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二章心有灵夕怎忘言
阿灵镜将花笼打开，元湘灵忘情忘我地哭，一时间都没注意到。 “哎呀，怎么哭个不停，得亏你不是我妹妹，有你这种妹妹那还得了！” “我才不要你做我的哥哥，我要柳大哥，他才是我哥哥......”元湘灵呜咽道。 “哼，小丫头，你不知道不能在一个男子面前提另外一个男子吗.....”阿灵镜佯怒道。 “要你管！”元湘灵更怒。 “呵呵呵，好了好了，别哭了，跟我说说，你到底是怎么被送进来的？”阿灵镜将元湘灵拉起来，拥着她，二人一起坐在花瓣上。 动物们都围了过来，翘着小脑袋，似乎等着听故事。 元湘灵擦干净眼泪，没有推开阿灵镜，缓缓开口，讲述她的故事.... ....... 入夜。 明月圆盘高悬，挽情林深处，竹叶婆娑。 忽有一人轻轻踩在了竹叶上，轻轻，静静，无声无息。 是邱忘言，他的发，也似雪如辉。 忽而，箫声响起，阵阵，忧郁，压抑，哀伤。 就像一个沉默的石头，任水流冲打，只把悲痛藏起，化为莫言。 月光倾泻的小屋内，一个人影摇摇晃晃地走了出来。 是柳凌风。 他被摘掉的眼珠已经包起了白纱，另一只眼睛空洞而无神。 他就朝前走，因为伤的原因，他走路的姿势还很不利落。 但他就只是走，就像冥冥中有人召唤。 竹叶间倏尔闪过一阵风，邱忘言已不在了。 ....... 柳凌风就走，甚至还骑了马，不顾那处的磨伤，路途颠簸，他那处又沁出了血，可柳凌风无知无觉，就只是驾马赶路。 夜很深很长，故柳凌风有很多时间。 两个时辰后，柳凌风终是停了马，按照身体的指引，他来到了一个小密林。 这密林与寻常的树林不同的是，枝干干枯无叶，弯弯扭扭，向天长，似人形，又似鬼影。 诡异，鬼魅，恐怖，阴森。 隐隐间还有薄雾，白色浓郁，似幽灵。 柳凌风下了马，站在了空地中央，他体内的指引告诉他，到这里就可以停了。 越灵汐在柳凌风身后悄然现身。 一步一步，她轻轻飘到了柳凌风面前。 少了一只眼，形貌描述也和幽玄月交代的一样，那么，下手吧..... 抬掌，掌落，柳凌风身前遽然出现了一个太极八卦图！ 越灵汐心惊，转瞬间后跳几步。 抬眼看，在月色照耀下，那一头飘散的白发，荡起的衣袍...... 竟然是他？！ 越灵汐全身警铃大作，再次闪身，一个瞬移，越灵汐十指化作无情鬼爪，直取柳凌风的胸膛，争取一击洞穿，摘掉心脏，完成任务！ 可惜，太极八卦图再现，越灵汐的出手再次作废！ 急急急，怒怒怒，越灵汐将身一闪，闪至树间枝干。 她轻功卓越，落至其间，如同一只青色的枯蝶翩然降落。 月色清辉，洒在了她空灵疏离的容颜上，纵使岁月流逝，她的秀美也不曾减去分毫。 衣袂飘飘，人影萧萧，似有艳鬼吟唱，平添几分诡艳哀怨。 邱忘言轻轻转过身子，斜眼低垂，不面对，不正视。 越灵汐则将一双压抑着怒火的双眼，钉在了邱忘言面容上。 时隔多少年的光阴，他的容貌也未曾改变，还是依旧冷漠，矜贵。 纵使二人之间曾赤裸相见，纵使她见过他情欲高涨，无法自持的模样.... 但这些都无法改变在杀柳凌风之前，她要先杀了他这个事实。 “邱道长，别来无恙。”越灵汐冷冷道。 邱忘言抖了一瞬，但依旧不转过身子。 “呵呵呵呵呵，如今这般正经，怕什么？还怕会被我骗吗？”越灵汐得意嘲笑，笑声妩媚。 邱忘言终是转过了身子，用淡如水冷如冰的眼神直直看着她。 “呵，邱道长，今日我要杀了那个人，如果你要拦，我也会杀了你。”