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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零年代女技术员[穿书] 第153节

    又强调道:“这是很可怕的,对一个正值青壮年的人来说,他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时间从指缝间溜走,会怀疑生活和生命的意义。”也会怀疑自我存在和自我价值,后面这一面,杨方圆没有说出口了。

    程潜刚才听沈家兄妹的谈话,知道这位还戴着帽子,忍不住劝道:“我观杨同志收获了强魄的体格?老话都说身体和健康才是最大的财富,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杨方圆却并不愿意接受他的好意,似笑非笑地看着他道:“哦?这样说,程同志也想体验一下我们的生活?”

    他这话里的刺,一下子把剩余的三个人都扎懵了。

    程潜见他不高兴,有些意外,他说这话真是出于好意,不知道杨方圆怎么像对他有敌意一样,忙道:“对不住,对不住,我不了解情况,就贸然插话,要是说的话不合适,杨同志不要放在心里。”

    沈俊平有些奇怪地看了一眼杨方圆,起身打圆场道:“程同志,没事,方圆只是忍不住想发个牢骚。”

    又朝妹妹道:“爱立,你和程同志在这先等着,我和方圆去食堂把菜端回来,你帮忙拿几双碗筷出来。”

    等人走了,爱立和程潜道:“他最近可能心情不好,程同志你不要放在心里。”她自己心里却忽然觉得,刚才看杨方圆的第一印象可能是错觉,生活的磨难,到底让曾经温文尔雅的青年,积郁于胸,平添了一腔愤懑和颓丧。

    程潜不甚在意地摇摇头道:“没关系,是我不了解情况,随便插话。”

    不一会儿,杨方圆就和沈俊平把菜端了回来,还有八个馒头,大家都祝贺爱立新婚,希望她未来的路越走越顺。

    只是略动筷子不久,杨方圆就又一杯杯喝了起来,还忍不住和爱立道:“你哥这才叫因祸得福,下矿救人被砸断了腿,得以摘了帽子,还混到了宣传部去写几篇文章,和先前在矿下受冷受热受惊吓,完全是俩个境遇了。”

    这话让爱立一时没法接。望了一眼哥哥,就见哥哥朝她摇头。

    程潜听了,却觉得这杨方圆说得是混账话,人家下矿救人,置自己的生死于不顾,这是多大的勇气和胆量,得到组织上的肯定,难道不是顺理成章的吗?

    微微笑道:“我说一句杨同志不爱听的话,可能有些人觉得沈同志是运气,我却觉得这运气放在别人头上,别人也未必敢接,再者岗位不分贵贱,往小了说,都是为养家糊口,往大了说,都是为社会主义建设添砖加瓦!”

    杨方圆来之前,就在宿舍喝了几口白酒,现在又添了几杯葡萄酒,已经有些醉意,几乎脱口而出道:“程同志没有这方面的烦恼最好,毕竟‘朝菌不知晦朔,蟪蛄不知春秋’!”

    沈爱立心里立即有些不悦,杨方圆这是说程潜“夏虫不可语冰”,程潜到底是陪她一起来的,不轻不重地道:“杨同志,这话就有些欺负人了哈,当谁没读过书啊!”

    沈俊平只能再次打圆场道:“方圆今天贪杯,喝多了两口,程同志别往心里去。”

    程潜摇摇头,面上一直微微笑着,似乎没听出来杨方圆话里的嘲讽来。

    一顿饭忽然就变得沉默起来,到最后,爱立和程潜就干脆默默吃饭,沈俊平也有些后悔喊杨方圆过来,要是妹妹一个人过来倒没什么,到底还带着同事一起来的,连累人家跟着受气。

    回头妹妹还不知道怎么跟人赔礼道歉。

    沈爱立临走前,想到杨方圆把哥哥从矿底下拉出来的情谊,忍不住劝了一句:“杨同志,酒还是要少喝,喝酒伤身不说,你们时常在矿下作业,还是要多注意一些安全。”

    杨方圆笑笑,也没应她,只是朝她挥手告别。

    回去的路上,爱立才想起来,杨方圆这次连王元莉的名字都没有提,隐约觉得,他变成这样,可能和从王元莉那里受到的打击有关。年轻时候倾心爱过的恋人,变得面目可憎,可能让他对人生.对未来都产生了负面情绪。

