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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章(全):最长的一天

  “以及,能让太平道在一场轰轰烈烈的内战当中倒下,一撅不振的能力。”

    面色沉静,将巨门的说话截断、和补充,玉清冷冷道:“对么?”

    居然点一点头,巨门道:“正是。”

    “你们可以不接受我,可以用南方的道众为基础来反对我,也可以在金州的道众当中宣说我的恶行,但,那却未必能让所有的道众立刻接受。”

    “何况我同时也会反击。”

    “我会将使者派出,告诉各地的道众,告诉他们说这一切都是谎言,说这只是玉清真人您为了夺取权力而编造的谎言,并让各地的道众做出自己的选择。”

    “那,将会是太平道历史上从来没有过的激烈内战,而我更敢于现在就给出断言,能在这内战当中笑到最后的,绝对不会是你我当中的任何一方。”

    微微的挑了一下眉毛,玉清漠然道:“那当然。鹬蚌相争,自古都只有渔人得利。”

    鼓掌笑道:“正是。”巨门道:“而且这还没有算上信念崩溃的后果。”

    “当发现到被当成神一样信任着的人其实也有泥足,当发现到以为是由‘理想’结成的组织却充斥着丑恶…哈,那些最底层的道众们会怎样?那些为了‘太平’而甘心抛头沥血的道众们会怎样?”

    “所以呢?”

    眼睛里连一点感情也没有,似是两泓深不见底的古潭,玉清淡淡的问着。

    “所以,我们当中就不可以有战争。”

    一直也似是在沉睡着的太清突然开口,口气却是从未有过的斩钉截铁,更缓缓起身,步至两人的中间。

    始终似是困顿到不能睁开的眼睛,居然会放出星光一样的明亮,太清来回看着巨门和玉清,每一句说话,居然都带着让人不能抗拒的沉重。

    “我们必须维持我们的和平,我们之中不可以有任何争执,因为,那将是‘太平’的终结。”

    “帝姓永远毁不了太平,只有我们自己才办得到,而,两位若是真想以这样的名声留入史册,那我们不如现在就一起自杀。”

    “因为,反正结果也是一样。”

    深深的呼吸了一口,萧闻霜嘶声道:“但,真人的事情呢,又怎么算?”

    扫了萧闻霜一眼,太清道:“死者已矣,生者长存。”巨门却接过来,冷笑道:“南巾真人…他本来就已是太平道路上的障碍了!”萧闻霜怒道:“胡说!”两人间剑拔弩张,眼看又要动手,却喜玉清太清两人甚有默契,早将两个分开。

    叹息一声,太清向萧闻霜道:“贪狼,我知你对我与巨门合作也是恨极,但你却不妨想一想,为何,事情会走到这一步了?”

    怔一下,本想喝骂,却被太清声音中的一些东西影响,萧闻霜设法镇定了自己的心神,沉声道:“为何?”

    太清负着手,踱了几步,忽然道:“玉清真人,咱们太平道的道义当中最重要的地方,或者说,咱们和帝姓的本质区别到底是什么?请告诉我。”

    玉清微微一愣,道:“帝姓残民以逞,视众生如刍狗,太平道待众生平等,誓等贫富贱贵…”却被太清挥手止住,道:“我不想听你传教。”

    方道:“天生万民,本就有愚有智,一母同胞,也有强壮孱弱,一师同门,总有用功痴顽,从一开始每个人就不平等,最后又怎来平等?若强要聪明人与蠢人一同,用功的和贪顽的相当,又算什么‘太平’?”

    “就如你我,严格说起来,与其余道众又有什么区别,但为何你我却可以高居在此,一应皆有人伺侯,有人却只能躬身在外,等候你我差遣?”

    玉清默然一时,躬身道:”愿闻真人高论。“

    太清冷冷一笑,道:“所谓‘太平’,其实只是一种和‘帝姓’不同的权力分配而已。”

    “在帝姓下面,帝者一言,便是金科玉律,帝者喜怒,便是进退之门,虽然儒法诸家各有许多制度约束,但当帝者的意志或欲望足够强大时,便没什么能够约束到他。”

    “在帝姓的游戏中,永远只有一个声音能听见,而便是有谁成功熄灭掉了这声音,他下面所做的也只是立刻让自己的声音成为唯一的声音。”

    ”弱也好,强也好,富也好,贱也好,在帝姓之下,其实都是一样,若不附和帝者的声音,就没法发出什么声音。“

    “这就是我们的区别。”

    “为何帝姓执掌天下数千年,却始终不能将我们太平一道根绝?因为我们所代表的,其实是人心最底处的一种欲望。”

    “事实上,很多次,若果地方的诸侯们完全忠于帝姓的命令,我们便该受上十倍甚至百倍沉重的伤害,但他们不会去执行那样的命令,因为他们心里也有自己的声音,虽然他们不敢让那声音去取代帝姓的声音,可在帝姓看不到的地方,他们却必定会按自己的声音从事。”

    “在太清心中,所谓的太平就是每个人也能够发出自己的声音,即使我只是天下最贫最贱的人,而天下最强最贵的人有不一样的声音,他也不能将我的声音抹掉。”

    “而,南巾,他事实上已经背离了这一点,所以,在我太清的心中,他已在成为太平的障碍而非助力。”

    萧闻霜眦目道:“胡说!若无真人,太平道如何能从天海之变当中这般快的恢复过来!”

