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53 释嫌

    2135年3月24日夜，华蓝市，香兰榭尔咖啡厅，一个穿着一身普通运动服，抖着破布帽的男子推开了这里的大门，用自己的非主流打扮成功地吸引了所有客人的目光：“嘁……”

    “就喜欢这种调调……是吧？”

    他瞪了瞪眼，将其中几个身穿未来紧身服的普通白领工作者的视线逼退了回去，然后才不屑地转过了身，朝着咖啡厅的某个角落迈出了自己的脚步。几道若有若无的视线随即从那个地方四散飞离，匆匆地由那个男子的身影上一划而过，然后将他们的某种惊讶的情感，通过各种方式散发到了附近的空气里：“那个女的……居然等的是他？”

    “难道现在的小姐都喜欢这样的风格了吗？”

    “这种古老的运动男孩风……唔，或许确实有那么一点吸引力。”

    “但是这也太土了吧！而且这气质差距也有点大……”

    “当然很大了。”

    面对着女子缓缓抬起的目光，破布帽下的男子稍稍地露出了一丝带着光芒的眼神，然后压了压帽檐，毫不介意地在那个身穿晚礼服的女子面前坐了下来：“网友的见面会，往往都是这样的，因为你永远都不知道，那个一直在网络的那头与你陪伴了许久的人……究竟是一副什么模样。”

    “呵……”气质冰冷的女子发出了一声低笑，将原本凝固在周围的空气纷纷化开了：“教练的风格倒是非常好认呢，只要一说话……我便能辨认得出来。”

    “哦？说来听听。”

    “轻松，懒散，如鱼得水……而且非常自信。”

    女子放下了手中的咖啡，单手支起了自己的下巴：“就连这样的要求，都毫不犹豫地答应了。”

    “拿欺骗的后果作为威胁筹码的人不正是你吗？”段青没好气地说道：“我哪里敢不来？”

    “可是这已经是我的第三杯咖啡了……你晚到了将近半个小时。”

    “呃……你知道的，作为一个家里有事的人，想要推脱出一个好的机会是一件很需要技术含量的事情……”

    “家里有事？我看是家里有室吧？”女子脸上的笑容变得更加灿烂了：“我依稀还记得……在解说总决赛的时候，有一个小女生的声音曾经响过好几次来着……”

    “啊哈哈哈，千指鹤嘛，借住在我们家里的那个小姑娘，你应该还记得。”段青挠了挠自己的腮：“她也记得你，还对我说你是一个很厉害的家伙……怎么样，有没有觉得高兴？”

    “高兴吗？”

    女子笑着弯了弯眉毛，眼神却是在段青的头上转了一圈：“不过我可是记得……梦竹妹子也来到了华蓝市，还有那个笑红尘……你们愚者冒险团，应该也是趁着这次联盟杯的比赛，凑在一起聚会了吧？”

    她放下手，深沉的眼光随着咖啡表面的旋转而落在的段青的眼睛上，原本因为步入夜色而逐渐凉爽的空气，也跟着她的呼吸而逐渐寒冷起来：“还有那个楼语殇……”

    “你们……现在都在一起吗？”

    “呃……”

    段青的表情逐渐变得更为凝固，因为他突然想起了之前自己曾经随口说过的一句话：“那个……楼语殇是什么，人名吗？啊哈哈哈，抱歉，我不是很明白……”

    “一个消失了这么久的职业选手突然出现在了游戏里，然后又突然加入了一支名不见经传的冒险者小队，你以为所有人都是笨蛋，什么都看不出来吗？”雪灵幻冰寒声说道：“更何况是时间魔女絮语流觞和杀神暗语，曾经的两个克鲁希德的成员？”

    “你以为随便一个马路上的玩家都可以赢得断风雷的信任，同时让其他几个大行会成员配合着全力出手？随便就能与无冕之王幻梦并肩作战？”

    “你以为……随便哪一个普通的冒险者小队，就能够完成之前的那次拯救公国的游行，并最终驱散那道神秘的紫光，逼退已经打到议会广场的帝国人吗？”

    “你……还想欺骗我到几时？”

    “……”

