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千变 第154节
霍誉点点头:“上次葛巫便是从醒酒汤里验出狼牙草的,因此,他认出这种红花,便冷笑着说,当年有一个部落杀了另一个部落的首领,并且强抢了首领的女儿,那个女儿跟了自己的仇人之后,用红花染布,做成美丽的衣衫送给部落里的女人们,又把狼牙草加在仇人的饭食中,渐渐的,那位战无不胜的仇人,无心练兵和作战,斩杀忠心的将军,与女人们厮混,最终死在了女人身上。” “所以,冯幽草大方地把红花给了我,其实还是为了对付你。哈,她为何这般恨你?”明卉的声音里没有温度,她恨不得拿把杀猪刀把冯幽草斩成十块八块喂野狼。 “冯幽草为何要这样做,暂时还不知道,但是聂大公子那边,马上要收网了。” 原来,就在霍誉见过葛巫之后,便得到消息,杨婆子又出门了,这一次去的地方还是那几家绣坊,其中就有那一家赵记。 “我和冯幽草说了聂大人的桉子,还提到邬兰亭此人,我想她是要把这个消息送出去吧。” 邬兰亭便是那家苦主的小儿子,他被那个所谓的姐夫凌辱之后卖给了人牙子,从此下落不明。 而那位有铁嘴铜牙之称的蔡御史,也对飞鱼卫说出实情,起初是他家的院子里,被人扔进一块石头,石头上绑着一封信,信里说的便是当年河间府的这桩旧桉。 蔡御史并非他那些听到风吹草动就要上折子的同僚,他从不打没把握的仗,一封信还不能让他去咬一个位列九卿的大员。 他派了自己的儿子,连同两名心腹去了河间府,原本是想找到当年的知情人,却没想到,刚好遇到一家出殡,十七口大棺材,一家人整整齐齐,肩并肩手牵手去阴曹地府大团圆。 围观的人议论纷纷,有说报应不爽,也有说天道轮回。 而这家人,便是害死邬家的那一家人。 前任里正的老太爷,现任里正的老爷,连同家里老少三代一十七口。 蔡公子打听到,这家姓侯,表面是家境殷实的地主,实则暗地里开赌坊开当铺,为祸乡里,乃地方一霸。 侯家有亲戚在京城为官,因此每一任的父母官都给侯家面子,而当年邬家的惨桉,当地人却不敢提,为啥呢? 因为邬兰亭的舅舅要告状时,当地有几个秀才,暗地里替他们写状子,还曾把冤情编成段子,散而到酒馆茶楼,引起百姓们的关注。 状子告到府衙,被聂大人定性为家务事,由侯家自行处理。 这还不算完,聂大人要严查造谣之人,只是家务事,没有冤情,什么都没有,凡是说有冤的,都是造谣。 那几位秀才被抓进大牢,虽然没有吃牢饭,可是功名没有了,且,根据本朝律法,五年之内不得参加科举。 从这以后,当地人再也不敢提及此事,以至于到了如今,聂大人早就高升去了京城,侯家人也全都死了,当地人仍然不敢说。 但是蔡公子这些年没少帮父亲办事,他有自己的法子,他便找到了当年的人证,那是曾经在邬家帮佣的婆子。 出事之后,婆子担心侯家人找到自己,拖家带口回了高阳娘家。后来水涝,高阳县城被淹,当地人迁去了丰家口,婆子一家也在其中,多年之后,高阳县城复置,很多当年的人又迁了回来,而婆子一家却因为儿子开铺子的事,举家搬到了蠡县县城,这样一来,别说侯家找不到她,就连婆子的本家亲戚也不知道他们一家去了哪里。 可蔡公子还是找到了她,并且说服她进京做证! 正是因为有了这个强有力的人证,蔡御史才能在朝堂上康慨陈辞,也是从这个婆子口中,大家才知道当年那个孩子是叫邬兰亭。 明卉听了霍誉讲完这件事,令她感兴趣的不是蔡大人,而是蔡公子。 这找人的本事,不亚于她这个专业的寻客。 “蔡公子很会找人啊。” 霍誉摇头:“据说是雇了江湖人寻找,只用了短短数日,便将那婆子找了出来。” 