    她知道,在这个年代有很多这样的人,因为受不住外界环境的高压,和周边人情的冷落,而怀疑人性和人生,从而选择了自我放逐。

    但是当这个人是她身边的熟人时,心里难免有几分唏嘘。

    回来的路上,爱立和程潜道:“真是谢谢你,陪我跑了这么远的路不说,还莫名其妙地受了一顿气。”

    程潜不在意地道:“沈同志,我俩就不用客气了,实话和你说,我这两年陪着陆厂长各个地方转,也见识到了形形色色的人,像杨同志这种也见过几个。就是有些不理解,他对我的敌意来自哪里?”

    又补充道:“他看我第一眼,眼里就有些不喜。让我都忍不住怀疑,自己是不是长得面目可憎。”程潜确实有些摸不着头脑,他跟在陆有桥身边这么长时间,练出的不仅是嘴皮子,还有眼力劲儿,杨方圆对他的排斥他都看在眼里。

    更别说后面言语上的争锋相对了。

    爱立也察觉到了杨方圆对程潜的态度,再联想到哥哥告诉她的情况,猜杨方圆对上一眼看去就有几分神采飞扬的程潜,可能有一点别扭心理,委婉地道:“他最近不是很顺,可能程同志看起来挺顺的。”

    程潜讶然,对上沈爱立的眼睛,见她不是说笑的意思,也没有说笑地道:“如果真是这样,其实我建议,你哥哥和他保持一点距离比较好。”他和沈爱立算是熟人,私下交流也还好,知道她是比较耿直的性子,今天看她哥哥可能和她差不多,就多嘴说了一句。

    沈爱立垂眸想了一会,和他道:“他们俩先前是室友,去年发生了塌矿,我哥下去救他,自己反而被砸到了,是他坚持把我哥拖出来的,算是有过命的交情。”

    所以她理解哥哥,看着杨方圆萎靡不振,想拉他一把的心理。

    程潜想不到这俩人还都这样重情重义,“那是我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沈同志莫怪才好。”

    沈爱立忙道:“没有,没有,我知道程同志是好意,”顿了一下又道:“就是你知道,有时候我们知道有这种可能性,但总是希望不会真得发生这样的事。他们算是共过患难的朋友,不会在危难的时候看着彼此就此掩埋在黑暗里。”

    不说是哥哥,如果将杨方圆换成是序瑜,她也不会因为对方境遇.心境的转变,而疏远.躲避对方。序瑜的人品她很清楚,是她最信任的姐妹。

    但是杨方圆身上确实有几分狂悖不羁,从他先前报复王元莉的方法就能看出来,他并不是很受世俗道德的约束。

    爱立换了话题道:“不过,程同志,你这一年变化可真大,我在车站一见到你,就觉得你身上有股勃勃的干劲。”

    程潜有些不自在地摸了摸头:“不瞒你说,我以前只想着多挣一点工资,跟在厂长身边,算是开拓了眼界,人生有了更长远的规划,整个人从心里都觉得有奔头多了。”

    爱立笑道:“挺好的,说不定二十年后,你的成就并不比陆厂长低呢!”

    “承沈同志吉言。你看,前面就到公交站了,沈同志,咱们下午没事,你要不要去县城里逛逛?我们宜县有好些还不错的特产,比如银鱼干.铛铛菜.豆丝,我们这的豆丝并不比犀陂的差,但是这个东西得去乡下淘换,供销社卖的都不是最好的。”

    他这样说,爱立倒有了点兴趣,想着可以买一点回去,给妈妈和铎匀尝一尝,问道:“这边离附近的村子远不远啊?”

    程潜愣了一下,“有点距离,咱们现在去,怕回来得天黑了。”忽然又想到:“不然去黑市转一转吧?那边常有村子里的人过来卖,我买半斤糖换一些,给市场管理委员会的人逮到,也没得说。”

    爱立笑道:“我还从来没去过黑市。”她忽然想起来,这个地方应该就是宋岩生和杨冬青常去的地方吧?她现在都不明白,这里头有多大的利润,能让宋岩生冒着这么大的风险,往里头冲?