    太清冷笑道:“对,南巾确有大功于太平道,但同时,他却也在从根本上伤害着太平道的生机。”

    “贪狼,你是南巾最信任和亲近的人,你不妨想一想,他有几次听过你的意见,有几次曾在决策前先告诉过你他决策的理由?”

    “就如不死者的事情,其实何止是巨门不满?我和玉清一直也都不赞成将希望全部倾注到这虚无缥缈的事情上,但我们的反对曾起到任何作用么?”

    “太平道长存不灭,是因为我们始终是做为帝姓的反动,是因为三清的均衡存在使太平道不会因某次孤立的战斗而失去未来,可,那时候…”冷峻的扫了玉清一眼,太清道:“玉清真人何不来做个结论?”

    玉清面色数变,终于坦然道:“贪狼,这一节上,太清真人说的没错。”

    “拥有最高的地位和权力,能够用一个的意见压制所有的反对,过世前,上清真人事实上已经是咱们太平道当中的‘帝者’了…”

    却道:“但这并非谋反的理由!上清真人固然专权,却从未有私!”

    太清森然道:“这才更糟!”

    “因其无私,才使人不忌不防,但长此以往,制度却会淹然而成,待日后昏恶之徒把持此位时,谁能复制?”

    “初有帝制时,数代也皆英主,尚余二祖之所以创立太平,不就是看见了日后昏主之害么?”

    “我太平道原是因帝制之害而起,又岂可自蹈其辙?!”

    萧闻霜脸色已然惨白,身子也有些微微摇晃——竟已说不出话来。

    玉清看他一眼,神色中甚为担心,欲伸手去扶时,萧闻霜却猛一挥手,已站得笔直,嘴角沁出血痕,也不知什么时候咬破的。

    直直瞪着太清,萧闻霜缓缓道:“你刚才说,如果我执意要讨伐巨门的话,就是太平道内战的开始?”

    看着萧闻霜,太清忽然感到一阵心悸,点了点头,并不应声。

    颤抖了一下,萧闻霜向玉清沉声道:“真人,讲和的事情,我愿意接受。”却不等巨门太清有所因应,已嘶声道:“但我有两个条件!”

    看着太清,萧闻霜道:“真人刚才的说话,确有道理,贪狼没法反驳,但真人最好记着,您的‘道理’,已经害死了上清真人。若果有一天,贪狼发现到真人你自己也不能完全坚持自己的‘道理’,或者,发现到真人的这些说话只是您求权的一种‘借口’,那么,贪狼不管付出多少代价,也会提醒真人您曾经说过‘这些话’。”

    声音中似带有丝丝寒意,萧闻霜居然令太清为之语塞,却也没有等待对方的回应,萧闻霜已将目光转向了巨门。

    “内战…那的确是能够令太平灭亡的东西,相信真人也不会想要,所以我愿意接受和平。”

    “可,还是请巨门你记着,还是有一些方法,可以在不引发内战的情况下来将问题解决,而,我决没有承诺不使用这些方法。”

    默默注视萧闻霜一时,巨门忽地爆发出一阵大笑,道:“好,好!”

    “明人不说暗话,贪狼你的确有大将之风!”

    大笑着,他的手已向萧闻霜伸出。

    “那么,贪狼,我曾经的好兄弟、好同僚,为了太平的梦想,就让我们现在显示一下和平的到来罢!”

    黄昏,兴庆,完颜府邸。

    蚁聚的人们已开始散去,暮色降临在这巨大的院落上,将一切都染上了一种淡淡的黄色,一种,并不适合于这春日,倒更象是秋韵多一些的颜色。

    正在花园中矗立着的男人,却是一个与这种环境全不相容的形象,事实上任何时候,让任何人来观察完颜改之,也没法去联想到那些消极或是温和的形容词。

    “所有的人都走了。”

    微笑着,鬼谷伏龙出现在他的身后,缓声向他禀报着当他在这里静立时外面所发生的一切。

    “黑水八部众已全部表示了他们的服从,而各部的长者更会在明日午后一起来到这里,在公开场合下为大司马举丧,同时也正式承认他们的新主人。”

    “曾经秘密接受过大司马命令的十个人中,已有七人来此示忠,其中五人更主动交代过往之事,同时,他们的供词也使之前咱们还不知道的两个人亦暴露出来。”

    “铁浮图军的三名主将本就与家主您站在同一阵线上,此次亦再度宣示他们的忠诚,不过,其中至少有一人,该是之前大司马曾经秘密联络过的内应。”

