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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祝缨看看他,点点头:“好。” 金彪总看他爹喝酒,早就想尝尝了,但是他爹不给,今天终于有机会了,他很开心!说:“来福,给我也倒一盅,我也要贺一贺三哥!” 来福和小丫环都笑嘻嘻地道贺,给他们倒上了酒,祝缨在众人注视之下一仰脖,干了一杯!金彪赶紧跟了一杯,呛得鼻涕眼泪都下来了,咂咂嘴,说:“不好喝!”大人们都嘻嘻哈哈地笑着,也一齐干了一杯,再齐齐一亮杯底,同时大笑。 金大娘子说:“来福,小丫,你们也吃去吧,我们自己来斟酒吃饭。” 仆人们去灶下也安心吃了一餐好饭。 这边,桌子上,祝大一个劲儿地拉着金良喝酒,跟他道谢,张仙姑也跟金大娘子有说不尽的话。金彪什么话也插不进去,瞥了祝缨好一阵儿,把脸伸到她的面前说:“三哥?你不行啊!” 金大娘子骂道:“你又胡说了!” 陆超也嘻嘻哈哈地笑:“阿彪,不懂了吧?不能说男人不行的!” 金彪道:“不能喝么,就是不行!我还能喝呢!” 这孩子本性不坏,就是被祝缨对比得有点惨烈,他的年纪是祝缨的一半,看起来智力好像也只有祝缨一半的样子,金大娘子看在眼里急在心里,每每督促,让他与周游似乎有了一点点的共鸣。看到祝缨不会喝酒,觉得抓到了这位“三哥”的弱点,上赶着过来送菜了。 祝缨端端正正地坐好,双手放在膝上,认真地看着他,说:“阿彪,你娘不叫你多玩玻璃球,你就都装在盒子里放柴房里藏起来了。你想偷酒喝,你爹不在家没有酒,你就拿了你娘放在匣子里的钱偷偷问过路的买酒,他哄你,拿水给你,你受骗了不敢说……” “嗷!你别说了!别说了!别说了啊啊啊啊——”金彪一阵凄厉的长嚎,然后被金良拖去打了。 “兔崽子,你长行市了!敢偷钱了啊!” 金大娘子道:“他偷了我什么钱?我怎么不知道?” 祝缨一板一眼地回答:“我给要回来了,你涂了红色的那些个铜钱就是了。” 金大娘子的习惯,兑点红色的颜料,把自家铜钱涂一涂,然后就散放在一个钱匣子里,用的时候抓一把。 她说:“哦,原来是这样。”祝缨道:“大嫂你也是,别听街上那些神棍瞎说了,他们那个符水不灵的,都是骗你钱的。” 张仙姑伸手在祝缨面前晃了一晃,说:“不对啊,没毛病吧?老三啊,你是不是醉了啊?老头子,你快看看,这孩子跟平时不大一样啊!” 金良也不打儿子了、金彪也不嚎了、金大娘子也不再问了,摒气凝神地看着祝大和张仙姑怎么问祝缨。祝缨仍然坐得板板正正的,只有脑袋咔转到正对着张仙姑:“娘,你也是,别再跳大神了,你算命从来不准,驱鬼从来不灵……” “哎哟!造孽哦!你说这个干嘛?啊?!!!”张仙姑十分不好意思。 祝大这回机灵了,喝着老婆:“你鬼叫什么?快把她带屋里,叫她睡觉!睡一觉就好了!” 祝缨脑袋又转向了他:“爹,你藏私房钱……” 张仙姑不拉女儿了,尖啸一声:“你从大牢里出来身上一文也没有,你身上的钱哪里来的?!!!” 金良看着不是个事儿,拽着祝缨起来:“走,我送你回屋去。大嫂,他住哪间屋?” 祝缨的眼睛又对上了他:“大哥,大嫂是好人,你别在外面弄相好……” “哎!你这小子恩将仇报了啊!娘子,娘子,你别听他的!我没有我不是!” 陆超道:“邪了门儿了啊,以往听说发酒疯有打人的、有唱曲的、有骂人的也有问什么说什么的,这算什么啊?