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陆拾陆章，俯视尘寰仰星斗（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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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太白带着三千轻骑入君陌城，许是动静太大，原本来人来往的城门现在却不见一人，周边街道也不见行人，之前开启的店铺，此时也呈现关闭状态。 那名偏将见李太白带兵来到，便俯身朝着杨文昭道：“驸马，您看我们是否启程前往军营了？”【西夏语】 “带路吧！”【西夏语】 “是。”【西夏语】 说着众人便在这位偏将的带领之下前往了军营，一路上除了李太白自顾自的饮酒之外，其他人倒是没有说什么。 不过杨文昭不时转头看向东方，那个地方对于他而言，有着不同的思恋。 西夏驸马府。 这是一座按照天波杨府所建造的一处府邸，也是整个西夏除了王宫之外最耗费人力、财力的住所。 此时一名女子坐在庭院之中，她穿着一袭竹节针米黄地灵鹫纹锦缎面和兰紫湘绣箭袖矿物染料绛纱袍，搭配了一件蛋王画绣织毯荷叶裙，下衣微微摆动竟是一件粉红瓯绣缂绣混色法纱裙，身上是深介绿斜一丝菊花纹绮披肩，绾成了高髻，耳上是填丝琥珀耳钉，云鬓别致更点缀着翠绿色的发饰，白皙如青葱的手上戴着镶嵌绿辉石玉手链，腰间系着褐绿花卉纹样绣腰带，轻挂着百蝶穿花锦缎香囊，一双色乳烟缎攒珠小靴。 额头中心点缀一抹心形的红砂，微微尖锐的下巴，微微一下倒是使人为之沉醉，说是国色天香也不为过，特别是微微透着蓝光的双眸，这是独在西域才可一见的美，一颦一笑，无不表达这对生活的热爱。 而此人便是西夏长公主，当今西夏君主的姑姑，杨文昭的妻子——赫连明如。 她依靠在石桌之上，右手抬起，翘起兰花指将脑袋支撑，双眸微闭，左手握着一把绢扇，上下起伏，一阵阵清风拂面，十分享受。 “驸马呢？”赫连明月问道。 许是因为杨文昭的关系，在府中她从来没有说过西夏语。 “回殿下，驸马适才接到守城卫的请求，出去了。”一名丫鬟回应道。 “守城卫？知道是什么事吗？” “似是臻国来人了。” 赫连明如听到这话，一下坐直了身子。 那丫鬟接着说道：“殿下放心，管家跟过去了。” 正在此时，一声传来：“公主殿下，大事不好了。” “怎么了？”赫连明如站起身有些焦急的问道，她心中有所预感，不由得开始紧张，将绢扇丢在了石桌上。 “驸马他被大将军给扣下了，现在正在去军营的路上。”管家说道。 “那个大将军？”赫连明如问道。 “赫连铁树大将军。” “王兄？究竟是怎么回事儿？你可知晓？” “事情是这样的……” 管家将事情大致的说了一遍，从萧若浅进城到宣旨，再到赫连铁树和李如墨进宫。 赫连明如脸上多了几分笑意，问道：“你是说臻国的哪一位皇子，让驸马回去？” “是的。” “你去备车，本宫要进宫一趟。”赫连明如道。 “是。” 赫连明如抬手，丫鬟上前扶住。 丫鬟见她高兴，说道：“殿下真的要让驸马回去吗？” “为什么不呢？臻国毕竟是他的故乡，再过几日便是老太君大寿之日，于情于理都该回去拜见。” “可是殿下，驸马在臻国有一位结发之妻，还有子嗣，若是殿下真的让他回去了，他还会回来吗？” 赫连明如停顿了一下说道：“男子有三妻四妾不是很正常吗？我虽是公主，但却是后来之人，我知道我在做什么，这么多年来，他待我从来不是装样子，我知道他心中对我或是对她都有着亏欠。