    侃侃而谈,鬼谷伏龙在称完颜改之为“家主”的同时,也仍然将“大司马”这样相当尊重的称呼加在完颜千军的名字之上,最后,他下了这样的总结:

    “掌握完颜家也好,接收由朝廷赐于黑水家在金州的各种利益也好,都已是顺水行舟,可是,想得到大司马原本的官位却基本没有可能,而失去了这兵部的最高位置,对于之后完颜家的发展也会有部份影响,但应该并非紧要,反是太平道和项人的动向,必须加以注意,如果其中一方能够从内乱当中很快解脱的话,就会成为相当现实的威胁。”

    “唔。”

    点点头,一直也背着手在凝神倾听的完颜改之终于转过身来。

    “很好,伏龙你处理和总结事情的能力永远都是如此干练。”

    边说着赞美的话,完颜改之边走向鬼谷伏龙,拍着他的肩膀。

    “如果没有你的话,我完颜改之便决不可能有现在的一切,这一点,我知道。”

    “所以,我的确应该感谢你,感谢你选择了我而非大哥。”

    脸上闪过一丝感动之色,鬼谷伏龙躬身道:“人以国士待我,我以国士报之…家主过誉了。”

    蠕动着嘴角笑了笑,完颜改之忽然道:“对了,那时没有来得及问清楚。”

    “曹家那两个干儿子…你真得打算这样让他们回去?”

    听得这个问题,鬼谷伏龙也不禁浮现了得意的笑。

    “死,或生,那已与我们无关。”

    “左右我已将他们放走,但曹家权大势大,仇家自多,却与咱们无干。”

    完颜改之大笑道:“怎么,还是和董家的后人联系上了?”

    鬼谷伏龙轻轻摇头,道:“董凉儒刚残而傲,与士无恩,真正有报效之心的几乎都死在洗贪河上了…董家已完了,相信一两代间翻不得身,更没有什么都对付得了’九曲儿曹‘的高手,可是,还有…”

    带一点神秘的笑容,他轻声道:“…十方俱灭。”

    怔了一下,完颜改之忽然扬声大笑,一边重重拍着鬼谷伏龙的肩头,道:“居然是他?缺德,你真是缺德…”

    笑声中,却忽有血光飞溅!

    “家主,你…”

    带着惊讶的声音,似乎是被血哽住了喉咙,显得含糊不清,双手回抓,却只能僵住在胸前,鬼谷伏龙的脸上尽是惊恐愤怒之情,更写满了“不敢相信”的震动。

    三尺利剑,已将他的胸口贯穿。

    只手握剑,另一只刚刚还在鬼谷伏龙肩上亲热拍打的手掌则变掌为抓,狠狠的钳制住了他的左颈,完颜改之脸上的亲切笑容已全然不见,只余下了一脸的凶狠,以及残忍的笑意。

    “鬼谷…这一剑,是不是你从来到我完颜家以来的第一次失算呢?”

    当鲜血在完颜家花园当中流溢的时候,正有嘈杂喧闹于草原上,血在飞溅,濒死的人在惨呼,胜利的人在大笑,幸存的人…在拼命的策马奔跑。

    追杀者的马也在跑。

    “曹仲德,你真还有脸跑吗?!”

    大声的笑着,寿十方并没有将座骑的脚力都给迫出来,止以只手持缰,另一只手中快速旋转着那已染成鲜红的轮刃,他的眼睛象毒蛇一样盯着正在前面的黑夜中仓皇奔走的两骑,嘴边尽是残忍而邪异的笑意。

    他的身后,是五名全身都罩在灰袍当中的骑士,露在外面的眼神木无表情,就如一群活死人一样。

    方才,就是这些活死人,配合上寿十方的日月轮刃,以比砍瓜切豆更为高效的节奏,很快的将追随在曹仲德曹伯道身边的数十名部下屠杀,令二曹要不顾一切的全力逃遁。

    (妈的…)

    恨恨的在心中咒骂着,却反而更牵动伤势,令胸前那才刚刚止血的宽大伤口中又有鲜红涌出,曹仲德只觉一阵钻心疼痛,身子晃了几一下,脑中也是一片昏眩,突然想道:“难道我竟要亡身此处?”

    以他和曹伯道联手之力,原非可以被人轻易欺迫,但自离黑水军帐之后,曹仲德便始终精神恍惚,结果在间道中遭遇突袭,一交手便被寿十方重创,一方面剥夺了曹仲德的战力,一方面也限制了曹伯道的行动,在这样的情况下,他们便没法照顾到身周的部下,只能眼睁睁看着他们一一倒下。虽然寿十方一方也不是没有伤亡,但总共四人的折损换来曹仲德的重伤和二十几条性命,怎看也是赚尽便宜。

    (可恨,竟没有想到有黄雀在后…)

    对正追逐在后的人,曹仲德当然不会全无所知:一早便视“沛上刘家”为重要对手,相关的情报早已让曹仲德知道刘家有这样一群几乎从没有出现在光明下面的杀手。

    (十方俱灭,人数不详,据信为“大风歌”当中的寿十方亲手训练,仅受命于刘宗亮一人…)

    (可是,资料中为何没有说清,这些人,竟然这么强?!)