    程潜想了想道:“那咱们买了糖就过去。”

    等俩人从供销社出来,程潜又和她道:“其实先前我们这边,如果只是卖点鸡蛋.米面之类的,一般市场管理委员会的人管得也不是很严,没想到让有些人壮了胆子,捣鼓起手表.收音机一类的来,我听说,去年就有一个倒卖手表的,被带去劳改了,听说要在里头待好几年呢!”

    爱立忽然猜测,这个人不会就是宋岩生吧?

    程潜带她穿过了两条巷子,就到了有个稍显宽阔的巷子来,里头很多人都提着个篮子,蹲在边上,露出一点篮子里头的东西,也有的就直接把东西放在了跟前。

    有卖红枣.菜干.鸡蛋.鱼干.虾米的,也有卖鱼卖鸡的,爱立正好奇地看着,程潜忽然指着右前方俩人,示意她看。

    爱立以为是卖豆丝的,仔细看了一眼,发现那卖东西的女同志手里拿的好像是罐头,正在和一个婶子介绍着,“这是苹果罐头,一块钱一罐,不要票。”

    “供销社只要四毛五。”

    “同志,供销社那是要票的价格,我这是不要票的价格,而且我这日期都是新鲜的,你不好压价的。”

    “嘿,你个小姑娘,做生意倒会得很!”这位婶子最后到底花了一块钱买了两罐,又问她道:“你这手表卖不卖?”

    那姑娘明显顿了一下,很快用衣袖把手表盖了起来,“不卖!”

    那婶子又道:“姑娘,你这手表不会就是卖罐头挣的吧?那你可挣钱的很啊?”

    姑娘有些不耐烦地道:“你买好就走呗,怎么话这么多?”

    爱立觉得这女同志声音听起来有些耳熟,就是想不起来是谁,她脸用围巾兜住了一大半,也看不出来是谁。

    就见那婶子眼里闪过一点不高兴,微微提高了声音问道:“姑娘,你怎么有这么多罐头啊?不会是要处理的瑕疵品吧?要是吃出了什么事情来,我可到这里来找你的!”

    姑娘立即不高兴地道:“你瞎说什么,怎么可能是瑕疵品,这都是最新生产出来的,你看这日期都新鲜着呢!你吃出问题找我,我经常来!”

    “那你明天这个点在吗?”

    “傍晚在,六点到六点半!”

    爱立听得都有些皱眉,问程潜道:“这怎么像是一点都不怕的样子?”还大有让人来找她的意思?

    就见程潜的眉头也皱得死死的,低声道:“是陆白霜!”他和陆白霜共事过一段时间,经常给她气得脑门发木,后来有一段时间,远远地看到她的身影就绕道走。

    所以刚刚远远地看着那人,他就认出来几分,等到近前一些,发现还真是。

    沈爱立立时懵了,她想不到那样骄傲的陆白霜会跑到黑市来,似乎并不懂这里头的门道,就大咧咧地在这卖东西,她听着这俩人的对话,觉得陆白霜搞不好回头就被这婶子给举报了。

    程潜拉了拉她,“咱们先走吧,陆白霜和我算熟,别回头把我认了出来。”要是认出来了他,以后她投机倒把的事事发,还以为是他举报的呢!

    他可不想惹这尊菩萨。

    等走出了巷子,爱立问道:“她不是在食品厂上班吗?你还说她耐住了性子,做的挺不错的。”

    程潜挠挠头道:“是我想多了,她可能觉得食品厂的工作,便于投机倒把,这才好好干起来了。”又发起愁来,“沈同志,你说这事,我要不要告诉我们厂长啊?”

    爱立想了一下道:“要的吧,她一看就没什么经验,要是经常来这边倒卖东西,怕是迟早出事来。要是她的事影响到了你们厂长,不是也影响你的前途?”

    程潜气得跺脚,叹道:“这还真是位祖宗。”和爱立道:“沈同志,不然我现在就去找厂长吧,免得夜长梦多,我看她那儿还有不少,刚好让厂长逮个现行。就是对不住你,不能陪你在这边逛了。”

    爱立摆摆手道:“我俩之间还客气什么,我自己回旅馆就行了,你快去吧,别耽误了事儿!”