越灵汐冷冷道。 邱忘言微微皱眉，无奈又不忍，“越姑娘，回头是岸。” 越灵汐闻言，疏离的容颜都变得有了欢笑之气，“哈，什么？你何时信了佛教，做起了和尚？” 邱忘言不语，就只是叹了一口气，摇了摇头。 树下，柳凌风还在呆傻地站着。 杀了他，就能见到心爱的湘灵了..... 越灵汐周身灵力爆发， 一瞬，一闪，她举起鬼爪，闪至邱忘言身前！ 二人对视..... 她在他眼中，看到了不愿与无奈。 他在她眼中，看到了坚决与杀意。 邱忘言又轻轻叹了一口气，捻诀御剑，形成术与器的防御，越灵汐此击没有得手。 但她趁机闪去了树下，犀利鬼爪直击柳凌风，果然，那太极防御图又在柳凌风身上出现了。 她又失手了。 愤怒，不甘，急躁，一齐涌上心间，越灵汐咬着牙，狠狠盯着也已落至地面的邱忘言，捻诀施法，也使出忘情心法的招式。 邱忘言看见了，他一看见，便想起这心法，他是如何教给越灵汐的...... 是在床榻之上，每进一些，每动一些，越灵汐便搂着他的脖子，裹住他的耳垂，央求他告知心法口诀...... 磨人又淫靡的欲望极乐...... 邱忘言面色涨红，竟是立在原地不动了。 越灵汐见状，使出阵法控住，这下，邱忘言更不能动了..... 骤然间，天地变色，越灵汐衣袍激荡，飘至空中，刹那，万剑出现，盘旋，飞舞。 此招，竟是与洛静寒同出一辙的“万剑当空”诀。 被阵法禁锢的邱忘言似仍在回忆中，越灵汐已经准备彻底了结了..... “轰！” 此法荡起的剑波甚至把柳凌风都震倒了，越灵汐从空中落下，不顾灵力的损耗，即刻闪至柳凌风身前，鬼爪再起，摘取心脏！ 骤然间，越灵汐停住不动了，她保持着攻击的姿势，停下了。 因为，有一柄剑，悬在了她身后，就悬在她的脖颈旁。 而之后，是侧身侧目不愿直视的邱忘言...... “呵呵呵呵，我竟忘了，忘情心法毕竟出自你手，偷学来的，毕竟是打不过真正的传人啊....” 越灵汐讽刺道。 邱忘言低头不语。 “啧啧啧，邱道长，你还是老样子。怎么，不舍得杀我吗？”越灵汐背对邱忘言，看不到他的表情。 邱忘言虽然不愿，但不得不开口了，“越姑娘，你有何苦衷，可以说出来.......” 这同情又可怜的语气瞬间就激怒了越灵汐。 “苦衷？” “.....不...我不是那个意思.....越姑娘，我知你是被人胁迫，才......”邱忘言斟酌道。 这些年，他差不多把摩萨教的事调查清楚了，只是不愿面前，不想提起。 “哈哈哈哈，用得着你来可怜我？我最不需要的就是你们这些男人的假同情与假可怜！与你共度春宵的人是我，破了你纯阳体的人也是我！你下得了手杀我吗？”越灵汐在试探。 她本以为此举可使邱忘言破防，让他激动，让他陷入情绪的混乱。 可身后的邱忘言不仅没有任何情绪波动，反而淡淡道：“......越姑娘，若你执迷不悟，我会把你带去长泽山......你此生都不能离开......” 越灵汐的语气竟有了惊讶, “邱道长，你带我回去做甚？做你的禁脔？” 邱忘言悄悄靠近了些许，“....不是，你可在长泽山修养，忘却过去，重新开始。” 越灵汐的人心也是肉长的，她骗得了所有人，骗不过自己。 “可是，我的身份.....玉真宫会同意收留我？” “其他人不足挂齿。”邱忘言认真道，“越姑娘，收手吧，你还有很多时间.....” 其实，他这句话，在越灵汐听来，便是另一种含义了。 “越姑娘，收手吧，与我回长泽山，我们一起，还有很多时间......” 无人吹箫，箫声响起，是心之声，情之声。 