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千变 第223节
霍誉目不斜视,看到一个眼熟的小厮,正要开口,小厮怯生生地朝一个方向指了指,霍誉微微颔首,大步流星走了过去。 小厮抹一把冷汗,他忠于侯爷,可他害怕世子。 霍誉推门进去时,霍侯爷刚把那些红红绿绿的帕子藏起来, 还没来得及换衣裳。 他有自知之明, 烟翠阁的大门挡不住那个不孝子,那些帕子可不能让那不孝子看到, 否则非让他吃进去不成。 霍誉冷冷地看着霍侯爷:“派人去把孙氏的丧事办了,让霍姗姗留在府里守孝,要么趁着热孝远嫁出去,从此老死不相往来;要么就请几个厉害嬷嬷来教她,教不好就不要让她出来见人,若是再让我知道她在外面又哭又闹,我就把你这烟翠阁给拆了!” 说完,霍誉一刻也不多留,掉头就走,只留下霍侯爷在风中凌乱。 热孝里嫁人,倒是可行,远比让嬷嬷来教导更容易。 有些东西,那是刻进骨子里的,改不了的。 霍侯爷环顾四周,雕栏画柱,整座侯府,他最喜欢的地方就是烟翠阁,那不孝子若是把这里拆了,他的心会碎! 于是,一个月后,霍姗姗远嫁去了鲁地,那户人家是大家族,家门严谨到刻板,就连换季添加衣裳也有规矩,不到日子,哪怕天气骤变,大雪纷飞,宁可冻着,也不能提前穿上棉衣,否则便是违了家规,要受罚。 霍姗姗嫁过去后,颇是吃了些苦头,她的婆婆守寡二十年,从十八岁守到三十八岁,是族里的大功臣,只等着死了以后得座贞洁牌坊为家族争光了,对于霍姗姗这个异类,婆婆自是看不上,因此,婆媳之间的战争轰轰烈烈,一直是在镇压和反抗中进行。 明卉初时还能听到霍姗姗的消息,渐渐的,便听不到了。 明卉也不感兴趣,懒得去打听霍姗姗过得如何。 但是有一点她是知道的,那便是霍姗姗再也没有回过京城。 当然,这些都是后话。 霍誉和明卉离开长平侯府,回到家里,明卉忍不住又说起霍誓。 “你说今天巧不巧,早上霍誓刚刚来闹过,晚上咱们便又遇到霍姗姗。” 明卉嘴上说“巧不巧”,其实心里却是早就认定,这不是凑巧,一定有人在背后推动。 不像是霍姗姗的主意,倒像是霍誓的。 霍誉自从离开侯府,就一直板着脸,满脸都写着“你欠我钱你不还”,周身透着一股子杀气。 这是多年刀尖上舔血历练出来的,生人勿近。 府里的人看到他,全都不敢靠近,明卉却不怕他。 这样的霍誉,她早就见过,她可是被霍誉关过小黑屋的人。 “霍保住!” 明卉大吼! 霍誉一怔:“怎么了?” “我和你说话呢!”明卉板起脸来,谁不会啊,她也会。 “你刚刚说的什么?”霍誉心虚,他的心思还在那个不省心的便宜爹身上,竟然没听清媳妇的话。 明卉瞪他一眼,转身进了净房。 不理你了! 次日,霍誉去了衙门,明卉没有跟着一起去,她手里有张古香方,一直没有试过,今天她想试一试。 一大早,用完早食,明卉便进了香坊。 沉香十两,切细,檀香八两,切成棋子大小,生结香八两,零陵香四两,藿香叶四两烘干,甘松四两,除去杂土,草茅香四两,香附二两,选用红色的,除去其黑皮,麻黄二两,去根切细,甘草二两切细,乳香二两,龙脑一两四钱,选用生龙脑,麝香一两四钱,焰硝一两,将龙脑、麝香、乳香、焰硝四味单独研磨,余下十味全部烘干捣碎过筛,每一两香品加入甲香半钱。 