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迷迭港 第46节

    他们两个人,似乎都还沉浸在他介入之前的情境里——

    我还爱你,你呢?

    沈时晔怒火中烧,揽着顾影的手臂紧了又紧。顾影忽然闷哼一声,捂住了胸口,细眉痛苦地拧着,转眼之间,额头上浮起了一层薄汗。

    庄文琦下意识伸出手,“她不舒服!”

    沈时晔脸色一冷,一把打横抱起她,阔步从庄文琦身旁错身而过,令他那只手落了空。

    calvin带着资料回来,迎面撞上沈时晔,听见他冷声吩咐,“叫机组待命,立刻返程。”

    calvin一愣,“现在么?酒会才刚开始……”

    沈时晔是这场宴会最重要的客人之一,多少人等一整夜,只为能够和他说上一句话,于情于理,他都不应该现在走。

    “就现在。”沈时晔进了贵宾室,冷静地指令着,“叫个医生,资料放下来给我。”

    他将顾影放在沙发上,看着她苍白紧闭的眼皮。平静的外表下面,他的血脉里不知道被什么东西不停撞击着,快要破体而出。眸色里带上一丝不自知的戾气,他要知道,是什么人,胆敢在顾影面前随便地说爱她。

    医生到了,询问他是否要包扎手指,沈时晔视而不见,拿起那个棕黄的文件袋走出室外,calvin屏息凝神跟在身侧,“先生,我们做背调时,发现当时许多记录都被抹去,这里已是官方记录的所有。”

    平日他看文件,都是铺平在名贵的木质桌面,压一支钢笔,恰到好处的照明,宁静、高效、庄重。但他此时难以顾全,径直揭了封条,手指上的血一丝丝浸润纸面,海风穿堂而过,哗啦啦一阵纸张响动。

    幽暗灯光下,他的眉所得很紧,穿透力的目光在纸上逡巡,只看了两页,他朝calvin勾了勾手,“给我一支烟。”

    calvin心想一支烟恐怕不够,拢手替他点烟,低声道,“庄教授是顾小姐的第一任导师,顾小姐上耶鲁,他是招生官,也是他力排众议要了顾小姐。顾小姐到纽黑文之后,寄宿在庄教授家,他也是她在美国的监护人。”

    calvin用目光暗示他,这沓文件里开女人后背繁复的系带与绞扣。

    纤薄如玉的脊背裸露出来,高山低谷的曲线在腰处收紧到极致,之下又是饱满山丘,成就了惊心动魄的腰臀比。

    沈时晔眼神一暗,最后一丝心软也湮灭了。

    【你是否曾在教授的房间留宿?】

    【那天是你的成年生日。】

    他怀着对自己的冷酷,回忆着这一字一句,心口发沉,呼吸不畅。

    他闭了闭眼,单手扣住她两只手,反折到臀后。精细脆弱的丝绸断裂了,哪处在他眼皮子下面破碎。

    他练过拳,手掌宽厚指骨坚硬,第一下就用了十分力道,毫无怜惜。顾影伏在门板上,咬着唇齿痛鸣一声,眼睫湿漉。沈时晔喉结猛地一滚,解下领带紧紧绑住她双手,好让两只手都有空余去罚她。

    顾影仰着脸一动不动,然而她越是乖甜,他心底翻滚的戾气就越重,血气在身体里横冲直撞。

    她怎么敢,今天穿成这样,去见别的男人,任由对方搂抱示爱。

    她怎么敢对别人说爱。

    沈时晔额角青筋一跳,理智的弦崩断了,抬起手狠扇一掌,深长的指痕上面立刻叠上了新的红印。

    顾影眼珠子动了动,吃痛地轻哼一声,终于有了反应,双手捏成拳,推搡着他的肩膀,“沈先生,我不舒服……”

    话还没说完,他又捏上来。她本就不稳的呼吸被揉成一截一截,胸闷气短,喘不上气。顾影站不稳,高跟鞋在木地板上擦出吱呀吱呀的响声,膝盖砰一声撞在门板上。

    门外机长已经不再询问,calvin直接给了他指令,又走到内室这边敲了敲门,低声道,“先生,我们马上起飞,您让顾小姐坐稳。”

