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
【八】 铃铃…… 扣扣! 清脆响亮的铃鐺声后,门被敲了两声。铃儿没有等里面的回应,直接打开门。 柳韶庭坐在床上点头,双眼却依然闭着。铃儿将端来的水盆放到床头边,拧乾棉布后,动作小心的敷到柳韶庭脸上。 感到自己脸上有凉意,柳韶庭这才睁开眼。他也没说话,接过棉布,慢吞吞的擦着脸。 铃儿不催不赶,端来一盘瓶瓶罐罐的端盘放到桌上,站在旁边看对方似乎擦到一个段落,主动拿走棉布,将人牵到椅子上坐,脱去对方的衬衣后,打开其中一瓶,浓重的药味直扑而来。 「唔!好重的药味喔……」柳韶庭皱着眉心,但也因为这刺鼻的药味,总算让他清醒过来。 铃儿已经不像第一次帮他处理伤口时的生涩,加上伤口都已经结疤,就算碰到也不会引起剧痛,现在已能动作流利地替人换药着衣,没一会儿就已经替人梳妆打扮完毕。 「嗯?今日怎么这么快速?是有什么事吗?」柳韶庭困惑看着对方将他拉出房,直往主厅走去。 「少奶奶早。」 一看到身影,秦妈先行开口行礼,主厅摆着一桌早膳,等候的游眉儿正坐在椅子上看他。 柳韶庭有些犹豫地走到她面前蹲下,「儿媳给娘请安。」 「好孩子,来这儿坐。」游眉儿笑着招手,柳韶庭愣了愣,缓步走去,坐到旁边的椅子上,「昨日还好吗?伤口有裂开吗?」 「多谢娘关心,何大夫已帮我换过药,现无大碍。」 「那就好。」游眉儿牵起他的手,「昨日让你受惊了,老爷行事虽严格,但他也是为了这个家好,其实很好商量的,所以昨日的话,你别放心上。」 「我明白。爹娘替我这不速之客找大夫疗伤,还容许我暂时留在这里,已是万分感激。」 「果真如秦妈他们所说,你这孩子真是乖巧。」她欣慰笑着,随后一叹,「你如此乖巧却惨遭追杀的境地,想必是被连累的。你别担心,我们会想办法帮你。」 柳韶庭有些意外,「您不生气吗?我隐瞒自己的身份……」 「你也是身不由己,这点梅院的人都知晓。只是,有件事实在令我困惑。」看着柳韶庭一脸紧张,她轻拍对方的手两下,「即便你只是躲在房里,也不会有人说你什么,但你却到处帮忙,甚至这么细心照顾我,这是为何呢?」 柳韶庭愣了好一会儿,看向一旁的秦妈,「是吗?我有吗?」他的问话反让两人都愣了,反倒一直面无表情的铃儿掩嘴笑。 「哈哈哈,这算什么回答?」门外传来爽朗的笑声,杨皓宇拍了两下柳韶庭的脑袋,坐到旁边的椅子上,擅自拿起筷子就夹菜吃。 「宇儿,别对姑娘这么不礼貌。」游眉儿轻声责备,伸手替柳韶庭拨回被拍出来的发丝。 「有啥关係?反正他……唔!」话没说完就被柳韶庭伸手摀住,害他差点把筷子也塞进嘴里,这让他皱了眉心,拍开对方的手,「做什么?有姑娘像你这样阻拦男人说话的吗?」 「…抱歉……」柳韶庭自认有错在先,但对方的话却让他有种矛盾感。 杨皓宇哼的一声,「这儿都是梅院的人,你假冒方淇嫁进来已经不是秘密,有啥好遮掩的?这么没规矩,看将来谁敢娶你。」 柳韶庭有些明白了,直盯着人没动静,脸上却有些感动的红晕。杨皓宇这是要帮他隐瞒性别的事呢! 游眉儿无奈的瞥了杨皓宇一眼,随后向柳韶庭笑叹,「韶庭,别听他胡说,你这么乖巧又体贴孝顺,肯定能找到好人家。若真嫁不出去,我来当你婆婆。」 「娘!你说什么呢?!」杨皓宇脸色一惊,游眉儿笑着。 「比起你这逃婚的儿子,韶庭对我可是孝顺至极,有这么一个媳妇可是福气。这期间若你待他不好,就让秦妈好好管教你!」 「是,夫人。」