明卉带着不迟和不晚,在香坊里一待就是大半日,把制好的香品装在盒子里,外面又裹了一层纸,放在能够晒到阳光的架子上存放,明卉看着放到架子上的香品,悠悠地呼出一口气。 这架子上的都是印香,用来打香篆的,前世,她也只是见过汪真人打香篆,她自己却从未试过,年幼时浮躁,静不下心来,后来长大了,却又流落江湖,早就没有了那份闲情逸致。 不晚噗哧笑出声来:“夫人,您这么高兴,是不是因为这香能卖个好价钱?” “别说,我还真没想过这香要卖多少银子,用料不仅多,而且还贵,便宜是不会便宜的,就看有没有人买吧,毕竟男人也会用到。” 话音一落,明卉决定等霍誉回来,对他好一点,毕竟昨天晚上没有搭理他,今天又没跟着他去衙门。 有紧就要有松,有松当然也要有紧。 她从架子上挑了一盒上个月制的印香,又取出她亲手刻的香篆,决定晚上等霍誉回来,她亲自给他打香篆。 不过,明卉失望了,那天晚上,霍誉没有回来。 白菜回来报信,宫里有事,霍誉跟随纪勉一起进宫,今天晚上留在宫里。 明卉吃了一惊,宫里有事,那不是金吾卫的事吗?为何要传飞鱼卫进宫? 宫里,是出大事了吧。 这两章小小过渡,文中所写香方,是和州公库印香,由太守冯公传给其子,后被收录于明代周嘉胄的《香乘》之中,有兴趣的朋友可以试一试,打香篆,挺有意思的。 (本章完) 第413章 人走茶凉 次日,天还未亮,府门忽然被敲响,门子透过门缝往外看去,见外面灯火通明,门子吓了一跳,想想自家大爷的身份, 重又踏实起来。 一个熟悉的声音响起:“老张,去禀告夫人,请夫人随这两位公公进宫一趟。” 门子老张怔愣一刻,确定了说话的人是白菜,这才转身飞也似的进去通传了。 这一夜,明卉睡得不好,整晚都在做梦,梦境跌宕起伏, 险象环生,可是醒来却又什么也记不起,不迟进来叫她时,她已经醒了,大睁着眼睛看着头顶的帐子。 “夫人,老张说是白菜也来了,请您随两位公公进宫去。” 不迟心里忐忑,世子进宫那是常事,可夫人却是除了逢年过节的大朝会,也只有封诰命谢恩时才进过宫, 更别说像今天这样,天还没有大亮呢, 且, 来的是宫里的公公,却并非女官, 这是不合规矩的, 若非有白菜同来, 不迟一定会劝说夫人不要去。 但是白菜来了,说明这事霍誉是知道的。 明卉也是这样想的,不晚捧了衣裳冠带过来,明卉按品大妆将自己打扮齐整,不迟和不晚都要跟着一起去,明卉想了想,只带了朵朵。 不迟把朵朵拉到一边,再三叮嘱:“教你的那些规矩可还记得?进宫以后无论谁给吃的,只要夫人不点头,你就不许吃,水也不要喝,不管多么新奇有趣的东西,也不许用手去摸,记住了吗?” 朵朵如同小鸡啄米,不停点头,不吃就不吃,不摸就不摸,她能忍。 明卉走出府门,一眼认出, 来的两名公公里面有个熟面孔, 是那日来接飒飒的劳公公。 明卉听霍誉说过,劳公公是司礼监的。 司礼监. 自己是命妇, 不是应该让皇后宫里的太监或者女官来接自己吗? 为何是司礼监? 明卉的心沉了沉,脸上却不动声色,她冲着两名太监福了福:“两位公公,有劳了。” 劳公公笑了笑:“世子夫人客气了。” 明卉微笑颔首,带着朵朵上了宫里来的马车。 