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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郑熹道:“他?他自家的家务事还没弄明白,就帮着舅舅惹事生非去了?你回营吧,明天我见着了沈瑛,说他一句就是了。” “哎!” 金良回家带上行李,得意地对祝缨道:“七郎答应给你和冯家的事儿收尾啦!” 祝缨道:“你可真是……” 金良道:“知道你机灵,有些事儿不是机灵就能办的。你就在我这里住下,你大嫂有什么事儿你帮着些。” “好。” 从此,祝缨就在金宅足不出户,一心读书备考。一家三口的生活都是金大娘子在照应,张仙姑十分过意不去,跟祝缨商议了一下,取了钱交给金大娘子当做一家的开销,两个女人实在无聊,为这事儿推让了一整天,金大娘子勉强收了两贯钱。 此事一毕,又闲了下来,金大娘子开始数日子,数着金良什么时候回来。 还没数到金良回家的日子,这天五更,祝缨睡得正香,忽然听到外面一声尖叫:“走水了!” 祝缨披衣而起,推开门,翻身跃上屋顶四下一看,竟是金宅的后院堆放柴禾木炭的地方失火了!丫环厨子早起烧热水等着金大娘子起身时好用,一见失火就叫嚷起来。来福也醒了、金大娘子也醒了,抱着金彪指挥:“快!拿盆来,敲一敲!” 铜盆一响,就有早起或将醒的邻居也被惊动了,又有人敲锣,又有人说:“开门,来救火!” 邻居家也有有水井的,正在打水,提着桶往这里跑。 祝缨看祝大和张仙姑也起来观看,跳下屋顶,说:“你们跟紧我,不要落单,这事儿不对!” 张仙姑问道:“怎么?” 祝缨道:“火着得不对!”放火,她才是熟手,柴房本就是个禁烟火的地方,金大娘子管家清爽,柴房不可能有明火!火是怎么烧起来的?上次见到柴房着火,还是知府家,没人比她更清楚那次的火是怎么起的了。 一家三口到了后院,拍开了门,金大娘子脸色苍白:“三郎!大哥、大嫂!” 祝缨道:“大嫂,你带孩子到人少的空旷地方去,不要被踩踏了!钱财不要管了!”她扫了一眼,金宅仆人一个没少。再看来福开了后门,邻居们倒也规矩,都提着水桶、脸盆来。 祝缨抢先冲到柴房里,眯着眼睛扫了一下屋里,抽了抽鼻子:她闻到了油的味道! 着火必有起火点,以祝缨的经验,越易燃的就越好,否则就要添些引火助燃的东西。油、轻纱布料、干草、枯枝是最好的。 邻居们齐来灭火,祝缨也不搭把手,她抽了几根干柴,挥灭了上头的火,提着干柴走了出来。 张仙姑在外面急得要命,几次要进去都被金大娘子和祝大拽住了。看到女儿出来,张仙姑急得哭了:“这么多人,你逞的什么能?” 祝缨摇摇头:“这事儿不对,你们闻闻。” 祝大道:“有油味儿。” 张仙姑第一个说:“有人放火?” 金大娘子道:“我们与人往日无冤、近日无仇!” 祝缨护着他们往空地去,低声说:“先灭火,总能查到痕迹的。” 火势很快被控制住了,金大娘子先谢了邻居,邻居们都说:“以后小心些。”、“受惊了吧?快查点财物有无损失。” 突然有一个人说:“哎哟,这是什么?!谁丢的东西么?” 此时晨光初现,他挪开了脚,邻居们勉强看到和着泥水的地上出现一个半个巴掌大的物事,硌到他的脚了! 在场的都说不是他们的,递到金大娘子手上,金大娘子说:“怕是哪家的对牌吧。” 祝缨心中一动,说:“先留下来,等会儿点一点财物有无损失。” 金大娘子道:“好。” 邻居们都说:“哎,派人给你当家的送信,叫他来看看吧。” 金大娘子也答应了。 邻居们才要散去,又有了新发现,一个邻居在墙根底下发现了一把短刀,拣了起来问道:“还有人掉东西了吗?” 依旧是无人认领,所有人都觉得奇怪,今天怎么回事? 金大娘子接过了短刀,拂去上面的泥水,将它递给了祝缨:“三郎,你看看,这是什么字儿?” 短刀上镌了一行小字:后学罗登敬献大公子。 