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靖明 第533节

    “朕提前把话说明白:大明的意见,你们可以不听。但大明要的,是一个安定的周边。百姓居无定所、民不聊生的地方,安定不起来。能安定的地方,就能与大明通商贸易,造福百姓。不能安定的地方,大明也要想法子安定下来,好做生意。为什么非要做生意,农工商皆国本,是利国利民大事,你们趁还在大明的这些日子,好生体悟!”

    大明慈父就是为了做生意,就是为了百姓们能活得更好。

    这一点,外使们不管在大明怎么看,也只能看出来如今确实是这样。

    真没什么恶意。

    如果心里觉得大明抱有恶意,那只能说明自家做得实在太烂了,天朝上国看不下去。

    既要大明册封、让周围其他藩国心里有顾忌,又想圈地自娱享受富贵,那么大明对册封设立一些明确条件,不过分吧?

    什么?是因为不册封会对大明不利?

    开什么玩笑,时代已经变了。这些天因为区区工匠封了侯爵,这些外使在京城已经不知听多少人说过大明勋臣武将心中不忿了。

    以大明如今的实力,胆敢对大明不利的藩国藩族,是嫌命长了吗?

    万寿大典进入尾声,剩下那个运动会上大家一起乐呵乐呵,一边赌钱一边享受大明都城繁华娱乐的心情都差了些。

    不知不觉地,随着大明这些年的克制,周边藩国藩族之间已经形成了一个默契:只要是受大明册封的,那么彼此之间只能有些小摩擦,万不敢闹大了,落得当年孟养等司的下场。

    可是现在大明的册封有了别的条件,不只是恭顺。那么万一把册封收回,把宣交使喊回去,周边的其他藩国、藩族是不是会露出獠牙、肆无忌惮地围攻瓜分了?

    而如果照大明的新标准来,要对老百姓好……那不是割他们的肉吗?

    舍不得!

    不论他们怎么想,礼交部给各地宣交使下达了“访查藩地百姓生存状态”的命令。

    就这种让藩国藩族上层心惊胆颤的行为,他们又不敢明面上去阻挠。

    大明周边新的暗流正在酝酿,大家都猜测着大明皇帝是要找典型来开拓新实土了。

    实在不行,那也只能硬着头皮抵御了!

    那是万不得已才能去做的,现在还能先拖着……要不回去之后还是迅速先做做样子,免得成为那个被大明天子指着骂的?

    诸藩的百姓很快就会感受到因为大明皇帝一句话给他们带来的利好,宣交使馆和大明商人、说书人都会传颂大明皇帝的仁慈、爱民之心。

    但大明皇帝选择的目标其实很明确。

    用来警醒诸藩的,最好的目标自然是已经争战不休几十年的日本了。

    而当那边的新制度传到周边时,难道那里宗室外的权贵不会发现:直接做大明的臣子,难道不比头上还压着一个王上要好?

    第446章 选错了人?

    深秋时节,京城已经有了凉意。

    养心殿外,十五岁的戚继光到了门口,先见到的是站在那里的陆炳。

    “见过陆指!”

    “先到了正好,一起等一等殿下吧。”

    陆炳点了点头,打量着戚继光。

    不见戚景通那家伙有多大的本事和功绩,但陛下给他这儿子的恩典当真是极大。

    王守仁的最后几年,是这小子侍奉左右,就如同亲孙儿一般,也不知学了几成本事。

    除了王守仁,还有严春生教特战,有锦衣卫和皇明大学院兵学院的好手传授武艺。

    如今更要和张居正一起,随太子游历大明。

    可见陛下是把张居正和他当做太子将来的文武肱骨、左膀右臂去培养的。

    “领了旨,今年就没去参加武举了?”陆炳开口闲聊。

    “自当以旨意为重,不敢怠慢。”

    “武举倒不难,你也不需要这出身。”

    陆炳要说的是,他戚家本就有武将官职可以袭替。就算如今袭替只有只是虚衔,要授职还是得考,凭皇帝对他的栽培和他的本事,又有何难?

    身为锦衣卫老大,陆炳知道的很多。

    戚继光却回答道:“蒙陛下隆恩,将来若不能考个武进士出身,岂不愧煞?”

    “有道理。”陆炳笑了笑,而后收敛起笑容,“你此去任务极重!定要机灵,既护得殿下周全,也要随机应变。若你和张叔大处置不了,得第一时间找到本指挥暗中安排的人,万万不可托大!”

    “定谨记于心!”

    这时,朱载墌和张居正也从端本宫那边的方向过来了。

    见了礼之后,陆炳领着他们直入养心殿。

    朱厚熜搁下了御笔,看着自己的儿子和两个年轻人。

    “就不特地壮行了,等你们回来,朕再赐宴。”

    朱载墌有些兴奋,毕竟长这么大,还没有离开过京城。

    “载墌,你再说说,这回出去是要做什么?”

    朱载墌收摄心神,恭敬地回答:“父皇命儿臣游历大明,体察民情。耳闻目睹,知民生疾苦,察政事繁难。”

    朱厚熜又看了看张居正:“叔大,你说说看。”

    “回陛下,此番仍是去学。陛下常常教诲,实践出真知。殿下及臣等,定然只多听、多看、多想,绝不出面处置什么地方事。”

    朱厚熜点了点头:“元敬,你的任务呢?”