    程潜走了两步,又有些不放心地道:“沈同志,不然你跟我一起吧?你这人生地不熟的,我不是很放心,要是出了什么意外,我们厂长可不饶我。再者,我想着你陪我一块,也算做个证的意思,不然厂长回头没逮到现行,他家老太太还以为我故意冤枉人呢!”

    到底这事儿捅出去可大可小的,程潜自己心里也怵得慌,厂长那边还好说,不会是非不分,就是他家老太太先前那护短的态度,他还真有些怕,别回头他反而吃挂落了。

    爱立也觉得自己现在回旅馆没啥事,和他道:“那行,那我陪你一块。”

    俩个人到陆有桥家的时候,老太太正坐在院子里晒太阳,见到他俩过来,立即让他们稍坐,自己转身去书房喊儿子。

    陆有桥一听是,程潜和沈爱立一同过来,还有些意外,忙出来了,刚张口准备问他俩怎么到这边来,就见程潜急慌慌的,欲言又止的样子,忙问道:“程潜怎么了,是有什么事吗?不是让你今天带爱立同志去逛逛吗?”

    “是,厂长,我带着爱立同志在县里逛,想着淘换一点豆丝给她带回去,意外……看到了陆白霜同志在卖罐头!听她意思,还经常在那边卖一样,我想着别回头出了什么事,您一家还蒙在鼓里,就特地来和您说一声,您看这事?”

    陆有桥一懵,“卖什么罐头?她卖什么罐头?她哪来的罐头?”

    程潜委婉地提醒道:“厂长,小陆同志现在在食品厂工作,可能是食品厂里的罐头。”

    陆有桥的脸色立即就沉了下来,倒卖厂里的东西,可和倒卖鸡蛋不一样,这还涉嫌偷盗,白霜要是真这么糊涂,一顶帽子可少不了她的!

    忙和沈爱立道:“沈同志,今天真是招待不周,劳你在这边先坐一会,不要急着回去,晚饭就在这边吃,我们刚好聊一聊后续的工作,你看如何?”

    “陆厂长你先处理这事要紧,我在这边等你和程潜回来再说。”

    陆老太太刚进去给俩人倒茶,猛然听到陆白霜倒买倒卖,茶也来不及端了,直接走了出来,问儿子道:“白霜这丫头怎么这么大胆子?她父母缺了她吃喝不成?”

    陆有桥也没时间安慰母亲,只道:“您先在家里等着,我去去就回,”又道:“妈,沈同志这边还在,您帮忙招待下。”

    “哎,好,好!”

    等儿子走了,陆老太太急得在家里走来走去,和爱立道:“你说这孩子,怎么这么不让人放心呢!我们不给她钱,是想别别她的性子,她倒动起了投机倒把的歪脑筋。”

    爱立劝道:“可能是手头急,一时没办法,不过投机倒把被逮到了,到底比较麻烦。”

    陆老太太道:“可不是吗,我们这儿管得严呢,被拉出去挂牌子游街都是有的,你说这孩子,这不是成心给她叔脸上抹黑吗?你说她,自己几斤几两心里没点数吗?什么都写在脸上的人,也敢去投机倒把?”

    老太太都不敢想,要是真被抓住了,不说这孩子自己的前途,就是她叔叔的前途,搞不好都要受她的影响,心里焦躁得不得了。

    爱立又劝道:“您先别急,等陆厂长把她带回来再说。”

    老太太深深叹了口气,知道自己再急也没有用,到底不在家里转来转去了,给爱立把茶端了过来,和她道:“爱立,我家白霜要有你一半能干.聪明,我就是现在立时下去见她爷爷,我心里都踏实。”

    爱立和这老太太也不熟,找了话题道:“家里只有您和厂长俩个在吗?”

    老太太像回了声道:“哦,我儿媳妇今天有事回了娘家去,还有个小方在家,在厨房里头忙吧!”

    爱立猜老太太口里的小方,应该是家里的保姆。

    老太太说到这里,忙去拿了一些糕点和糖果过来招待爱立,“爱立,这栗子糕.桂花糕,味道不错,你多吃些。”

    爱立拿了一块起来,尝了一口,“是挺好吃的,谢谢陆奶奶。”

    老太太笑道:“有桥早上刚去买家来的,还新鲜着,我听有桥说,你年底结婚了?对象是哪的啊?”

    “是,陆奶奶,是我中学,也算是汉城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