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秦嬴鱼 第66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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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秋气温炎热,无论是沤肥还是沼气池里的细菌发酵都异常快速,生成的沼气的体量也不断增加,为了能延缓沼气发酵,也是为了能为土地追肥,公田里的沼气池每天清晨都要清理沼液和添加新粪、清水。 清理出的沼液会混合着水车里运输过来的河水浇灌田地,田里有了足够的肥力,种在田地里的草木就会疯长。 这个草木,除了农作物,还有野草。 好在,凡是田里生长的每一种植物,都有它们的去处和用处,就只是苦了每天都要除草的刑徒们了。 收完菽等农作物之后,对比于以往的公田产量,今年的公田,可以算是前所未有的大丰收。 相较于公田里的大丰收,今年栎阳下面乡里的田地收成不增不减,在可以控制的范围之内。 秦鱼、都田啬夫和都仓啬夫一起将新粮入库之后,秦鱼就下令将现有的沼气池依次停气清理一番。 清理出来的粪渣会摊开在公田里暴晒,然后深耕在农田里蓄肥,等到明年春耕,这些深耕到田地里的肥料,就会在作物生长的整个过程持续的发挥作用,这就是底肥了。 自从秦王走后的三个多月,栎阳公田里又新建了六个沼气池,之所以是将沼气池全部都建在公田里,是因为现在沼气池仍旧是个新鲜事物,不仅在在乡里普及度为零,就是在现在一些有产贵族家里,对沼气的认知也几乎为零。 沼气的使用还是存在风险的,若有瞎捣鼓不听劝的人胡乱操作,泄露气体都是小事,引起爆炸才是大麻烦。 另一个限制普及的原因,就是乡里百姓间,其实并没有多少粪便,还达不到建造沼气池的条件。 秦鱼一开始还挺纳闷的,因为在他的认知里,只要是有人的地方,就一定存在粪便集中地,因为人是需要排泄的。但木林却告诉他,一般黔首,三五天能排一次大便,就已经算是勤快的了,吃得少,吃不饱,人就不会排泄。 秦鱼默然。 但秦鱼还是给百姓下明告,说明人和牲畜的粪便可以送来公田换取物资,鼓励百姓们在自己家里建立专门的如厕之地,这样不仅可以维持良好的卫生条 件,还能以此换取一些钱粮补贴家用。 这通明告发布了没多久,每个乡里就多了一个粪徒的职位。所谓的粪徒,就跟粟徒和车徒一样,都是搞运输的。粟徒车徒运输的是粮食等物资,粪徒,运输的自然是粪了。 如今,栎阳公田里每天清晨都会收到许多来自四面八方的积粪,为此,秦鱼不得不在公田里专门腾出一个地方处理这些积粪。有了这些积粪,如今偌大的公田,根本不缺有机肥使用。 秦鱼和公田里的农家们商量过了,看能不能将从沼气池里捞出来的粪渣制作成能储存、可长途运输的肥料,等到明年春耕的时候,可以分给下面各乡的田地使用。 秋收过后,县里有一个常规的活动要举行,就是一年一度的考课工作。 所谓的考课,其实就是评比大赛。 比如,咱们把五个乡集体饲养的田牛拉出来溜溜,看看谁家的肥,谁家的壮。把饲养的豕上称称一称,看看谁家的压秤。把饲养的马匹拉出来比较一番,看看有没有生病的,有没有长龋齿的。 如今秦鱼发动全县养殖家禽,县里就又加了一个家禽的评比,看看谁家的家禽毛色油亮,谁家的家禽长得更肥,下蛋更多。 等等,总之评比方式多种多样。 按照以往的惯例,考课垫底的那一个,负责那个部分的长官就要受罚,一般是訾一甲(罚一个兵甲)或訾一盾(罚一个盾牌)。 以田牛为例,若只是评比输了还可,不过是罚一些钱财,但若是有死亡,死亡原因以及死牛还没有上报,那么下到饲养田牛的刑徒,中到管理的小吏,上到县令和县丞,都要受到不同程度的惩罚,罚金是最常见也是最轻的,严重一些的,要笞(打鞭子),再严重一些,就要刑(肉刑),然后再发去做苦役。 