    偷偷望着这个方向的几道视线忽然悄悄地收了回去，同时发出了类似“两个人吵架了”之类的幸灾乐祸声，一直紧盯着段青的女子却是丝毫不在意周围的那些议论，只是用难以令人对视的冷冽目光望着面前的这个沉默不语的男子。想象中的反驳与胡搅蛮缠并没有出现在她的面前，紧张的解释与深情的哀求也没有如意料之中地显现在她的耳边，只有属于侍应生的那道不解气氛的身影，缓缓地走到了段青的身旁：“这位先生，请问……”

    “啊，蓝岛咖啡有没有？”

    “蓝岛？抱歉，我们没有听说过这个名字，如果是蓝山的话……”

    “不，算了。”

    似乎是想通了什么，段青长长地出了一口气：“还是来杯苦力摩帕吧。”

    他笑了笑，挥退了那名服务生，然后才换回了普通的神色，双手放到了女子对面的桌前：“即使是幻梦当面向我提问，我也曾经作出过相应的回答，所以……不好意思，你的想法可能有点多了。”

    “我绝不是你所想象的那个人。”他沉声说道：“无论你想的是哪一个，我都绝对不是。”

    “……”

    女子没有再次发问，只是用咄咄逼人的眼光望着段青的脸，似乎在希望得到对方真实回答的同时，思索刚才那句别扭话语的含义。咖啡厅的四周因为这对深夜中的男女上演的戏码而再次屏息了一瞬，几个想要离去的客人也因为这个意外的发现而驻足了片刻，属于段青的声音却是紧接着回荡在这片空气的每一个角落，震下了一地的下巴与眼球：“而且……”

    “我也绝不会爱上你，明白吗？”

    “你……！”

    女子霎时涨红了脸，下意识地举起了自己的手臂，然后在周围的冰雪气息陡然崩塌的同时，如众人所愿地挥到了段青的脸上：“你说什么呢？”

    “啊？难道是我理解错了？”

    “你，你……你这个无耻的……”

    “喂喂，就算你一直不把我当教练，你也不要浪费我们宝贵的共处时间好不好？女孩子家家的随随便便就动手成何体统……”

    “你无耻！你混蛋！”

    “呃，如果我哪里说得不对，你直接说出来也比动手好得多，不然我的咖啡还没上，你就又要交一笔赔偿金了……好好好我知道你很有钱，但有钱也不是这么浪的啊！万一最后你灵机一动来个气遁，把我卖了也请不起这两……哦不五杯咖啡啊！”

    角落里，努力抓住对方手腕的段青就这么与桌对面的女子相互纠缠起来，然后在身后侍应生逐渐接近的脚步声中，突然分开到了两边。依然气得涨红脸庞的女子恨恨地盯着面前的男人，仿佛想要将对方生吞活剥的样子，不过接过自己咖啡的段青，却是丝毫没有表现出感受到这一怒意的自觉：“呼……好不容易推掉了那边的聚会，结果还要来这里受你的气……”

    “你，你说什么？”

    “刚才千指鹤说要聚会，梦竹亲自发起的那种。”

    面对着依旧愤恨的女子，段青居然自顾自地解释了起来：“比赛也结束了，大家也没什么留在这里继续下去的理由，所以打算再聚首一次，然后就各奔各家了。不过我想了想，反正大家以后经常会在游戏里见面，所以这一面不见也罢，可能还是今晚的你更适合被人陪一点……”

    “……”

    “凝兰根本就没有来，语……絮语流觞那个家伙也绝对不是我现在想要见到的人，小姑娘收了我一堆钱，去了估计也会说一堆令人不知道手往哪里放的话，再加上那个莫名其妙拉着我不放的千指鹤……这次最后的聚会，说不定挺尴尬的。”

    轻描淡写地抹过了一大堆不为人知的秘密，段青轻轻地抿了一口自己手中的极苦咖啡：“我本来还以为，这次的选择是我权衡很久之后的得意之作，结果没想到……嗯，你居然喜欢喝咖啡啊？”

    “啊？嗯，嗯……”

    从某种思绪中被惊醒的女子呐呐地点了点头，然后缓缓地低了下去：“那个……本来只是过去工作过久的时候用来提神的东西，结果喝的久了……”

