废后阿宝 第70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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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后响起脚步声,是梁政跟了上来,但他不会超过她,也不与她并肩,只是默默地跟在她身后不远处。 李霹雳鬼使神差地想到妈妈那句话:你回头看看,政政都快哭出来了。 什么啊? 要不要那么夸张? 李霹雳忍不住借着小区花坛的遮掩,悄悄向后瞥了一眼,却正好与梁政的视线撞上。 他没哭,但神情看上去也不像是开心就是了,而是有点淡淡的茫然,仿佛搞不懂她为什么突然就不理他了。 李霹雳心脏一揪,不知为什么,觉得这画面似曾相识。 就好像很久很久以前,她身后也是默默地跟着一个人,从不上前打扰,只是安静地注视着她的背影。 她的脚步不知不觉停下来。 梁政犹豫几秒,最终还是走上前来,问她:“宝宝,吃甜甜圈么?” 他的眼神小心翼翼,生怕被她拒绝。 李霹雳突然就觉得自己挺不是人的,伸出手说:“吃。” 然后她发现,梁政显而易见地松了口气。 这之后不知怎么传的,两家大人都知道了她因为吃醋不搭理梁政的事,每次聚餐都要拿这件事打趣李霹雳,弄得她不胜其烦。 梁政再也不收情书了,跟学校里的其他女生保持适当距离,只跟李霹雳说话,他漫长又单调的青春期里,真正留下的女生,只有李霹雳一个人而已。 而李霹雳自己呢,仔细想一想的话,她身边好像也只有梁政一个男生啊。 她总是情不自禁地将其他男生跟梁政作对比,最后发现一个也比不上。 学校里那些男孩子,没有梁政长得帅,也没有他讲卫生,梁政还会书法,会画画,成绩又好,除了运动不太擅长外,他简直十项全能,所以她的青春期,似乎也是围绕着梁政转的。 就比如她其实并不了解书画鉴定,也对这些不感兴趣,乍一眼看到《汴京风貌图》,充其量只是心底感慨一声,哇,这画好长,哇,画上人好多而已,根本不懂什么散点透视法,什么绢本设色,什么工笔,一向爱睡懒觉的她,之所以愿意起这么大早,排队排上这么久,只为看个十五分钟,都是因为梁政喜欢而已。 梁政痴迷于笔墨丹青时,是他最富魅力的时刻,整个人都像在发光。 “宝宝?”修长的手指在她眼前晃动。 “啊?”李霹雳回过神。 “是不是饿了?”梁政担忧地看着她。 李霹雳按按肚皮,说:“有点。” 梁政看了下前面的队伍,“很快就看完了。” “嗯。” 李霹雳低头去看画,突然瞄到一个很有趣的地方,立刻去扯梁政的t恤下摆:“你看你看,这两个人……” 梁政顺着她指尖的方向去看,那已经是画卷的尾部,画上内容是街角一家露天面摊,有一男一女正坐在木桌边。女子头梳双鬟,埋头吃面,男子通身作文士打扮,应当是个官员,他没有吃面,只是低头看着女子吃。 “他们肯定是一对情侣。”李霹雳斩钉截铁地下了结论。 “为什么?” “你看啊,那个男的看女的吃面,眼神好深情好温柔,不是情侣是什么?” 梁泓的笔法虽然细腻入微,但也不至于细致到眼神都能画出来的程度。 梁政听了,摇头失笑:“宝宝,你又在胡乱杜撰了。” “不信就算了。” 李霹雳捂着肚子,说:“我想吃面了。” “……” “去吃炸酱面可以吗?”梁政问。 “好!” 人流散去,紫禁城的天空辽阔高远,碧蓝如洗,六月的阳光洒落肩头,李霹雳平伸着胳膊,贴着地砖缝隙走直线,梁政亦步亦趋地护在她身后,忽然喊她乳名:“宝宝。” “嗯?” “等高考完后,我们……” 李霹雳的心顿时狂跳起来,结果左脚绊到右脚,身子一偏,幸好梁政及时接住了她。 “没事吧?扭到脚了吗?”他蹲下去,要去察看她的脚踝。 “我没事!” 李霹雳将他扯起来:“你刚刚想说什么?” 梁政呆呆的,显然自己也忘了。 李霹雳提醒他:“你说等我们高考完了,之后怎么?” 他这才想起来:“哦,高考结束后,我们去海南玩吧,你不是想看海么?” “……” 李霹雳脸黑了,撇下他就朝前走。 