三郎,三郎,你说,甘大有什么……” 祝缨的脑袋转了过来:“陆二,你赌博出千,不好。你的手艺又不好,还使灌铅的骰子……” 甘泽道:“什么?陆二,你?”他一直知道陆超会出千,但是从来没抓住过,所以自己虽好小赌,但是从来不在陆超那里押大注,他的瘾头也不大,输的也不多,不过听到的时候还是要生气的。 陆超道:“你听我说!三郎,你快闭嘴!” 一时间,祝大、金良、陆超三人合力,把祝缨扔到了西厢房,张仙姑跟去照顾,把祝缨鞋袜除了,人塞到了被子里。 来福在后面吃饭,听着前面吵闹,对丫环说:“哎,前面可真热闹啊。” 丫环道:“那咱们快些吃,吃完了也热闹去。” 等他们吃完,金良和祝大还在跟老婆解释。一个说:“我不是我没有,我没有什么相好的!是那天一个大嫂的车陷到地里了,我给抬了一下,人家谢了我!不对啊,这小子又不在场,他怎么知道的?” 金大娘子嘤嘤地哭:“那就是有了?!” “没!人家谢我,就拿个荷包装了点香料!” “我跟你拼了!” 那一个说:“我不偷不抢,每回自己省下的酒钱,不行吗?男人身上不能没钱!” “那是你挣的钱啊?!” 陆超老婆没来,好点儿,跟甘泽说:“明天我请你喝酒。” 金彪高兴了,他娘打他爹,他脱身了,却不知道这场酒吃完,爹娘回家又想起来了,他爹恨他偷家里的钱,他娘恨他喝酒,一起打了他一顿。 打完儿子,金良摸着脸上的爪痕说:“以后再不能叫三郎喝酒了!哎,你还叫人卖符骗了钱?”金大娘子道:“怎么?要翻旧账?你荷包呢?” 两下熄火。 ……………… 祝缨等祝大和张仙姑送走了客人,下了床,趿了鞋,说:“都没吃好饭吧,来,吃饭了。” 张仙姑小心翼翼地说:“老三啊,你……” 祝缨说:“花大价钱订的,不吃就浪费了,这些够咱吃到明天了。” 父母二人不明所以,不过也是真的饿了,三人扫荡了半桌席面,又把剩下的都收进新碗柜里。祝大喝了点酒,虽然被老婆挠了,还是去睡了。张仙姑不放心,跟着祝缨回房,见祝缨正在磨墨准备练字。 她小心地说:“老三啊,你也睡会儿吧,厨房我来收拾,你大嫂子送了好些家什呢。” 祝缨道:“娘,我没喝醉。” “啊?你?!” 祝缨道:“他们都不是坏人,可我不能喝酒,万一露了相就不好了。有这一次,叫他们知道我有这个毛病,以后就再也不会灌我酒了,有谁劝酒,他们还会替我挡着的。” 张仙姑放心了:“哎,对对,这样就最好了!不沾最好!你要馋酒了,我弄好酒来,咱就在家里关起门儿来随便喝!” 祝缨道:“娘,我不馋酒,酒喝多了脑子不好使。” “那你写字儿,我收拾家什。” 她说去收拾,一会儿过来问一遍:“你金大嫂送的两口箱子,我弄一口放你屋里吧,以后盛东西好使,你这屋里东西也太少了。” 又过一会儿来问:“去年从老家那儿带来的货,怎么弄?” 又过一会儿收拾完了,又端了热水来:“喝口水歇歇,再写吧。” 祝缨已经习惯了她这样,放下笔说:“明天我再去订几个盒子,给京兆王大人和陈相公家送去。还有当时的牢头,一块儿蹲班房的。” “啊?为什么?” “王大人是好人,陈相公也给过钱,陈大公子也没作践过我,不得谢一谢么?当时的牢头,也没为难咱们。” “行,我这儿还有花姐花的钱,你拿去使。唉,花姐……” 祝缨道:“那就这样定了。” 她第二天真的买了几个盒子装了一些茶果之类,都是京城还算可以的老字号。送两位大官可能不够,却合她的身份。她给京兆府递了帖子送了一盒,给陈丞相送了一盒,给陈萌却送了两盒。