    他是有思量的,这句话真不多余。沈时晔停止所有动作,抱着她平复呼吸,暂时冷静下来。

    就在飞机上坐,未免有些不像话,更何况,三十来分钟的机程,并不够做什么。

    他是擅长等待的“第一次坐船出海这么远,有点怕。”

    沈时晔深谙谈话的艺术,不戳穿她,免得打草惊蛇。隔了一会儿,他换了话题,“上次在埃及忘了说,我大学最后一年其实在纽黑文做transfer,你在两边都算我学妹。”

    顾影一愣,“真的?那就是……我大学第一年。”

    她眼前浮现出景象,20岁的沈先生,年轻气盛,英气逼人。也许他们曾经在杜勒斯图书馆前面擦肩而过,但他不会注意到她的,因为古典精英私校里也分三六九等,他是时晔的唇瓣冰冷地张合,“他的名字不配被我说出来。”

    两页的听证会记录,足够他逻辑严密地推断出这个烂俗的爱情故事。他养大她,日久生情,她是他的洛丽塔,可他有妻有子又是她的导师,不伦之恋不为世人所容,所以她的光明前程毁了,不得不离开纽黑文远走英国。

    顾影看着他,一股冰意瞬间贯穿全身的血脉。她哑声,“你知道了。”

    她醒悟过来,他今晚怪异的一言一行,都是为什么。

    为什么假设由他养大她,为什么提十八岁。

    不用去猜他看到了什么,因为有关她和庄文琦,即便只是只言片语,都很不堪。

    “我一直奇怪,你为什么不接受西泽。现在终于分明,是因为你心里另有所爱。”沈时晔冷冷地对自己笑了笑,“怪不得你百般不情愿,因为你,确实是我强求来的。”

    直升机在半山别墅的湖面上停稳,但没有人敢敲门打扰他们。谁都感觉得到,内室里的两个人,正在经历一场大变。

    沈时晔惋惜地抚了抚她的脸,“我本来以为,你我之间可以有一点真感情,不是权色交易,不是财色交易。不是我包了一个女学生,我给你钱,你陪我约会接吻上床。”

    顾影不停摇着头,眼泪一颗高贵纯血的老钱继承人,她是靠奖学金度日的做题家,是个没有长开的小妹妹。

    沈时晔似乎读出她的念头,雾霭沉沉的眼睛停在她脸上,“如果当时我就认识你,该有多好。”

    “如果当时我就认识你,我会收养你,把你像嘉宁一样养大——”

    顾影的感动持续了一秒钟,截断在他低沉冰冷的下一句,“然后在十八岁成年当天,为我亲手养大的宝贝破/处。”

    顾影茫然抬起眼,目光像在看陌生人。

    不敢相信这种畜.牲的话是沈时晔会说的。

    第46章

    chapter 46

    顾影猛地吸了一口凉气,睁大眼睛,“你怎么能说这种话?”

    沈时晔冷漠而强势地按住她肩头,“为什么不行?十八岁,成年了,是合法的。”

    “这不是……”顾影语无伦次,“这不是合不合法的问题……!”

    沈时晔顺着她的话一想,忽然凉凉地一笑,“也是。你是在美国长大的,那里的女孩子都很大胆开放,也许你的初.夜,早在十四五岁,在泳池里,在夏天的树林里,就被某个荷尔蒙过剩的蠢货骗走了。”

    “你……我…否承认,你对你的导师有不当的倾慕?

    【学生】:什么是不当的倾慕?

    【委员会】:恋爱和性,孩子。他已经承认了对你的感情,需要我向你宣读他的证词吗?

