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五十二章 装腔作势
小旗听了朱万简的话,脸色立变:“那朱千户是否要赶紧通知家族中人,停止制造琉璃珠?” 朱万宏冷笑不已:“朱家好不容易找到翻身的机会,银子大把大把地赚,提醒有何用?先是兴王亲自上奏将我放归安陆,暂代千户之职,这两年朱家于监视兴王府事上又无寸功,再摊上今日为兴王府‘送’琉璃珠之事,朱家真是一步步辜负朝廷的期许,或许在老爷子倒下后,这个家……差不多就完了!” 小旗听到后非常受触动,对朱家际遇感同身受般,叹息道:“都是兴王府的阴谋!” “切,兴王府吗?我看未必,兴王府会给自己找麻烦?倒像是有人在背后推波助澜……” 朱万宏说着,从井沿边站起来,往屋子走去。 “朱千户,眼下有何计划?” 小旗急忙请示。 “没有计划……睡觉!太困了!” 朱万宏打了个哈欠道。 小旗有些无语。 刚才跟我掰扯半天,还以为你已经提起斗志,要为朝廷鞠躬尽瘁死而后已呢,结果你就来了个困了要睡觉? “兴王府真是能人辈出啊……我朱家也是能人辈出,我那大侄子,真是少年英才,看来该找个机会拜会一下。呵呵……” 朱万宏说完,人便进了屋子。 不多时,里面传来如雷的鼾声。 …… …… 转眼就是正德十二年。 正月里,朱浩放假在家,偶尔进王府一趟,现在他等于是王府半个幕僚,想来就来,想去就去。 正月初十这天。 朱浩跟马掌柜商议完出布匹事宜,刚回王府就见到唐寅和陆松正在门口交谈。 “正说他呢,就来了,朱浩,你过来。” 唐寅将朱浩叫到身边,拿出一封信。 朱浩问道:“这是什么?” 唐寅没有避讳陆松,面带几分不解:“今日一早,有人到我府上投送这封信,指明是给你的……信没有封口,我打开来看过,上面只有‘午后故人相约报恩寺’几个字,谁给你的?” 朱浩拿过来打开看过,上面的字写得很差,一看就是有人要故意遮掩笔迹。 陆松道:“此等人或对我王府中人有何阴谋……或是江西盗寇暗中报复也说不定,所以唐先生来找我,希望派人与你同去。” 朱浩笑道:“不用了,应该是我大伯想见我。” “什么?” 不但唐寅惊讶,陆松也着实吃了一惊。 唐寅皱眉:“你认识你大伯的字?他是锦衣卫千户,照例必须要精通文墨,这字……看起来不像是正经人所写。” 朱浩不由望了陆松一眼。 陆松眼神有些回避。 当初林百户在安陆时,他当两面人可说是受尽煎熬,现在轮到朱万宏负责安陆监视兴王府的事务,他都快忘记自己是锦衣卫安插在王府内奸细这回事了。 现在朱万宏突然杀回来,他自然心中打怵。 “我猜的。” 朱浩道,“我一介孩童,本来就不认识几个人,把信送到唐先生府上说是找我的……这种故弄玄虚的技巧,我之前只在我大伯身上见过,因此有此揣度。” 唐寅琢磨了一下,不由点头:“有道理。” 唐寅不是蠢人,略微一想,好像就一个朱万宏没事喜欢装神弄鬼,之前一次跟朱万宏“偶遇”,明显也是朱万宏精心设计。 “那你去不去?”唐寅问道。 “去啊,不如唐先生跟我同去吧,正好看看我大伯有什么事……不如陆典仗也一起?”朱浩笑着发出邀约。 陆松想了想,有些忌惮,但又不敢在唐寅面前表现出异样,行礼道:“保护两位的安全,乃卑职的职责,且容卑职先行准备一番。” …… …… 朱浩去赴神秘人之约,带上了唐寅和陆松。 陆松没有带王府侍卫,是怕朱万宏当面说什么不好的话,传入王府高层耳中。 倒是唐寅小心谨慎,带了两名家仆,朱浩这边也带了几个护院……这是防止被朱万宏故意设圈套,一锅给端了。 “这寺庙之地,倒不用太过担心,我就不信你大伯敢在这里乱来!” 唐寅看到报恩寺大门,经本地知州张也铮重新修缮,气派十足,香火鼎盛,正月里前来上香的信徒络绎不绝。 几人一起上了报恩寺的台阶,还没等他们进入寺庙,就见一魁梧汉子从大门里走了出来,虽然没身着代表身份的服饰,但看得出其气质与一般人迥异。 应该是锦衣卫。 “几位,应约前来的吧?可有带请柬?”那人直接问道。 