梁政慌慌张张地追上来:“宝宝,怎么了?” “没怎么!” “你生气了?” “没有!” “是不是饿了?” “不是!”李霹雳堵着耳朵,越走越快,“你别跟我说话了!” “我背你吧,”梁政说,“脚疼不疼?” 李霹雳这才停下:“转过去。” 梁政老实地转过去,她助跑几步,骑上他的背,梁政的双手自动勾住她的腿窝,背着她走。 李霹雳将他的头发揉成各种造型,又对着太阳做手影戏,这样地上梁政的影子头上就多了两个兔耳朵。 玩着玩着,她突然就不生气了,反正梁政迟早是她的,只是,不知道他打不打得过哥哥呢? 李霹雳长得漂亮,从小给她送情书的男孩子不少,可她一次早恋都没谈过,因为她哥哥是当兵的,追求者们在哥哥的拳头威胁下全跑光了。 梁政这么弱,恐怕禁不起她哥一拳揍吧。 “政政。” “嗯?” “这个暑假,你去学跆拳道吧?”李霹雳忽然说。 背着她的少年偏过头,出众的眉眼笼罩在晨曦中,一如既往的,对她心血来潮时提出的所有无理要求,他有且只有一个回答—— “好。” - 列位看官,在下有故事一则,朝代年纪不可考,地舆邦国也无须计较,只供诸君闲暇之余一乐,若有兴致,且听在下慢慢道来: 话说不知何年何月何日,阴司黄泉有一红衣女鬼至阎罗殿,待阎罗王取出生前功德簿,细细察勘,不由得眉心紧锁。 原来,这红衣女本该只有二十六载阳寿,魂断香消那日,恰逢阎王小舅娶妻,地府牛头马面、黑白无常、城隍判官等一干办事前去赴宴,因席上贪杯,醉了一时半刻,红衣女的魂魄无人去勾,竟在阳间逗留了三年。 此番差错,自然是地府的严重失误,那红衣女鬼伶俐狡诈得很,竟瞧出了阎罗王肚肠里的心虚,将此事借题发挥,大闹阎罗殿。 阎罗王生怕她闹去天庭,自己脱不了罪,便只能好言好语哄着,将她当祖宗姑奶奶地供着,又命底下小鬼取来命簿,许诺定让她来世投个好胎。 红衣女鬼这也不行,那也不好,就是不肯去投胎,众小鬼无可奈何,问到阎罗座前,阎罗王大手一挥,只给了四字指示—— “且随她去。” 红衣女鬼就这么名正言顺地在地府里住着,成了地狱十八层都有名的羁留客。 日复一日,地府中小鬼都识得了她,唤她一声“红姑”。 孟婆也和她相熟,她闲来无事时,便去帮孟婆熬汤,她熬的汤恶臭四溢,比泔水难喝百倍,偏那红衣女鬼性子顽劣,最喜坐在奈何桥头,逼迫众鬼喝她熬的汤,再打趣上几句,久而久之,恶名远播阴阳两界,众鬼避之唯恐不及。 又过了寥寥数年,有一青衣男子撑伞而至。 他身着长衫,袖间绣着竹叶纹饰,伞面亦绘有水墨竹枝,面若冠玉,俊雅至极,瞧得一干女鬼口水流了三千尺。 有女鬼不忍他被红姑折磨,便好心提醒:“公子若上了轮回道,有人问你,‘是要喝孟婆汤,还是要喝红姑汤’,公子定要回答‘红姑汤’,可别答错了。” 青衣男子嗓音温润,问:“为何?” 女鬼道:“因为那孟婆汤是红姑熬的,难喝至极,喝了只怕下辈子不是投胎成傻子,便是天残,而红姑汤才是孟婆熬的,是地府最正宗的孟婆汤。” 青衣男子便点点头,又问:“敢问姑娘,红姑在何处?” 此女鬼芳龄已满二百来岁,乍然被他称一声“姑娘”,老脸红了又红,羞羞答答朝前方一指:“奈何桥头,三生石畔,那位红衣女便是。” 青衣男子顺过去一望,伞面抬起几分,露出一方上扬的唇。 “多谢,我正要往此处去。” 奈何桥头,三生石畔,曼珠沙华灼灼似火,摇曳生姿。 红衣女鬼见了撑伞的青衣男子,忽地扔了手中的大铁勺,啊啊叫着冲过来,跳进那青衣男子的怀里,看得众鬼目瞪口呆。 “梁元敬!你也太能活了!我等了你好久好久好久!” 红衣女鬼大力捶打男子的双肩,咬牙切齿地喊道。 青衣男子一手撑着伞,一手托着怀里的女鬼,微微垂眼,眸色认真且温柔,一如往昔初见时。 他温声说:“娘子,久等了。” ——《番外篇·今生》终 作者有话说: 注: 梁泓逝世后,弟子依照他生前遗言,将他与阿宝的骨灰合葬,墓室中陪葬品寥寥无几,唯有一幅美人图,一把旧琵琶而已。 时移世易,琵琶早就腐朽成泥,画卷也残破不堪,颜料剥落,最后被盗墓贼掘走,不知所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