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百九十五章 时过境迁
朱浩到京城后,跟家人相处时间一直都很少,偶尔回来基本都是吃顿饭就走。 这次他多停留了一段时间,问了问朱娘有关家里的情况,而另一边孙岚则陪着李姨娘挑选布料,说是新年正好做新衣服。 “小浩,你当官后,外面的生意还在做吗?每次都往家里送银子,娘其实花不了多少,这边一切都好,你不必挂怀。” 母亲虽然现在帮不到朱浩太多,但她对朱浩的关心却是显而易见的。 朱浩道:“我一直都在帮陛下打理生意,有的还交给内子做,不信你可以问问她。最近唐先生病了,或许年后不长时间就要……唉!忙碌日久,现在我才觉得应该多注重一下家庭亲情。” “唐先生怎么了?” 朱娘对唐寅抱有极大的感激之心。 在她看来,当初要不是唐寅,朱浩不可能会有今天的成就,那可是儿子的“启蒙恩师”。 朱浩提醒道:“娘有时间也过去探望一下吧,唐先生可能来年年初就要添丁,不过他自己未必能等到那一天。” 这年头的人,生老病死太过平常。 朱娘闻言虽伤感,却也没表现出多么不忍,反而是发出感慨:“好人,为什么总不长寿呢?看他年岁,也没多大啊。袁先生也是,当初刚到京城就没了,说起来你在王府里的恩人可不少,不能忘本啊。” “嗯。” 朱浩不太喜欢听老娘唠叨。 朱娘现在年岁渐长,又没有孙子带,无所事事,有时候啰嗦起来让朱浩着实招架不住。 “回头你陪娘一起去探望唐先生,他是好人。” 最朴质的评价就是唐寅是好人,大概在朱娘眼中,没有别的更恰当的词语。 …… …… 从家里出来,又是日落后,虽然李姨娘已让丫鬟给朱浩小夫妻俩收拾好了房间,但朱浩还是坚持带孙岚回府。 “老爷当上侍郎后,来访的人渐渐多了起来,妾身很多时候都不能出门。” 孙岚在马车上,简单跟朱浩说明了家里最近的遭遇,也是因为左顺门事件牵连甚广,上门来找朱浩求情的人也多了起来。 不过朝中知道朱浩真正身份的人仍旧很少。 唐寅和朱浩这儿已经门庭若市,估计张璁那边更是应接不暇。 朱浩道:“不用理会,现在我只不过是个礼部右侍郎,来访的人见不到我的面,自会走的。” 孙岚问道:“难道就没有缓和的余地吗?从递进来的拜帖,妾身看到,有很多人挨了杖责,还是每十天来一次……妾身问过娄家姐姐,她说这是朝廷大事,女人不该过问。” 本来就不该问! 这点娄素珍说得很对,但任何时候女人都是有八卦心的,如果这种牵扯到朱浩的事孙岚依然不管不问的话,反而会显得缺心眼。 孙岚惠质兰心,读过书的女人想法就跟一般的市井民妇不同,孙岚其实更想知道,这对朱浩未来的生活有什么实质性的影响。 朱浩道:“如果我说,这一切都是我造成的,你接受吗?” 孙岚想了想,摇头道:“乃陛下执意所为,怎可能是相公一人造成?” “唉!” 朱浩叹道,“其实差不多,陛下想什么,做臣子的就要做什么,我与陛下自幼一起长大,经历了太多事,以如此方式帮助陛下巩固皇位,其实并无不可。我也试图拯救一些人,却没什么效果,这不但是君臣矛盾积蓄已久的恶果,而是理念上的巨大冲突,乃权力争斗,根本就没办法调和。” 孙岚笑着安慰:“相公不必自责,既然是朝廷纷争,很多事非人力所能变动。相公充当见证者,总好过于被动承受改变。” “嗯。” 朱浩想了下,孙岚还挺有见地。 他回到大明,虽然改变了很多事,但一些涉及时代背景的大事,诸如朱厚照溺水后病逝、大礼议甚至是左顺门事件,朱浩都没有强行干预,哪怕他并不认同历史正轨上一些结果,还是不愿意做出改变。 就在于如孙岚所说的那般,他有时候是想当见证者,而不是一味去改变,造成历史更大的混乱。 …… …… 又是夫妻别离的夜晚,朱浩离开家,直接到了思贤居。 那边还有大批奏疏等着他批阅,现在除了张左偶尔过来相助外,其余时候都是朱浩一个人朱批,唐寅再也不会来了。 年前很多总结、核销的事情,西北的庞大军费开支,还有孙交离开后户部逐渐开销增大…… 孙交别的不行,但省钱着实是把好手,而过去两个月时间里,朱四已经多次向户部伸手,从户部调拨走三十万两银子用以有关兴王府和皇宫殿宇修缮。 