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1章 明劝赏罚
晋鄙以十分严厉的口吻宣布了对有功军官的奖赏和对战败军官的惩罚,宣布奖励在敌后顽强坚持的前军某营全体士卒。张辄惊奇地发现,司空的情绪似乎已经稳定下来,已经不自觉地挺直了身躯,抬起了头。 晋鄙复道:“右营遭秦箭,中矢者众,该众一哄而散,致中矢者尽为秦人所屠。此营尽遣,散入各营为臣,给食减半,一应犒飨,皆不予。复有六营,遇敌而惊,狼狈奔逃,弱者为秦人所屠。凡什伍有为秦所屠者,全什尽遣为臣,给食减半,一应犒飨,皆不予。余众食皆减半。什伍,乡里也,朝夕相对,情义有重于此乎?弃之死地而不顾,此禽兽行也!尔后归乡,以何面目见复见其家小,以何面目复拜其长老?” 信陵君站起来,道:“号令不明,将之罪也!故破军杀将,罪在孤身!今乃复申号令!” 箫间先生捧着一卷简册站出来,打开简册,诵读道:“亡伍而得伍,当之;得伍而不亡,有赏;亡伍不得伍,身死家残。亡长得长,当之;得长不亡,有赏;亡长不得伍,身死家残。复战得首长,除之。亡将得将,当之;得将不亡,有赏;亡将不得将,坐离地遁逃之法。 “什长得诛十人,伯长得诛什长,千人之将得诛百人之长,万人之将得诛千人之将,将军得诛万人之将,大将军无不得诛。 ”伍有干令犯禁者,揭之,免于罪;知而弗揭,全伍有诛。什有干令犯禁者,揭之,免于罪;知而弗揭,全什有诛。属有干令犯禁者,揭之,免于罪;知而弗揭,全属什有诛。闾有干令犯禁者,揭之,免于罪;知而弗揭,全闾有诛。 “将千人,有战而北,守而降,离地逃众,身戮家残,去其籍,发其坟墓,暴其骨于市,男女公于官。百人,有战而北,守而降,离地逃众,身死家残,男女公于官。……” 箫间的诵读得很慢,但全场都感到一股杀气。 晋鄙复道:”现号令已明,诸率各归校营,整顿部伍,激励士气,明劝赏罚,皆枕戈待旦。旦日秦若再犯,定当痛击!“ 众将皆高声道:”喏!“ 张辄见司空情绪稳定了,示意他和赞画自行离开,只悄悄叮嘱了梁尉公子多加注意,自己就去找信陵君。晋鄙大夫与张辄见过礼,让箫间向张辄介绍午间的作战情况。箫间对战阵十分娴熟,介绍要言不烦,言简意赅。秦人只用了一次齐射,就造成魏军营地崩溃,从此兵败如山倒,周围几个营从近而远,依次弃营而逃,军官根本镇压不住,也被裹胁着往后跑。秦人见魏军崩溃,将箭阵解开,放出戟士追击。最先当敌的右营因为箭雨所中,伤亡最为惨重,由于士卒溃散,中箭者根本跑不远就被秦人砍翻刺倒,旋即被斩首。中箭者以民军为多,因为武卒披甲,箭入不深,除非被直接命中头、股等无甲处,一般都能跑出来;但民军无甲,中箭即重伤。所亡三百余人,多数都为右营为矢所伤的民军,少数是其他营中溃逃的民军,因为武卒一般跑得比较快,所以被杀不多。秦人主要沿着营间道路追击,几乎没有攻打没有溃散的营寨,哪怕深陷敌后,也没有攻打。由于有七营溃散,秦人几乎杀到晋鄙大夫的营前。中营的素质较高,在晋鄙大夫和前军将的指挥下,侧面出击,射伤了一批秦人,制止住崩溃之势;随后左营赶到,秦人遂退。由于受重伤的人几乎全部被秦人所杀,今天需要入伤营救护者反而不多。 晋鄙大夫愧疚地对信陵君道:”臣无能,令君上受惊,万死莫赎。“ 信陵君道:”微大夫,军几破矣。大夫救局势于危难,虽败不乱,力退强秦,虽孙吴何以加之!愿大夫勿以为意,当善谋良策,再战必胜。“ 等张辄了解了今天的战况,信陵君告辞离开。在途中,张辄向他介绍了今天赴郑,见到陈筮的情况,还跟着陈筮观看了秦军攻魏的场面。最后道:”臣言,君上再三拜上陈公,愿得陈公一见,以慰渴望。陈公言,容吾思之。吾,韩客卿,难出也;公子,贵人也,不居险地,必善谋其策。但得其策,即请曾兄相告。“ 在张辄叙述的过程中,信陵君几乎未发一言,静静地听着,直到张辄停止讲述,信陵君道:”先生辛苦。