪上都比较稳定。这种稳定指的不是他们不会情绪激动,不会愤怒,而是说相比于正常人来说,他们在日常中的情绪波动会比较少,不会为了一点小事就高低起伏,但是遇到特定的刺激,肾上腺素激增,非得采用极端手段才能使其降下来。他们有的会在杀戮中获得快感,有的则在血腥中找到归属感和平静,这听上去就很反人类。 至于陈放…… 林寻听到他描述自己如何无辜,如何倒霉,如何投资失败,被人坑钱的种种。说实话,陈放不像是演出来的,否则他都可以拿影帝了。那么如果这些失败经历都是真的,他真的不是一个很聪明的人,甚至有点异想天开,侥幸心理也很重,因一些连小孩子听了都不靠谱的事,他居然会选择相信。这里面或多或少有自欺欺人的成分。 林寻还记得曾在现实世界里听到过一种说法,为什么有的人年轻时很精,年纪上去了就开始变“傻”,越发没有主心骨,很容易就被人哄骗蒙蔽,犯一些低级错误,损失钱财。还有一种情况是,年纪还没有上去,智商却直线下滑,令身边的人大跌眼镜,不相信怎么能看出这种事,和本人的智商、性格非常不相符。 有人解释说,这是自身气场的关系,有人气场弱了,波动紊乱,就会处在一种摇摆不定的状态,这时候就急需找个“靠山”稳定住自己,于是加大了盲目相信骗子的几率。也有人说,这是极度缺乏自信的表现,需要从中获取肯定。 不关以上说法是否有根据,这一刻的林寻只得出一个结论:陈放根本没有凶手的执行力和判断力。 那么黄飞为何选择铐住陈放呢? 这一点,在易杉拉着林寻离开803,到劳改犯住的802看过之后,逐渐有了答案。 陈放虽然没有连环案凶手的脑子,但在关键时刻爆发出来的疯狂和攻击性却是无法忽视的,他就像是一个随时会爆炸的炸弹,没有人知道他什么时候爆,怎么爆。 相比管理员被杀的现场,真是不得不说,陈放对陈太太下的手已经算轻的了。 林寻看着现场的痕迹,听着易杉的描述和还原,前面几分钟没有说话,就只是在消化,直到这屋子里的东西开始变化。 易杉也停了下来,离开地上那滩血迹,来到林寻身边,他们一同看着屋里,看着那些私人物品一件件消失,看着那些摆设从旧变成新,直到802的屋子变成出租前的样板间模样。 真是疯狂。 就在这时,易杉开口了:“黄警官说,他和徐信在十二楼发现劳改犯的衣服和鞋子,上面沾了很多血,那场面和王曦遇害后的现场非常像。他们只是简单看了一下,没有久留,然后就发现管理员已经不在黄警官的房间里了,不知道他是怎么跑出来的。” 林寻终于找到声音:“所以他们怀疑是管理员杀了劳改犯?” “他的嫌疑最大。”易杉说,“然后他们回到八楼,刚好撞上他,他正准备进803。我猜他是知道王曦死了,想进去偷东西。” 这之后就是管理员划伤了徐信,易杉和林寻赶到,易杉和黄飞一同与管理员对峙,没想到管理员往802退,和刚从里面出来的陈放发生冲突。 而陈放之所以待在802,也是因为偷窃。 劳改犯不见了,门也没有锁,陈放出于侥幸心理就进去翻箱倒柜——之前屋子里的确有很多翻找的痕迹,这和他的说辞吻合。 林寻和易杉又一起回到803,陈放依然在哭,但是因为体力透支太多,只是发出微弱的声音,他看上去随时都会疯掉,整个人糟透了。 唯有一点始终不变,那就是陈放坚称自己是正当防卫,除了管理员之外没有杀过任何人。 见林寻和易杉回来了,被陈放吵得头疼的黄飞,率先开口:“怎么样,有什么看法?” 徐信和朱迪也不约而同地看向两人,但主要是看林寻。 林寻注意到朱迪的眼神,走过去坐在床边,朱迪立刻挨着她,她刚被陈放的情绪刺激到了,此时正需要一个值得信任的同性。 林寻说:“我觉得他说的应该可以相信。” 徐信扫了易杉一眼,易杉却靠墙而立,并不表态。 徐信说:“但这一切发生得太巧了,我们刚在十二楼发现劳改犯被杀的现场,陈放就到他房间里翻东西。” 林寻:“可你们不是怀疑劳改犯是被管理员杀死的吗?怎么又怀疑陈放了?” 黄飞接道:“不是怀疑,而是这里能做到这一步的人,用排除法来推断,就只剩下他。可惜管理员已经死了,否则起码能证实劳改犯这件事是谁做的。” 林寻:“所以现在的大方向就是两个,一个是陈放杀了劳改犯,一个是管理员杀了劳改犯。其实不管是哪一个,只要将他铐在这里就行了,他挣脱不掉,就不会再杀人。咱们尽量都待在一起。如果真凶另有其人,随着时间的推移,他一定会寻找机会再动手,到时候就能把他揪出来。” 林寻分析得在理,然而最难的地方也在这里,真凶会选择什么样的方式动手,何时动手,又该如何将他揪出来?凶手在暗,实在防不胜防。 黄飞和徐信对视了一眼,显然两人都比较认可林寻的说法。 但与此同时,黄飞神态中也流露出一丝担忧:“实话,我不希望真凶另有其人。” 黄飞的话也正是在场每一个人的心声。 这时,许久没有开口的朱迪,说道:“我也不希望。但我也觉得不是陈先生。” 几人又看向朱迪,朱迪轻声说:“我觉得这个人很厉害。有这样的手段,怎么会欠那么多的债……” 后面的声音越来越低,几乎听不到了,但所有人都知道她说了什么,就连陈放都抬头朝这边看了一眼,脸上先是错愕、惊讶,随即又自惭形秽地低下头,活脱有一个被压垮的失败者。 林寻又看向徐信,问:“如果刚才那个巧合不算,就从精神层面分析,徐医生你怎么看?” 徐信也是这里和陈放接触最多的人,他的意见更有份量。 徐信叹了一口气,看了眼低头的陈放,尽量用比较缓和的语气说:“陈先生的情绪这几年一直都不稳定,说实话我并不相信他能杀这么多人。现在对他来说,最重要的是解决经济问题,而不是杀人。若真是他杀了人,那一定是为了钱,可是杀了王曦和劳改犯,他又能拿到多少好处呢?” 听到这里,黄飞神色越发沉重。大家说的都没有错,也在佐证他的思路,但越是如此,他心里就越不安。 黄飞看向易杉:“就差你了。” 易杉依然靠着墙,对上黄飞的目光,又环顾半圈,将每一个人的表情收入眼底:“我和黄警官检查过劳改犯屋子里的物品,他真的很穷。陈先生若不是逼急了,也不会病急乱投医跑到他房里盗窃。为了那点钱杀人就更不值得了。不过……” 易杉语气停顿了一瞬,扫过陈放的同时,又道:“陈先生的攻击性也吓了我们一跳。那是瞬间的爆发力,不可不防。” 这句话再客观不过,何况陈放还有精神疾病。 易杉话落之后,屋里沉默下来。 陈放没有为自己辩解一句,他只说希望今天发生的事不要告诉他太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