秦妈笑了笑附和。 杨皓宇哀怨看了柳韶庭一眼,他夹起一根青菜放到柳韶庭碗里,「来,吃青菜,凉了就不好吃,快吃!」 「多谢……」柳韶庭没多说什么,捧起自己的碗,却是先替游眉儿夹了一块豆腐,「娘,您也吃。」 「我呢?」杨皓宇将碗伸过来。 「阿,好。」柳韶庭听话的也替人夹了块豆腐,顺带一块肉一起放进去。 「这还差不多。」杨皓宇一脸神气,柳韶庭却笑了笑,悠间吃着自己的份。 眼看两人像是小孩般互动,游眉儿和秦妈互看一眼,开心笑着。 「我终于知道这股奇怪的感觉是什么了。」 「什么奇怪的感觉?」阿财搬着劈好的木材经过他面前,放到炉灶旁。 铃儿正帮着良嫂洗菜挑丝,两人都是一脸好奇,看向正把菜头拿进来、开心笑着的人。 「自从我来到这儿,总听你们说三少爷怎么不争气、怎么不成材。按理来说,有这样的主子总是苛待下人,但却又不见梅院的人有一丝怨气。之前一直都只感觉不太对劲,却怎么也说不上来,现在总算知道了。」柳韶庭走到桌旁,将菜头拿出来清洗边说。 「那你知道什么了?」接过对方洗好的菜头,良嫂边问边削皮。 「三少爷虽然老是摆架子,但其实是个大好人,对不对?」 看人一脸兴高彩烈、一副自己肯定猜对的样子,现场传来哄笑声。 「哈哈哈哈,三少爷给你灌了什么迷汤,居然会给你这样的印象!」良嫂开心大笑,铃儿也撇头笑着。 「为何要笑?难道不是吗?」柳韶庭有些慌张。 「当然不是!」一个声音从他身后传来,杨皓宇一脸难看的瞪向他,「你在别人面前给我胡说八道什么?」 「少爷。」良嫂和阿财礼貌性的称呼一声,铃儿也暂停工作,微弯身行礼。 「我才没胡说八道,你……哎呀!」柳韶庭还想反驳几句,对方一伸手,直接勾住他的脖子。 「够了,闭嘴!」杨皓宇抢走他手上的菜头扔到桌上,勾着他的脖子往外走,「过来,有件事你给我说清楚。」 「咦?等等,皓宇,至少让我好好走路……」柳韶庭是倒着走,没看到路的脚步有些啷呛,只能抓着对方的手臂勉强行走。 提着一篓菜的秋儿一脸困惑的,看着一人拖走一人。 「这是怎么了?」 「谁知道?」良嫂笑着,双手俐落地将菜头切片,「目前看起来,少爷似乎很中意这位『少奶奶』。」 「咦?但他可是男人啊!」秋儿说,良嫂只是笑了几声。 杨皓宇一路将柳韶庭架回书房,指着桌上两本书和一叠纸。 「说,这是怎么回事?」 柳韶庭困惑走去拿起书,书本里满是一堆数字,「这是我在这儿无聊时,写下的读后感……」 「这又不是故事,写什么读后感?」杨皓宇走去抢过对方手上的书,「这本书你在哪发现的?」 「我在那格书后面发现的……」柳韶庭指着书柜,猛然一愣,「原来你不想给人知道吗?」 「要不然呢?谁没事会特意藏到后面去?警告你啊,要看可以,但不准把这些给别人看,否则我弄死你。」杨皓宇翻了翻白眼,没好气地坐到书桌椅上,拿走那叠纸看。 柳韶庭一脸呆滞,也坐到一旁,「为何啊?这又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东西。」 「要你管这么多,听话就对了。」杨皓宇没好气的命令,自己替自己倒茶喝。 毕竟寄人篱下、对方又是小主子的命令,柳韶庭也是无奈,拿起一本书翻阅。 这几日看这几本书,里面没有什么渊博的大道理,满满的数字和计算,似乎是本入门的商业经,就连原本一窍不通的自己都能看懂,甚至学会了一些讨价还价的技巧。 无意间看向杨皓宇,对方一脸专注看着自己写的那些读后感,左手手指不时摆动,像是卜卦又像是在弹指似的,随后又看向下一张思考。