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8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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双方又互相揭短,有说穷书生发迹之后休掉发妻的,也有讲豪门荒淫无度的。这些事情大部分让御史台办了,大理寺狱被御史台借去了一半。 到得四月里,祝青君查到了一些柴令远的恶行,纵奴行凶之类是常见的,另外传说他在安德公主的丧期之间霸占了安德公主留下的一个侍女。 祝缨道:“送给冼敬——匿名。” “是。” 王云鹤这里,余清泉的岳父正被郑奕针对,余清泉围魏救赵,参了柴令远。双方各有损伤,祝缨也被参了个“党附”郑熹,她麻溜地向皇帝继续表白自己忠于皇帝,放过了参她的人,反手抓了两个趁机中饱私囊的——王云鹤的手下,并非都是君子。 双方在朝上打得不可开交的时候,一件事情的到来令双方都停了手——胡人叩边! 去年的时候,祝缨就担心会来这么一出,现在累利阿吐果然来了! 第354章 暧昧 胡人是不能不管的,王、郑二人分头去准备。 郑熹又把冷将军请到了自己家中。 “据你看这一次是实是虚?” 冷将军傲然道:“管它是实是虚,也不曾占了便宜去不是?胡人一向不安份,打就是了。上次胡相为使,就该给他扣了!也免得有现在这些事。” 郑熹道:“两国交兵,还是要讲道理的。” 冷将军轻轻地喷了喷鼻息。 郑熹问道:“输赢呢?” “必能克敌致胜!” 冷将军回答得斩钉截铁。郑熹的眉头微微松了一点,又问道:“你拿得准?自从让你们自己整顿,至今不过数月,真的可以吗?” 冷将军道:“本就是他们借机生事!军士本就没有他们讲得那么颓丧!” 他说这个话,郑熹还是有点相信的。以郑熹的常识,王云鹤所述之事必然是存在的,或许有些地方还有点严重,但应该没有王系人马讲得那么严重。既然开始整顿了,应该还可以。这类的事郑熹以前不是特别的上心,近来特意请教了郑侯。 郑熹叮嘱道:“还是要谨慎的,如今你出不得纰漏!不要被忠武军比了下去。” 冷将军嘲弄地笑了一声:“忠武军?他们又能好到哪里去了?才操练了几天呢?没见过血,练不出来的。” 郑熹严肃道:“话虽如此,也当用心。” 冷将军也摆正了态度,道:“是。那辎重粮草等等,可不能再扣了我们的。” 郑熹道:“正要说这件事呢,收敛着点儿,窦朋可不好应付。” 冷将军哼唧了两声,虽不愿,也应承了下来。他的身份,只有在战争的时候才能名利双收,平日里是不如文官等的,现在开战了,不许放开了获利,心下难免不乐。 冷将军发狠道:“这次一定让他们看看什么是劲卒锐师!少弄那些没用的东西!” 郑熹道:“这是自然。” 冷将军得到了许诺,心情不错,满意地告辞了。郑熹垂下眼睑,将所有的事情盘算了一下,再将冷将军所言与郑侯对他教导的内容一一印证。冷将军有所隐瞒,但都是细枝末节,都是意料之中的将领会有的心思,倒是可以容忍。 北方边境本就是冷将军的长项,他即日便返回前线,应对胡兵。这一次他走得比较仓促,军情紧急,骑兵迅捷如风,战报报到京城,那边估计已经打完一场了。如果胡人这次不是试探而是正式的开打,没有冷将军坐镇还是不行的。 冷将军次日上表,当天便得到了批复。户部这一次压着火,将他所需之辎重悉数拨付。 冷将军亦知此行事关重大,只略说了两句酸话便头也不回地走了。 计算日程,冷将军还在路上的时候,边境又传来了一次捷报——胡兵被击退了,朝中一片欢欣。饶是如此,冷将军还是坚持带兵到了边境上。 