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灯下黑的察觉
为了庆祝何亦安考上大学,李秀兰紧锣密鼓地安排了一桌丰盛的饭菜。这时候什么精打细算早就抛之脑后,省吃俭用忘得一干二净。 要不是程家安竭力拦着,她甚至想大摆筵席,呼朋唤友地召集一大帮人众,也好极力显摆嘚瑟一下此刻的傲气。 看,这就是咱家的娃!我李秀兰养大的娃! 好事是好事,骄傲也该骄傲,可没必要闹得全团场沸沸扬扬。一根肠子通到底的李秀兰顾及不到一些潜在的隐患,可程家安不能不考虑啊。 何亦安说到底是人家的孩子,屁股后面还挂着一个让人无语的何伟国呢。你在这里自作主张地大操大办算什么?宣扬归属权么? 低调,低调懂不懂? 所以程家安死命拽住了李秀兰的冲动,小范围地庆祝庆祝,热热闹闹地表达一番也就得了,那些小骄傲小嘚瑟的,揣在怀里偷着乐就成! 饭桌前,程家老小喜气洋洋地坐定。老规矩,作为“家主”的程家安需要举杯先发言。 “来,今个高兴,一则为亦安考上大学,二则也为江水即将去上卫校,成为像我这样的医生。这对咱们家来说都是天大的好事,祝愿孩子们将来都有个好前程,都能过上自己想要的生活,来,就为这,干杯!” “哦,干杯哦!” 李秀兰笑眯眯地看着何亦安将“庆功酒”一饮而尽,转头就现场教育起了程江河:“看见没有,你哥和你姐都有自己的出路,你也学着点样,将来给妈也整出个大学生来。” 程江河迅速从嘴里吐出一块肉骨头来,砸吧砸吧嘴,一脸的信誓旦旦:“妈,你放心,我一定向亦安哥学习,考不上大学誓不罢休!这总行了吧?” “这就对了,男子汉就该有这样的志气!”程家安欣慰地赞许道。 程江海高举着小手:“爸爸,我也有!” 李秀兰翻了个白眼,乐呵呵地嗔怪:“你知道个屁啊,就有的没的!” 程江海晃晃悠悠地站在炕上,油乎乎的手张牙舞爪,小胸脯挺得高高的,煞有逆风尿千里的豪迈:“我也有志气,我也要当男子汉!” 众人哄然一笑后,程江海被李秀兰一把拉了下来。何亦安惶惶地拿过酒瓶,在众人惊讶的眼神里,给自己杯子倒上了真酒,恭谨地用双手端起,冲着程家安道:“干爸,你从来都不允许我喝酒,今天我考上大学了,我就喝一杯,可以吗?” “这……”李秀兰皱了皱眉。 “喝!”程家安倒是很干脆地同意了:“你都成人了,干爸以后也不会阻止你了!” 望着一众灼灼而来的目光,何亦安似乎心有所感,一股发自肺腑的真情涌了出来。 “我想借这杯酒敬您和干妈。干爸、干妈,从我记事起,我就待在这个家里,你们是把我当自己的孩子带大的,教我走路、教我识字、教我做人,什么好的都先给了我,亲生骨肉也莫过于此了。虽然你们不富有,但你们却给了我一个完整的世界,给我一个安稳而又温暖的家。” 看着程家安、李秀兰欣慰的脸庞,何亦安更是有点激情难抑,语调提升的同时,俊逸的脸上透出朵朵潮红。 “所以今天,今天我要说!干爸干妈,我也是你们的孩子,我希望将来能和江水一起,好好地孝敬赡养你们,为这个我们共同的家贡献我们自己的力量。” 说罢,何亦安潇洒地仰头一饮而尽,程家两兄弟欢快地击掌而呼,李秀兰也都乐呵呵地在一旁傻笑着。而程江水则俏丽羞红,半羞半喜地低眉垂眼,对着眼前的空碗摆弄个不停。 程家安的脸色突然古怪了起来,说者无意听者有心,在欢庆的众人中,也只有自己心里咯噔地跳了一下,自己刚才听到了什么? “和江水一起……” 何亦安的话语里为什么单单要突出江水呢?这意思又该怎么去理解呢? 程家安的脑海里迅速划过当初何亦安离别时的场景,何亦安的痛别,难道仅仅是依恋自己这对父母、依恋这个家、依恋兄弟姐妹? 程江水当场的悲戚,难道也仅仅是难舍青梅竹马的义兄?可即便再怎么难舍,也不会那般地肝肠寸断、痛不欲生吧? 呃,义兄?是义兄义妹,还是有点其他的什么…… 程家安此刻的心情有些不淡定了。如果二人间真有点什么自己臆测不到的事情,那自己还真是有点老眼昏花了、盲眼无珠。 在程家安暗自揣摩的时候,李秀兰还在大咧咧地说落着何亦安:“哎呀,这孩子,你有这个心就行了,说这些干啥?” 何亦安接着又倒一杯,再敬道:“干爸,干妈我敬你们!干爸……” “哦,好好好!”在何亦安连声提醒下,程家安这才迟钝地端起酒杯,放在了唇边,脑子里还没回过神来,嗡嗡作响。 程江河看着何亦安畅快痛饮的豪迈模样,心生羡慕,砸吧着嘴冲着呆滞的程家安说道:“爸,我啥时候也能喝酒啊,爸……爸!” 儿子在耳边呱噪的噪音让程家安彻底地回过神来,疑惑地问道:“啥,你说啥?” “爸,我是问,我啥时候也能像亦安哥这样喝酒?” “喝酒?”程家安本来就有点心神不安,闻言顿时瞪起了眼珠子,厉声道:“扯什么淡,小小年纪的不学好!” “亦安哥就行,为啥我就不行啊!”程江河有点怨愤。 “呼!”李秀兰早就准备好的一巴掌顷刻落了下来,程江河的怨言戛然而止:“等你考上大学再说!” 厉色肃颜后,李秀兰变脸似的转为和风细雨,怜惜地给何亦安频频夹起菜来:“来,亦安,赶紧吃菜,吃菜!” 一场酒席在众人的热热闹闹、纷纷扰扰和程家安的恍恍惚惚间匆匆划过。 夜晚,外面寒风凛冽,屋内温暖如春。 何亦安再次躺在外屋自己熟悉的土炕上,周围散发着土炕自带的特殊气息,却令他惬意地舒展着身体。日前的酒劲尚未散去,他兴奋地直愣愣地盯着屋顶,不时地傻傻一笑,好一阵才悠然睡去。 比邻的小屋里,程江水怀揣羞涩的心事,回想起何亦安饭桌上的那番昭然若揭的说辞,心神摇曳的同时阵阵娇羞,难以入眠…… 黑夜难眠的不光是程江水,还有翻来覆去炒大豆的程家安! 那一刻“兄妹”间的眉目传情、暗通款曲可被自己全然看进了眼里,这是给自己上了多大一块眼药啊,以至于素来沉稳的心脏,都有点当场跳出了胸膛的趋势。 安静下来,把所有的过往在脑海里翻江倒海地滚筛上一遍,实在是想不通二人之间的猫腻从何时而起的。心情烦躁之余,耳边传来李秀兰微微的鼾声,程家安不由心里一紧。 妈呀! 这万一有个什么突发状况,自己该怎么给这个炮筒子的婆姨解释呢?搞不好,到时候恐怕又要迎来一番大动干戈的腥风血雨。程家安颠三倒四地思量着,在寂静的黑暗里时不时地发出沉重的叹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