唐寅正好奇对方为何认识自己时,朱浩走了过去,把信函递上,对方看过后作出请的手势:“这边来。” 几人跟着此人往报恩寺后院走。 唐寅放缓脚步,故意拖后,低声问道:“你说他为何认得我们?” 朱浩扁扁嘴:“你当我大伯是自己去查你的底细?你唐先生在安陆的一举一动,估计都在他的人监视之下,只是你自己懵然不知罢了。” “嘶……” 唐寅听了有种背脊发凉的感觉。 连一边的陆松都面露谨慎,以往太过轻视朱万宏,都觉得此人特立独行,说是回安陆监视兴王府,两年下来都不见踪影,也不见其闹出什么事来,都当他已放弃了差事。 不料朱万宏一直都留在安陆,为了防备朱家那些“猪队友”影响到他办差,甚至不跟家族联系,妻儿老小都找不到他下落。 敌人越强,威慑力越大。 唐寅和陆松这两个都怕行迹和背景泄露之人,都带着些许忌惮。 唐寅怕宁王府追杀,陆松则怕自己的卧底身份暴露。 …… …… 报恩寺后院。 即便是冬天,后院遍植的青松林巍然矗立,大冬天也能看到一抹绿色。 这里相比于前院香火鼎盛的热闹,却显得异常宁静,只偶尔传来佛堂讲经的声音,以及讲经停顿时偶尔响起的清脆撞钟声……对比外边大街上的喧哗,这里好像是世外桃源般的存在。 几人进入后院门,就见露天的佛台上,一个人披散着头发跪在那儿,双手合什,身上穿着不伦不类灰色直裰。 一名高僧盘膝坐在此人面前,好似在给其讲经点化。 “方丈所言至理,无心无病不垢不净……红尘之人尚且有红尘俗事,谢过方丈指点,请方丈先回去,让红尘之人了却红尘事……”即便此人背对门口,从其说话声可以判断就是朱万宏本人。 高僧起身,转身往佛堂去了。 此时那引路人过去通传,朱万宏站起来,回过身,一副高深莫测的模样,冲着门口几人点了点头。 唐寅和陆松对视一眼,都觉得这个朱万宏是在装腔作势。 随后几人上了佛台,陆松正要脱靴子,朱万宏一伸手阻止:“不必拘礼,你们跟我一样,都是红尘之人,心中无垢便可。对了朱浩,你知道我先前说的是什么吗?” 唐寅和陆松都暗中皱眉。 朱浩笑嘻嘻一屁股坐到蒲团上,笑言:“是《心经》吧?但我没听说过什么无心无病……不是说‘不生不灭,不垢不净,不增不减’吗? “至于无心无病,我理解是这样的,‘子曰:《诗》三百,一言以蔽之,曰,思无邪’。这心无邪念,才深谙无心无病之理,看来大伯你已将儒者思想融汇到佛家至理中,不会是看破红尘想要出家了吧?” 朱浩一番话说完,唐寅和陆松都听傻了,连出题的朱万宏都瞪眼张口,跟听天书一般。 但到最后,朱万宏却是最先回过神的那个,满脸赞叹:“还是侄儿你懂我,我就是这么想的。” 唐寅和陆松都投以鄙夷的目光。 出家? 就你? 真是个厚颜无耻的家伙! “唐先生,陆总旗,你们两位怎么也跟着来了?今日好像是我邀约我家侄儿前来谈佛理,怎么你们也对佛家之事感兴趣?” 朱万宏抬头打量唐寅和陆松。 唐寅听了没太当回事,可一旁的陆松心中却大起波澜。 不称呼我陆典仗,直接称呼我陆总旗,分明是在告诉他人,我除了在王府中为典仗,还继承了先父的锦衣卫总旗官职务,这是要揭我老底啊。 唐寅马上还以颜色:“信是送到我府上的,我陪同朱浩前来,似无不妥。” 陆松没唐寅那么硬气,赶紧行礼:“那在下先到外面候着。” “也是,陆总旗乃王府中人,不适合参与这种事,至于唐先生你,乃我侄儿的老师,留下来听听倒也无妨……陆总旗,请吧。” 朱万宏开始下逐客令。 陆松心想,刚才说不用脱鞋,感情在这儿等着我呢? 就好像谁稀罕听你们叔侄叙话一样,大不了就到外面等,就不信你还敢在唐寅面前举报我?就算举报了,估计以我跟他的良好关系,还有朱浩在旁说和,唐寅也不能把我的身份捅到袁长史或是兴王那儿。 等陆松与随同前来的家仆、护院什么的离开佛寺后院,朱万宏才像突然变了个人一样,瞪着朱浩喝问:“我说侄儿啊,朱家怎么得罪你了?你为何要接二连三拿家族开刀?咱做人不能忘本啊,再怎么说乃父也是朱家人,你身上流淌着朱家的血液,怎能忘恩负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