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3节
听江柏传回来的消息,她住在46楼,一间带有落地玻璃窗,能看到金融街一带的全部夜景。 她似乎格外喜欢高楼,也很享受那种高处俯望人间的感觉。 可这一切都和自己没有任何关系了。 他摇上车窗,将车驶离酒店开回香山麋院。 - 回到香山麋院,他穿过前厅,径直踏上楼梯,来到二楼。 柳依棠果然就在书房等他,见他来了,问:“送她回去了?” 他说:“看她进了酒店我才回来。” 她忍不住叹气:“只是单纯送回去这么简单?” 周云川反问:“您觉得我会做些什么?” “都到这种时候了,就没想过做点什么挽留?” “有意义吗?” 一句轻飘飘的反问就将柳依棠说得哑口无言。 周云川走到旁边的柜子,打开玻璃门,取了一包茶,回到书桌前,他开启烧水的壶子,在机子轻微的作业声,他说:“还是您觉得我应该像父亲那样,在这种时候强行将人留在身边?” 柳依棠深深叹了声气,说:“你不是你父亲,你也没有做过那些混蛋的事,你和招月之间,有的只是你们两个人之间的事,再不掺杂旁人。再说了我不是让你将人强行留下,只是尽你所能挽回。” 水烧开了。 周云川拿起水壶,将茶具润洗了一遍,再将茶叶冲泡,滤过第一遍,泡第二遍的时候,他将第一杯茶斟给柳依棠。 柳依棠看着,说:“我问过黄律师了,你将大部分的东西都给她,说明你是不想离婚的,为什么不再多挽留一下?” 周云川摩挲着茶杯,那水的滚烫温度通过杯身传到他的指尖,他一边感受着,一边说:“我是不想离婚。” 柳依棠正想说话,谁知又听到他说:“我和她可以离婚,但不是现在而已。” “荒唐!”柳依棠怒其不争,“你把婚姻当成什么了?” “那您觉得婚姻是什么?” 柳依棠顿时喉咙一噎。 周云川说:“当年您一心一意不顾家里人阻拦就是要嫁给爷爷,后来爷爷什么样子您也知道,那时的您觉得这婚姻是您想要的吗?” 柳依棠咬牙不语。 周云川喝了一杯茶,不紧不慢地说:“如果这段婚姻是您所想要的,为何后来爷爷病重急救时,您始终不愿意在上面签字?” 柳依棠闭上眼:“没有一个女人能忍受自己的丈夫在外别的女人和孩子,我也不例外。”随即她话音一转,问,“这和我们现在讨论的事情有关系吗?” 周云川没有答话,而是说:“您从小就教育我,要尊重女性的意志,我一直认为我没有违背过您的意思。” 柳依棠说:“该尊重的时候不尊重,不该尊重的时候你又在和我说些混脏话,我就是这么教你的?” 周云川没答。 见他这样,柳依棠说:“过去我催得再紧,可我有一次真的逼过你吗?你突然间就给我发张结婚证,说你结婚了,让我不要操心。后来我查过那孩子的情况,也想着是个不错的人,既然你能找上她,说明多少是有些意思在里边的,可现在你又没有任何前兆性地离婚了。你是无所谓,可你有没有想过她,她陪你走这么一趟,就只能落得这么个下场吗?” 听到这最后一句,周云川蓦地就笑了:“我自认没有亏待她。” 柳依棠重重的地拍了下桌子:“你看看现在的你!丝毫没有任何悔过之意,也丝毫意识不到自己错在哪,为什么之前那么喜欢你的一个人,突然要和你离婚。” 周云川放在膝盖上的手一紧,他一副不为所动地看着柳依棠,似乎在等她娓娓道来。 柳依棠实在是失望极了:“你觉得什么是没有亏待,给她钱吗?你那叫尊重和厚待吗?你那简直是侮辱人,人家一个好好的女孩子做错了什么,被你这么对待,到头你这个当事人竟然觉得自己格外大方。你是不是觉得自己棒极了?” 周云川说:“不然?她只要一个好聚好散,难道在这个时候我还要把场面弄得难堪?” 柳依棠说:“为什么你只会觉得难堪。她要好聚好散,你就给,那当她在跟你要其他东西的时候,你怎么就不知道干脆给了?” 周云川扬了扬眉,深深叹了声气:“已经到了这个局面,说这些没有什么意思了。” 柳依棠说:“你就是这样,说到关键时刻,你就只会躲避,你到底在怕什么?” “我没怕什么。” “放屁!”柳依棠第一次说妄言,“你憎恨你的父亲,不想走他的弯路,不想成为下一个他,可你有没有想过,你现在做的事情和他有什么两样?” 周云川脸色一下子变得极其难看。 柳依棠全当作没看到,继续说:“今天就是你不爱听我也要讲,你的父亲是个彻头彻尾的垃圾,我养的几个孩子里面就他最畜牲。所以在你很小的时候,我就把你带在身边,什么事都尽心尽力教你,我以为这次会有所不同,可你还是让我觉得我太失败了,一样的坑,我竟然踩了两次。” “离婚的人是我,和您没有任何关系。” “怎么会没有关系,我一直在想,要是我当初没有说你催你,你就不会仓促找个人结婚,那么现在就更不会有什么离婚一说。” 听到这话,周云川冷冰冰的神情竟然变得柔和了许多。 他说:“如果按照您这么讲,我就不会和她认识了。” 柳依棠冷哼一声:“这认不认识有什么区别吗?