让秦鱼庆幸的是,五个乡里的田牛都有不同程度的死亡,但死亡数目,都在田牛总数的三分之一以下,秦鱼这个县令,只要訾六甲六盾罚金就行了,其他负责的啬夫小吏们都有不同程度的惩罚。 众官吏在一起盘点今年的考课情况的时候,看着这个在可接受范围的数字,都不约而同的长长松了一口气。 数据不算好看,但也绝对不难看,即便送去咸阳,他们栎阳也不会是垫底 的。 啊,我/老夫/某/在下的小金库(小屁屁)保住了。 对考课有了大体的了解之后,秦鱼打算发动全栎阳的百姓们搞一次评比大赛,没有惩罚只有奖励的那种,一来庆祝丰收,二来也是活跃一下氛围,给百姓们的生活增加一些趣味性。 他提出这个建议的时候,其他乡啬夫们都欲言又止。 秦鱼:“诸位有什么建议和意见,都可以提出来,毕竟,动员乡里的百姓们参与的,还是你们这些基层官吏。” 西乡的乡啬夫自认在秦鱼面前有些许薄面,他站出来道:“非是吾等不尊上令,而是商君有云:声服无通于百县,则民行作不顾,休居不听......” 秦鱼听明白了,最近他在学《商君书》,这段话就出自垦草令,意思是不要让县里的百姓们耽于奇装异服和音乐享受之中,这样他们就没有时间和精力去耕种田地了,要是在耕种的时候听到美妙的音乐,看到了流行的美丽衣服,就会分散他们的注意力,所以,要杜绝百姓们接触这些。百姓们不接触这些,他们就会一门心思的都放在耕种上,这样,荒地就可以得到开垦了。 总结起来一个词:愚民! 秦鱼笑道:“我自然是不敢违反商君的律令的,咱们既不搞靡靡之音,也不搞声色犬马,咱们只是将考课的范围扩大,深入百姓们的生活中去,好让他们有些羞耻之心,不要落下优秀的人太多,鼓励他们更加勤勉耕种罢了。我想,就是商君在世,他也不会阻止我的吧?” 众乡啬夫们面面相觑一番,他们听着秦鱼这话,有道理的很,但同时又觉着有不对劲之处,至于哪里不对劲,他们也说不上来。 但最终,秦鱼的这个提议,还是通过了。因为秦鱼又加了一句:“对了,我打算将这个提议连通栎阳的爰书一起送往咸阳,能不能做,听听大王怎么说如何?” 众乡啬夫们脸上都不约而同的露出欣慰的笑容来,若有大王同意,他们自然也要支持啦,没毛病啊。 随着栎阳爰书送去的,有几十瓶子的玫瑰花露和精油,以及,新榨出来的大豆油。 自从烧煤炼焦进入平稳发展之后,焦炭多了起来,右工室正在加紧将生铁百炼成钢,钢的进度没有多大进展,但将铁 器铸造的更结实更耐用却是已经实现了。 秦鱼提供了一个利用螺丝一层层加力的研究方向,很快一片片带螺丝纹的铁盘就做了出来。不论是用机械力、畜力、还是人力,只要压力足够,冷榨黄豆油,就变得非常简单了。 或许是秦鱼送的礼物实在是讨秦王欢心,第三日,秦王的诏令就送到了栎阳,诏令上,秦王对秦鱼不吝褒奖,还要栎阳的众官吏们都要以秦鱼马首是瞻,全力辅佐他,将栎阳治理的更加民富兵强。 行了,第一届栎阳考课大赛办起来吧。 考课分田禾和牲畜两部分。 田禾分为菽部、麦部和粟部。 牲畜则分为牛羊马部、豕部和禽部。其中,牛羊马部之所以归位一类,是因为这三样牲畜,大部分百姓们个人是没有能力养的,因此,这一部,是为各乡的厩院特地单设出来的。当然,若是家里有饲养牛羊马的,觉着比乡里的厩院吏们养的好,也可以拉出来比一比。 秦鱼在明告的第一句话,就是说明,此次考课,没有惩罚,只有奖励。特设: 特等奖一名:十斤盐、十袋肥、一匹布、一千金(一千个秦半两)、一块肥皂。 一等奖一名:五斤盐、十袋肥、一匹布、五百金(五百个秦半两)。 二等奖两名:三斤盐、五袋肥、一匹布、一百金(一百个秦半两)。 三等奖五名:一斤盐、一袋肥、半匹布、十金(十个秦半两) 参与鼓励奖五十名:二两盐、一袋肥。 单从奖励就可以看出,秦鱼是将肥和盐放在同等的位置上,每一个奖项都必有肥料,就是要在明年加强肥料推广的意思。 