一路无话,到了宫门前,天刚蒙蒙亮,正是早朝的时间,今日不是朔望,只有六部五寺都察院三品以上及在京的部分勋贵和武将上朝,他们从左掖门进宫,明卉一行是从神武门进宫,彼此没有遇上。 这一路上,白菜一直跟在后面,这让她很安心,白菜代表的是霍誉。 到了宫门前,白菜才对明卉施了一礼,转身离去。 神武门通往后宫,他不能进去,他要进宫,也是走其他的门。 明卉半低着头,迈着小碎步,跟着两名太监一路向宫内走去,她一边走,一边默记来时的路,倒也并非刻意,而是习惯。 好在这次进宫,她能带上朵朵了,不像第一次来时,一个丫鬟也不能带,所以说,世子夫人这个身份,还是有好处的。 明卉原本以为,劳公公他们会带她去司礼监,没想到这条路越走越是感觉熟悉,待到看到前面的宫院时,明卉认出来,这是慈宁宫,太后娘娘的寝宫! 她也只来过一次慈宁宫,就是她刚成亲进宫谢恩的那一次,几个月后,孙家出事,太后便去了紫霄宫,大年初一的大朝会,明卉也只是与一群命妇一起,在交泰殿给皇后娘娘拜了年便出宫去了,别说是慈宁宫,就是皇后的朝阳宫,明卉也只去过一次。 “劳公公,请问是太后回宫了吗?”明卉低声问道。 “太后她老人家还在紫霄宫清修呢。”劳公公笑着说道。 太后还在紫霄宫,那现在在慈宁宫的又是谁? 明卉没再多问,默默地走进慈宁宫。 一进去,她差点以为自己来错了地方。 上次她来时,慈宁宫里花开锦绣,姹紫嫣红,一朵朵碗口大小的牡丹争奇斗艳,宛若人间仙境。 此时虽然还没到牡丹花开的时候,但也应是绿意盎然,欣欣向荣。 可映入明卉眼帘的,却是光秃秃的一个大院子,和皇后的朝阳宫一样,别说花了,连一棵草也没有。 对比昔日的花团锦簇,此时的慈宁宫,便是一片荒凉。 人走茶凉,连花也没了。 明卉现在相信霍誉说过的话了,太后有生之年,是不会回到这座皇宫了,那张她为之奋斗了半辈子的凤椅,最终还是交了回去。 明卉在殿外停下脚步,劳公公走进去,很快便出来,对明卉说道:“世子夫人,皇后娘娘在里面,您进去吧。” 其实明卉在确定太后没有回来之后,便也猜到,此时在慈宁宫的,要么是皇帝,要么是皇后,现在听说是皇后娘娘,看来她没有猜错。 过年时皇后坐在高高的凤座上,明卉也只是匆匆一眼,没看清楚,现在离得近了,这才看仔细。 比起去年她第一次进宫时,皇后娘娘的五官长开了一些,是个美人坯子,只是少了几分这个年纪应有的鲜活。 “明淑人,一大早宣你进宫,是有件事要问你。来人,赐座。”皇后的声音依然带着童音,软软糯糯,让人心生怜惜。 官婢将椅子向前挪了挪,明卉谢过,只坐了半边椅子。 皇后继续说道:“本宫听闻你擅长香道,可有此事?” 明卉欠欠身子:“只是些闺中的小玩意,拿不出手,让皇后娘娘见笑了。” “明淑人谦虚了”,皇后的声音听不出喜怒,平平淡淡,“杜女官,把那东西拿来,给明淑人看看。” 这位杜女官,明卉是见过的,二十五六岁,皮肤白皙,五官清秀,不是很美,却是那种让人看着很舒服的长相。 杜女官捧着托盘走到明卉面前,托盘里有只细白瓷的小碟子,碟子里是一颗香丸。 明卉没有伸手去拿,她抬头看向皇后,目光里满是疑惑。 “明淑人,你能认出这是何物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