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家义寻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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韩宏义不擅长应付这样的事,急于撤身,哪知小翠哭了起来。 “二少爷千万不要同大太太讲!否则我便没有活路了!” 韩宏义站得远远地,问道,“你不喜欢他,离了便是,怎地就没有活路了?” 小翠急道,“常妈妈、常妈妈是死于我娘之手,大太太把我指给常安,全是为了让我娘闭嘴。现如今常安一心恨着四姨太,还道我也是同他一样的。若是大太太知道我起了异心,断不会放过我!二少爷饶命啊!” “你是说,是崔婆子杀了常妈妈?” “对的!我娘亲口告诉我的!” 韩宏义脊背发凉。 回府的路上,大太太也是这般同他讲的,常妈妈是被流萤活活砸死,她不能接手上沾血的女人进门。 他踟蹰着,小翠膝行几步到他跟前,一把抱住他的大腿。 “大少爷,求你了!万不可告诉大太太!大太太远不是您瞧见的样子,这两日我虽贴身跟着,可也要吓死了!大太太的佛龛底下藏着好些小人,上头扎满了针,姨太太们,另外三个少爷,还有个不认识的女人!” 韩宏义如遭雷劈一般,缓了好一会儿才皱着眉问道,“不认识的女人?” 小翠点点头,“好像叫…樱娘。” 韩宏义身子晃了一晃。 樱娘,韩正卿从风月场赎回来的女人,多年前横死外宅,难不成也与母亲有关? 韩宏义一时难以接受这许多事,只敷衍道,“前头在等,我先过去,这事等下再说。” 小翠却抱得更紧了,急得直哭,“二少爷,小翠求您了!我真是害怕!若您不救我,我真是没有活路了!求您答应我吧!求您了!!” 韩宏义脑袋嗡嗡的,一边拨开她,一边囫囵地点头,“好、好,我记得了,你先回去。” “二少爷!” 小翠拗不过韩宏义,身子歪在地上,瞧着他快步走开的背影,她把心一横,将衣领扯开两个扣子,又弄散了头发,咬咬牙朝前堂走去。 * 二姨太给流萤披戴好了,就张罗着给老爷梳洗穿寿衣,韩正卿觉得不妥,将值事按住后,得了二姨太一个大大的白眼。 “唉,瞧你这俊样儿,同我年轻时候有得一比。” 左右无事,二姨太就打量起流萤来,她不想让流萤给糟老头子戴重孝,只拿素白的绢花在她鬓边比了一比。 “啧,这水灵的样子,便宜了白眼狼。” “母亲。” 韩正卿只一句话,二姨太就转过身子,与松枝清点东西,又不疼不痒地斥责两声出气。 松枝默默地应着,流萤低下头默默地抿着嘴,灵堂上她是不敢笑的。 又等了一会儿,二姨太着实坐不住了,“行了行了,别等了,人家要来早就来了,再等客人上了门,你父亲还光着身子呢,成什么样子!” 值事也凑过来劝说,再等该误了时辰,韩正卿才点了头。 这边一通梳洗擦拭,妆师傅给画了脸,竟比老爷在世时候的面色还要好看几分。 韩宏义赶过来的时候赶上替韩老爷穿衣穿鞋,也不算错过了仪式。 桐油灯点上,韩老爷入了棺,倒头饭供上,棺材前面一炷香,所有人一同跪下磕头烧纸,值事唱道,“桐油灯火明又亮,黄泉路上引方向!灵前香火燃不断,孝子贤孙永昌旺!孝子敬!” 两个少爷哭道,“父亲!” 