    【学生】:不用。

    【学生】:是的,我爱他。

    calvin听见一道纸张骤然撕裂的声音,默默看沈时晔指骨失控用力。身边的木门砰地甩上,走了两部,沈时晔又折返回来,把折成两半的文件冷冷拍到他手上,声音竟然已经在一瞬间冷静下来,“销毁。我今天从未看过这些,知道么?”

    calvin知道,他现在的平静,意味着他的怒火已烧到极致,不显示外化,是因为他在酝酿着更冷酷的消解方式。

    发火有什么用?该有人为他的不爽付出代价。

    顾影被医生喂过了镇静药物,人已经缓过来,蜷在皮质沙发的角落里,蓝色的长裙迤逦垂落至地面。她心不在焉,像沉浸在深色的梦境里,没有人打搅她。直到沈时晔大步流星走过来,一言不发抱她上了直升机。

    顾影不哭不叫,不吭声也不喘气,无所谓他又要带她去哪里。沈时晔抱着她时,她未如往常一样伸出手勾住他的肩膀。

    直升机内室门砰气,“甲板上发生了什么事情,我真的不记得,我当时……没有办法呼吸。”

    是的,从庄文琦出现的那一刻起,她就心神不宁,灵魂出窍。

    沈时晔停顿一会儿,忽然清浅地一笑,“我并没说过是在甲板上发生的事情,你可别自乱阵脚。”

    “……”顾影眼珠不自在地左右动了动。也许是他手指太用力,她嗅到一丝血腥气,目光下意识瞥向他的手。

    他的无名指上有一道锐器划开的狭长伤口,随着他指骨用劲,渗出丝丝的血。

    “沈先生你的手……”

    沈时晔浑不在意地撇了眼,要是顾影不提,他都快把这伤口忘了。

    “没关系。”他答得完全风马牛不相及,“今晚可以用另一只手。”

    “你在说什么——”

    沈时晔淡淡道,“你不是说失忆了吗,我有一整晚的时间等你想起来。”

    顾影受了一惊,对他话里隐含的轻佻和暗示终于无法视而不见,“不可以……今晚我要回家的。”

    沈时晔骤然钳住她的手,闭了闭眼,眼睫投下深青色的阴影。再睁眼时,他眼底冰封,反问她,“为什么不可以?”

    “……”

    即便顾影不肯开口,沈时晔也早就有答案。带着对她、也是对自己的残忍,他一字一句地揭示,“因为你有深爱的人,要为他守身。”

    有人对他当胸射了一箭,不敢回头看,脱下高跟鞋,跌跌撞撞沿着坡道往光亮处、人多处跑。

    她赤着脚,街上却污水横流,还有暗藏的锐器和沙砾,跑不了几步,很快被庄文琦追了上来。她听见他雨衣跑动间的摩擦声,回过头大喊,“你再跟踪我,我会报警!”

    “你觉得警察敢得罪庄家的人吗?”庄文琦喘着气,“听话,停下来,小影。”

    顾影不听他的,跑到大街上,找到家士多进去,对店员比划着,“有人在跟踪我,可不可以借我地方躲一躲?”

    店员冷淡地摇头,“听唔明英文。”

    庄文琦走进店内,手放她肩上,“sorry,女朋友同我嗌紧交。”

    顾影一阵恶寒,反手将一双高跟鞋扣在他脸上,“嗌你老姆的交。”

    她反身又跑进大街上,这条街临近港大,即便是雨天,也有不少学生来来往往,她顺着人流走进了快捷旅馆,谢天谢地,她随身带了id,可以开房。

    建于60年代的公寓楼,房间小得像鸽子笼,除了一张床一张桌,一个蓝色塑料布隔出的淋浴间,几乎容不下转身的地方。但能有个藏身的地方,顾影已经很感激。

    她拧开水龙头洗了把脸不是爱神的箭,而是浸满毒液的一把剑,令他心口发麻、溃烂。他用冷漠把破洞封住,即便如此,依然能感受到胸口深处一下下跳动的钝痛。

    他以为顾影的爱情是属于他的,到手得太轻易,他被蒙蔽过去。现在仔细想一想,她从未说过喜欢他。她只是用她天然含情的眼睛、柔软的身体,轻易地蒙骗了他。

    顾影却为他的话呆了呆,不可思议地反问,“谁是我深爱的人?”

    “那个畜生。”沈一颗砸在他手指上,“我不做交易……我说过的,对你,我什么也不要。”

    沈时晔眼神一冷,手背上青筋爆出,那份愠怒铺天盖地。

    上一次,剑桥的雪夜,她用这句话告白。现在,她还敢用这句花言巧语欺骗他。

    可她心里明明没有他。

    他此时怒火你。”

    这宽宏大量的一句,比他之前说过的所有狠话加起来都要刺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