越灵汐转过身子，那剑还悬在她的脖颈旁，但她并不怕，一步一步，她朝着邱忘言走去。 邱忘言并没有后退，也没有再低头。 “邱道长......” 越灵汐眼中柔情弥漫，邱忘言不自觉放下了剑。 也就在此刻，越灵汐脸色一变，双手举起，又成鬼爪攻击之势。 邱忘言面上闪过心碎又心痛的无奈。 抬掌防御，不愿反击。 越灵汐此朝扑空。 天快亮了，越灵汐眉头一皱，眼珠一转，翻身后跃，放出了绿色迷烟，消失在了邱忘言的视野中..... 其实，他本可以出手，抓住她，但他怕会因此伤了她....... ...... 带着柳凌风回到挽情林，邱忘言跟众人解释清了状况。 南丘默施针为柳凌风压制，他恢复正常了。 众人问，是谁来刺杀柳凌风的？ 邱忘言答道，一个蒙面男子。 只有洛静寒知道他在说谎。 邱忘言，名忘言，忘言之处实在太多，早在回了挽情林时，段瑢瑾就给他交代了所发生的一切，他知道了元湘灵就是越灵汐的徒弟，可他在面对越灵汐时，却忘了说出来，忘了说元湘灵的下落，因为那时，他眼中心中只有越灵汐了。 同样，再次返回挽情林，他也没有告诉段瑢瑾等人，越灵汐的所作所为，他只是想把越灵汐当成他自己需要单独面对的事.... 可惜，就是因为他的忘言，才会导致命运与结局的改变.... ....... 灭魄谷。 祭司椅上，幽玄月与荆姣云交迭在一起，旁若无人，亲密结合。 手下人的尸体躺满了一地。 因为他们送来的都是战报，是失败的战报。 幽玄月并不懂行军打仗之事，故面对萧厌朝，只有节节败退。 但他并不在乎，反正荆姣云还在他手中。 越灵汐来了，无需通报。 幽玄月瞥了她一眼，面露失望。 “这个任务我无法完成，邱忘言在那人身边看护，我无法得手，我不是邱忘言的对手。” 越灵汐冷冷道。 “哎~好吧好吧，就当他运气好吧。”幽玄月懒懒道。 他并没有表现出愤怒或不甘，有的只有淫靡又慵懒，仿佛他的世界只剩荆姣云了。 “云儿，你可开心？这次可饶了他一命了~” 荆姣云经过多次改造后，已成为痴傻的药人，此刻，像傻子那样，嘿嘿笑着，“主人让我开心就开心，主人不让我开心，我就不开心，我的心是主人的，主人怎样我怎样.....” “嗯~不错，奖励你一口。”幽玄月在荆姣云的脸颊上亲了一下，复而面对越灵汐，淡淡道：“既然如此，那便换个任务吧。” 越灵汐无奈，但也不得不接受，毕竟是她未能杀掉柳凌风。 “你说。” “你去杀掉铁沙的大将军萧厌朝。”幽玄月淡淡道。 “他？怎么，他在哪里？”越灵汐问。 “离南漳城只有二十里，军营。”幽玄月打了个哈欠，“只要你成功杀了萧厌朝，我就告诉你徒弟的下落，这次，你可得完成任务呐，越灵汐。” “.....我会的。”越灵汐冷冷道。 其实越灵汐并不知道铁沙百越开战的事，但她不在意，故没有多问。 只要杀了萧厌朝，就能见到湘灵了..... 这是最后的任务了...... .......... 森灵涧内，元湘灵啜泣着，她已将所有事情告诉了阿灵镜。 听完，阿灵镜久久不能回过神来...... “呜呜呜，柳大哥身上的蛊还没解，洛大哥还不知死活，飞飞和段公子，也不知他们怎样了....呜呜呜.....你就悄悄放我出去吧.....我不会告诉任何人的......” 元湘灵的小手握住阿灵镜的手腕，轻轻摇了摇。 阿灵镜站起来，深吸一口气。 “你可知，你们要找的森灵族在何处？” “不知道.....我甚至都不知道森灵族人长什么样子.....”元湘灵忽然意识到什么，她也跟着站起来，惊讶道：“莫非，你......