    “啊，明白明白，所谓的日久生情嘛……哎哎哎，别动手别动手，你的小脑袋瓜子又在想些什么？”

    制止了对方作势想要再次扬起的右手，段青一脸闷笑地说道：“现在应该好多了吧，徒……哦不，学生？”

    “……被你的话扯到天涯海角去了，都忘了本来想说的话。”

    女子长长地吐出了一口气，雪白而又美丽的手指也缓缓地摸到了自己的杯沿上：“不过……心情确实是好了很多了。”

    “谢谢。”

    “不用谢。”

    段青眨了眨眼：“为了学生的心理问题而绞尽脑汁，也是身为教练应负的责任，这点小事情，对我来说也不是什么困难的事情。至于你之前的那些问题……天知道你真正想要得到的答案是什么，反正我们之间已经合作了这么多次，你总归应该知道……”

    “我是一个很普通的老实人。”他笑着说道：“我是不会骗你的，对吗？”

    “……希望如此吧。”

    女子冷冷地说道，片刻之后却是再次松开了无法绷住的面容，然后才在那张再普通不过的脸庞的注视之下，略显释然地点了点头。

    “合作愉快。”

    “合作愉快。”

    两个咖啡杯在空中轻轻地碰在了一起，然后各自分开，星星点点的清脆碰撞声却是缓缓地随着某种气氛的弥漫，扩散到了仿佛看不到的星空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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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有关这场咖啡店夜谈之后的内容以及最后结果，许久之后的职业界都没有一个人知晓，不过段青在之后的自由世界里所承受的来自冒险团内部的怒火，却是有不少人见证过的——在某个男子被梦竹的怒吼声赶出大街的时候，排起了长长队伍的玩家们还以为前方又出现了一个刚刚装逼失败的献祭者，而守在门口的几个愚者冒险团成员无视段青的眼光，也让他们将这一猜想变得越来越坚定了：“嘁，不就是放你们一次鸽子吗，虽然在游戏里没少做过，但是现实生活中还是第一次啊……”

    “陌上青山！你还在嘀嘀咕咕地说什么？”

    “没有没有！绝对没有！”

    在一众旁观者即将认出自己的身份之前，捂着脑袋的段青急忙踮起了脚尖，然后用其他人难以想象的速度，离开了这个排列起长长人群的是非之地——就在自由世界再次开服没多久之后，段青等人所在的愚者冒险团就迎来了一次井喷式的声望提升，而且这次提升的范围也不是什么自由大陆的原住民们，而是实实在在的玩家。通过各种渠道拼凑出总决赛之夜所发生的奇迹的来龙去脉之后，位于公国的上线玩家纷纷丢掉了庆祝的念头，然后顺着亚尔大街的指引，一股脑地跑到了冒险者协会的门前。短暂的混乱与说明之后，一脸淡然的费里斯通终于明白了这些人上门的理由，然后才在大家的期待之中理了理自己的夹克，面无表情地宣布了一件令后来的段青等人头疼无比的内容：“愚者冒险团……目前确实只有六个人。”

    “你们想要加入，本人自然不会反对，但为了维持冒险者协会的秩序……本人还是建议你们，排队提出你们的申请。”

    排你妹的队啊……能不能先把他们劝走？

    这是段青当时看到这一幕时，第一时间生出的想法，不过望着依然在排列的队伍里激声讨论着“帕米尔游行”的玩家们，他也无奈地退到了小巷的黑暗之中：“罢了，躲得了初一，也躲不过十五……”

    “知道怕了？”

    一道中年男子的声音缓缓地由段青的身边升起，然后带着些许讽刺的笑意，来到了他的身边：“猪养肥了自然要杀，人出名了……自然也要怕。”

    “……总不会给你们江湖添麻烦的。”

    回头望着那张熟悉的刀疤脸，段青无奈地问道：“还有……你来干什么？”

    “当然不是为了欣赏你们蒸蒸日上的冒险团了。”

    断风雷低低地笑了两声，然后背着双手转过了身：“这可是新版本……”

    “我来，自然是想要与你讨论一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