    能够跟随二曹西来的绝无庸手,皆是干练强材,可刚才,虽然有着被偷袭的因素,曹仲德却知道,纵然公平对敌,已方的胜算也不会高过四成。

    (这些人的力量并不强过虎豹骑,可他们所使用的,却是全然的“暗杀术”,每一击都是为了以最高效率杀人而创,今后,有必要在虎豹骑中再遴选部分死士,也以此法训练…)

    急驰和伤痛,并不能让曹仲德的“思考”停止,除了尽快去分析判断身后的追兵外,他也将好奇的目光投向身边的义弟。

    “九曲儿曹”的出身各各不同,在投入曹家门下前,都自有一番过往,这当中,有象曹仲康这样每个人也都清清楚楚的类型…也有,象曹伯道这样自己从不提起,别人也无从查问的类型。

    入曹治门下晚仲德一年,曹伯道列名“九曲儿曹”当中第八,每个人都知道他出身佛门净土宗,也知道他和十多年前曾掀起一阵腥风血雨的某人有过密切的关系,还知道他离开净土宗的过程似乎有些复杂…但,也只有这么多。

    作为曹家两名主要谋士之一,曹仲德知道的当然比一般人更多,甚至还要多过“九曲儿曹”当中的大多数人,比如说,他知道曹伯道当年离开净土宗时根本就可以说是“破门”,还知道,就算是在他投入曹家之后,净土宗的某些高层也曾经酝酿过一些针对他的行动,只是因为,一些据说是来自莲音寺中的“意见”,这一切才被最终阻止。

    …他还知道,曹伯道,和“沛上刘家”当中的一名重要人物曾有过相当密切的关系,但,这关系到底有多密切,他也是到今天才真正明白。

    那关系,竟能让他毫不犹豫的押上一条胳膊!

    若在外人看来,寿十方的突袭无疑是大获成功,可,在他自己,却不是这样认为。

    边催促着胯下的骏马,寿十方边不满的咂着嘴,却又不时的苦笑一下,因为,他也不相信另一种作法会让自己更愉快一点。

    适才,寿十方暴起于道左,在曹仲德来得及组织防御之前,他已欺至曹仲德身前,将自己的日月轮刃亮出,并以其中的左手月刃将曹仲德胸前割成重伤…但,他本来所想的,并非如此!

    左手只是前奏,寿十方本来预备在曹仲德因伤而失去平衡时,用右手的日刃给他最后一击,将他的头颅斩下,可是,却没能如愿。

    寿十方突袭曹仲德的动作太快,曹伯道没法阻止些什么,可是,当第二刀挥动的时候,曹伯道竟然毫不犹豫,将自己的胳膊挥出,挡在刀前!

    那一刀若继续,曹仲德必列无疑,可,在这之前,曹伯道的左臂,却一定会先离开自己的身体!

    一瞬间的犹豫,却给了曹仲德时间,为自己止血镇伤的同时,他以左手快速弹焚出六道符纸,在空中结连出南斗形状,面对这与自己其实相差无已的术者拼力请借的南斗宿力,强如寿十方也只得先让其锋,而当发现到自己被骗,那南斗光芒其实是疗伤续命的”南斗补天术“时,已失其机,被二曹遁逃而去,曹家部众也委实了得,断后者纵知必死,也绝无降逃,更皆有玉焚之志,寿十方略一大意,被二曹逃去不说,还损了几名部下。

    (百道,这都是你的错…)

    心里面喃喃着,寿十方将月刃上的鲜血添掉,盯着两人的背影,眼中,却又有难已尽言的复杂光彩。

    放过一次…诚然,但,刚才,自己和身扑上去刺杀曹仲德时,又何尝没有把半个身子的破绽都卖在别人面前?

    (但,不管怎样,如何你一定还要挡在刘太傅前面的话,这次,就真得是最后一次了…)

    完颜家的花园中,时间似乎停住了一样,却有凄厉的风声断续的响着,偶有几声归鸟沙哑着,一切,都开始渐渐的看不清楚。

    这一天,这流了太多血,发生了太多事的一天,已开始渐渐沦入夜的怀抱了

    吃力的喀着血,鬼谷伏龙挣扎道:“家主…为什么?!”

    完颜改之并没有立刻回答,只是盯着他看,眼睛里带着一种很有趣,又很残忍的神情,就象一只猫在端详一只已经倒在了嘴边,却还没有完全断气的老鼠。

    而且,还是那种去而复返,自己送回了嘴边的老鼠。

    “为什么…”

    把声音拉得长长的,完颜改之满意的抿着嘴,似乎非常非常高兴。

    “这不是应该的吗,鬼谷…或者说,朱子平?!”