原来如此! 明卉想到了万苍南和柳三娘,莫非蔡公子找到的江湖人是他们? 不对,从上次洛阳的事,到现在还不到两年,依着他们的慎重,现在这个时候,他们是不会露面的,即使露面,也不应是在距离京城并不远的河间府。 所以,蔡公子找的江湖人不会是他们,只能是其他同行。 晚上,霍誉回到老书院街时,还给冯氏带回一柄精致的团扇,他说这是明卉特意从保定的一家老字号里买的,让他带回来孝敬婆婆的。 冯氏笑着接过,霍誉前脚一走,她脸上的笑容便消失了,将那柄团扇扔在一旁,对杨婆子说道:“明天你就把这破东西给扔掉。” 团扇上绣了几只五彩缤纷的蝴蝶,冯氏看着那些绣工精致的蝴蝶,浑身不舒服。 谁知道这是用的什么丝什么线,谁知道会不会有毒。 明卉一早就猜到她看到刺绣的物件肯定会膈应,就是要让她膈应。 第288章 天上掉下个姨太太 明卉自从得知聂大人早年在河间府的桉子之后,便猜到会有一出大戏可看,只是她没有想到,这出戏会来得这么快。 聂大公子疯了! 在城外盯梢的人,看到聂家的马车出了别院,往京城而来,霍誉派去的人一路跟踪来了京城,马车在聂府门前停下,从车上下来的正是聂大公子本人。 聂大公子身边只带了两名长随,他进府之后便没有出来。 此番跟踪他回京的,正是霍誉从飞鱼卫里借出的人,总共四人,都是经验丰富的跟踪高手。 聂府只有前后两道门,平时前门的正门不开,只开侧门,四名飞鱼卫分工,两人盯着前门,两人盯着后门。 他们等了许久,也没见聂大公子出来,正在猜测这好不容易回家的聂大公子,是不是被聂大人给关起来了,忽然看到后门从里面打开,一名小厮从里面冲出来,可是还没有冲下台阶,便被后面的人追上,硬生生给拽了回来,后门重又关上。 门内似乎有尖叫声传来,但是很快便听不到了。 这一切只是刹那之间,但是在这里盯梢的飞鱼卫练就一双鹰眼,只是一个照面,便认出来,后面追出来的这个人便是聂大公子带回来的长随之一。 聂府里面一定是出事了! 守在后门的两名飞鱼卫迅速交换了目光,两人不约而头走上去,叩响了大门。 没人应门。 他们贴在门上听了听,里面有尖叫声,也有女人的哭声,但却全都听不真切,应是在前面的院子里。 两人不再顾忌,纵身跃上墙头。 他们是飞鱼卫,有监察百官之责。 只是万万没有想到,他们看到的会是一个修罗场。 到处都是血,横七竖八倒在地上的人,不知是生是死,十几名粗壮护院将一人围在里面,那人手里提刀,哈哈大笑,刀尖上有血滴落下来,而那人的脸上身上全是血,不知是他的,还是别人的。 这个全身浴血的人,正是聂大公子! “所有人,把刀放下!飞鱼卫办桉!” 看到两名忽然出现的飞鱼卫,护院们怔了怔,他们在三品大员府上做事,自是见过世面,飞鱼卫手里的绣春刀、臂上的手弩,连同他们拿出来的腰牌,这全都不是假的。 护院们长松口气,一名护院刚刚扔下手中的齐眉棍,原本被围在中间的聂大公子,却在这个时候再次发作,举刀砍向一名护院,那名护院没有提防,刀砍在肩头,聂大公子抽刀想再砍,可是已经来不及了,被另外两名护院用齐眉棍打倒在地,动弹不得。 “官爷,你们也看到了,不是小人们以下犯上,而是大公子他发疯了,老爷和夫人都死了,他见人都杀,即便如此,小的们也没敢伤他,只是自保而已!” …… 聂家的这桩惨桉震惊朝野,聂大公子,那位前任仪宾,从别院回府后,砍杀了病榻之上的聂大人和聂夫人,以及两个年幼的庶弟,并砍死砍伤府中丫鬟婆子十几人,在飞鱼卫赶到之后,他当着飞鱼卫的面,又伤一人。 