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0节
秦安娴早就做了万全准备， 不可能在这样的问题上出纰漏。 甚至因为知道自家男人的脾气， 很自然地九真一假回答道：“你上次不是说要认正毅那孩子吗， 我想着小穆在苏军区，苏军区又是沪市军分区的上级单位， 两人总有遇见的机会， 就叮嘱小穆有机会就跟正毅认识认识， 帮衬一把。” 张文勇认真看着妻子，不管怎么看， 都没有看出说假话的痕迹。 秦安娴微微垂下眼帘，让睫毛上细碎的眼泪在灯光下更明显一点。 进一步解释道：“老张，你我夫妻多年，我是什么样的人，你是知道的，虽然得知正毅是你儿子时我很吃惊，一时也难以接受，但不管是正毅，还是我们的几个孩子，都已经各自成家，这种情况下，我真没有必要小心眼。” 张文勇所有的猜疑，都因为妻子这句话消失了。 是啊，孩子们都已经为人父母，正毅那孩子也早就有了自己的成就，双方之间根本就不存在利益之争。 “小穆是不是做了什么不合时宜的事？” 张文勇边问边掏出手帕给妻子擦眼角的泪，说起来，是他对不起妻子。 当初跟对方结婚时，是坦白了自己有过婚姻的事，但那时候他得到的消息是正毅出生没多久就死了。 死于天花。 孩子都死了，他也来不及见一面，再婚时，就没有说有过儿子的事。 没想到他被骗了。 三十几年后，他看到了朱正毅，一眼，他就认出了对方，主要是孩子长得太像他父亲，也就是正毅的爷爷。 再一细查，查到了正毅的老家。 那个山村虽然偏僻，但也还算安全，不少老人还在世，也就都知道朱正毅的身世，这么一番追查，就查到了梅家，梅元炜当年干下的好事。 张文勇在得知朱正毅是自己的儿子后，经过一个星期的深思熟虑。 最终决定认下这个孩子。 一是对前妻的愧疚与感情，二是自己的名声，三就是朱正毅此时的成就，年纪轻轻不仅是军分区的副司令，还是军方各方领导都记在心上的人。 可以说，只要朱正毅不犯错，肯定会前程无量。 张/朱两家联手，就算时局再变，都是稳的。 如此一番思考后，张文勇先跟妻子坦白了朱正毅的存在，他当初真不是故意隐瞒，一个早就死去的儿子，说出来妻子不高兴，他也徒伤悲，也就没有说。 偏偏这个儿子没有死，现在还前途光明。 秦安娴不是普通人，跟在张文勇身边多年，早就心机深沉。 她不喜欢朱正毅。 没有人愿意一个外人来打扰自己的生活。 但她能看出丈夫对这个素昧平生儿子的在意，忍着气，忍着怨，哪怕心里恨不得朱正毅还是婴儿时期就死了，也只能大度接纳。 甚至还处处为丈夫与朱正毅着想，在知道朱正毅有两个儿子后，她已经准备好了丰厚大礼。 可心里太堵了。 太难受。 头几天跟娘家人见面时，她吐露了朱正毅的存在，娘家人也没想到张文勇在外面还有个儿子，大家气愤时，对朱正毅也是多有埋怨。 你说丢就丢了，就不能丢远点吗。 偏偏都这年纪了，还跑出来搞什么父子相认。 所有秦家人不认为这是一件意外事件，大家一致认为是朱正毅故意设的局，别看朱正毅现在是军分区的副司令员，但跟张文勇比起来，还是有着不小的差距。 如果跟张文勇相认，秦家人相信朱正毅能得到更多的资源，今后说不定…… 带着这种猜忌，秦家人当然要调查朱正毅。 秦穆就是在这种情况下接到电话的，恰好朱英华到了苏军区，出于知己知彼的心理，他打算先接触朱英华，旁敲侧击一番。 没想到被小兔崽子一顿暗讽。 秦穆吃了暗亏正不爽，结果朱英华那小兔崽子回沪市后还告了状，朱正毅护起犊子来那是谁都不认，隔着大老远，都能把手伸到苏军区。 一群大老粗给自己穿小鞋，还让大院里的孩子欺负自己儿子。 秦穆火了。 也没通过家里人转达，而是直接打电话到了张家，跟姑妈告了状。 秦安娴原本就讨厌朱正毅，不想认，听了侄儿的告状，顿时知道这是给朱正毅上眼药的最佳时机，她知道，不管丈夫认不认这个儿子，只要败坏朱正毅在丈夫心目中的形象，朱正毅在张家的日子就不好过。 她已经也能以长辈的身份压制对方。 秦安娴算计得很清楚，计划也一步一步进行，她一定会利用好丈夫对自己的歉疚。 脑子里想了一大堆，其实时间也只过去几秒。 秦安娴就回答了丈夫的话，“小穆那孩子头两天遇到小华了。” “朱英华？” 张文勇给妻子擦泪的手立刻停了。 秦安娴内心有点不痛快，但面上却不显，低声回答道：“对，就是正毅那个大儿子，那天他去苏军区，刚好跟小穆遇见，小穆也没多想，就想跟孩子说几句话，结果……” 话说到这里短了。 