    一听到这三个字,,鬼谷伏龙的脸色,突然变了!

    过往的镇定,文雅,从容…一下子,都没有了,取而代之的,是仇恨,是狂怒,是绝望!

    “你,你原来一直都知道!”

    激动的声音已经变形,鬼谷伏龙眼中满是狂乱的光芒,双手剧烈的震抖着,总是微笑的嘴唇已然痉挛,此刻的他,再没有半点谋士风采,更象是那种得了失心之疾的狂人。

    “哼。”

    冷哼一声,完颜改之擦一下抽回宝剑,同时向后急跃,避开了鬼谷伏龙的猛扑。

    “你,你竟然一直都知道!”

    血自腹中不住流出,神态恍惚的鬼谷伏龙却似完全没有感觉,自被叫破“朱子平”的名字之后,他就似突然失去了很多感觉,却又似突然多出了很多情感,如痴如醉,也如疯如狂,他吃力的向完颜改之扑击,虽然每一下都只是白白费力,却锲而不舍。

    他的眼中,尽是对完颜改之的仇恨,那仇恨,竟是让人没人理解,没法面对的炽烈。

    “竟然是你在利用我!竟然是你在戏弄我!”

    激动的他,似乎已完全没有了理智,就连花园中已悄然出现了第三个人也没有留意。

    “你,你是怎么知道的!”

    狂乱的扑击,当然不能收得任何效果,同时,新出现的那个人也在快速的向他接近,并将手拍在了他的肩上。

    “当然是我告诉他的。”

    简单的说话,平静的声音,却如怒雷轰击,令鬼谷伏龙的身子一下子僵硬有如石像。

    …也,令“理智”这东西终于再出现在他的脸上。

    “果然是你,我就知道,只可能是你,师兄…”

    呢喃着,鬼谷伏龙的身子软软的靠向那人身上,缓缓倒下。

    一手扶起他,放到自己肩上,新来那人用手试一试鬼谷伏龙的鼻息,方向完颜改之拱一拱手,微笑道:“完颜家主,在下告辞了。”

    完颜改之态度极为恭敬,躬身道:“先生请便。”

    又道:“请代问大圣安好。”

    酉戌之交,在这初春的北国,天是早已经黑下了来了。

    “咱们,已经走了有七十多里路了吧?”

    强忍着痛,曹仲德挣扎问道,虽受重伤,他的头脑却并未停止思考。

    “唔。”

    点一点头,曹伯道面无表情,一边忽地右腕一翻,向后虚送,立有洁白佛光自他掌心响起,夹带着隐约“万”字涌射出去,便听得后面“碰”得一声响,夹着闷哼,还有重物坠地之声——追来的马蹄声却半点散乱也无,仍是整齐有序。

    “这样子不成的,再跑下去,总归会被追上…”

    只说了几句话,曹仲德的脸已痛的惨白,停下,吸了几口气,方又接着道:“在前面路口向右边拐,我记得再走三十里路,有一座法光寺,是金州名刹,今天又是佛门伽蓝菩萨诞辰,该有法事,此刻堪堪该散,人多杂乱,看能不能有机可趁…”说着又痛的说不下去。

    曹伯道犹豫一下,脸上甚不情愿,却还是轻轻点头,到前面路口时果将马头一打,向右边路上去了。

    肩着鬼谷伏龙的尸体,天机紫薇扬长而去,虽然此刻四城已下,但也不知怎地,他已施施然出到兴庆城外,直到一处绝无人迹的地方,他方将鬼谷伏龙的尸体放下——早已冷得硬了。

    这个样子的鬼谷伏龙,仍然维持着最后一刻的表情,两只眼都睁得大大的,咬牙切齿,一脸的怨毒之情溢于言表,虽死,也能让人强烈感受到他的愤怒和不甘。

    静静端详了他一会,天机紫薇淡淡一笑,喃喃道:“既不能放下,又何苦拿起,痴儿,不过是一痴儿…”说着已自怀中拈出一黑一白两粒棋子,皆碧莹如玉,在夜色中闪着微弱的光。天机紫薇轻轻用力,将两枚棋子捏碎,两手对着一搓,将黑白粉末在手心里撮得匀了,在鬼谷伏龙身周洒出一个圈子,方将左手两指一搓,“卜”的一声,那一圈粉末已自烧起来,火焰居然极高,足有三四尺,是幽幽的蓝色,虽无火,却不住的抖动,似有什么东西正从上面快速的冲撞通过,又似正从虚空中阻挡过滤些什么。

