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母子,心中早有主意,这时便接口:“我们接妈妈回家。天香阁热闹,不好养病……” 赵野抓起她的手凑在嘴边重重亲吻,这一下亲得响,葛子连同路上行人看过来,原婉然胀红脸却未抽手。 她轻轻抚上赵野头发,“绣坊那儿我先不去了,咱们一块儿照顾妈妈。”忽然想到薛妈妈乃官妓身份,因问道:“教坊司肯放人吗?” 赵野冷笑,“教坊司不留瘟疫病人,一旦上报消息,官员便来撵人。病人必须自寻地方养病,无处可去便送养济院自生自灭。”他牵住原婉然的手,一路不曾松开。 夫妇俩到得天香阁,阁里许多男女未睡,在大厅低低交谈。一个老婆子见了赵野便上前告诉:“阿野,教坊使到了。” 赵野眉心竖痕又多了几条,“这么快?”他牵着原婉然行走更急。 “不知谁作了耳报神。”老婆子跟不上,便在赵野后头喊道:“妈妈迁去小院了。” 小院在天香阁后方畸零角,赵野夫妻步进院子,院子当心一个麻脸官员坐在椅上,臭着脸拿汗巾掩口鼻,椅旁两差役侍立。 下首几个娘姨龟奴都是天香阁有体面的老人,其中一个娘姨递上一锭雪花银,陪笑道:“大人,我们妈妈自从发热,便怕将病气过给旁人,自行避来这……” 教坊使摊手接过银子纳进袖里,鼻孔朝天,“哼,染了疫病,如何不上养济院?” “那时不知是水痘……” “如今晓得了,还不快滚?” 一个老龟奴道:“您老宽限点时间,阁里车子全派出去了……” “没车,骑坐骑,用爬的也行。总之,给我滚。” “大人,痘疹病人不好见风……” “一个老妓,死便死了,天香阁多少贵人出入,别脏了地方。——薛妈妈,妳再不出来,我让人动手。”教坊使向左右差役道:“把人轰出去。”众人连忙打躬作揖恳求。 “不准动。”赵野喝道:“我带妈妈走。” 教坊使鼓起眼把大腿一拍,喝道:“大胆,恶声冲撞长官,你个龟奴和……”他瞟向赵野身旁原婉然,原婉然姿容端丽,衣着朴素,他似乎拿不准这是花娘或丫鬟,不由顿住喝骂。 赵野冷笑,“我是良民,不归大人辖治。” 教坊使噎住,很快又道:“良民我也能治你,托个关系的事。” 蓦地房里有人道:“阿野,不得无礼。” 薛妈妈在娘姨扶持下缓步出屋,头戴帷帽,全身包裹严实。 “大人……”她沙哑唤道,话音未落便一阵咳嗽。 教坊使由椅上跳起来,双手摀嘴更紧,模糊话声由他手后传出,“妳别过来,不怕病气也怕楣气。” 薛妈妈定住脚步,咳嗽声却更大,教坊使又退三步。 “大人,我这便离开。只是孩子年轻不知事,请大人看在这些年妾身为大人效力,原宥他则个。”薛妈妈话声嘶沙气虚,然而说到“为大人效力”隐隐透出一股锋利威势。 “罢,罢,大人不计小人过。”教坊使让差役掏出具保文书,指挥赵野过来,“既是你接人去住,过来画押按手印,留下姓名住址。人死了便罢,活了不送回教坊司,或者逃了,哼,唯你是问。” 赵野按手印时砰地重重落下,教坊使欲待发作,薛妈妈便上前靠近,唬得他火速收下文书离去。临走他嚷道:“我一刻以后回来,妳要还在,哼。” 薛妈妈请在场众人进房议事,她坐在堂上道:“列位,我这一去,必不能回。” 赵野脸面紧绷,紧紧握住原婉然的手,原婉然轻抚他手臂。 众人都劝薛妈妈宽心,薛妈妈道:“谢谢你们好意开解,自家身子自家知。这其实并非坏事,我要上岸了。” 她说时风淡云轻,笑靥坦然,其他人都红了眼眶。 薛妈妈又道:“天香阁里都是苦人,我走后,还望列位依旧一条心,互相扶持体谅。” 她缓了缓气,提起在场数人姓名,指着桌上几只匣子,“我全副身家都在这儿,列出细目列表,请你们全数变卖。所得银钱资助天香阁里贫病老幼。那只剔红四层山水珠宝盒,盒里首饰你们随各人喜欢,拣一件留作念想。”她歇半晌,又道:“城东四喜胡同的宅子、四副头面留给阿野夫妻,酬谢他们替我送终。” 薛妈妈交代完毕,因是有疫疾在身,也不与阁里未到的其他人辞别,由小门悄悄离去。临走前,她深深望向天香阁,上了车仍由后窗望去,直至天香阁消失在街道尽头。 原婉然扶着薛妈妈回身依靠车壁休息,但听她轻轻一声苦笑。 “曾经……曾经日里夜里作梦,都在逃离天香阁……”声音底下感慨万千。 原婉然不知说什么好,握住她的手,一会儿柔声道:“妈妈,我们回家。” 薛妈妈看着她笑了,“好,好孩子。” 原婉然将薛妈妈安顿在她房里歇息,等天香阁运来薛妈妈的紫藤盆景,赵野便要出门买桑虫猪尾。 原婉然在旁提醒:“相公,你顺道上冰窖买些冰,妈妈起疹痒,冰敷会好受些。”略略迟疑,她又道:“再买痘疹娘娘的图像和香烛吧,我来供奉。” 赵野默然,自薛妈妈出事后,他便有些心神不属,这时盯着原婉然瞧了一会儿,忽然开步走来,俯身将人牢牢抱住。 他埋在她颈窝发间不发一语,而她静静受着他倾身依来的份量,搂住他轻拍背脊。 赵野走后不多时,大门处便有人拍门不止,原婉然上前应门,门首外但见访客中年麻脸,一身官服。 “教坊使?”原婉然小脸不由自主沉了三分,先前这人这样不拿薛妈妈当人。 那教坊使却恍若未觉,冲她笑出满脸折子,要多亲切便有多亲切。 第七十七回:紫藤花瓣 那教坊使道:“小娘子,本官来瞧薛妈妈。” 刚刚风急火急赶人,这便又来探病?原婉然莫名其妙。忌惮教坊使官吏身份,她强自陪笑道:“多谢大人好意,妈妈生病劳顿才刚安歇,不方便见客。您先请回,待妈妈康复,我们便去谢过大人。” 教坊使一愣,笑脸有三分勉强,“薛妈妈我们必是要见的,她也必肯见我们,妳喊她起来准备。” “我们”?还有谁要见薛妈妈? 原婉然眼睛一转,街前除开教坊使座骑,路旁停了一辆马车,马车装饰与车夫、仆役打扮,算来属于富家用度。 原婉然踌躇半晌,道:“大人,您在天香阁亲眼所见,薛妈妈身子虚弱,必须休养……” 教坊使皮笑肉不笑,压低嗓子道:“本官可是为妳们着想,来客是贵人。得罪了,哼,人伸指一捺——”他打出按死虫子的手势。“能捺死妳全家。” 原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