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靡言 第58节

    “本来,教育资源好的地方帮扶一下教育资源差的地方,也是好事。我当初接到这个任务的时候,还是很高兴的。”校长一手端着茶杯,一手掀开盖子,轻轻吹去表面的茶叶道,“但这些孩子实在太不争气了,为了个胸针把人家打成那个样子……”

    “不是胸针,是信印。”摩川指正他,“信印对我们族来说很重要,生死相随,不是一个饰品那么简单。”

    校长动作微顿,语气略显敷衍道:“好好好,信印,很重要的信印。”他喝了口茶,砸吧着嘴道,“当初市里也是看在你们频伽的面子上,才搞的这个对口帮扶项目。我受李局嘱托,本来是很想把这个项目搞好的,如今看来,要让李局和频伽失望了。”

    他这幅做派,让我无端想起柏齐峰,一时更不爽了。

    我转向摩川,凑到他耳边小声道:“他们不知道你是频伽啊?”

    摩川一瞥我,只说了两个字:“低调。”

    “你们可能不认识李局,我跟你们说这个李局啊……”之后的五分钟,他都在那里侃侃而谈他和什么李局的关系,而教导主任就像个狗腿子一样给他当捧哏,让他的话不至于掉在地上无人理睬。

    两人一搭一档,直到王芳去而复返,回到办公室,这才消停。

    她走在前面,挡住门,让身后两个穿着校服的男生进来。

    贺南鸢额角贴着块纱布,甫一看到我们,眼睛瞪圆了,跟见了鬼一样。

    另一个跟在他后面的男生应该就是左勇了,见他不走了,探头看进来,一见摩川,也是吓了一跳,声音都拔尖了:“频、频伽?!您怎么来了?”

    “噗!”校长一口热茶喷出来,茶叶梗天女散花一样落到地上。

    第59章 你没有必要干涉这件事

    六个人六个单人沙发,正好坐满。

    贺南鸢从进门就板着一张脸,一副排斥任何交流的刺头模样,所有问话基本都是左勇在回,包括事情起因,谁先动的手,他们在这件事里得到的教训。

    “我就是想去要回我妹妹的信印,但他们不肯给,还说要苏朵自己去问他们要他们才还。我气不过,骂他们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他们就冲过来了,然后就打起来了……”左勇垂下头,语气诚恳,“我们已经认识到错误了,不该那么冲动。”

    “对,你们确实太冲动。”我一开口,办公室内所有人的视线全都集中在了我的身上,我看向校长,笑笑道,“怎么能还手呢?就该站在那里被人打,打死活该。”

    这样明显的反讽,小脑萎缩的人都听出来了,校长又怎么可能听不出?

    他表情立时尴尬起来:“话不是这样说的。丢……丢东西的时候就应该告诉老师,让老师想办法是不是?”

    “还可以报警!”教导主任补充道。

    我点点头,颇为受教:“是,这点他们做得也不好。钱校长您别有压力,该怎么处置就怎么处置,李局那边……我们去说就行了。您能做的都做了,他不会怪您的。”

    “言重了言重了……”校长老头连连摆手,光秃秃的脑门上迅速起了层细汗,“这件事其实我们也很为难,对方家长闹得非常厉害,扬言要是不给个满意的答复,就要到学校拉横幅……我们也没办法。”

    好一个没办法。

    本来我以为是层禄族孩子单方面把人打了,想着赔点钱就赔点钱吧,结果今天一看,贺南鸢和左勇身上都带着伤,也没讨到多少便宜。

    这件事本来就是对方耍流氓在先,也是对方先动的手,凭什么就处理我们的孩子啊?欺负我们这儿没家长闹是吗?

    “不是,这事……”

    “那你想怎么处理?”

    我刚要和这秃头校长掰扯掰扯,挣个对错,一旁从进办公室就没怎么说过话的摩川开口了。

    频伽做了这些年,他再大的场面都见过,应付一个中学校长简直是杀鸡用牛刀,绰绰有余。

    “也不是我要处理……”校长下意识地给教导主任递了个眼神。

    教导主任接到指令,立马道:“校长说了,我们也很为难,所以才会找两位来商讨一下对策,看要怎么把这件事圆满解决了。”

    他说完,办公室里一片寂静,谁也没接茬。

    “怎么伤的?”摩川直接就把脸转向贺南鸢,问起他的伤势。

    “木头划的。”贺南鸢摸了摸眉骨上的纱布,像是羞于提起,表情特别不情愿。

    “几针?”

    “五针。”

    摩川又看向对面的左勇,问:“你的手伤得严重吗?”

    “还好,就是皮肉伤。”左勇撩起袖子给他看自己裹着纱布的手臂,“那些人坏得很,打不过我们就用东西暗算我们。”

    “其他人呢?”

    “其他人比我们伤得轻,我和恰骨是冲在最前面的!”左勇满脸自豪。

    摩川在他说最后一句话的时候已经把脸别开:“钱校长,对方孩子受伤了,家长可以找你闹,问你要答复,那我们孩子受伤了,要找谁要答复呢?”

    他这样一幅浓丽的长相,又是西装革履的穿着,很容易给人一种高攻击性的印象,但可能是频伽当久了,或者是佛经抄多了,这种攻击性微妙的演变为符合他身份的神圣不可侵犯,除此之外,还多了一抹春风化雪般的笑意。

    想让他穿着西装和我做。

    这种场合下想着床上那点事,多少有点不合时宜。但我已经两个多月,七十多天没有性生活,暂时性地变成下半身思考的动物,也不过分吧?