    烧一会,火焰渐渐烧成透明,朦朦胧胧,目力几不可见,天机紫薇一直注视火焰,至此似终于满意,又自袖中取出一只小瓶,扯开瓶口塞子,在手心倾出两粒丹药,都朱红欲滴、小指头大小。天机紫薇将瓶子纳回袖中,双手合上,将丹药温一温,跨过火圈,在鬼谷伏龙身边蹲下,捏开嘴,将丹药塞进去,立起身来,又自袖中拈出一块绢子模样的东西,展得平了,信手在身周火圈上一掠,烧着了,便带着火,一把按在鬼谷伏龙胸口:只听滋滋声中,就有肉皮灼烧的味道传出,却也奇怪,衣物居然都还是好好的,一点异样也无。

    那绢子本不甚大,又烧得极快,转眼已烧得片灰不存,可绢子虽然烧尽,却似已将什么东西引着:只见鬼谷伏龙胸腹竟自开始缓缓起伏,中间还有红光隐隐透射,就似中间自有火源一样。

    天机紫薇面无表情,只是负着手,默默的站着,注视着眼前的一切,右眼中时而闪过一丝异光,却只一下,便不见了。

    过得一会,天机紫薇抬首观天,见月轮渐起,忽地瞑目大喝道:“痴儿还不醒来,更待何时?!”

    随着这声断喝,鬼谷伏龙身子剧震,忽地一下直挺挺立起在火圈当中,眼睛已是睁开。

    夜色渐深,道路两侧的形状逐渐不能分辨,都被越来越浓的黑色吞没,天上的月星也似在凑趣,纷纷将自己掩藏到云雾的后面,一眼看去,几乎每个方向都是无边无际,几乎可以让人感到绝望的黑暗,只有一个方向,似乎有什么建筑或是活动,在闪烁着隐约的光。

    看着那光,寿十方的神情非常奇特,似乎有些犹豫,又似乎有些愤怒,更还带着很多没法形容的东西。

    从刚才起,他已这样站了很长时间,在二曹打过马头,逃向这条路上之后,他就带着一种很奇怪的表情把部下们止住,一个人僵立在路边,盯着那边的光彩。

    身后,那些活死人一样的部下没有一个开口,都静静的站住,等待着他们的首领。

    寂静中,有风悄悄的吹动,夹着微小的碎裂声,似是在切割些什么。

    …那些,坚硬,陈旧,已经在寂寞中沉沦了许久的东西。

    “五月十八,伽蓝菩萨诞辰…”

    长长的吁着气,寿十方背着手,眼睛眯得如同两条缝,盯着远方的灯火,却是一瞬不移。

    “午前起礼,昏后结经,除了极少数的香客之外,其余的信众应该都已经离开了。”

    可以为他的判断作脚注的是路上的行人,从刚才开始,就一直有行色匆匆的香客从那个方向赶来,散向四面八方。

    “那么,就可以了。”

    点一点头,寿十方向身后摆手,淡淡道:“等在这里到我回来。”也没有更多解释,便下了马,整整腰带,缓步走向灯火方向。

    那灯火瞧着甚近,走来却长,足有十里开外,寿十方却似极有耐心,负着手,慢慢走着,连一点儿焦急的样子都没有。

    如是一会,渐渐走近,瞧见那寺轮廓,规格与金青一带寺庙居然颇不相同。

    大夏佛门原有八宗,是为净土,华严,天台,法相,三论,律,禅,密等八家,但自当年“诛宏”事后,天台、三论皆被屠没,律宗残破,法相濒坏,于是佛门重整,大乘者归于华严,小乘宗附纳净土,方有今日“佛门四宗”,即:华严、净土、心禅、密四宗,其中,净土宗信众最著,散于天下,华严宗名刹最多,星罗四方,禅宗人丁虽然不著,但才僧慧客不绝,更有“佛尊”释浮图为首,在官场儒门中声望极好,三家势力,几乎将中原信众瓜分,只有僻处西疆的金、青两州,百姓多年积淫,不从中土佛规,只拜信喇嘛密宗,三宗无从插手。

    密宗内部,又自分为红黄黑三教,当中以黄教为首,金州中部地方皆是黄教地界,寺庙高陡,墙厚窗窄,屋檐低平,又多有平台尖塔,绘色则以朱红掺合土黄为主,与中土寺庙大异其趣。

    眼前这庙却非如此。

    飞檐勾心,佛铃金铎,户则朱漆,门布钉环,夜风吹过,佛铃铿锵之声清脆悦耳,便在数里外也听得清楚,风中更掺有松椿香草之气…所有这一切,在中原佛寺都是习规,却少见于此地。

    对外人来说,或许只会觉得这里的风格有些奇怪,可看在寿十方的眼中,他却能清楚的分辩出来那些因各宗求信不同而形成的区别。

    (小乘…不,这完全是净土宗的风格…嘿…)

    带着别人没法明白的心事,寿十方缓步而行,渐渐走至一行石阶前面:极宽,左右十步,计数百级而上,通向庙门。

    (哼…)

    吁出一口粗气,寿十方背着手,抬头向上看去:那里,石阶尽头,寺庙门前,一个人正默默的站着,低着头,看着他。

    怪异的笑一笑,寿十方用一种很少见的手势向前方打着招呼,而在还礼时,曹伯道所用的是与他完全相同的动作。

    很快的,寿十方已越过石阶,站在了庙门前面,挡在他与庙门之前,是一个面色平平淡淡,似乎看不出任何敌意的曹伯道。

    并没有立刻开口,寿十方越过曹伯道的肩膀,看向寺内,端详一时,方淡淡道:“这庙,的确是净土宗的?”