自今日之战,吾有所悟:若战而不胜,难言其他。复得晋大夫之言,吾军之败,首在民军;民军之败,首在军纪。吾思司胜治军有方,若令其整顿民军,能使部伍严整,临阵不乱,斗不旋踵,勿宁于战事有补!……陈公之见,容其善谋其策,吾其待之。“ 张辄见信陵君的兴趣已经完全转到作战上,也就跟上思路道:“大夫言,练兵十日,即当出战。不知大夫何策。” 信陵君道:“现秦军犯我,应付为难。出兵击之,恐为不妥。” 张辄又道:“臣归前,见须贾大夫,大夫无道而见韩王,盖韩秦交通,魏既请韩援,而复与秦和议,韩左右为难。但魏秦议妥,乃得通也。然魏使不通,韩援不至,华阳之粮难支。故臣计曰,乃使大夫日于郑购粮秣等物,一则给军用,二则逼韩通使。” 信陵君道:“此计虽妙,千金何得?纵得,何以至郑?与吕伯等议之,谓为不可。” 张辄道:“若但为千金,若臣思之。” 车到华阳,信陵君一行刚一下车,仲岳先生就迎上来,看见张辄和信陵君同车,先是一愣,道:“张先生何至?” 张辄道:“先至右营,与司空同往中军议事。乃与君上同归。” 仲岳先生道:“先生适时。吕伯已归,将报于君上。” 信陵君道:“可也,请吕伯入府议事。” 信陵君入府后不多久,吕伯到了,与众先生见过礼,就于阶前坐下。信陵君道:“其事有三:一则,秦人犯我,斩三百余人,而吾无一获也;二则,张先生从郑归,与陈公及须贾大夫会;三则,吕伯自大梁归。是三也。” 靳先生首先发言道:“容臣言其一。是日也,秦人于食毕出营,隅中列阵,午时阵成。阵于吾右营南,为三阵,其二突前,一阵稍后接应。是时也,日在南方,吾当其阳,光亮耀目,卒眼难睁。秦阵前推,只百步至吾阵前,一阵攻吾前军右营,一阵攻吾中军右营。至沟前,锸土填之,数息而平。吾卒虽以弩射之,皆为盾所遮掩。且战且退至栅内,秦乃以盾柱地,起箭射之。时寨内民军聚集呐喊,突为箭矢所中,惊慌而窜,两营遂北。秦人放出戟士,追亡逐北,蹑吾卒直入其后二营。其左右二营见秦直入二营,皆惊惶而散。故秦只一射,而破吾八营。追亡逐北,杀伤不计其数。尤以两右营,为箭矢所伤,弃于阵前,尽为秦人斩首。掩埋之时,尽为无头之尸,皆不识为何人。” 张辄道:“大夫言,有司勤者,据营而守,虽陷敌阵而营未崩,有乎,否也?” 靳先生道:“是营也,民军亦动,而武卒尚静,控弦执戟,以待秦人。然秦人追北之时,但求斩首,不为攻伐,故弃而未攻。” 张辄道:“秦人何退?” 靳先生道:“大夫见前阵崩北,急以中营武卒出营列阵,左右击之,秦人无盾,见弩发,乃稍退。复欲整军再战,吾左营皆至,秦乃退。” 张辄道:“先生何知之详也?” 仲岳先生代答道:“各营伤者皆至伤营,诸先生一一抚慰,一一询之,故知其详。战毕收尸,前、中军皆号泣不能用,乃以后军民军收之。复得诸先生同行,亲历其地,咨之众军,乃得之。” 张辄道:“臣往郑也,乃随陈公至华阳郊外,登城而望,秦阵尽在眼前。击鼓而进,鸣金而退,如臂使指,历历然也。其战而胜,非偶然也,此兵胜也。” 信陵君道:“今日方知吴子噬疮,而士斗不旋踵之为难也。秦非兵胜也,实将胜也。孤自掌兵以来,身不得与最下士同,卒未食吾先食,卒未宿吾先宿;旗鼓不举,号令不明,赏罚不劝,德不服众,故有此败。其有他过,愿诸先生教之!” 仲岳先生道:“公子勿得自罪。公子,贵人也;吴子,将也,臣也。生于商贾之家,非知忠义孝俤,愤而杀人,不容于卫,不臣于鲁,乃至魏也。焉得与公子并论。非独公子也,即吾等衣冠入营,虽无起坐揖让之礼,日得二餐,夜得一眠,未为过也,安得与武者风餐露宿等耶?公子入营,衣无锦绣,卧无细软,食无肉味,坐无片席。满面沧桑,衣裳破损,发不胜冠,履弊袜残而出其趾。为君若此,宁为无德乎!” 信陵君道:“无忌少德,宁当先生之誉!此事可缓议。战事若此,旦日秦军至,当以何策应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