祝缨道:“劳烦诸位街坊再看一看,地上还有没有丢失无主的东西?” 最后竟又找到了一根踩弯了的金簪子,事情太蹊跷了,邻居们都不急着回家了。 祝缨提着一根干柴,在地上走了一圈,在人们看不太懂的几个地方画了些圈儿,又借了邻居一架梯子,攀上墙头看了一圈。接着出了后门,又在街上画了几个圈,圈子间隔开始有些乱,后来就很均匀地向外延伸,直到消失在大街边的排水渠里。有的圈子里有脚印,有的圈子里乱糟糟的什么也看不出来。 祝缨道:“有贼,请诸位街坊不要踩到我画的圈儿。大嫂,报官吧。” 邻居们都看得很新奇,也想继续看下文,都说:“不必大娘子自己去,我们去!” 祝缨道:“大嫂,咱们叫人去给金大哥报信,检查门窗,清点财物,好应付官司。” 不多会儿,万年县的差役就到了,邻居们又有自告奋勇帮忙看家的,也有要帮忙看着祝缨画的圈儿的,也有要帮忙找人写状子的。十分热闹。 祝缨也被拥簇着一同到了万年县。 万年县近来被王云鹤逼得很紧,很快接了状子,又看了证物,道:“罗登?” 罗登是个官员,万年县知道他,派人请他过来协助,罗登派了个仆人拿着他的帖子过来应付官司。万年县问道:“你可认得此物?” 仆人倒也痛快:“我家官人孝敬陈相家大公子的!” 第50章 难缠 从来京畿重地就比别处更要紧,虽名义上是县令平素接触的都是京城权贵,不过与相府有关,还是有些出乎意料了。 万年县喝道:“老实交代!休得胡言乱语,攀扯当朝丞相!” 罗登的仆人却是很有底气的,因为确实是他们递了单子送进陈府的。他说:“是年前为了贺陈大公子回京,特特准备的。您一问陈府便知。” 万年县令感觉到了问题有点严重,说:“本县要核实物证,且先退堂!原告也先回家,等候传唤。” 祝缨也无法与万年县令争辩,因为金良也是个朝廷命官,六品,所以金大娘子即便告状也不用亲自到场,是祝缨带着来福过来应诉的。朝廷对涉及到正式官员的案子通常都不会在一开始就公开审理,邻居们都在外面等着她。如今堂上就是她和来福、罗家仆人以及整个万年县接案子的一干人等。 她连当堂对质都对不上正主儿! 她留了个心眼儿,交证物的时候必要万年县的文吏与她办个交割,写张条子,注明了万看县接收了什么东西——对牌、短刀、金簪,另附了对三件物品的简单描述,对牌上的“丙一”的编号、短刀上的那一行小字、以及金簪的尺寸等等。 文吏开始还不愿意,祝缨将几件证物往怀里一揣,说:“东西给出去不写个收条,这可不是办事的规矩。你要不写,我就找个肯写的衙门去。” 文吏很惊讶:“你懂得很多嘛!” 祝缨道:“见识过嘛。” 最后拿着万年县开的一张条子出了县衙。 出了县衙,邻居们都围着她问:“怎么样了?” 祝缨道:“我将证物都交给县衙了,他们要去核实,我先回去看看大嫂。” 邻居们与她并不熟,知道了最新的进展不好过多询问,都说:“那先回去吧,别叫金大娘子担心了。” 一行人回到家里,金良还没回来,金大娘子已经清点了损失,除了柴房之外,其他地方只有一些救火的时候不小心损坏了的东西,家中财物并没有失窃。 金良夫妇的人缘儿不错,邻居里有男子帮忙应付差役或者招揽泥瓦匠修补屋子的,也有女人陪着金大娘子等着金良回来的,祝大夫妇两个伤还没好,样子又不够体面,竟不能挤到前面去。 张仙姑因女儿去了万年县衙,总是担心不已,站在大门边儿上一直等着,看到祝缨的身影,一声大大的叹息:“哎哟!”一口气呼出去,腰背弯成了个虾米,显得十分的放松。 祝缨走进了家里,对张仙姑笑笑,而后团团一揖,对邻居们说:“今天打搅到了各位街坊,真是过意不去。等金大哥回来,了解了麻烦,再与各位一道吃酒。” 邻居们对她也不太熟,见她出来主持场面,又称金良为“大哥”,也就说:“街坊有相帮之义。” 祝缨道:“案子万年县已经接了,正在处置,要费些时日。” 