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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九章 风光未葬(上)

    “井哥,我是这么想的,你不用给他份子钱,你那钱也不是大风刮来的啊,你就弄一纸糊的路由器烧给她就行,这叫解铃还须系铃人,哪儿跌倒就在哪儿摔断腿,往后你跟她就算阴阳两隔两不相欠了…”

    “别介,我说我不想去,真不是因为份子钱…”

    安宁哥的一通电话,打断了我原本的所有想法,跟金错告了个别,我

    叫上蛋蛋就回了家。

    到家以后,我俩也没再提乐乐的事,甚至没怎么提金错,只聊起了安宁哥那突然去世的妈。

    我不喜欢这老太太,一点都不,当初帮她时,也不存在喜不喜欢。

    而且我后来也问过自己,如果早知道老太太是这种人品秉性,当初我还会帮她吗?

    很小心眼的说,不会。

    所以听到她的死讯,我最多只是惋惜一条生命的离去,从个人感情角度来说,别说伤心了,我甚至有点小窃喜。

    可算死了,往后不能再坑我了吧?

    可是你咋死的这么突然呢?你答应要告诉我的事都还没告诉我呢,你死了,我找谁问去?

    眼看展现在我面前的平安里越来越奇怪,谜团越来越多,原本可能拥有谜底的你却突然就这么死了…

    如果不是我跟这老太太那天的对话完全是私密的,而且没人知道我对平安里本就抱有别的目的,我几乎要以为,这老太太的死,会不会是有人不想让她把平安里的秘密告诉我。

    不过仔细想想又觉得不太可能,好歹也是一条人命,现在可是法治社会哎…不可能的,不可能的。

    “蛋儿,那你明天咋安排?电话里安宁哥可说了,他想让你也去,正好你俩那点因为我而产生的小情绪,可以趁机化解一下下…往后老太太不在了,没人作妖了,说正经的,我觉得安宁哥这朋友可以交,人挺不错的,他那串儿烤的也是真不错啊。”退出转码页面,请下载app爱读小说阅读最新章节。

    说着说着,我很浮夸的咽了下口水。

    其实安宁哥电话里没提蛋蛋,但我真的希望借着这次的由头,蛋蛋能跟安宁哥也亲近亲近,起码别有嫌隙。

    安宁哥这人,豪爽,仗义,讲人情,跟他处成朋友的话,一来肯定不会吃亏,二来可以走心,相处肯定不累。

    蛋蛋皱着眉头想了半天,才在我的催促下不情不愿的说:“你也就知道个烤串儿了,行吧,‘来都来了人都没了,大过年的还是孩子’,四大人情让咱赶上一个,那去就去呗。”

    “嘿嘿,我就知道,还是蛋儿哥好…”

    蛋蛋白了我一眼,忽然想到什么似的说:“那啥,他这人没啥朋友吧?好歹是个葬礼,人生最后一趟,太寒酸了也不好,用不用我从家里叫个车队帮着撑撑场面?正好让他欠你个人情。”

    听蛋蛋这么说,我多少有点感动,不是因为他对安宁哥,而是因为他对我。

    凭蛋蛋的脾气,他肯定还是不会让人知道他其实是富二代,那他要是从家里叫车的话,对安宁哥说起来时,肯定还是要按在我的头上,算是我叫的,等于是让安宁哥欠我人情。

    看到蛋蛋对我这么好,还想的这么周到,我不由得感动的说:“唉,蛋儿,史大爷上辈子做了什么孽才摊上你这么个败家儿子?就说你家有钱,也不能这么瞎花啊,你要实在想不开,把叫车的钱折成现金转给我就是了,我不嫌麻烦…”

    “滚滚滚,真特么没溜。”

    蛋蛋笑骂完,我也跟着笑了一会儿,但最终还是稍微严肃的对他说:“先不用吧,还不知道具体啥情况呢,等明天见面再说吧。”

    蛋蛋也没跟我瞎客气,没反驳我,我俩又瞎聊了一阵,想到安宁哥明天不一定什么时候叫我俩,我俩当即决定,这就洗漱睡觉。

    人一辈子可能就死这一次,我们还是该认真点对待的。

    这一夜我睡的很不好,在梦里,我被困在了那片荒草地里,我拼命想逃出去,却根本看不到草地的边际。

    而且跑着跑着,我就会看到乐乐…浑身湿透,面无血色,双眼只剩眼白的乐乐;还有老太太,躺在病床上毫无生命迹象,却依旧在嘲笑我的老太太。

    她在嘲笑我没能从她嘴里得到我想要的答案,她说我永远都得不到…

    这样的一觉睡的我浑身难受,乃至于第二天天刚亮,我就醒了过来,并且醒来后就再无一丝睡意。

    我的精气神也成功感染到了蛋蛋,具体感染方式是…我睡不着,我就用手机放鬼故事,直到把蛋蛋吵醒,并且再也不想睡觉…只想打我。

    醒来后洗漱完毕,我俩大眼瞪小眼,都不知道该干啥,连早饭都不知道该不该吃。

    今天这事儿算是‘送殡’,这种事规矩都多,万一按某些风俗,我们必须空腹去呢?

