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5章 来自母系的亲情
“哗啦” 随着一声巨响,锅盖粗的白杨树轰然倒下,尘土飞扬。 此刻,怀茂乡曲家的院落里,刨好的木材长长短短堆得满满当当,连走路的空档都没有。屋侧的一角,已然整齐地排列着七八个常用的家私,尚未涂漆的木料上,依然还散发着原木的清香。 满头大汗的曲大石扯动着手里的锯子,呼哧呼哧的响动很有节奏感。身旁的几个村民,你钉我刨,热情洋溢地打造着家具,场面一阵的火热。 李秀梅满脸笑容地端着茶壶,在有限的狭缝里,像一只欢快的喜鹊灵巧地往来穿梭,殷勤地给忙碌的村民们倒着水、递着烟。一脸欣慰的乔春妹则坐在门口,拉着外孙女曲小梅乐呵呵地看着这喜气洋洋的场景。 “来来来,他三哥,喝点水……他土生哥,你也辛苦啊,抽支烟!”李秀梅爽朗的声音响彻院落。 被称作三哥的村民憨憨地说道:“没事,秀梅嫂子,咱大石哥招呼的,我们可不敢不来啊。你要是看我们辛苦,回头你给我们整碗拉条子,多放些辣子就成!呵呵!” 李秀梅爽快地应声道:“好好,面我可都和好了,随时都能下,辣子也管够!” 另一边上,当过民兵队长的曲土生笑呵呵地说道:“秀梅,你别听他这个炊怂(馋鬼)胡咧咧,又不是来蹭饭的。这不光是在帮你们,也是帮秀兰啊,这秀兰好不容易回城了,咱也得表示表示啊。” 三哥傻呵呵地应声道:“呵呵,对对对!” “那我可得替我姐他们谢谢你们啦!”李秀梅笑靥如花地走到曲大石身边,递上个搪瓷杯:“来,他爸,喝点水歇歇。” 曲大石扯着锯,忙不迭地地道:“我不渴,你去里屋找根梅子用的铅笔来,我好画线。” 李秀梅脆生生地答应着,赶紧回屋找笔,一旁乖巧地陪着乔春妹的小梅子询问道:“姥姥,他们这是在干吗呢?” 乔春妹眯着老花眼,饱经风霜的脸上留下道道岁月刻磨的皱纹,笑呵呵地道:“你爸他们啊,是给你姨妈做家具呢?” “姨妈?”梅子眨了眨亮晶晶的眼睛,歪过头像是在认真思考的样子:“是照片上的那个姨妈么?” “是啊!” 乔春妹瘦骨嶙峋的手掌摸向梅子娇小的脑袋,感慨地道:“说起来我们梅子还没见过姨妈呢,回头啊,让你爸带你进城去瞅瞅,你姨妈家里还有两个小子呢。嗯,一个是江河哥哥,一个呢是江海弟弟。” 梅子希冀地看着乔春妹,眼睛里闪烁着星光:“那我能和他们玩吗?” 乔春妹的眼睛眯成了弯弯的月牙,苍老的嘴角露出一丝慈祥:“当然可以啦,咱们可都是一家人咧。” 话音未落,乔春妹的小儿子李国强就带来几个村民抬着刚砍下的杨树,脚还没跨进门槛便开始张口嚷嚷:“姐,姐夫,树都给砍来了,放哪?” 十多年过去了,李国强也从一个瘦弱愚钝的小鬼头变成了一个壮硕高挺的大小伙子,身形上早已没了那些艰难岁月里骨瘦如柴的样子。去年在曲大石夫妇的操持下,还娶上了邻村的俏媳妇,日子正是蜜里调油的时候。 不再为温饱发愁,心里最感激的就是自己大姐李秀兰了。 没有她年复一年、持续不断的接济帮助,日子还不知道过得有多惨淡,更别说能讨上一门自己心仪的媳妇了。 脑袋越是简单,思想越是淳朴,就越知道感恩不是挂在嘴边上唠唠叨叨的东西。越是反反复复地当面道谢,背后却毫无作为的人,越不在乎恩情的分量。 听着小弟咋咋呼呼的叫喊,李秀梅从里屋窜了出来,蹙着眉头责怪着:“哎呀,都说了木头够了,你怎么还砍了这么多树?” 李国强憨憨地笑了笑,黑黝黝的脸颊一片率真:“我又没姐夫那个手艺,只能提供点材料了。快说,放哪啊?” 李秀梅连忙招呼道:“来来来,放屋檐下面吧。” 几人抬着木材,归置在乔春妹一侧的屋檐下,李国强拍了拍手上的碎屑,笑嘻嘻地走上前对母亲说道:“妈,你看这些木头咋样?” 乔春妹颤巍巍地摸了摸脚下的木材,这可都是自己看着长大的,浑浊的眼眸里露出一丝感怀:“好着呢,好着呢!你这是把咱祖屋那边的都砍了吧?” 李国强憨憨点点头:“嗯,都砍了,我就怕给大姐做家具的料不够!” 李秀梅走过来,埋怨道:“你啊,说好的,祖屋边上的树咱不动的,你姐夫把我们这边的砍了就够了。你现在砍下来,不还得晒个十天半月的,一时半会的也用不上啊。” 李国强瞪了瞪眼睛,大咧咧地说道:“咋能用不上呢!这一批做好了先送过去,看着万一缺啥,回头也可以补上嘛!大姐回城了,家里啥都没有,我们当弟弟妹妹的不帮忙谁帮忙,是吧,妈!” 乔春妹欣然地点点头,赞同道:“着这尼(说得对),着这尼!秀兰可是把你姐弟俩一手拉扯大的,你们要没良心,我这个做娘母子的可要第一个捶你们呢!” “呵呵!” 