邻居们有说“不急不急”的,也有问“衙门怎么讲”的,祝缨道:“那就要等衙门里有话发出来了。今天真是谢谢各位街坊了,天儿也不早了,不好意思再耽误诸位,一等有了信儿就告诉诸位。” 将邻居们客客气气地送走了,张仙姑就是来把住女儿的胳膊,说:“官司怎么样了?” “叫回家等着,案都报了,还是得等金大哥回来才好与他们说。我今天过去,人家都是叫仆人去的,正经主人家一个也没见着,什么正经话也没说、什么正经事也没办。” 张仙姑道:“你金大嫂子不敢住后头了,带着儿子先住前面的堂屋里,东西都没少。” “我先见大嫂。” 金大娘子把家里安排得差不多了,把后门拴好,又上了顶门杠,自己又把家私从原本的卧房搬到了前院落脚的正房里。前院正房三间,本是金良接待重要客人的地方,她把家私、行头都搬到了前院正房的西里间,带着儿子先住在那儿。她到底是觉得有点心慌。 祝缨到了正房,金大娘子就迎上来问:“怎么样?” 祝缨看一看,邻居们都走了,说道:“先把门都关好,除了金大哥回来,谁都不要讲,这事儿不对。兴许,是我连累了大哥大嫂。” 金大娘子吃了一惊:“这是什么话说的?” 祝缨看了一眼来福,来福把万年县衙的事复述了个梗概,其中有记得不太明白的地方还是祝缨补充的:“就是这样了,罗登家说是送给陈大公子的东西,我估摸着是真的。今天这事儿,还是我招来的祸事,真是对不起大哥大嫂了。大嫂容我一日,我与大哥讲明白原委,收拾一下我那屋子就搬走,不能再给大哥大嫂招灾惹祸了。” 她起身给金大娘子做了个长揖。 金大娘子此时也没个办法,她确是不想遇着这些事儿,心里也慌得紧!祝缨主动说要离开了,她心里有些愿意,又有些不好意思,说:“等你大哥回来,咱们慢慢说,行么?我现在心里乱得很,我也没个主意。” 她也不能事事都麻烦郑侯府里,不过凭自己又没那个办事从与相府沾边的事儿上干净利落地抽身。她支支唔唔地说:“等你大哥回来再说吧。” 祝缨道:“哎,家里柴炭怕都湿了不能用了,我去弄点儿回来。” 金大娘子心里有点乱,说:“邻居们送了一些,够用两三天的了,不用着急弄。” 不多会儿,邻居又有送来午饭的,金大娘子也没心情吃,金彪又有点想闹,被金大娘子冷着脸拽到身边狠狠打了几巴掌在屁股上,金彪张大了嘴要哭。当着客人打孩子,在哪儿都是个赶客的样子,张仙姑心中非常不安,祝大也站了起来。 金良正中午一回来,看到的就是老婆在打儿子,客人站在一边手足无措。 ………………—— 金良回到营里还没几天,散出去一些东西,重又与袍泽们联络好了感情,正舒舒服服地享受着太平盛世平安无事的悠闲时光,邻居亲自带了个小厮过来找他,将他家招贼失火柴房被烧的事儿告诉了他。 金良赶紧请了假回家。上司、同僚们听说他家里失火,也都不计较他“又”要离营,都说:“快回去吧,挑匹脚力好些的马。” 金良带着邻居一路狂奔,他有个经验,凡报坏消息的,通常都会把坏消息往小了说,这让他不得不怀疑家里不定被烧成什么样了!那不能只烧一个柴房吧? 奔到了家里,见自家房舍还算完好,金良仰脸朝天吐出一口浊气,方才有心谢了邻居。邻居被他拽着一路狂奔,眼也直了,也快要吐白沫了,扶着膝盖摆手说:“不用管我,我回家去了。” 金良大步走了进来,问道:“怎么回事!” 金大娘子有了主心骨,说:“可算回来了!我也不明白怎么回事儿!就,五更的时候,还没醒,小丫她们就说柴房走水了,又救水。东西没少,三郎说,有蹊跷。” 祝缨就接口说了发现证物以及已经去了万年县的事儿,将手里的那张收据给金良看了:“他们写了收据。罗登说,是送给陈萌的刀子,我觉得不对劲儿。” 金良道:“这是当然!骗个二愣子还行,骗咱们,还差了点儿!” 张仙姑和祝大生恐是自己家给金家招了祸,这事儿他们没办法承担,忙问:“怎么了?不是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