    曹伯道微微颔首,却道:“我也是第一次来,但曾经闻名。”

    寿十方斜视他一眼,忽然狂笑道:“曾经闻名?说得好轻描淡写啊!”

    “来到这里,难道真是你的自愿?明明知道这个地方是师叔一直梦想的东西,你真得有勇气凭着自己的意志走来这里,来这里礼佛,来这里参拜?!”

    狂笑声中,寿十方脸上凶相再现,右手忽翻,现出闪烁白光,直斩向右手墙上。

    “这个鬼地方,这个在已‘不该’时‘终于’出现的地方,你居然看得下去?!”

    几乎与寿十方的动作同时,曹伯道的左手上下翻动,似在空中牵动无形细线,将白光缚住,随即左手一紧,右手向外一扯,只听“扑”的一声,白光已遭绞灭。

    默默注视着寿十方,曹伯道的眼中没有任何激动的神情,静静道:“总是师叔曾经梦想过的东西,谁建的,又有何妨?”

    与曹伯道的沉静相反,寿十方此刻几乎要从眼内喷出火来,两人就这样对峙一时,寿十方方似突然放松下来,叹道:“那…又何妨?”

    方轻轻摆手,道:“既如此,何不一游?”

    曹伯道侧身让手,淡淡道:“请。”

    荒山中,刚刚“回来”的鬼谷伏龙似还没法明白到究竟发生了什么,一脸的茫然,一脸的惊惧,只是木然的站着,右手无意思的按着自己的胸口,眼色迷离。

    刚刚在他体内燃烧的红光,已在随着他的每一次呼吸而渐渐淡下,很快的,他的身体已恢复正常。

    “你,为什么…”

    并不回头看他,天机紫薇道:“我有两粒朱果,是当年别人自昆仑求来的。”

    鬼谷伏龙肩头一震,道:“昆仑?”脑中已不能自制,有文字流过。

    (开明北有视肉、珠树、文玉树、玕琪树、不死树。凤凰、鸾鸟皆戴瞂。又有离硃、木禾、柏树、甘水、圣木曼兑,一曰挺木牙交…)

    瞥他一眼,天机紫薇淡淡笑道:“想起来了?”

    鬼谷伏龙脸上却忽如蒙寒霜,道:“我不承你情的。”

    天机紫薇呵呵一笑,道:“那当然。”

    “我原知道你应该是会‘不死’的。”

    他在“不死”两字中咬音甚重,鬼谷伏龙脸色不觉又变,居然向后退了半步,道:“你…”却听天机紫薇淡淡道:“若不然,我又怎会知道以窫窳之皮来引发‘它’的力量,让你这般快便能‘回来’?”

    也不理鬼谷伏龙脸色已然变的惨白,天机紫薇仍是徐徐道:“但你也放心,我没打算问你讨‘它’,不管你是否‘正主儿’也好,若果‘它’自己不愿意,谁也别想将‘它’带离鬼谷,‘它’既然会允许你,当然也有自己的道理,所以我不想多管闲事,可是,另一样东西…”

    说着话,天机紫薇已转回身,目光炯炯,看着鬼谷伏龙。

    “你却一定要还回来。”

    鬼谷伏龙一阵颤抖,几乎又要后退,却强忍住了,道:“你,你到底要什么?我不明白。”

    天机紫薇嘿嘿一笑,道:“我想要的,是一块你已经受用了很多年的石头。”——只一句话,鬼谷伏龙头上早已大汗淋漓。

    右眼中异光再现,天机紫薇徐徐走近鬼谷伏龙,那种专注而奇异的目光,令鬼谷伏龙连呼吸都困难起来,却就象被猛兽盯住的猎物一样,全身似乎都麻痹了,连动一动都不能。

    “说的明白一点,你现在也已经不需要它了,因为,能学到的,你应该都已吸收,学不到的,你也已经没能力将之激发,所以,现在,它对你已经是毫无价值了…”

    “所以,已经是你该把伏龙之石还出来,还给真正的‘鬼谷伏龙’的时候了!”

    突然加快了语声,天机紫薇右手蓦地加速,在鬼谷伏龙能够做出任何反应之前,已在他额上深深挖入!

    夜色下,偌大的寺静得象睡着了一样,除了整齐而又悠然的晚课声外,并没有旁的什么“人声”在这里回响。

    一路走来,经伽蓝院、罗汉堂,天王殿,钟鼓楼…诸般寺院该有的建筑,诸般佛门应见的图像,有壮大雄浑者,有温然若亲者,有怒目相向者,有怪诞不经者,林林总总,不一而足,却都透着股让人心平气和的味道。

    诚如前人所言,曰:可以安心也。

    却,也有安不了的心。

    “这寺,也是宏道搞出来的?”