    毕竟我和蛋蛋都是上过学的人,都知道有好多事确实要空腹才能做,比如吃饭…

    而且昨晚在电话里,安宁哥说的是让我等他电话,那我要是主动给他打电话的话,会不会不太合适?显得好像我催人家似的。

    而且我甚至不知道安宁哥会让我去哪里,医院?殡仪馆?安宁哥自己家?

    唉,头一次以客人身份参与这种事,实在没经验。

    没辙了,玩手机吧。

    一直无聊到上午九点,吴总先给蛋蛋打来个电话。

    蛋蛋忘记给他自己请今天的假了。

    正好,我觉得自己也该恢复正常生活了,于是便让蛋蛋跟吴总说,真是我照顾的那个干妈去世了,他今天陪我送殡,送完殡,明天我俩就回去上班。

    蛋蛋挂掉电话,吴总立刻打给了我,对我好一通慰问,最后在我的严词拒绝下,他才同意不给我份子钱,大家还是保持君子之交就好。

    唉,谁知道吴总家亲戚多不多,跟我这在滨海城一个亲戚都没有的人相比,这种事一旦开了头,往后我可有亏吃了…

    又干等了一会儿,快上午十点时,安宁哥的电话终于来了,他让我直接去李阿姨生前的家里找他。

    我没说我会带蛋蛋一起去,没必要,这种事,多个人总不是坏事,想必安宁哥也不会介意。

    路上我和蛋蛋商量许久,直到走到老太太小区楼下,我俩同时发现了一个取款机,才终于达成共识,决定还是吐点血,随个份子。

    毕竟人都没了,那就一人二百吧。

    唉,这年头,身上真是没现金啊。

    取完钱,我特意去看了下那个被炸毁的宽带营业厅,这营业厅已经清理的差不多了,估计很快就会重新开始装修。

    我和蛋蛋蹭着别人的门禁进了小区,还没走到那栋单元楼下,我就远远的看见了等在楼下的小东。

    这孩子今天穿了一身白衣,挺简单的衬衣加长裤,很素,很应景,不过在他这身形和脸蛋的映衬下,竟然隐约还有点仙气飘飘似的。

    “小东!”

    我远远的喊了一声。

    小东冲我挥了挥手,就朝我这边走了过来。

    我趁机小声对蛋蛋说:“他就是我跟你说过的那个哑巴,跟他说话注意分寸啊,别瞎贫。”

    蛋蛋看着小东,眉宇间难掩惋惜的说:“不会说话啊?长这么俊,太可惜了…”

    确实,越是完美的东西,当他出现缺陷时,就越是遗憾。

    我没在这话题上多纠结,小东走近后,我给他和蛋蛋相互做了介绍,蛋蛋很高情商的连个‘你好’都没说,只是面带微笑的点了点头。

    小东也回以同样的微笑和点头,他笑起来还是那么暖,从这表情来看,老太太的死,并没让他产生任何伤心情绪。

    看来…他也不是很待见这老太太。

    这倒是挺正常。

    在小东的引路下,我们坐电梯上楼,一出电梯,我就闻到了一股纸灰味,这气味的来源,自然就是安宁哥他母亲家。

    老太太家的门是敞着的,门口一侧墙上挂着个纸质的白幡,表示着这家里正在发生的事。

    安宁哥守在门口,他看起来比平时憔悴许多,眼圈也很红,眼睛里满是血丝,但脸上却挂着很努力的笑容。

    “井月,过来了?”

    看到我,安宁哥几步上前,一把握住了我的手。

    冲我说完,他便松开我,转而冲蛋蛋伸出手道:“蛋蛋老弟,你也来了?”

    蛋蛋疑惑的看了我一眼,我赶忙说道:“啊,蛋儿一听说这事儿,就说非要过来,朋友一场嘛,发生这种事…唉…”

    我说完,安宁哥有些感动的一把抓住蛋蛋的手,说道:“蛋蛋老弟,有心了…”

    已经听明白是怎么回事的蛋蛋白了我一眼,但还是很配合的说:“哪里哪里,应该的,安宁哥节哀…”

    说着,蛋蛋视线越过安宁哥,看向房间里问道:“安宁哥,礼金在哪儿收?我和井月都准备了一点心意…”

    “礼金?”安宁哥愣了一下,赶忙拒绝道:“不用不用!哥哥叫你们来不是这意思,也真的不用!真的,不信你们看,咱们根本没请‘管账先生’。”