他想了想,拿来纸笔和一个算盘放到对方手边,杨皓宇看着他,好一会儿才接过毛笔。 「有人来叫我。」 「好。」柳韶庭不懂对方用意,但看对方似乎认真起来,只是听话点头。 他站到一旁替人磨墨,看杨皓宇右手写字、左手流利打着算盘,嘴里念了一堆数字,毫无连贯性的样子,他实在听不懂。但看到对方在纸上写的字,柳韶庭感到眼熟,再度看了眼书里的字。 「原来这些书是你写的阿!」 啪嚓! 杨皓宇用毛笔将书桌上戳出一个凹,笔桿都断了。他一脸严肃瞪着对方,柳韶庭一脸坏事的样子。 「抱歉……」 「不准说出去,我真会弄死你。再拿一支给我!」 杨皓宇没好气边威胁边命令,柳韶庭连忙从笔架上再拿一枝笔放到他手上,却是一脸笑盈盈,看的杨皓宇无法专心。 「笑什么笑阿?」虽然对方笑的好看,但他实在不想被一个男人这样盯着笑,笑到他心里有些发寒。 「我对经商这块一窍不通,但看了这些书居然能学到一些,这说明你对经商其实很擅长的不是吗?你不像他人所说那般不成材,其实你头脑很聪明的,连书都写的这么浅显易懂。」 听着对方满嘴的讚美,杨皓宇有些不适应的咳了咳,「谁说的?没听到大家都说我是败家子吗?」 「看起来不像阿!」随口一句就驳回对方的话,他搬来一张椅子,直接坐到旁边,「给我说说,为何不让大家知道你真正的实力?」 看对方像孩子求学般看着他发问,顿时也没了脾气,叹口气后继续沾墨写字。 「就算知道了又如何?我是妾室的孩子,上头有两位出色的兄长,就算我在怎么努力,未来也只能给他们打杂罢了。」 「但我听说,爹为了不让兄弟同行相杀,让你做布行的生意,才有与方家的联姻不是吗?」 「我也说了,我不愿靠他人立业。」 「喔,我懂了,原来你不是指爹,是指方家啊!懂了懂了。」柳韶庭连连点头表示赞同,这让杨皓宇露出意外的神情看他,「但这又不妨碍你成家立业,若方家布行在你手里发扬光大,那就是你的功劳了阿!」 「倒也是这个理,但这还是靠方家才起手……」他就是不愿跟他人有任何利益,商人都是爱面子顾信誉的,没准会被方家退婚,才会闹出逃婚一事。 「人不可能一人独活,即使在不情愿,总得靠他人才能活下去。你是富家公子,或许永远不会察觉,但总得知道这件事。」柳韶庭淡然道,杨皓宇直看着他。 「……这是谁告诉你的?」 柳韶庭猛然一愣,「我、我是在书里看到的……唔!」话说到一半就被人掐住脸。 「这里的书我都看过,就没看到你说的。再不老实招,我就立刻写休书,把你赶出去!」 「我真是在书里看的……」刚才话没说完就被掐住,他感到牙齿旁的肉被咬到,似乎还有些血味,他抓着对方的手想挣开,就怕咬下一块肉。 「那你在难过什么?这又不是什么…奇怪……」杨皓宇猛然一愣,手挣了挣放开,虎口滑下水珠。 「我、我肚疼,去跟何大夫拿药……」柳韶庭胡乱抹着脸上的泪水,嘴角还流出一些血,撞倒椅子后就跑出书房,差点又把站在门口的阿财给撞了。 「你……」 「我肚子疼,不用午膳了!」 柳韶庭边说边跑走,却在踏出梅院后,被人摀嘴掠走。 早上还兴高彩烈的样子,没一个时辰就哭着跑出来,阿财愣的没动静,只觉一股火从胸口烧。 碰! 看着被重重打在桌上的饭菜,汤水还撒出一些,杨皓宇一脸莫名其妙看着阿财。 「阿财,你做啥?」 「送餐。」阿财一脸怒气,简单扼要地说完,转身就走出去。 杨皓宇无言的挠挠脑门,看向那叠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