    漫步寺中,却完全无视于周围的宁静气氛,嘴角始终带着冷漠的笑容,寿十方连说话的时候,也似乎是在嘲笑什么。

    “对,是宏道师傅化建出来的。”

    与寿十方的态度完全不同,曹伯道的神色始终也是平静而恭谨的,一边说话,一边忽然侧身合什,为身前走过的两名僧人让路。

    “但今天运气不好,他又出外行脚去了,也不知那一天回来,怕是见不着了…”

    用力啐了一口,寿十方冷笑道:“不过是释浮图的一条狗而已!见他个屁!”

    曹伯道轻叹一声,道:“十方,当年之事,释师伯的确有错,但这些年来如果…”一句话没说完,忽地一震,身形急退,只见锋刃闪亮飞旋,正斩在他刚刚站立的地方!

    瞪着曹伯道,寿十方一字字道:“百道,愿意和那只东西和好,是你的事情…可是,永远不要在我面前,好么?”

    默然,稍顷,曹伯道默默合什躬身,甚么也没有说。

    寿十方却似是仍未消气,瞪着曹伯道,胸口仍在一起一伏,似乎仍然陷身在什么莫大当的愤怒当中,不能自拔。

    好一会儿,寿十方方才恢复平静,脸上又出现了那种邪异的笑容,盯着曹伯道道:“曹六爷…他现在在那里呢?”

    曹伯道眉头轻挑,道:“大殿。”

    不等寿十方开口,又道:“刀上的毒,我解不了。”说着已有怒容。

    寿十方却似开始感到满意或是有趣,脸上的笑竟然浓了起来。

    “百道,你好象生气了,是因为我竟然用毒吗?”

    见曹伯道默默点头,寿十方的笑意更浓。

    “但为何我就不能用毒呢?刀杀人,拳杀人,毒也能杀人,为何我能用刀用拳,就不能用毒了?”

    怪笑着,尽管曹伯道没有回答,寿十方的声音却渐渐变大,就好象在和某个看不见的人辩论一样。

    “回答我啊,为何你不回答呢?”

    “用毒杀人不可以吗?难道用心计杀人就更好吗?!”

    “他妈的,你为何不说话了,答我啊?!”

    声音愈大,将沉睡的夜鸟也都惊醒,使得曹伯道的眉头也开始纠结,最后,似是下了决心一样,他合掌胸前,低声道:“十方,你入魔了。”

    一句话,却似当头一棒,令寿十方的声音一下子噎住,整个人也僵硬在了那里,本来笑到一半的嘴就这样咧着,看上去有一些凶残,又有一些滑稽。

    一会儿,他方回复回来,盯着曹伯道,一脸都是不敢相信的样子。

    声音,也变成了一种极慢的节奏。

    “说,我,入魔…”

    用象作梦一样的声音,寿十方喃喃的说着,越来越低,却突然爆发出惊天动地一样的大笑!

    “说我入魔,哈,哈哈,竟然说我入魔,百道,竟然是你说我入魔,哈哈哈哈…”

    大笑着,寿十方连泪光也都迸出,全身都在剧烈的震颤着,就象个疯子一样。

    笑声嘎然而止,寿十方猛地站直了身子,眼中再没有了激动或疯狂,只有凶狠…凶残。

    …就象,野兽一样。

    “说我入魔,百道,这真是一个了不起的赞美啊,道宏师叔不就据说是入魔了吗?可我觉得我还不配,和师叔比起来,我根本就不配,我这样,算是什么入魔…”

    嘟嘟哝哝着,寿十方忽然转身,向着大殿方向大步走去。

    “废话已说了太多,百道,还是去瞧瞧你那个‘兄弟’吧…”

    月,已近中天。

    刚才,天机紫薇突然出手,自朱子平的额上硬生生挖出一块小石头,之后,他再不理大睁着双眼倒在地上的朱子平,只是自管自的在端详这块石头。

    月光下,这也不知是什么质地的石头散发着莹莹光彩,看上去缥渺不定,十分的好看,却又没法把握清楚,天机紫薇细细看了一会,忽地自失的一笑,双手一合——再摊开时,那石头已无影无踪,也不知被他藏到那里去了。

    方蹲下身,将一根指头搭在朱子平腕上,闭目数瞬,长长呼出口气,袖着手站起来,眯着眼去看天上星象:听见身后悉索,朱子平已然醒来,正在挣扎着从地上起来。

    瞪着眼,看了天机紫薇很长时间,朱子平忽然道:“我还是不明白。”

    天机紫薇笑道:“你可以问。”

    朱子平想了想,道:“当年,到底是谁把伏龙之石留下在那里的?”天机紫薇淡淡道:“自然是鬼谷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