    说着,安宁哥示意了一下,把我和蛋蛋都让进了家里。

    一进家,我顿时犯上一股心酸,不是因为一个老人离世而产生的心酸,而是觉得…真的太寒酸了。

    小时候在老家农村也参加过一些葬礼,农村人本就喜欢在这些事情上大操大办,所以在我的印象里,葬礼都跟主题大派对似的,起码得是几十甚至上百甚至几百人的规模才行。

    大喇叭从哀乐播到京剧播到二人转,乡亲们从磕头到随礼到露天吃完席耍酒疯,农村葬礼的热闹程度,绝对是没经历过的城里人无法想象的。

    最近几年随着时代发展,还多了坟头蹦迪坟前钢管舞啥的一些新项目,搞的村里的老光棍天天盼着别人死,好参加别人的葬礼…

    而在我对城里人葬礼的想象里,他们就算再追求一切从简,也不至于‘简’到这种地步。

    一口金属棺材,对,金属的,还通着电,带制冷功能的;一张临时征用的小方桌,方桌上摆放着香烛贡品和遗像,这就算是老太太的灵位了。

    除此之外,这房间里几乎没有任何变化,确实没有任何像是用来放份子钱的地方。

    我稍微凑近一些,隔着冷冻棺的透明罩子看向里面,老太太面色平静的躺在那里,双目紧闭,像是睡着了。

    一人,一生,就这么结束了?

    同样都是老太太,有的老太太今天去世了,全球热搜;有的老太太今天去世了,就这么孤独的走。

    万幸安宁哥昨天就把老太太的死讯发了出来,不然不知道的还以为这是在蹭谁的热度呢,唉,我也没想到能这么巧…

    “哥…节哀。”

    一时间,我也不知道该说什么了,只能来了这么一句说假不假的客套。

    安宁哥倒没在意,他点点头冲我和蛋蛋说道:“坐吧,来了就别客气了,就当自…唉,这话也不合适,老实说,我爸去世的时候我才六岁,这么多年,一共就经历这么两场丧事,那会儿年纪小,记不清细节了,呵呵,规矩什么的都不太清楚了,万一有什么照顾不周到的,两位弟弟别嫌弃…小东,给两位哥哥倒杯水。”

    六岁丧父,中年丧母,安宁哥一句话说的我眼泪差点下来,唉,真是苦命人啊。

    我和蛋蛋赶忙听话的坐在沙发上,一时却没了言语。

    这事儿整的,现在该聊啥?今天天气挺好的?吃了吗?您最近挺好的?阿姨最近身体怎么样?

    这么聊估计安宁哥能打我…

    我正在这儿跟自己为难呢,忽然,开着的防盗门外响起一阵杂乱的脚步声,听起来少说得有几十人。

    我还没反应过来这声音是怎么回事,一群穿着黑色西装,零星还戴着墨镜的男人就走了进来。

    这些人跟没完没了似的,一个接一个,陆续进来了至少超过二十人,才没再继续往里进。

    但不进人只是因为门被堵的进不来了,从我这角度能看到,外面走廊陆陆续续还有人在凑过来。

    这…这特么什么人?

    虽然进来的人扮相几乎都一样,但根据站位,我还是很快就识别出了谁是这些人的老大。

    一个和王权相一样,让我看不出年级的中长发男人,他站在这群人的c位,一进门就盯住了安宁哥,直到他们的人终于不再往客厅里涌,终于站定脚步,一个黑衣人贴墙站到一旁,忽然喊道:“叫人!”

    除了那个c位,所有人同时高声道:“安宁哥,节哀!”

    那个黑衣人又喊道:“跪!”

    一瞬间,所有西装男全都跪了下来,家里的,走廊里的,全都跪了下来。

    除了那个c味选手,他还一动不动的站着,定定的看着安宁哥。

    “拜!”

    随着黑衣人一声喊,所有西装男整齐如军演一般,齐刷刷的对着遗像方向磕了三个头。

    “礼!”

    黑衣人再次喊完,一阵震耳欲聋的喊声顿时从西装男们的嘴里喊了出来:“干姨一路走好!干姨流芳千古!”

    “礼…毕!起!”

    这次这些西装男就没那么整齐了,大家晃晃悠悠的各自站起了身。

    虽然不齐,但这样似乎更显得悲痛,这不禁让我感觉,这些人…都是专业的吧?

    我忽然回过味儿来了,小声对蛋蛋说道:“不是跟你说了不搞这些嘛?你这人真是的,咋不听话呢?这得花不少钱吧,这…你那是什么眼神?你看啥呢?”

    说着说着我突然发现,蛋蛋的眼神很不对,他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

    我顺着他的视线看向他盯着的那个c位选手,又看向蛋蛋,越发不解的问道:“蛋儿,你这眼神啥意思?这人谁啊?”

    蛋蛋喃喃的说:“南天…于小舟。”

    “于小舟?!”

    我不可置信的重复完,安宁哥已经缓缓起身,冲着那个c位轻声打招呼道:“来了?小舟。”九宝斋的诡忆小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