报功的文书到了朝廷,祝缨这等不太懂兵事的人看不太出来。郑侯与冷侯两个久不出面奏事的人却觉得味道不对,郑侯不等别人说话,先到了政事堂找儿子。 郑熹正在高兴,问郑侯:“胜了难道还有什么麻烦不成?我思他或许有些夸大功绩,但总不能都是杀良冒功的吧?” 郑侯道:“胡人退得太利落了!我不知道胡主、胡相有多么的精明强干,但是从胡相上次出使,至今已有三年,对他们来说,火候应该差不多啦!” 胡主本来就是共主,是有些实力的,在有实力的基础上,一个坚定的君主,一个能干的相国。三年,不应该是两战皆败的。否则,胡人就不配被称为边“患”。 郑熹道:“我明白了,让他们就地休整,暂不还师?” 郑侯道:“不错。” 另一面,冷侯也去信给冷将军,让他不可骄傲大意。 次日早朝,皇帝脸上带一点喜色与大臣们商议此事,祝缨对北方兵事并不了解,她便沉默不语。郑侯等人各抒已见,都以为应该让那冷将军先不要回京。郑熹用余光标着王云鹤,王云鹤果然表示了赞同。 窦朋却出列了:“若如此,粮草辎重要怎么办?这分明是胡人的诡计!拖着大军空耗国帑。重兵备边,如何安宁?还请尽早定策,早日反击,令胡虏不敢南下。” 冷侯道:“此事还须从长计议,须看前线,眼下只是一战获胜。大军若深入彼境,须有准备。粮草辎重悉靠转运,尚书能供给吗?” 窦朋沉默了。 皇帝道:“那便让他们暂驻边境。” 这一次,所有人都躬身应是。 时入五月,又是一年端午节,祝府今年包了许多的粽子,祝缨被苏喆按住了手腕缠五色缕。收回手的时候,苏喆自己腕上的五色缕勾到了祝缨手上的戒指,她一面拆解一面说:“您怎么把这个戒指翻出来了?” 祝缨的手上是一个大大的银戒指,还是她在梧州山中的集市上买的,当时买了一大盒子的银饰,自己顺手留了几个,这个银戒指就是其中之一。做工不精细,样子有点夸张。 祝缨道:“看到了,顺手,我瞧着挺好的。” 她的手也比一般女子的更长一些,显得戒指更加古拙硕大。苏喆看了看,道:“我有点想家了。” 祝缨笑道:“想回去吗?” 苏喆摇了摇头,道:“我想再看一看这朝廷,他们终于肯露出些真面目了。” 祝缨感兴趣地问:“怎么说?” 苏喆道:“以前吧,有些事儿还不显,现在好像都不装了。” 祝缨笑道:“也好,再看一看。他们要是打得太狠了,咱们还是离远一些,别让血溅咱们身上。” 一旁林风担心地问:“不会伤到您吧?” 他与苏喆往刘松年家去得多,挨点骂,再听刘松年阴阳怪气几声。刘松年对他们也说一点局势,但不多,只言片语,林风多少听进去了一些。祝缨这处境是不太好的。与两边都熟,两边好像又都没有特别当她是心腹。 林风叹气道:“义父与刘相公有些像啊,都为难哩!” 祝缨道:“是吗?” 林风道:“嗯,那天郑相公府上给刘相公送礼物呢,我遇到了,刘相公把我骂了。” 苏喆与祝青君“噗哧”齐笑,林风道:“笑什么?是顺嘴骂的!” 苏喆道:“我怎么不知道?” 林风道:“就你去会馆的那一天,新茶下来了,昆达赤派人过来的那次。” “哦哦。” 祝缨问道:“家里与西番直通的路还是没有找到合适的吗?” 苏喆摇了摇头:“西卡、吉玛他们不很愿意借道,他们要盐、要米、要许多东西。艺甘家又提防得厉害!” 林风低声道:“花帕族可真是……” 祝缨道:“先不管他们了,咱们先过节。” 小鬼们又开心了起来,端午这天,赵苏又携妻儿过来,那孩子已经过了整天睡觉的时候了,开始会哭了。此外又有在京的一些南方的官员,都在祝府里吃饭。祝缨又派项安往两处会馆里,拿钱、米之类在会馆里待客。请在京的南方士子们吃粽子,赠五彩缕之类。 