留下让人想探究的悬疑。 “结果怎样了？小华一个孩子，还能跟小穆起什么冲突不成？”张文勇诧异又略微有点着急，对于这个从来没见过的大孙子，他还是很心喜的。 秦安娴一直留意着丈夫的神情，很容易就看出对方的真实心意。 内心跟打翻了醋瓶一样，酸得难受无比。 他们家又不是没有孙子，一个没有教养，没有亲妈的孩子，有什么值得宝贝的。 但她不敢表达出自己的气愤，而是把朱英华暗讽秦穆的那番话说了出来。 如果按照当时的情况来说，朱英华嫌弃秦穆，讥讽对方绝对没有问题，偏偏秦安娴不可能据实以告，而是模糊了当时的场景，只说朱英华讥讽秦穆的那些话。 张文勇是个很注重礼数的人。 听完，眉头立刻微微皱起，他觉得朱英华的教育出了问题。 一个才十三岁的少年，就算是面对陌生不认识的人，也不能张狂自傲成这样，这一看就是家教没教好，让孩子走上了歪路。 今后哪怕再天才，也得成废人。 “正毅现在的妻子是三婚吧？”张文勇明白一个家里子女的教导好不好，跟母亲有着很大的关系，还没有看到王蔓云，他就不喜欢了。 秦安娴见目的达到，轻声说了一句，“正毅现在这妻子也为难，不管是家里的老大，还是老二，都不是自己生的，两个孩子据说从小就最难管，她一个年纪轻轻的女人哪里管得了。” 话说到这，她更是叹息一声，感叹道：“这世上女人难做，给人当后妈的女人更难做，当初要不是你没孩子，我也……” “小娴，对不起。” 张文勇对妻子更愧疚了。 他知道是自己一意孤行让妻子受了委屈，要是不认正毅，妻子也不用背上后妈的名头，也不用一把年纪了，还要操心两家孩子的相处。 秦安娴见几方目的都达到，收起委屈，温柔地笑了起来，“老张，我认了你，当然也就会认下正毅，说起来，孩子命运也是坎坷，要不是命大，都活不到现在，他没有错，错的是梅家人，要是早点透露孩子的信息，也不可能让你跟正毅分别三十多年。” 这话可是说到张文勇的心坎里去了。 张文勇一把年纪了，都忍不住把妻子紧紧抱在怀里，“小娴，我就知道你懂我，我就知道你还是那个温柔得体大方的新时代女性。” 秦安娴很想推开一往情深的男人。 但最终还是忍下了。 另一边，王蔓云可不知道素未谋面的秦安娴给自己一家人都上了眼药，估计要是知道，她能杀到京城给秦安娴两巴掌。 不挑拨离间能死吗！ 可惜她还什么都不知道，日子也慢悠悠地过着。 六月时，周家做了大调整，年初请调的几家都被批准了，也就意味着周家马上要分散，再团聚也不知道是哪一年。 为了有个念想，也为了照张大团圆照片。 六月的一个星期六，王蔓云一家，周卫国一家，带着老太太回了宁城。 这天刚好大家都休息，哪怕周卫军跟朱英华没有轮到休息，也都提前跟领导汇报过，为了回宁城，专门调了一天。 中午出发的，两辆车都开得快，赶在饭点前到了周家。 周大姐这些外嫁女儿也都带着丈夫与孩子回来了，大家围在一起，做了一顿奢侈的丰盛饭菜，节俭惯了的老爷子跟老太太都没有说教。 而是大家聚在一起，美美吃了一顿饭。 开餐前，朱正毅用相机给周家所有人拍了全家福。 连拍几张后，老太太对朱正毅一家招手，“正毅，小五，都是一家人，你们也带着孩子跟我们照一张，然后多洗些出来，一人一张。” 朱正毅看向王蔓云。 “哪就辛苦小吴给我们照几张，到时候挑照得好的洗。”王蔓云领着孩子走过去，周家人迅速让出挨着老太太的位置。 朱正毅把相机交给警卫员，教他怎么用。 相机金贵，不是他个人的，是从军分区后勤部借的，用完要还回去，一点差错都不能出。 警卫员是老太太的警卫员，很机灵。 朱正毅只教了一会，就掌握了技巧，然后端着相机记录下所有人的容颜。 喜欢笑的，笑得笑颜如花，习惯严肃的，也能端庄无比，总之，最后的成品所有人都各有各的特点，谁都没有抢了谁的光。 团圆又温馨的晚餐一家人吃了很久，吃完，各自又相互赠送了离别礼物。 孩子们抱在一起难分难舍。 大人们的眼角也慢慢浸湿，孩子们对于离别想得很简单，以为今后多写信，有空了，就能相互走动走动。 只有所有大人知道，这一别，很难再有如此整齐的团聚了。 “二嫂，去那么远的地方，孩子受得了吗？” 王蔓云担忧地看着二嫂怀里的孩子。 是个男孩，才刚满三个月，调去那么远的地方，路上不管是坐火车，还是开车，都需要耗时很久，长途旅行，大人都受不了，更何况是小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