自王兄病逝之后，我便没有踏出过这门槛，也没有去为他说情，当时我认为只要把他留在身边便是最好，不过现在我想通了，若是他真的一去不返，我愿等他，我愿在这一座府邸之中为他祈福。” “殿下……”丫鬟还想要说什么，但是看到她这个样子也没有多说什么。 杨文昭来到西夏一十八载，这十八年的时光之中他对赫连明如有感激之情，同时也生情愫，不过十八年来他从未过线，自入府邸便一直居住于书房之中，这一主便是一十八载。 西夏王宫。 一座大殿之中，赫连铁树和李如墨站在薄纱之外，透过这一层薄纱能够隐约看到一个身影坐在位置上，身前满是奏折，堆积成为了一座小山。 “王叔同国师，可是许久没有进入孤这仰光殿了，今日两位同时来到，是因为城门的事情吧？孤也想要听听两位是如何看待这件事情的？”薄纱之后，这一位西夏年轻的君主，不缓不慢的说道。 “陛下，臣觉得此事不可轻议。”李如墨说道。 “哦，孤倒是想要听听国师的想法。”西夏君主放下手中的笔，端坐王位说道。 “臣认为，这是臻国在有意试探，宁可收押也断不可将人轻易交出，若是交出，那岂不是说明我西夏惧怕臻国？这让西域诸国如何看待我泱泱西夏？” “国师说的很有道理，但国师莫要忘了，杨文昭本就是天波杨府之人，天波杨府在臻国乃是重臣，国师就不怕因此而将我西夏陷入囹圄之境？” 西夏君主停顿了一下，又接着说道：“孤听闻，厍老太君再过数日便是寿诞，国师同样有父母师门，若是你身在异地，听闻家中喜事当如何？” “臣……”李如墨还想要说什么，但却没有了任何的词语。 薄纱波动，这位西夏年轻的君主走出薄纱，站在两人身前，仔细打量的李如墨说道：“孤几日前收到情报，称国师要闭关？” “是。” “那现在因何又开始了管事？还是国师认为我西夏除了国师之外，无一人可上奏？无一人是文臣？” “陛下……臣……臣……”李如墨俯身跪地道：“臣绝无此意，还望陛下明鉴。” “孤没有怪罪国师的意思，只是提醒国师一句，国师管得太宽了，国师应该是兰林侯的人吧？不过站在这仰光殿之上，孤这一位君主，应该，还是有些分量的吧？” “臣……臣僭越了。”李如墨额头浮现一层薄薄的冷汗。 “孤观国师累了，便回去吧。” “是……是，臣告退。”李如墨缓缓起身，退出殿外。 见李如墨离开，这位年轻的君主看向赫连铁树问道：“孤知道王叔的想法，但此时的西夏没有能力同臻国一战，所以孤已经有了想法，王叔要不要听听？” “陛下请说。”赫连铁树轻声说道。 “孤欲同臻国结盟，开通商业往来，凡我国子弟不论身份高低，只要学识、为人尚可者，可入臻国求学。王叔觉得此想法如何？” 赫连铁树虽然很少入宫，但对于眼前这位侄儿他倒是十分了解，纵观西夏历史，能够真正成为君主者，出开国君主——赫连勃儿之外便只剩下眼前这一位了。 两年前，西夏君主赫连铁允驾崩，七王乱政，而就在那危难之时，眼前这不过十九岁的少年以一人之力，说服两王，并且请动了哪位早已远离朝堂，归隐山林的老王爷，才平息了政乱。 成为了西夏新一任的君主，在这两年之中，深居简出，一心为国，以雷霆手段斩杀五王，一举平定西夏国乱，使得西夏再次成为一个完整的国家。 同时将西夏大权集中，留下两位王爷都没有任何实权，将军权完全交给了赫连铁树，一人为政，他走了西夏数代君主没有走过的道路，也因此使得西夏真正意义上完成了一统。 这一位年轻的君王可没有外表上看上去这般简单。 