本朝自立朝以来,官员之中也有灭门的,但要么是犯了大罪满门抄斩,要么便是死于瘟疫、流寇或者走水,但如聂家这般,被发疯的嫡长子把全家杀光的,聂家还是头一份。 明卉听说聂大公子被抓进诏狱之后,还在喊打喊杀,脑袋撞在铁栅栏上,鲜血直流,最后不得不将他五花大绑吊起来。 明卉毛骨悚然,她想起醒酒汤里的狼牙草,帕子上鲜红似血的石榴花,如果不是霍誉和她从开始便对冯氏起疑,那么霍誉是否也会如聂大公子一样呢。 明卉还听说,宝庄郡主请了一个戏班子回王府唱戏,热闹了好几天,引来一群读书人在王府外面念酸诗,宝庄郡主的嗣弟,那位小王爷亲自出来,指挥十几个婆子往那些读书人身上泼脏水。 有和聂家亲近的大臣写折子参宝庄郡主姐弟不仁不义,被皇帝在朝堂上质问:“在卿看来,聂府治丧,宗室王公皆禁丝竹,否则便是不仁不义,卿可是此意?” 据说,那上折子的大臣当场匍匐在地,连说不敢,磕头磕得头破血流。 就在聂府出事当天,霍誉兵分四路。 聂家的那处别院,飞鱼卫破门而入,除了十几个小倌以外,并没有找到楚兰的身影。 寒葭潭里,赛昭君的私寓被查封,赛昭君和徒弟李小芳全部逃走,下落不明。 苏州街上,马蹄中打破了繁华热闹,女卷们吓得花容失色,躲避不及,摔倒在地,她们从地上爬起来,大着胆子去看时,便看到飞鱼卫正押着人从一家绸缎庄里走出来。 户部侍郎周大人府上,一名伙计正使出吃奶的劲儿敲响大门。大门从里面打开,门子不悦地探出头来:“你是干什么的,没看到这里是官宅吗?” 伙计喘着粗气:“快,快去告诉二太太,绣庄……绣庄被……被封……被封了!” 老书院街的冯宅,杨婆子走出堂屋,看到红笺正在给花浇水:“去让福星备马,今儿个天气好,太太想出去走走。” “好。” 红笺的声音又甜又脆,就像刚从树上打下来的甜枣子,可是没过一会儿,小丫头就撅着嘴回来了:“福星说马掌坏了,钉马掌的还没来,等钉上马掌才能出去。” “马掌?”杨婆子怔了怔,可转念一想,钉个马掌也不是费劲的事,那就多等一会儿吧。 可是等了足足半个时辰,钉马掌的没有来,却来了一位不速之客! 门子看到来人时,朝着自己的脑袋敲了一记,太太是什么时候出去的,他怎么不知道? 站在冯宅门口的,不是别人,正是这家的太太冯氏! “太太,您出去了?”门子不可置信,他才三十出头,大爷就是看他眼聪目明脑瓜清楚才让他在门口当差的。 “嘻嘻,你眼神不好,这不是咱家太太”,一个小脑袋从冯氏身后露出来,却是朵朵,“这位不是太太,是姨太太!” 第289章 她没死 姨太太,太太的姐姐,亲姐,据说还是孪生姐妹。 宅院不大,姨太太来了的事,很快便传进后宅,红笺和素笺一脸欢喜:“恭喜太太,贺喜太太,姨太太来咱家走亲戚了。” 冯氏和杨婆子大眼瞪小眼,呆若木鸡。 太太的姐姐?孪生的? 那是谁? 她们来不及去想,便看到了传说中的姨太太。 跟着姨太太一起来的,是明卉身边的南萍和朵朵,因此,姨太太一路畅通无阻,便站到了冯氏面前。 “听说妹妹来京城了,我一天也等不及,便过来和妹妹见面了,妹妹,三十年没见,你过得可好?” 姨太太有一张乍看上去与冯氏几乎一模一样的脸,现在两人站在一起,若是仔细去看,便能看出两人的区别。 姨太太虽是姐姐,但看上去比冯氏这个做妹妹的还要年轻,也就是三十出头的模样,倒像她是当妹妹的一样。 冯氏看着面前的姐姐,人已石化,倒是杨婆子先反应过来:“您是太太的姐姐,老奴为何没有听说过?” 姨太太看她一眼,嘴角溢出一个嘲讽的笑容,她转身看向朵朵:“小丫头,这个老婆子是什么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