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 自杀非自杀
“一面之缘的人,认识都谈不上,何能说是旧相识。” 李蕴旼皱眉,“我会去贾府纯粹是因为贾世祥死得蹊跷,与贾林氏没有半分关系。让你留心贾林氏也绝非是私心,是因为她可疑。还有,特意带上你而非秦继,一是为了避嫌,二是担心你误会……” 他极少会向旁人解释什么,如今竟是一口气说了许多,最后一句“担心你误会”一出口,两人茫然相顾,皆是一阵错愕。 莫铄月一时没反应过来,脱口而出:“怕我误会什么?” 李蕴旼并不作答,缓缓垂眸又看回小几上的文书,神情恢复成那种淡淡的疏离平和。 然而一盏茶过去,不知是文书中奏请之事太难决断,还是因为其他原因,那一页竟是久久未翻动。 悬挂在车壁上的琉璃灯罩中,火苗随着马车的颠簸摇曳不定,长久的寂静中,一向在某些事上格外迟钝的莫铄月,似乎终于捕捉到了一种不一样的东西。 一种猜测若是形成,便能找到无数的过往小事加以佐证。 莫铄月不敢继续往下猜想,却又忍不住地想要探寻到答案。 幸好,犹疑惶惑之际,听到李蕴旼的声音: “担心你若非亲见,道听途说,毁本王清誉。可惜,你这悟性,就算带上你,也不见得有何改变。” 莫铄月心底忽有几分歉疚,毕竟她一时失言,辱没过人家的清誉,不觉有点讪讪,也不知该说什么。 两手有些无措地放于双膝上,低头坐着,颇有一种乖巧安静等着挨训的好好学生的样儿。 李蕴旼的视线从文书上跳过,落在这个其实有些拘谨局促,又略显刻意的少女身上,忍俊不禁。 可他向来习惯了掩藏喜怒,真实情绪极少在人前展露,下意识地随手抄起手边的折扇,以做掩饰。 谁知,对面的人,竟是本能地往后一缩。 他终于朗声笑了出来,直接将折扇丢在小几上,“不错,还知道躲了。” 被这样毫不掩饰地取笑,莫铄月反而有了一种破罐子破摔的感觉,倒是觉得无所谓了。 “王爷不妨看看这个。” 她从袖中取出那截小竹管,递到李蕴旼面前,“王爷请看,这截竹可有什么不寻常之处?” 李蕴旼没有接,微微挑眉,“你从何处拿的?” “这是在如雅阁的茶室里拿的,就是贾世祥毒发身亡之处。” 她停了片刻,似乎懂了他在嫌弃什么,笑道:“这一截竹,还是新绿,未晒也未细致处理过,和如雅阁中那些精心打理过的物件截然相反。我以性命担保,这绝非死人用过的东西。” 李蕴旼迟疑了一下,用食指和拇指捏住那截新竹,放在眼前端详。 他的手指修长白净,翠绿欲滴的竹节大约是他的小指粗,本还觉得放在自己的袖中略觉逼仄,但现今两相比较,莫铄月觉得这竹节反倒显得短小了。 “这两端切口是否太过平整了。”她说。 他把竹节放下,赞同点头,“这种切口不像刀斧造成的,更像是,” “用剑。” 两人异口同声,皆愣了一下,随即相视而笑。 “而且此人剑术娴熟,一剑利落而就,丝毫没有迟疑的迹象。只是,剑通常只作兵器,寻常的工匠并不用剑。”莫铄月道。 她虽没习过剑法,但这些年办案中,还是见过一些剑伤、剑痕等,辨认起来不算难。 李蕴旼略一思索,问:“你是怀疑,这一截新竹,是替换了原来的那一截?” 莫铄月缓缓摇头,“只能说有这种猜想,毕竟,太过明显。” “你好像,一直都未问过这案子。” “我还以为王爷不打算说呢。”莫铄月笑了笑,笑中带着些许得意,“如雅阁走了一遭,这案子的始末我也大概能厘清了。不过去那里的路上,我突然想通了一事,若是我当时不提,王爷也会提议让我去吧?” 李蕴旼瞄了她一眼,没有作答,靠着软枕,似是在等她接下来的话。 “其实进府之前,听你说,贾世祥不是服毒自裁,我脑中便有一种画面,就是非自杀,却被伪装成自杀的样子。接着贾夫人也提到说,她夫君独自一人待在茶室时,才出的事。给这个画面又添了几笔貌似诡异的地方。更重要的是,京兆府做事细致,从他们留在现场的标识来看,加上那个画面,我大致能推演出贾世祥中毒身亡的经过。” 或许是一种天赋,也或许只是因为办案多年积攒下来的经验,每听闻一个案子,她的脑海中总会出现相应的画面,一开始并不细腻准确,随着深入探查,便愈发清晰明了。 京兆府在取走物证的同时,也画了相应的标识,并标以序列。 莫铄月大致能猜到,离她拿走的那节竹管最近的一是过滤沙砾的漉水囊,二是煮茶的铜釜、其他的依次是各类茶具,大约就是茶勺、茶碗之类,具体是什么物件,还是需当场看过后,才能知晓。 京兆府率先拿走的那些物证,应都是验出毒的,按这个方向推测,想来贾世祥是独自一人烹茶、喝茶时,中毒身亡。 莫铄月的目光又落在小几上的那截新竹,其实按她的推断,有一种合理的猜想: 毒最有可能就是下在竹管中,这样便会随着水流依次流向漉水囊和铜釜中。 但她其实偷偷验过这截小竹管,无毒。 难道,这节竹管真的是替换过的?那原来的又在何处? 可是这么明显的手脚,为何京兆府的人没有发现。 “对了,倒是一直忘了问,王爷可知是何毒?” 一直静默不出声的李蕴旼终于不疾不徐道:“不知。” “嗯?” 他似乎很喜欢莫铄月这种茫然错愕的神情,看了半晌,唇角不觉向上扬起一丝弧度,“京兆府验过,说是砒霜。” “哦,看来王爷并不信京兆府的仵作。”莫铄月难得地迅捷捕捉到他掩藏在话里的意思。 她迟疑了一下,又道:“贾林氏自称商贾之女,又说从小在京都长大。可是……不知会不会是我想多了,我总觉得她的反应有些不对劲。说到这,” 莫铄月看着李蕴旼,“我倒是想起,她说王爷曾救她于危难,您是在何时何地见过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