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孕育

    伊森进入孕育期后，霖宝贝地将伴侣放在古树的巨根旁。小麦肤色的人类宛如睡在摇篮里的绿色婴儿，乖巧地躺在那儿，肌肤冒出的绿芽在微风中摇曳，而吸取养分的细根则牢牢攀住土壤。霖将自己的根小心地拉住那些提供母体的连结，藉由那些连结，他能感觉到伴侣强而有力的脉动，真好。头发抚摸着绿色小芽，他一脸满足地侧趴在旁，黑色眼睛彷佛正在微笑。

    一个月后，伊森的身体再度出现变化，身上的翠绿嫩叶纷纷枯萎，塞满卵的肚子跟阴茎开始不自然鼓动。当霖发现卵快孵化，整棵树紧张地到处乱撞，要不是有拉多跟乌牧帮忙，那些新生儿可能过不久就会夭折，可怜的伊森又要重新孵化一次。

    ＂父亲，请赶快把伊森放进水里。＂

    ＂对对，放进水里。＂他立刻指挥藤蔓把人儿轻轻放入水中。

    短短一个月，那些坚硬的蛋壳转化成柔软薄膜，薄膜被个体吸收后开始在伊森肚子里扭动。霖紧张地趴在古树上看着小小白球从伊森的肉穴一颗一颗掉出，拇指大小的小白球落入水后又缓缓浮起，不一会儿功夫水池里就多了十几个小白球；尿道里的卵也是同样情形，不同的是他们的形体比较像是长形蚯蚓，可仔细看又不像，因为他们的身体呈现透明状，伊森的马眼就这样蠕动着数条透明细丝，铃口随着细丝不断溢出透明液体，场面顿时诡异极了。

    穆拉萨族人全围在古树旁，每个人都如此高兴，因为他们正在见证后代生命的诞生。

    万物生灵彷佛庆贺般，风将树叶吹地沙沙作响，风抚摸过伊森发梢，抚摸过那些刚诞生的生命，霖抬起头接受着来自这块土地的祝贺。

    小白球生长速度很快，几个小时过去，他们几乎有半个拳头大，能在水中自由活动，而从阴茎那里出来的则还像不明物体。

    ＂伊森、伊森。＂霖只是看了一眼宝宝就把视线移到伊森身上，他不断呼唤着青年，控制种子收回蔓延在伴侣体内的根茎，爬满人类身体的绿色植物居然就这样完全枯萎凋谢，直到小小颗的种子从他嘴里吐出。

    ＂他还不会醒，父亲。生产耗掉母亲太多体力，母亲至少要睡上两天，所以请您让他好好休息。＂

    ＂他会醒来，对吧。＂霖没有移开视线。

    ＂是的，他会醒来。＂拉多牵着霖让他回到古树，古树就像知道霖的到来，纷纷张开藤蔓将他包进去，＂您也累了，就好好睡一觉吧，等您起来，就可以好好跟母亲说话了。＂

    霖听话地闭上眼睛，接着藤蔓夺去最后的光线。

    ※

    伊森醒来后，觉得自己的身体酸痛到像是跑了很久的马拉松，不过冰凉的池水倒是舒缓了身体的酸痛。睁开眼睛，一双黑色瞳孔占据了视线。

    ＂你醒了？＂霖趴在水池边一手和着水一手撑着身体，＂累不累，要看宝宝吗？＂

    ＂宝宝出生了？在哪里？＂伊森问。

    霖轻轻拨动水面，白色小小生物随着力道缓缓推进，伊森眼睛多了点温柔与惊喜，这些就是宝宝，他生出来的宝宝，＂全部了？＂

    霖摇头，＂另一批没有长这麽快，他们至少要一个月。＂

    还有另一批？

    ＂在哪？我怎麽没看见？＂

    霖泼了另一边的水，伊森看到一条条几乎透明的细长生命从水流中游向自己，他捏起一条左右看了看，＂为什麽是长这样子，怎麽不是婴儿？＂我以为睁开眼睛应该是一群小宝宝在我面前哇哇叫才对。