赫连铁树点头说道：“全凭陛下吩咐。” “孤已经做好了准备，所挑选的学子已经在书院等待，孤本想在明日朝会之时告知群臣，现在王叔到了，孤便将这三十六位学子交给你，由你替孤，告知臻国来使，孤的想法。” “陛下若是他们不同意呢？” “他们不会不同意，在他们其中有萧若浅的存在，而萧若浅身后又是萧若渝，孤这王宫之内也有着他的人，所以他们会答应的，王叔回去吧，替孤好生招待他们，特别是酒剑仙。孤记得王叔手下也有寄出饭庄？” “是。” “王叔可以带人去和这位剑仙聊一聊。” “臣知道了，臣告退。” 就在赫连铁树准备离开之时，殿外传来：“长公主到。” 年轻君王微微一笑道：“看来姑姑是想通了，王叔让姑姑一同去吧，孤乏了，有姑姑在，王叔会轻松一些。对了，若是姑姑要同杨文昭一同回臻国也行，不过要让她答应足见西夏商会。” “是。” “见过王兄。”赫连明如欠身行礼道。 “明如，走吧。” “去哪里？我要见陛下。” “陛下乏了，随我去军营吧。” 赫连明如一怔，随后点头说道：“好。” 两人走后，一道身影出现在仰光殿之中。 年轻君王说道：“这就是你的计谋？” “也不全是，殿下说了，若是陛下能够同我朝结盟，不论西夏发生什么事情，我朝都不会坐视不管。” “有意思，孤还真想见见这一位逍遥王殿下，他为了保住顾氏一脉，不惜将安插在我西夏的暗卫全部暴露出，这个代价真的好吗？还是说他早就预料孤会答应他的计划？” “殿下说了，西域诸国，皆是弹丸小国，并不在计划之中，若真的想要一统会很简单，西域都护府的建立可不单单是为了诸国结盟，也是一种监视。” “这天下棋局，看来我等小国是无法左右了。孤已经做到了现在能够做到的，你莫要忘了，你所答应孤的。” “自然不会忘记。”说罢他便跪地道：“臣，余生见过陛下。” “起来吧，虽只有十年之约，但孤相信你有能力在十年之中给孤一个强大、完整的西夏，孤也会答应你，只要臻国不毁结盟之约，孤不会出兵。” “多谢陛下。” “既然要在西夏为官，那便从吏部开始吧，从明日开始，你便是吏部尚书了。” “多谢陛下。” 年轻君王摆了摆手道：“孤是用一国之力同你赌，但愿你莫要辜负了孤对你的期许。” “是。” “下去吧，也光明正大的看看我这君陌风光。” “臣，告退。” ---------------------------------------- 西夏军营。 赫连铁树将西夏君主的意思完全转达，众人的目光都投向了萧若浅。 萧若浅摇头一笑道：“我没有实权，看我也没有用。两国相交之事，归鸿胪寺，即便是我也没有办法，不过对于商贸之事，我倒是可以决断。至于那三十六名学子的话，可先留在书院之中，待西夏使节同我朝真正结盟之后再说。” “如此也好，不知五皇子殿下可否留下信物？”赫连铁树问道。 萧若浅从怀中取出两枚令牌递给了赫连铁树数到：“这枚白玉的是我皇兄的令牌，若是西夏使节到长安，可凭此令牌找到他，大理寺和鸿胪寺都归他管。这一枚青玉的是我的令牌，其实没有什么特别的意思，只是进入长安之后可以方便一些。” “多谢，本座会将他们交给陛下。” “那就这么定了，我只是出来传话的，明天就启程吧，顾氏全族和杨将军你们回去准备一下，明天正午出发，杨将军若是有要带之人也让他们准备一下，别到时候夜宿荒野。”萧若浅说道。 “是，罪臣知道。”杨文昭俯身说道。 “你都是镇江侯了，别一口一个罪臣的，你有什么罪？若有罪也只是常年在外未见高堂而已，皇兄于江湖游历三载若是按你这样，不是也有罪了吗？” “臣……臣知道了。” “那个，赫连将军，饭菜好了吗？我都快饿死了。” “马上便好。”赫连铁树笑道。 杨文昭起身，拉着赫连明如的手走到一旁问道：“明如……我……” “你不用说了，我尊重你的选择。” “明如……我……我是想……让你和我一同回去，见见母亲大人，若……若是你喜欢西夏，我会陪你回来，这……这十八年，我欠你一场婚宴。”