杨廷和在朝时,首先想到的是限制皇帝的财源,让皇帝紧巴巴过日子,断其邪念。 这是杨廷和总结正德一朝的得失后做出的选择。 而当时全靠朱浩赚钱来缓解一切。 随着修铁路和造船之事的推进,朱浩这边能提供给皇宫的财富并没有得到实质上的扩充,但其实也没断,还有所增加,但就算这样也满足不了朱四的胃口。 朱四体会到皇权的至高无上,颐指气使之余,天下财富也想掌控在手。 当皇帝的为了议礼大肆索要开销,毕竟要为他父亲修宗祠,还有皇后和妃嫔家里的打赏,以及身为帝王非常重要的一点……维持日常体面等等,这都建立在有着充足钱财供应的基础上。 连江南各处采购和置办,也加大了投入,这也是为了维系皇家的体面。 “朱先生,您还在呢?” 朱浩一个人闷头批阅奏疏,王左出现在门口,却不往里面进。 朱浩抬头问道:“王指挥使,有事?” 王左这才进来,抱拳道:“东厂传来讯息,说是明日按照圣谕要发配一些人出京,黄公公让卑职将名单交给您,看您是否有意见。” 朱浩道:“此等事,奏报陛下便可,具体情况我已知晓。” 第二次杖刑结束后,皇帝也知道,再这么下去,打死的人会更多……第二次打死了四人,一共死了五个,这其实已比历史上死十七人好了很多,但该有的血桉还是有了,历史照样会把这残暴的一幕记录下来。 当然目前是死了五个,未来几天,会不会还有人因伤而死,很难说。 王左走到朱浩身边,小声道:“那位翰林院侍讲杨学士,要被发配云南永昌卫,明日一早便带枷上路,他临走前跟卑职说,希望能再见您一面。” 杨慎…… 朱浩并不想去见,他跟杨慎已没什么好说的了。 曾经朱浩帮过杨慎,希望能通过杨慎地位的提高,让其心态归正,不再成为大礼议事件的魁首,但似乎他犯了刘春所说的那种忌讳……明明知道像大臣直谏这种事一旦出现,继承了杨廷和衣钵的杨慎怎么都跑不掉,为什么还要为做无谓之争呢? 再说,杨慎这样的人,也不值得他去帮。 如果只是因为怜惜其才华,这世上有才的人多了去,不至于说为了一个杨慎而改变历史走向。 “看情况吧。” 朱浩没决定是否去见。 他倒是忽然想到了一个人,对王左道:“麻烦王指挥使去帮我带一个人来,今晚我想跟他聊聊。” …… …… 朱浩要见的人,同样是曾在历史上留下浓墨重彩一笔的徐阶。 只是从时间发展来说,那是未来的事,而有了朱浩的出现,徐阶能否像历史上那般成为大明股肱之臣,甚至是拨乱反正的关键人物,已成为不确定因素。 有朱浩在,就会限制历史上一些人物的崛起。 诸如现在朱浩已在针对夏言,下一步他还会对付严嵩。 当一些人崛起后,势必会成为朱浩强劲的对手,那朱浩就要将他们扼杀于摇篮之中……但对徐阶,朱浩下不去狠手,或者说,在朱浩眼中徐阶不是敌人。 虽然朱浩也知道,未来徐阶的“拨乱反正”,也可能就是针对他朱浩。 “敬道……不对,应该称呼你朱学士,这是何地?” 徐阶走进议事厅,这里的一切让他觉得十分新鲜。 最近有件事,徐阶晋升为修撰,可是连他自己都不知道是怎么升上去的,毕竟徐阶刚考中进士不到一年。 别的编修,三年都未必获得晋升,六年、九年的也有,多数还都没等到升修撰就到六部或地方为官了,而他则平步青云,也成为同一批进士中的佼佼者。 在这次大礼议事件,徐阶没有参与其中。 “坐吧。” 朱浩此时已把奏疏什么的全都收了起来,只是单纯想跟徐阶聊聊。 徐阶坐下后神色平静,最近左顺门的事件对他未形成大的影响,他也不会去关心现还在诏狱中那群人的情况……或者说,这是他想知道而不敢知道的。 徐阶变得谨小慎微。 朱浩道:“用修明日就要被发配云南永昌卫,你我一起去给他饯行。” “怎么会?” 徐阶目瞪口呆,惊愕无比。 杨慎作为翰林院侍讲学士,为太多人羡慕,结果一转眼就跌落凡尘,徐阶当然知道这是残酷的政治打压的结果。 朱浩摇头道:“不必太过惊讶,他命该如此,我们只是秉承朋友之义前去送行,题外话多说无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