    ＂不知道，但这些宝宝是从伊森的身体里出来的，这块土地还送来祝贺。＂

    一旁的土壤忽然拱起一座小丘，许多甜美的果实就这样一颗颗冒出来，＂他们说让你补身体，果子很甜，对身体好。＂

    想起前阵子荒唐的日子，就算伊森再怎麽厚脸皮，脸上还是浮起淡淡红晕。那真的是又痛又过瘾，一生中也没几次机会可以这样子玩，而且还都是些猛男，要说吃亏好像也不见得真的吃亏。

    完成最重要的事后他突然觉得肚子好饿，谁知刚准备起身就让人按回水里，霖一脸认真：＂伊森不能离开，他们需要你。＂

    ＂为什麽需要我？＂伊森问：＂我都已经生下他们了。＂

    ＂因为您是他们成长的温床。＂熟悉的声音开口道。

    伊森扭过头看见拉多正缓缓朝他们走来：＂我们穆拉萨终于有后代了，母亲，您知道我有多高兴吗，穆拉萨向您致上最高敬意。＂拉多用穆拉萨的语言说出最真诚的感谢与敬意，奇怪的是伊森居然听得懂，就好像那是他的母语一样，拉多一走近，伊森整个愣住：＂他怎麽会这样，拉多他……＂

    ＂他已经尽到职责，生命的周期也走到尽头。＂霖解释。

    ＂父亲，您一定要好好保护母亲，如此一来前父亲交代的话我就都有做到了。＂拉多看着穆拉萨的守护树，神色坚决，乾裂嘴唇几乎开始碎裂，随后他露出微笑伸手触摸水里的后代，这些小小生命是穆拉萨的未来，他做到了，他终于看到穆拉萨迎来曙光。

    即便永远见不着这群孩子长大成人，但已经够了。拉多用力地看着小白球，用力到像是要把他们烙印在眼底：＂未来的穆拉萨战士，你们要替我好好守护父亲母亲，好好守护穆拉萨。＂

    话一落下，拉多的手指开始崩裂，头发则如枯萎掉落的叶子那般一丝丝由黑转黄，接着整个人在伊森的面前化为灰烬。

    这一幕来得太快，快到伊森无法消化，只能愣愣地看着带他来这儿的男人消失在眼前，好似从没存在过。那一刻心里难受得像被人一把揪住，拉多对于他来说就是将他引进这个世界的引路人，特别熟悉特别依赖，所以伊森看到拉多消失的当下，心居然慌了。

    慌得像找不到回家的路的孩子，面对眼前的辽阔景象不知道该往何方。

    霖复上伊森的手拍了拍，他这才回神看向守护树，这个据说有百来年生命的物种。

    ＂拉多消失了。＂

    霖摇头：＂他还在，还在这块土地上。死亡的只不过是存放灵魂的躯壳，拉多没离开，他会一直跟我们在一起。＂

    这席话看似安慰又似多了点哲学气息，或许是自己想多了，这颗树不可能说出这麽有哲理的话，但不知为何那颗慌乱的心居然稍稍安定下来。

    ＂伊森，我让你吃个东西好不好。＂霖突然说道。

    ＂什麽东西？＂

    ＂种子，他会帮助你复原身体，类似共生。＂

    这话听起来有点恐怖，会不会我一吃下去结果就变成树了：＂能不能不吃，怪可怕。＂

    ＂不可以。＂或许是眼前刚离开了一位族人，伊森对霖多了份纵容，最后他敌不过霖的撒娇攻势，只能依照霖的意思吞下种子。

    ＂感觉，好像也还好。＂身体没有产生奇怪的变化：＂这样就没事了？＂

    霖点头，＂不过你还是不可以离开，因为那些孩子还是需要你。＂

    ＂需要我干嘛？＂

    霖露出大大笑容：＂回出生的地方睡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