    “找……找谁?”校长再次眼神求助教导主任。

    “多一事不如少一事,钱校长,咱们各退一步怎么样?”我先一步开口,直接把教导主任的话堵了回去,“你不找我们,我们也不找你。”

    校长拧眉思索一番,大冬天的,脑门上全是汗。他抽了几张纸巾擦汗,抬头看了眼在场的王芳,朝门口摆摆手道:“王老师,你先回去吧。”

    “好,有事再叫我。”王芳冲我们颔了颔首,起身往外走。

    她开门的一瞬间,门外齐刷刷的声浪冲进了每个人的耳朵里。

    “打倒臭流氓,保护女同学!”

    王芳的背影整个僵住了:“米夏,你造反啊!”

    一听到这个名字,贺南鸢的表情变得有些奇怪。他看向门外,想过去又碍于摩川在场不好过去的样子,简直可以说是“坐立难安”。

    “我们要跟校方谈判,最后是要开除贺南鸢还是谁,你们说了不算。”一个清亮满是活力的声音说道。

    摩川看了看脸色青黑的钱校长,又看了看有些焦虑的贺南鸢,起身往门口走去。

    “你,你们……”王芳的声音听起来很是无奈,“你们先回去,事情没你们想的那么糟糕……”

    我大概猜到是怎么回事了,心里觉得有趣:“你们同学啊?”

    贺南鸢注意力全在门外,没理我,左勇显然是知道外面发生了什么的,一脸兴奋地朝我用力点了点头。

    “要开除谁?”摩川一掌撑开办公室门,明面上是在问外面的人,实际上搞得是里面人的心态。

    听到外面人齐声叫着“频伽”,校长终于坐不住了,慌忙从椅子上起身。他一动,其他人也纷纷动了。最快的就是贺南鸢和左勇,几个蹿步就到了门口。

    这期间的对话我没怎么听清楚,似乎……还认上了亲戚?

    “米夏!你……搞什么?”贺南鸢看到外面景象,惊讶道。

    我越发好奇,凑到贺南鸢身后一看,原本空荡荡的走廊被学生挤满,一眼望不到头。

    这阵仗,我喜欢。

    “哇哦,好多人啊。”我搭在贺南鸢肩上,笑得幸灾乐祸,“真热闹唉。”

    “你刚刚说,要开除谁?”摩川见人齐了,又问了一遍。

    带头那男生白白净净,长得十分讨喜,尤其一双杏眼,黑白分明,转起来,灵动得像猫。

    “要开除贺南鸢啊舅舅,校长说的。”他乖乖答道。

    左勇指了指自己:“还有我。”

    校长鬓角的汗已经快滴到下巴了:“误会,都是误会!这不还在商量没确定呢吗。”

    “对对对,没确定呢。”教导主任在旁搭腔,“就是为了吓吓他们,让他们以后别这么冲动,没真要开除他们。”

    这小家伙实在来得太是时候了,把整件事往前推了一大步,本来还要周旋一阵,现在我看也不用打官腔了,直接明牌就行。

    我:“钱校长,你看这事闹的,我跟你说什么来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你也不想李局操心这种小事吧?”

    校长连连点头:“那是那是。”

    “频伽出一次厝岩崧也不容易,这样,让这对舅甥叙叙旧,我们接着聊我们的,怎么样?”

    “我也是这个意思。”

    我冲摩川悄悄使了个眼色,让他将这边放心交给我,之后便揽着校长的肩,有说有笑重新进了办公室。

    连番受到惊吓的老校长异常好沟通,最后不仅没有任何人被开除,甚至连处分也没有。

    走的时候,校长和教导主任还亲自将我送到了大门口。

    “那些钱,不是赔给他们的医药费,是我们出于人道主义赠予他们的红包,明白吗?”临行前,我又确认了一遍。

    “明白明白!”校长和教导主任的态度与来时判若两人,要多殷勤有多殷勤。

    我直接穿过马路到了对面,推开一间小饭店的门走进去。一眼望到底的店里,只有两桌有人,其中一桌便坐着摩川与贺南鸢。

    “等很久了吧?”我在摩川身边坐下,“你们点菜了吗?”

    摩川抽了张湿纸巾给我:“没有,等你来点。”

    他的领带已经不见踪影,不知道是被他收起来了,还是被他扔了。

    “我吃过了。”贺南鸢说。

    “吃过了就再吃点。”我看着满墙的菜品,边用湿巾擦手,边叫来老板,点了两荤两素四道菜两碗饭。

    “……没事了,安心上学吧。”等菜的间隙,我将谈判结果告知两人。

    “这次麻烦你了。”跟我说完,视线一转到贺南鸢,摩川声线立马变冷,“还不说谢谢?”

    贺南鸢两条眉毛往中间紧紧夹起,勉强道:“谢谢。”

    语调含糊,每个音都像是和前一个黏在一起,不知道的还以为他在清嗓子。

    暑假里,自从我说要给贺南鸢找渣男父亲后,他对我的态度其实好了许多,但不知为什么,到快开学的时候,又变成了臭脸,还是前所未有的臭。

    我以为是他有开学焦虑症,就没放在心上,结果今天一看,他对我还是老态度——不是很想搭理的样子。

    这都快期末了,开学焦虑可以排除。那既然不是开学焦虑,难道是我无意中又得罪他了?

    他该不是以为我忘记了找渣男的事,所以在生我闷气吧?

    一顿饭吃下来,贺南鸢基本不往我这边看,也不接我的话,尽管没有刚接触他时那么大的敌意,但别有一种“嫌弃又不能太嫌弃”的意境在里面。

    “好好学习!”

    目送贺南鸢跑进学校,我与摩川也再次启程返回棚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