李国强憨直的一笑,露出洁白的大板牙,冲着李秀梅大手一挥:“姐,你看,妈都这么说了,就照我说的办吧!” 李秀梅嗔怪地瞪回去一眼,抿了抿嘴无奈地道:“好好好,去,给你姐夫搭把手去!” 李国强笑嘻嘻地去了一边,李秀梅在乔春梅身边坐了下来,看着满院的家具,碎碎念道:“妈,姐信里都说了,等城里都安顿好了,就接你过去养老,你的意思呢?” 乔春妹眉梢微微皱起,像是很为难的样子,叹息道:“哎,我这心里也没个底,你说我一个老太婆子了,去城里住,会不会影响你姐一家子的生活啊?那毕竟是城里,我都不知道是个啥样子!” 李秀梅勾了勾发梢,笑容平和地劝慰母亲:“这您就别操心了,城里啊好着呢,没事你也可以到处转转,好过守在咱这个到处是土坷垃的地方。姐可都说了,无论如何都要让你去城里养老呢。” “哎,你姐啊就是个倔脾气,改是改不了了,她说的话我也反对不成!”乔春妹苦笑地摇了摇头,转而欣然地答应道:“那就听她的,去城里养老,呵呵!” “那可是去享福呢!” 李秀梅按摩着母亲的膝盖,微笑指着曲大石身边的家具道:“妈,你看!现在大石做的,就是给您的单人床,城里可不兴烧炕的。” 另一边李国强来到曲大石的身边,搓着手掌讪讪地道:“姐夫,有没有啥我能做的?” 曲大石撇了撇嘴,拿起木料来瞄了瞄,微微嫌弃道:“这些活你上不了手,都精细着呢,错了一寸都不行。” 李国强拧巴着脸,失落地道:“嗯,总得有点事给我做吧!” 曲大石抬起头,看着李国强那份“英雄无用武之地”的苦瓜脸,纠结地道:“这样吧,上漆会吧?” 李国强顿时一脸喜色,连连说道:“这个成,这个成!那我去上漆去!姐夫,这些家具啥时候能给大姐他们送过去?” “当然越快越好,我琢磨着再有一两天,就可以完工了。” 李国强喜气洋洋地回应道:“好啊,好啊,到时候我也套上车,咱一起去送,呵呵!” 就在乡下农村一片热闹的同时,酒字巷程家的新屋内也同样是一副忙碌的景象。那些从陇佑带回来的行李,都没法拆分,满满当当地堆放在楼道口,仅余了条过人的缝隙。 到来的第二天,程家安先忙活着将程江河转学的事情给落实了。屋子可以慢慢收拾,孩子的学业可是一天都不能耽误的。 穷苦家的孩子只能靠着拼命的苦学,或许还有个出人头地的机会。 命是可以改变的,但是能够改变命运的人,只有自己,靠的就是知识。 趁着程江河上学,叮嘱好了程江海。夫妻二人将报纸折叠成瓜皮帽扣在脑袋上。再寻来些砂纸,将墙上的那些成年污垢打磨下来,回头拌上些石灰涂抹,这样才能遮盖掉那些岁月的痕迹,新家也就变的更“新”了。 此刻的屋内早是一片的狼藉,地面上厚厚的一层白灰,还弥漫着一股呛人的味道。 一天下来,夫妻二人就像是从面粉堆里滚出的人儿,眉须皆白,疲惫不堪。这要整饬新家了,即便二人再困顿乏累,心头也是甜丝丝的。 “爸,妈,我回来了!” 放了学的程江河,书包一放,拿起扫把二话不说地就要帮爸妈打扫屋子。 “回来了!”李秀兰扭过头,皱了皱“白眉”,新奇地问道:“新学校咋样啊?” “好,特别的好!” 程江河一脸的兴奋,激动不已地给母亲比划着:“妈,我这么给你这么讲吧,如果说团场的子弟中学是个养鸡场,那甘泉一中那就是个动物园啊。” 李秀兰瞪了瞪眼睛,睫毛上的白灰扑簌簌地落下,错愕道:“这孩子,啥意思啊?” “大啊!” 程江河瞪大了眼睛,神采飞扬的脸庞绽放出一个大大的喜字:“学校里啥都有,兵乒球桌、篮球场、足球场,最重要的人家还有个图书馆呢。” 程江河赶忙从书包里掏出个借阅证,得意洋洋地递给李秀兰。 “妈你看看,这是我图书证,去了就给办的,厉害吧!” 接过借阅证,李秀兰喜滋滋地看了半天,对着乐不可支的儿子说道:“哟,这感情好,以后你看书都不用花钱了!” 程家安停了停手里的活计,扭头笑呵呵地道:“这甘泉一中本来就是排得上号的好学校,图书馆肯定是有的,这下江河可就能满足心愿了。” 李秀兰欣然地点点头,鼓励道:“江河啊,有这么好的条件,你就好好学,给妈也弄个大学生回来,听见没?” 程江河信心满怀地道:“妈你就放心吧,我保证不会让你失望的!” “呵呵!”程家安乐呵呵地说道:“这江河啊,我还是比较放心的!” 李秀兰白了丈夫一眼,很是自信地道:“江海将来也一样!嗯,对了,江海呢?一转眼又跑哪去了?” “妈,没事,在楼下跟几个小屁孩玩呢!”程江河应声道。 李秀兰皱了皱眉头,嗔怪道:“这臭小子,比我们还能自来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