门上都觉得奇怪,一是这礼物在相府实在寒酸,二是怎么给大公子的多,给丞相的反而少了? 祝缨笑道:“你给大公子看了,他就知道了。” 然后提着剩下的几盒去了京兆府的大牢转了一圈儿,牢头和狱卒都在,两人有些惊喜:“三郎?怎么有空来的?” 祝缨出狱后好久没出现了,这种事他们也经历过,坐牢的时候喊你是爹是爷,一出狱当你是瘟神,再也不想见。 祝缨道:“有点事儿,耽误了,早该来看你们的。如今得闲了。二位,一向可好?” 狱卒道:“可累呢!外快还少了,哎哟……” 牢头道:“又胡说了!三郎,我们好不好的不一定,你看着是真的好啊!新衣裳,这点心,我等闲可不买。” “我等闲也不买,这不是来看你们吗?喏,送你们的,跟送王大人的都是一家买的。” “那可要尝尝了。” 祝缨又问他们牢里怎么样了,牢头说:“虞立安,流放了三千里。老马和老穆都出去了,老文,也是流放三千里——听说路上死了。”又说了一点事。 祝缨提着最后两盒子点心,说:“我就来看看你,明天开始,我又得有事儿啦。等闲着了,再来看你们。” 牢头道:“这么忙?你现在在哪儿发财呢?” 祝缨道:“现在也没定下来,再过几天就能定啦。等定下来,我一准儿告诉你们。” 两人笑着把他送出去。 祝缨蹓跶了这么一圈儿,回到家里的时候,张仙姑又把昨天酒席的菜给热了几盘子,祝缨吃着剩菜,听张仙姑问她:“该送的都送出去了?” 祝缨点点头,心道,以陈大公子的心眼儿,一准儿能把点心送到花姐手上。 第54章 新官 祝缨打外面蹓跶完一圈儿回来就打算尽量在家里窝着了,从郑熹那儿抱来的一叠文书还没看,王云鹤给的《左传》也还没读,她心里比没考试前还要紧张一些。 考试,就是糊弄一张卷子而已,接下来她要面对的是真实的人生,与一张破烂卷子不可同日而语!卷子考不过,大不了就是丢个脸,下次再考或者是当小吏或者听了郑熹的安排读经史给郑熹当三孙子,官场混不好,是要出大事的! 就像她之前对金良说的,不能光顾着威风,是要害怕的。 第二天一大早她就爬了起来。 张仙姑和祝大起得比她还要早,祝大被张仙姑打起来担水去,祝缨起来就听到他在跟邻居吹牛:“我们家孩子考试过了,就快要当官儿啦!以后你们有什么事儿,只管说!” 张仙姑在厨下已经煮了一大锅的稀粥,正在切咸菜,又给祝缨和祝大多煮了个鸡蛋。看到祝缨起来了,张仙姑笑着说:“快,你爹担了水回来了,是甜水,你洗漱了来吃饭!”说着,在围裙上抹了抹手。她整张脸上都洋溢着幸福的笑容,鬓边的银簪在清晨的阳光里闪闪发亮。 祝缨道:“哎!” 早饭就摆在堂屋里,张仙姑开心地说:“可算安顿下来了,这下老三也算是个官儿了,也不怕有人来拿了!好好吃饭,好好过活!” 祝缨剥了个鸡蛋放到她的碗里,张仙姑道:“你吃。” 祝缨道:“就多煮一个又怎么了?现在又不缺了!” 张仙姑还要推让,祝缨拿筷子把鸡蛋给挟开:“行了,一人一半儿,下回再煮两个,我把两个都扔隔壁猪圈里!” 张仙姑嗔骂一句:“狗脾气!”哼唧着把半个鸡蛋吃了。 吃完了,她又高兴了,说:“你什么时候坐衙啊?” 祝缨道:“得等告身下来,学了些礼仪禁忌,再办身官服才能去报到。还有几天呢。正好,我趁这几天把些事儿弄清楚了,免教他们糊弄我。” 祝大道:“那是!新来的总是要受些欺负,可不能马虎了!” “嗯,郑大人都给提点了。” 张仙姑道:“要说这郑大人也挺仗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