杨文昭支支吾吾的说道。 “杨郎，我……我真的可以去吗？” “等回去之后，由母亲大人证婚，你便是我杨家之人了。”杨文昭鼓起勇气一口气说完。 “既要完婚又岂能少了我这个做兄长的？待陛下明日朝会议事之后，本座会请求陛下，让我一同前往，一来是为老太君贺寿；二来也是为我这妹妹证婚。”赫连铁树笑道。 “王兄。”赫连明如一时害羞起来。 赫连铁树笑着摇摇头。 萧若浅则是瞪大了双眼，颇有几分吃惊，心中道：“感情，这十八年来你没有……”想着他摇了摇头，说了声：“还是不是男人？”随即双指按住嘴唇，知道自己说了不该说的。 杨文昭几分惭愧的低下了头。 不过萧若浅的话却是惹得众人大笑，就连李太白也摇头一笑，看向萧若浅说道：“你小子。”然后起身，一跃站立辕门之上，抬起葫芦一饮，面对夕阳一笑，十分逍遥。 “剑仙阁下，可否让本座尝尝？”赫连铁树问道。 李太白丢下葫芦说道：“这酒虽非我手中所出，但味道也不差，待老太君寿宴之时，我再请赫连将军品尝一下醉太白。” “那便多谢。” ---------------------------------------- 景和三十年，四月初八 辛不合酱主人不尝，酉不宴客醉坐癫狂。 宜：动土、破土、安葬、祭祀、移徙 冲乙卯，煞东。 房日兔，吉东。 阳关，酉时。 将军府内，两排身着飞鱼服锦衣龙卫站立，为首浊清站在正中，两名宦官拉开长丈二的圣旨，看向圣旨。退出转码页面，请下载小说阅读最新章节。 “旨下。” 所有人下跪，阳关百姓也一同下跪。 浊清运转真气，将声音扩散到整座阳关。 “奉，天，承运，皇帝，制，曰：阳关守军大将军，关美，一心为国，肝脑涂地。听闻噩耗，朕，彻夜未眠，我朝再失一员虎将，朕心痛难安。赐关美将军，‘武临’之号，加封关美从一品开国郡公。另，赏陀罗尼经被一床，蟒袍一件。封关美之义子，关云，为临武侯，可入稷下学习。钦此。” “臣，关云接旨，多谢吾皇，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浊清扶起关云说道：“临武侯节哀，陛下封临武侯是想让侯爷莫要忘了，武临郡公之名，青龙偃月刀将会存放在玉衡阁之中，待侯爷有了实力，可重新掌握。” “我知道，多谢大监。” “陛下已命人，于今日将武临郡公的塑像请放军殿，若侯爷想他可到军殿之中。” “是。” 关云接下圣旨，眼含热泪。 一旁的司仪道：“时辰到，起棺。” …… …… 阳关正南。 此地能够一览阳关全貌，左侧为西，右侧为东，前方便是阳关，这一处他镇守了将近一甲子的土地，此地留下了他的身影，也留下了他的血泪。 就像是他年轻之时所言那般。 “美之此生，能生于泱泱华夏，乃美之幸，自今日起，美镇守阳关，绝不后退半步，凡我臻国之土，不可让其分寸，美若战死沙场，此地便为美之归处，美，当以此身躯，守卫阳关，以此魂魄，守卫阳关百姓……” 这一日，久违落雨的阳关，整整下了七日的暴雨。 这一日，不论是朝堂，还是江湖；不论是臻国，还是西域，凡知关美者，皆行以军礼送这位春秋名仕最后一程。 长安城也因这一位雄将的离开，下了一天的细雨。 -------------------------------------------------------------------------------- （本章完）灵昀子的朝云啸乾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