纸钱烧了三斤六,纸灰有专人收走,仪式走完,便有下人来报,宾客到,鞠躬致礼,韩家人回礼。 待宾客来得差不多,两个少爷便去各自待客,流萤要留下看着油灯香火,二姨太小声说道,“等我一会儿。” 流萤点点头,二姨太的娘家也来了人,想是她要去照应着,这边只能她自己留下。 二姨太只去了片刻就走回来,瞧见流萤还老老实实地跪在那儿。二姨太摇摇头,打开帕子,里头裹着两个糕饼。 “饿了吧?” 二姨太将糕饼塞到流萤手里,又将膝盖底下的蒲团挪过来,两个摞在一起,垫在流萤屁股底下,“这会儿没啥人,你坐会儿,我先走啦,有事儿就让迎春传话。” 流萤点点头,觉得手里的饼热乎乎的。 她分一个递给迎春,两个人一对视,一人啃上一口,再将眼底的笑意藏起来。 折腾这么一番,流萤早就饿了,几口就吃了干净,迎春吃得慢,将手里剩的一半掰给她,“四姨太,您吃我这个吧,这边没沾嘴。” 流萤摇摇头,“你吃吧,我饱了。” 迎春一抹嘴,将饼塞到她手里,起身说道,“我噎着了,去拿水来。” 流萤摇摇头,瞧着她一溜烟地跑走,心知迎春心疼自己,也没再推脱,将那半个饼吃了。 正这时,外面通报,“有客到!” 流萤抹了嘴重新跪好,她垂着头,孝冠遮着半张脸,露出一个精致的下巴,来的客人绝大多数她都不认得,她没想抬头瞧,却听来人一声惊呼,“刘小姐?” 流萤抬起头,眼前这人正是先前见过的商会副会长赵家义。 流萤瞧见是他,下意识地向后躲。 “哎呀,还真是刘小姐!” 赵家义故作亲切地蹲下身,打量流萤身上的行头,略一踟蹰便懂了,韩正卿原是攀上了自己的姨娘,这无异于一个天大丑闻。 流萤心虚地别过脸,上一回见他,当众下了他面子,想不记得都不行,这会儿让他瞧见,又是在老爷的葬礼上,只怕他会将上回的事讲出来。 虽说宾客有些或许也是认得她的,但大家拘着面子,即便识得也不会挑明了说,可赵家义就不一定了。 “赵副会长。” 客有来言,主家需得有去语,现下只她自己,流萤心虚,却也得支应着,“您稍微休息,他们这就过来。” “诶,不急。” 赵家义两颧丰满,又颇爱笑,与上回不同,今次他留着中分发,瞧上去隆重中又带着点滑稽。 “刘小姐风姿绰约,螓首蛾眉,远远望去,如清水芙蓉,令人过目难忘啊,只是不才费解,刘小姐今日怎地是这幅装扮?” 流萤暗暗皱眉,他开始了。 “我…这就是丧事穿的孝服,赵副会长不会不认得吧?” 流萤打算同他装糊涂,能拖一会儿是一会儿。 赵家义笑道,“这自然是认得,只是孝服也需得按身份穿戴。” “我…不大懂这规矩,丧礼一切事仪全交给值事盯着,这孝服也是值事帮着穿戴的,理当是不错。” 流萤小手攥成拳头,扶在膝盖上,心里希望韩正卿快些过来,又希望他不要过来。 赵家义明白她这是垂死挣扎,故意绕着弯子说,她越不想提的,他就越要说。 “刘小姐这装束瞧着,可是韩家老爷的小夫人?” “我…” “若是我没记错的话,那日韩兄可是同着所有人说,刘小姐是他的…未婚妻?” 几句话的功夫后面还有些宾客进了门,流萤咬着唇,赵家义摆明了要下韩家的面子,当着这么多人点明韩正卿与姨娘私通。 “我、我没有…” “刘小姐说笑,韩兄那日亲自下贴,说来日请大伙喝喜酒,在场的可都听见了,怎地,喜酒没有丧宴快,还是说…” 赵家义的面儿上笑着,眼珠子却转了一转,瞟向后面的来客。 “还是说,丧宴原就是喜酒的一部分?” “你胡说!” 流萤急了,一双杏眼瞪得溜圆,赵家义用心险恶,她还道他只是下韩家的面子,谁想他竟要害韩正卿与自己下狱! “赵副会长做这么大官,讲话可不能信口开河,凡事都得有证据!” “刘小姐说的不错,自然不能乱讲。” 赵家义原只想让韩家丢脸,现下将话赶到这儿,他也不想示弱,可这事即便有鬼,他也没有立场主张搜证。 他心思又一转,说道,“韩老爷在世时也是商会上有头有脸的人物,韩兄得了韩老爷的荫才能有如今的地位,韩兄成了气候,老爷子却突然亡故,着实令人起疑。不才新任会长,有义务查清事实,肃清蛀虫,还韩老爷一个清白!” “我…我没有!正卿什么也没做!你别污蔑好人!” “听听,一口一个正卿,叫得亲热。” “你!” 流萤没想到这人这么较真,更不清楚副会长到底拿着个什么权,竟还能插手别人家里的事情,关键她心虚,若真是查验起来,老爷兴许当真不是溺亡。 她咬着唇,不知该如何还嘴,就听门口二姨太的声音响起。 “怎么,赵副会长是来吊唁的,还是来刁难的?正卿忙着待客,怠慢了副会长,您也犯不上往我们这些女人身上泼脏水,扰得老爷泉下都不得安宁!” 赵家义先前见过二姨太,韩老爷在世时候也是带二姨太出入各种场合,且风光过一阵子,最近方家的势力又逐渐做大,他便不好直接同二姨太撕破脸,转而满脸堆笑地站起身来。 “二姨太别来无恙啊,还是那般仙姿玉貌。” “呦,您就别睁着眼睛说瞎话了,我身子坏了好些年,这气色都赶上老太婆了,还能好到哪儿去。” 二姨太全然不接他的奉承,往流萤跟前一坐,刚好韩宏义迈进月亮门,二姨太抬手招呼,“宏义啊,让正卿快些!怠慢了赵副会长,要找咱们家麻烦的!” 韩宏义唯一愣怔,二姨太叫得这般亲近,出乎他的意料,紧接着瞧见站在庭中的赵家义,心里大约明白了几分,随即回头嚷道,“大哥快些!赵副会长在等了!” 二姨太满意地仰起下巴,赵家义扁扁嘴,回过头朝后招呼,“商会的都一起吧?” 流萤这才看清,人群后面有几个熟面孔,是那日饭桌上她见过的,当中一个青年跟在他父亲的身后,这青年那日帮过她,她便对他微微点了点头,哪知对方目光直接飘了开去。 流萤知趣地敛了神色,这会功夫,韩正卿也进了灵棚,值事唱道,“一鞠躬!” 客人行礼,韩家人回礼,流萤机械地磕头,心里不住地感慨,还道与韩家有生意往来的人都是那商会里头的,谁道那只是一小部分,此前来的那些人她全不认得,也不晓得都是做什么的,后面还不知道要来多少人,她的腿都有些麻了。 行礼过后,商会的人陆续被引至后面,流萤不再自讨没趣地抬眼去瞧,将自己藏在孝冠底下,老老实实地跪着。 哪知那青年踱了过来,弯腰拿起几张纸钱去烧。 “这纸堆着不烧又不能下小的,韩大哥白对你好。” 他丢下一句话就走,流萤还没来得及还嘴他就不见了。 待他走了,流萤才瞧见纸钱的旁边有张卷曲的字条,她眨眨眼,忙将那字条收了起来。 她想打开看,可值事又唱道,“一鞠躬!” 流萤全然不知道是谁在行礼,反正她要做的就是跟着回礼,只要二姨太哭,她再跟着哭两声就行。 这几波人又行了礼逐渐散去,正待她要去看字条的时候,门口又是一声大喊,“我不活了!韩宏义你太欺负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