惊鸾(双重生) 第163节
那小衣和璎珞都该丢掉才是,否则日后瞧见…… 转念一想,自己刚刚从裴晏屋里出来,巴巴叫人丢去这两样,未免此地无银三百两。 倒不如等浆洗的人送来,拿着压箱底就是,省得看了心烦。 …… 一墙之隔,裴晏院落灯火通明。 闻得裴晏伤口又渗血,郑平急得团团转。 他垂手侍立在廊檐下,一颗心惴惴不安。 轻手轻脚步入暖阁,青花水草带托油灯静静摇曳,晃荡出一整片夜色。 屏风后,青纱帐幔挽起,裴晏轻靠在榻上,眉目淡淡,骨节分明的手指把玩着一小块木雕。 郑平躬身走近,毕恭毕敬朝裴晏行了一礼。 “陛下,热水已经给沈姑娘送去了。” 裴晏淡声:“嗯。” 郑平悄悄抬眸,觑裴晏一眼,目光悄无声息在裴晏伤处打量。 心下好奇。 不是说裴晏伤口渗血,叫人重新打了热水来,怎的不见换新的纱布? 郑平心底狐疑,大着胆子往前迈了一步:“陛下,可要奴才寻洪太医来,他此刻就在乔府……” “不必。”裴晏干净利落拒绝,未有任何的拖泥带水。 郑平垂首道了声,心底的疑虑却未曾消减半分。 那群刺客虽说都是死士,身怀绝技,然以裴晏的身手,根本不可能受伤。 狐疑归狐疑,郑平谨守奴才的本分,恭敬转告暗卫的话。 审问刺客一事过于残忍血腥,前两日沈鸾一直守在裴晏榻前,郑平总寻不着机会,如今才将话细细转告。 这一路裴晏遭遇的刺杀不少,然这一回…… 郑平放轻声音:“陛下,那一日尾随我们的,还有另外一路人。” 他拱手,“那几人行踪隐蔽,暗卫追随了两日,才找到那幕后之人。” 裴晏扬起头,双眉渐渐拢起:“……是谁?” 郑平轻声:“先帝的六皇子,裴煜。” 房间悄无声息,竹影晃荡,偶有虫鸣鸟叫从院中传来。 良久,裴晏唇角勾起几丝讥诮,他声音阴郁清越。 裴晏一字一顿:“……裴、煜?” 自先太子东宫自焚后,裴煜如人间蒸发,下落不明。 不曾想会在青州露出马脚。 郑平低声:“那日陛下遇袭,他并未有其他动作。” 是敌是友,暂时也分不清。 裴晏轻轻冷笑两三声。 那日裴煜没有趁虚而入,自然是知晓沈鸾在马车上。 ……沈鸾。 裴晏忽而一惊,凝重的面色闪过几分迫不及待。 “……卿卿如今在何处?” 乔府虽守卫森严,然若是裴煜想带走沈鸾…… 裴晏脸上凛然,青纱帐幔在他身后落下。 郑平垂头:“沈姑娘一直在自己房中,未曾离开……陛下、陛下?” 裴晏侧目:“不用跟着。” 郑平怔忪:“……是。” 夜色朦胧,沐浴毕,茯苓和绿萼伺候沈鸾歇息。 帐幔松下,茯苓移灯柱香,刹那,房间陷入一片黑暗,伸手不见五指。 约莫过了一炷香,外间隐约传来茯苓和绿萼平缓的呼吸声。 沈鸾悄悄挽起帐幔的一角,蹑手蹑脚下了榻,赤足踩在柔软的狼皮褥子上。 那璎珞就在妆台上的矮柜上,沈鸾悄声拉开,将那璎珞攥在手中。 左右环顾,最后落在那博古架旁,高高的衣柜上。 翻箱倒柜,沈鸾终在最深处翻出一个紫檀木漆盒。沈鸾随手将璎珞丢进盒内,扣上盒子,原封不动将漆盒塞到衣衫之下。 她缓缓舒出一口气。 正欲转身,倏尔耳边落下一声轻笑,沈鸾瞳孔紧缩,尚未抬眼,身后那人已拦腰,将沈鸾抱入怀 中。 裴晏沉沉一双眸子撞入沈鸾视线。 “……卿卿在做什么?” “我我、没……没什么。” 