祝府向来无酒乐,南士们也都习惯了,大家一处游戏,不用醉醺醺的,不用觑着空儿拿捏敬酒,倒也轻松自在。 赵振说道:“朝上好乱,大敌当前,他们可别再闹了吧。” 赵苏则说:“咱们有好些同学在北地为官,但愿不要遇险。” 一语说得大家都有点担心。祝缨道:“既是出门在外,好事坏事都会遇上的。他们都是实干的人,不会比前线将士更危险的。只可惜遇上天灾,也是一种考验呐!但凡能撑得过去,必有回报。” 大家才振奋了起来,这群人是祝缨一手提拔出来的,难免沾了点“祝缨味”,遇事愁也愁,却极少会退缩。 只有赵振说:“只盼着神仙们能消停,咱们才好认真做事。”他们这些人出仕就有祝缨庇护着,出仕的时候没人告诉他们神仙打架能打成现在这个样子的!他们以为的神仙打架是隔空骂两句,不是对着砸法宝啊! 他们还为祝缨担心,没事的时候,你好我好,到了现在,祝缨的风评也变得暧昧了起来。朝上有人说他“阿附”郑,有人说他“畏惧”王,与之前众口一词地夸赞“能干”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赵振等人已在外面与人起过许多争执,只在祝缨面前不好说出来扫兴而已。 祝缨道:“外面的事情我都知道,做你们的事,我自有分寸。” 众人才高兴了起来,又设投壶。林风高兴地唱起了山歌,赵苏被他勾得,也唱了一首。 赵振道:“你还会唱歌呢?” 苏喆抿嘴直乐,据说这位舅舅是能唱会跳的,小的时候在山里有时候还与大家一起唱跳。回到了山下,谁要把他单点出来让他演个獠人的歌舞,他能抽刀子捅人——捅过,家里赔了不少钱。 赵苏看到了,跑过来把她的头发给揉乱了,苏喆大怒!跳起来要打她舅,赵苏道:“坏了,外甥要打舅舅了。”一面跳上了梅花桩,两上一番蹿腾,祝青君喊苏喆下来,给她梳头去。 祁小娘子骂道:“你发癫了,她已经是大姑娘了,你还给她弄得披头散发?”她的孩子跟着哭,赵苏摸摸鼻子,接过孩子逗他笑。 到得兴尽宴散,客人们陆续离开。赵苏留到了最后,对苏喆道:“舅舅给你赔礼好不好?” 祁小娘子抱着孩子说:“就算是长辈,做错了也得认个错儿。” 看他们一家人这样,别人都先走了。卓珏邀大家去会馆,他请客,晚上再吃一顿,年轻人便同去。包了一个小院子,卓珏给众人满上了酒。 赵振道:“你莫喝醉了,醉酒出丑可不雅致。现在多少人说大人的不是,连带看咱们也有些白眼。” 卓珏道:“说的就是这件事儿!不就是王、郑二人么?王相公有王相公的名望,郑相公有郑相公的好处。大人越强,咱们越好,大人要是别人的马前卒,那咱们是什么?以往,咱们南人就算出仕,能搭上些关系,也不过是这个——” 他指着盘子里一道冷碟边上围的腌萝卜丝:“凑数的!说拨开就拨开了,说扔到桌下喂狗也就喂狗了!咱们须得拧成一股绳,襄助大人!大人好了,咱们也就好了!” 众人都以为恰当,赵振道:“哎,老赵呢?这事儿不能没有他!” 一语未竟,赵苏的声音响起:“谁叫我?” 他推门而入,赵振道:“怎么才来?你手欠什么?苏家小妹是大姑娘啦……” 赵苏笑笑,他故意留下来的,不得不手贱撩一下外甥女——昨天冷云问他了。 因为端午节鸿胪寺里有许多的安排,赵苏忙得比较晚。落衙后又去冷府里走了一趟,既是汇报,也是送礼。 冷云留他下来说话,问他:“你义父现在还好吗?” 赵苏知道他问的什么,先说祝缨现在被人“误解”,也没什么可以诉说心事的人,“从来有事都是自己先做了最难的,也不对人抱怨”,祝缨还是希望“大家都好好的”等等。 冷云说:“天真!只怕他兜不住。” “义父从来不会对不起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