    戚继光抱了抱拳:“臣鞍前马后做个仆役,护得殿下周全便是。”

    “看来朕不用叮嘱太多。”朱厚熜再看向自己的儿子,“少年热血,若见到什么不平事,自然难以抑制。然而你们需谨记,世事纷繁,万不能因一时意气轻率视之。朕让你去游历一番,不是要你们去逞太子威风,而是让你们印证平日所学。大明的将来终归是你们的,要尽量了解大明实情如何,了解大明官民是怎样实实在在的人。”

    “儿臣谨记!”

    朱厚熜点了点头,顿了顿之后就说道:“先去皇陵那边拜别你母后,然后便从京西先往南去吧。朝中只会知道你在皇陵为母守孝,出门在外,你就以一个大明寻常的士子自处。”

    “儿臣叩首,父皇保重龙体……”

    这一天,是皇太子在恭贺了皇帝万寿之后正式前往皇陵依“古礼”结庐守孝,同时潜心研学。

    朝野自会称颂太子孝名,但是实际上,太子和张居正、戚继光三人组就此穿着便服,开始了他们的游历之旅。

    陆炳在皇陵那边送别了他们南下的马车,心里长叹了一口气。

    接下来的这段日子里,心里时刻要绷着一根弦了,每日都得关注太子到了哪、情况如何。

    除他之外,京里还知道这件事的,就是太子的亲舅舅、治安总司总长孙元,以及专门负责治安司体系下特勤队的袁红瑁。

    这是陆炳知道的情况,皇帝还有没有其余的暗中安排,他也不知道。

    太子的车驾到了良乡,此前在皇陵里的离别愁绪散去,朱载墌问张居正:“叔大,我们接下来先去哪?”

    张居正已经进入了角色,笑着问道:“明兄可有主意?”

    “……”朱载墌想了想,“广东是最想去的。”

    “广东远,莫不如这样……”张居正心里早有定计,“莫不如先由直道去湖广。去一趟安陆,再我老家。这两个地方的事,明兄听过一些,小弟也还记得,正好看看如今变化。接下来,再去戚兄老家山东,而后顺漕河南下。到南京,再去浙江,经陆路到闽赣,再到广东。最后自广东到广西、云南,从四川到陕晋,最后经河套宣宁回京,如何?”

    朱载墌笑起来:“叔大已经做过功课,想来是不虚此行的。戚云,你看可好?”

    “小弟听大哥二哥的。”

    化名明潜的朱载墌,还有名唤张风、戚云的两人,就此开始他们的旅程。

    而此时,各省总督及左布政使都陆续启程,赶赴京城。

    嘉靖十九年的大国策会议要于十一月正式举行了,今年非同小可。

    此前的大察、陛下的三问,现在渐渐变为一个明确的信号,风已经吹到这些地方大员们都知道。

    今年,要立一个君臣都得共遵的宪条。而过去让历朝历代皇帝都很忌讳的一件事,如今皇帝要主动地提出来:大明,要成立一个天下大同党。

    唐顺之也从归化城出发了。

    京城里,万寿圣节已经过去,那运动会还在继续。

    虽然如今也邀请了各藩国派人参赛,但大明地广人稠,那诸多项目,当然还是大多以大明选手胜出为主。

    只是若某个小国选手偶有斩获,纵然不是头名,也会引得该国使者欣喜若狂。与此同时,自然是大明百姓对于本国选手不能包揽三甲的狂骂。

    这其中,朵颜部夺了马赛头筹的事情更引得议论纷纷。

    “以前缺好马,现在不缺了吧?怎么还让鞑子夺了头筹?脸都不要了!”

    “话不能这么讲,这朵颜部如今也是大明之臣了,不算外藩。这不跟大明夺了头筹一样吗?”

    “能一样吗?汉人夺了头筹才算!”

    “这你们就不懂了吧?群牧监雇了朵颜骑手来参赛,实则是为了卖好马!他们近水楼台,好马是最多的。这回其他各家心里不服气,他们的马不就能卖个更高价格了?”

    “……群牧监不要脸!难道就不能雇个汉人好骑手?”

    “就是要大伙心里憋着气啊!不气,怎么能逼着其他各家来回报仇雪恨?他们要是还输,咱还买不买他们的货了?”

    “可那不是各省选来参赛的吗?跟买不买他们的货有什么关系?”

    “各省要员不要颜面的?这些事本来就不算要务,还不都是和各家企业、商行合作。如今我大山东不服,回去就请乡贤院的人问问督台,今年怎么把头筹丢了!”

    “……”

    京城百姓属于相对各富的一个群里,新的娱乐离他们如此之近,谈资越来越多。

    依托轻重工园打下的根基,还有漕运、直道、河运局、转运行建立起来的物流优势,在京城做工的人很多。

    过去是在田地里吃苦,如今在那些大企业和民间富商们办的厂里做工虽然依旧不轻松,但毕竟能有扎扎实实的通宝甚至银元拿到手。

    趁着这寰宇运动会和万寿圣节的热度,眼下京城里热闹非凡。

    明年要参加会试的士子们也不愿错过这场盛事,大多是今年夏天就提前到了京城。

    看着外藩使节大肆采买大明好物,而那些大小书局竟似毫不设禁、任由他们买,士子们只感觉难以置信。

    不怕这些外藩把大明的长处都学了去?

    他们也就只在这段时间尤其热闹的大戏院、小戏楼里议论纷纷。

    京城的戏目和新曲听不完,而但凡上了档次的酒楼,也都必定有说书人、舞女和操琴献曲的人,这是南北两京以及一些大城市最近几年才开始流行的风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