一语未了,沈鸾忽觉此时心虚的不该是自己,她瞪圆眼睛,目光在裴晏脸上打量:“你怎么会在这里?” 半夜三更,这还是在阮芸府上。 沈鸾急急推人出门。 裴晏纹丝不动,反手,拦腰抱起沈鸾,往贵妃榻走去。 帐幔挽起,背后的锦衾柔软舒适,沈鸾同手同脚,想赶人,又怕动作之大,惊到外间坐更的茯苓和绿萼。 绰约夜色中,沈鸾瞪圆一双眼睛,一瞬不瞬盯着裴晏,漆黑的瞳仁只有裴晏一人的身影。 小小的一方青缎枕头上枕着二人,三千青丝垂落在一处,分不清彼此。 无视沈鸾的怒目,裴晏伸手,不由分说将人揽入怀里:“睡罢,别闹了。” 沈鸾睁大眼,究竟是谁半夜三更闯入别人房中? 她压低声,小声提醒:“这是我的屋子。” 裴晏漫不经心嗯了声,挑眉望向沈鸾,他面不改色:“……所以呢?” 沈鸾义正严辞:“所以你不该在这里,若是我姨母瞧见……” “乔鸿渊不是在阮夫人院中留宿?” “姨夫自然在我姨母院中,他又没旁的妾室。”沈鸾脱口而出,反驳。 裴晏淡声:“所以我为什么不能在此处?”他勾唇,往沈鸾的方向倾身,“或者,卿卿想去我房里?” 十指交叉,裴晏声音轻轻,“卿卿可知,今晚给我送的药……加了何物?” 沈鸾目光懵懂。 裴晏哑声一笑,偏头在她耳边道出二字:“鹿血。” 第九十五章 夏日渐长, 卯时未到,院落见天的亮。 蝉声恼人,茯苓和绿萼垂手站在廊檐下, 一身藕粉色素裙,好生吩咐小丫鬟将院子的蝉赶了出去。 茯苓仰头望天, 院落树影婆娑, 遮天蔽日,虽是凉爽了些, 然这蝉声, 却实在聒噪得紧。 “姑娘觉浅,你们都给我轻点声。”绿萼压低声音训斥,“吵着姑娘, 看我不扒了你们的皮。” 小丫鬟不敢大意,赶忙福身应了声是。 湘妃竹帘半卷,轻悬在游廊两侧。 刚站没一会, 遥遥见阮芸带着侍女,从月洞门走来。满头珠翠, 身上还怀着身子, 阮芸走得极慢,瞧见茯苓和绿萼在廊檐下守着小丫鬟赶蝉, 二人通身的气派,半点也不输给小家小户的大小姐。 阮芸摇摇头,总归是宫里出来的,教养是一等一的好, 对沈鸾更是没话说, 护主得很。 “阮夫人。” 茯苓和绿萼齐齐福身,朝阮芸行礼。 阮芸捏着丝帕, 掩唇轻咳一两声,她抬眸望向沈鸾的寝屋。 槅木扇门紧紧闭合,偶有日光悄无声息停留在上处。 阮芸放轻了声音:“姑娘还没起?” 茯苓点头:“许是昨夜睡晚了。” 阮芸夜里早早睡下,今儿晨间起来,才知裴晏夜里伤口又渗血,喊人送了热水进屋。 她低声:“陛下的伤……如何了?” 茯苓摇摇头:“陛下不让奴婢进身,想来应是没大碍的,大抵是这天热,那伤口捂着不适,所以才叫人端水进去。” 裴晏刚卧病在榻那会,阮芸也在外间远远瞧了一眼。 一盆又一盆的血水从裴晏屋里端出,那箭矢还淬了毒,洪太医绞尽脑汁,好不容易才将箭矢取出。 一想到那箭本是冲着沈鸾而去,阮芸差点两眼一抹黑,直直晕过去。 她费了这么多年心思才寻着姐姐的孩子,若是沈鸾有个三长两短,来日到了地下,她何来的颜面去见姐姐。 思及此,阮芸对裴晏的关心又多了几分真挚诚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