凡是听到此明告的百姓黔首们都奔走相告,秋收后的整个栎阳都沸腾了起来。 秦鱼先让各乡啬夫和部佐们回乡主持先期的选拔海选活动,等到十日之后,将会在栎阳都邑的西市,进行一个总考,选出以上奖项得主。 为了能让此次群众考课更有权威性,秦鱼特地进了一次宫,请太后出来做此次考课的总裁判。 秦鱼到的时候,太后宫中已经做了两个老头了,个个博带高冠,看着很是威严。 秦鱼认识这两个人,一个是城东的高氏,一 个是城南的荆氏,都是楚国人,如今在栎阳,也是响当当的贵族。 秦鱼率先给这两个老头行礼:“见过高翁,见过荆翁。” 秦鱼等了一息,没听见有人叫起,他就自己站直了身体,直接无视了这两个老头,对太后笑道:“太后一向可好?” 太后笑道:“我在宫里住着,风吹不着,雨淋不着,都好。你最近可好?你大母也好?近来她可是少进宫看朕了。” 秦鱼笑道:“大母回乡秋收了,我估摸着,这两天就该回来了。等她回来,我第一个跟她说,让她进宫看望太后的。” 太后颔首笑道:“那朕可就等着了。” 等太后说完,高氏接口,很不客气道:“如此无礼小儿,太后怎的还待为上宾呢?”还斜眼看秦鱼,一副高高在上不屑与之同堂坐谈的样子。 秦鱼笑而不语。 一时间,大殿里竟是落针可闻。 太后不说话,似是在出神。 秦鱼更加不见尴尬,也捏着自己的手指出神。 一息过去了,十息过去了,半刻钟过去了......高氏和荆氏的额头开始沁出汗珠。 有宫人给秦鱼端来了玫瑰花茶和米糕,秦鱼开始窸窸窣窣的吃米糕...... 太后继续出神...... 一刻钟过去了,秦鱼吃完了米糕,喝完了花茶,用宫人送上来的锦帕细细的擦拭手指和嘴角,高氏和荆氏则是不断的试着额头的汗珠,神色上也带上了惶恐。 太后仍旧在出神...... 秦鱼吃完喝完,没有说话的欲望,就研究起眼前案几上的木纹,他用指甲盖掐了掐,一掐一个印子,豁,这不会是金丝楠木的吧?啧啧,一整块金丝楠木做成的案几,放在后世,值老钱了...... 高氏和荆氏再也忍不住,嗫嚅着开口:“太后......” 太后好似被惊醒了一般:“啊,方才说到哪里了?人老了,就是容易忘事。” 秦鱼注意力从金丝楠木上抽回,笑道:“方才说到,我想请太后出宫,去为今年栎阳考课做总评比,太后可有兴趣去散散心?” 太后好奇:“有榨油吗?”前些日子秦鱼给她送来了一大缸的 豆油,做出来的菜肴吃着又香又清淡,特别对她有些克化不动食物的肠胃,她特别喜欢。 秦鱼回道:“考课考的是田禾和牲畜,没有榨油。不过,考评完成后,我可以奉太后去左工室参观一下,我去过一次,榨油还挺有意思的。” 太后笑道:“行吧,哪天去,你来接朕就行了。” 秦鱼高兴道:“定不会让太后失望的。” 太后颔首:“你做事,朕放心,都听你的。” 既然事情已经说完了,秦鱼就起身告辞。 太后让侍人好好的将秦鱼送出宫去。 秦鱼转身就走了,看也没看高氏和荆氏一眼。 笑话,这两个老头是哪个门面上的人物,敢当着太后的面给他下马威,连太后都礼待与他与大母,秦王更是宠信他直接将他封在栎阳,也不知道这两人是在打太后的脸还是在打大王的脸。 反正,不会是打他的脸就是了。 秦鱼自认自己的脸面,都是自己挣来的,无需向旁人弯腰乞讨。 不蒸馒头争口气,气节,在任何时候都很重要,甚至比性命还重要。 秦鱼拍拍屁股走的潇洒,留在太后宫中的两人却战战兢兢的站起了身,对脸寒似霜的太后谦恭的低下头颅。 太后气笑了:“感情,朕方才跟你们说的话,你们都当做耳旁风了是吧?” 高氏荆氏忙惶恐道:“老臣不敢!” 太后笑道:“你们也能自称老臣,可别给朕丢脸了,你们除了在栎阳养尊处优的享受天伦之乐和欺压小孩子,你们可有做出过什么政绩吗?” 高氏和荆氏更惶恐了:“太后,难道,难道,就任由一个稚子站在吾等头顶屙屎拉尿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