你就是森灵族的人？这里是森灵涧，是你们的隐居家园？” 阿灵镜转过来，“没错。” 他又坐回了花瓣，元湘灵紧跟着，“既然这样，阿灵镜，我可以求你，救救柳大哥吗？” 元湘灵甚至跪了下来。 “哎！你起来！”阿灵镜连忙把她扶起，将她按在了座位上，反而自己蹲下了。 “傻丫头，你这是做什么！” “我求求你，送我出去，你和我一起，救救柳大哥，帮帮我的伙伴们吧.......”元湘灵哀求道。 “你先莫激动，听我说。”阿灵镜缓缓道。 元湘灵安静了下来。 “流传在你们外来者之间的有关我们一族的说法，其实大部分都是对的.....” “太好了，你们会解蛊！”元湘灵兴奋道。 “只是，我们族隐居在这森灵涧，已经几百多年了，史籍记载有几个人曾出去过，但是出去了就再也不能回来。” “为什么？” “不为什么，因为就算他们想回来，他们也无法回来了。” “啊？为什么？”元湘灵眨着好奇的大眼睛。 阿灵镜捏捏她的小脸蛋，“呵呵，给你说了，一时半会儿你也听不懂。” “你.....那这样，我可以出去吗？我又不是你们的族人。” “你不是族人，但你是外来者，典籍上写着，一经发现外来者，就地斩杀....” “什么？”元湘灵缩了缩身子。 “哎，我们族人天性善良不嗜杀，可是针对外来者必须要残忍.....” “为什么？”元湘灵不解道。 “这又得从几百年前说起了，那时我们族人还没有隐居，只是住在一个小山村里，某天来了一个异族人，他发现了我们可以御虫的能力，便欺骗了当时的族长，利用他，利用我们族人卖命，只是为了对付摩萨教，而在那一战中，我们的族人死伤惨重。经此一役，我们的祖奶奶便带我们寻了一处僻静之地，也就是此处，她施了法，外人再也找不到我们，我们想出去，也不会那么容易了。”阿灵镜娓娓道来。 “祖奶奶？” “是，祖奶奶，她活了几百年了，我们族人都听她的话，没有她，我们就灭族了。”阿灵镜道。 “阿灵镜，我能不能请你带我去见一下你们的这位祖奶奶？”元湘灵请求道。 阿灵镜皱眉，“当年那个外来者就是借我们族人之手对付摩萨教，从而给我族带来祸患的，我怎能带你去见祖奶奶？” “可是.....” “其实.....”阿灵镜开了口，稍显犹豫。 “怎么了，你想说什么？”元湘灵问。 “我只是第一次见到外来者，还以为都是什么坏人，可你不仅不是坏人，更是傻得可爱.....” 阿灵镜笑着，又揉了揉元湘灵的小脑袋。 “我不傻, 你能不能不要一直说我傻......” “好好好，你不傻。湘灵，你有没有发现，你和我的眼睛颜色是一样的？”阿灵镜伸出双手，掰过了元湘灵的身子。 二人对视。 元湘灵看着阿灵镜碧绿的水汪汪的柔情大眼，只感觉熟悉。 她在他眼里，看到了自己。 “而且，你的术法也和我的一样，如果不是出自同源，怎么会一模一样呢？”阿灵镜道。 “难道，你是我的亲人？不对,母亲她已经......” 元湘灵静静听着，捕捉其中的关键信息。 “你娘亲怎么了？” “告诉你也无妨，母亲在我很小的时候就病逝了，那时候我跟爹爹还在外面，爹爹是族长，很少回家，可回家就发现母亲不见了，我们去找了祖奶奶，祖奶奶单独跟爹说了很久，之后，爹就告诉我，母亲已经去世了，她为了不让我们感到悲伤，自己一个人走了......” 阿灵镜叙述着，眼眶涌出泪花。 元湘灵见状，不受控制地拍拍他的后背，就像安慰亲人那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