不认识更好,人家也没必要因为你莫名其妙多出了个二婚身份。” “那我该感谢她给我这个二婚身份。” “……” 柳依棠气得拿手指他:“你……我今天就不该给你打电话叫你回来,你回来做什么!继续在港城和你父亲吵更好。” 周云川一听便问:“是他给您打电话?” “这不是重点。” “好,那您说什么是重点。” 柳依棠再次提醒他:“重点是你被离婚了。” 周云川心平气和的:“我知道我被离婚了,您不用再三提醒我这个事实。” “怎么,这时候知道丢人了?” 周云川没有说话,尽管他一再强词夺理,自有一套婚姻理论,柳依棠多少知道,他之前说的不想离婚是真的,他正是沦陷上头的时候,尚不想结束。但柳依棠同样知道,他也只是迷恋这段感情。 她问:“你问过她为什么要离婚没有?” 周云川如实说:“问过,她只是在遵循当初的协议内容。” “你信吗?” 信吗? 周云川自然不信。明明之前还粘他粘得极紧的人,没理由转头就朝他递出一纸离婚协议。 柳依棠又问:“那你就没想过,她为什么要和你离婚?到底这里边是哪个环节出差错了,你就不想知道吗?” 这个问题先前徐明恒就问过自己,周云川这次的回复还是一样:“我没有做过对不起她的事。” 柳依棠真觉得,这怎么会是她亲手教出来的孩子?怎么到了关键的地步,这优秀的脑子就跟生了锈似的。 她说:“你想想其他事,其他方面的事,工作生活就是你的全部了,工作你无可指摘,那生活呢?你和她生活了一年多,有没有一个时刻你做了什么事,可能你觉得是小事,但在她看来是天大的事,导致她接受不了,所以才要和你离婚。” 周云川认真地想了一遍,半晌,他说:“没有。” 柳依棠不信,说:“你再好好想想。” 周云川说:“我确信没有,”顿了下,他又说,“那份协议是我最大的问题。” 柳依棠心想,还好,能知道自己一开始就做错事了,还算清醒,还不算太糊涂。谁知道,他下一句便是:“签一年的时间太短了,当时应该签长一些。” 他话里有浓浓的惋惜,似乎觉得自己找到了问题的关键。 柳依棠:“……” 果然智商高的人,情商低得离谱。 她恨恨地说:“招月这婚离得好,就算她不离,我也得催着她离。” 周云川:“……” 柳依棠说:“既然你觉得没有问题,那我就祝你离婚快乐,祝招月脱离苦海。” 周云川笑道:“这就是您叫我回来要说的事?” 她没答,反而说:“你不在意的人,有的是人家惦记,说不定下次再见,招月连孩子都有了,到那时我看你还能不能笑得出来,还能不当回事。” 周云川还真的想了一下那幅画面,他说:“那孩子应该叫我声什么?叔叔?” 柳依棠怒喝:“滚出我的家。” 周云川无奈笑着:“真要赶我走?” “赶紧走,我这里不欢迎你,你爱去哪去哪,以后你想做什么随便你,我再也不催你了,你就算孤独终老我都没意见。” 周云川起身,将茶具拿去隔壁的茶室洗好,然后再拿回来擦干净放进柜子,做完这些,他站在柳依棠面前,说:“您好好休息,过段时间我再过来看您。” 柳依棠头疼得厉害,说:“算了,你可别来了,你来一次我头疼一次,就算是为了我好,你近期时间别出现在我面前了。” 周云川知道她这是在指责自己,便说:“我的事我自己有分寸,您多注意身体,以后我会常回来。” 柳依棠说:“你是有分寸,分寸到连自己好好的一个家都被折腾没了,而你自己到现在都不知道问题在哪,既然这样你还是别回来了,我这里不是什么流浪所,自己没家了才知道常回来看我,以前干什么去了。” 周云川诚恳认错:“以前是我不对。” 柳依棠却没有心情再和他继续说了,朝他挥挥手:“爱去哪去哪,我这把老骨头没那精力陪你们耗了。” 周云川退出书房,走了一会,来到那个楼梯口。 十来层的木头阶梯,他从上往下看,心间突然想起柳依棠说的那番话——有没有一个时刻是他做错了事,他不知道或者不以为意,而梁招月不是,所以她才非要离婚不可。 他想了许久,将两人这一年多的相处从头到尾,再从尾到头地认真想了一遍,还是找不出到底是哪个环节出了差错。 或许本就没有环节差错,就像柳依棠说的,协议结婚本身就包含羞辱人的意思,如今梁招月想撇去这份羞辱不想再继续,那也情有可原。 那晚他问她为什么离婚,当时她的回答也是这个。 既然是最初就埋下的一个错误,她想要纠正,那么他能做的便是陪她纠正这个错误,仅此而已。 周云川快速走下楼梯,走出大门,来到院子里。 寂静的夜晚,角落里时不时传来几声虫鸣。 气候一天天暖和起来,再不久,夏天也要到了。可周云川却丝毫感受不到那份暖意,他觉得浑身实在冷的厉害,身体某处有股寒冰冻得他瑟瑟发抖。 他打开车门,从驾驶座旁的中控台翻出一包烟,拿得太过匆忙,连同其他东西一并被带出来,稍一没抓紧,掉进了旁边的细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