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Luke

    庄舸去郑楷意家也算是轻车熟路了，没用郑楷意说一句话就开到了他家，准确地找到了郑楷意的车库——郑楷意还挺意外的，因为地下车库里的布局特别乱，他自己有时候晚上都会开错。

    “哎哎哎你等会儿。”郑楷意看着下了车之后直接要出去的庄舸，“你那边的手扣里有两个宠物罐头，你拿出来。”

    庄舸摸了一下，还真的有两个罐头。郑楷意这才打开车门，动作拘谨地往车库外走。庄舸跟着他走出去，看到车库门口还真的蹲了一只猫一只狗。郑楷意蹲在地上伸出手掌，看着庄舸把一个罐头放在他掌心，然后打开放在黑狗面前。他等着庄舸也蹲下来，结果半天没等到，抬头一看，庄舸正举着另外一个罐头等他来接。

    郑楷意莫名其妙地接过罐头打开放在白猫面前，然后问他：“你怎么不喂？”

    庄舸的声音从他头上响起：“猫毛不好清理。”他今天穿的裤子是黑色的，粘上白色的猫毛非常明显，他会难受死。

    “你好冷漠。”郑楷意吐槽，伸手摸了摸小狗的脑袋，“它还挺习惯人摸，这肯定是宠物狗。”

    庄舸低头看着郑楷意的动作：“小心寄生虫，而且很脏，它应该很久没有洗澡了。”

    “……”郑楷意一脸吃了屎的表情，本来摸得开心的手顿了一下，“你不会是讨厌动物吧？”他看着吃了点东西不那么饿了之后开始闻他裤腿的小狗，还是没忍住伸手继续摸。

    “不是。我只是不想把毛弄到衣服上。”庄舸刚说完话，小狗跑到他的身边，开始闻他的裤腿，狗鼻子上湿润的液体站到了他的裤脚。庄舸身上的味道可能是很好闻，小狗似乎心情很好地在他的裤子上蹭了两下，尾巴直晃。

    庄舸看了一眼自己弄脏的裤脚，然后低头看着小狗，蓝色的眼睛对上了黑狗湿漉漉的圆眼睛：“……”

    郑楷意没忍住笑了，庄舸看了他一眼，面无表情的脸莫名其妙地看起来气急败坏。郑楷意笑着站起来拍了拍裤腿，举手投降：“上楼，现在就上楼。”

    庄舸从怀里掏出一张酒精湿巾递给郑楷意：“擦手。”

    郑楷意接过湿巾擦了一下，然后随手扔进了电梯旁边的垃圾桶，看着庄舸又拿出了一管免洗洗手液：“手背伸出来。”

    “我上楼就洗手了。”郑楷意嫌麻烦。

    “寄生虫繁殖速度很快，赶紧清理。”庄舸的声音听起来虽然没什么起伏，但表情看起来莫名的烦躁，手里还举着洗手液。郑楷意没办法地伸出手，看着庄舸把洗手液挤在他手背上，然后逗他说：“庄舸，你记得你现在裤子上还有我刚刚尿——”

    庄舸用能杀人的眼神冷冷地看了他一眼，郑楷意直接闭嘴了。电梯门打开的瞬间就庄舸就率先冲进了浴室。郑楷意不紧不慢地走过去，脸贴在门上偷听——他就是好奇庄舸是会先洗澡还是先洗衣服。先响起的是脱衣服的声音，然后是淋浴的喷头，接着安静了一小会儿，然后响起了脚步声。

    “你在干什么。”庄舸把门打开了，居高临下地看着门口偷听的郑楷意。

    “我要洗手。”郑楷意晃了晃自己的两只手，看着庄舸。对方的脸美得惊人，离得这么近也看不到任何瑕疵，就连鼻孔都是精致的。然后他的眼睛移到庄舸赤裸的身上，吹了个长长的口哨。

    庄舸侧身让郑楷意进来：“把你的裤子脱掉。”

    郑楷意把衣服裤子都脱了，扔进了洗衣机。他的屁股因为红肿看起来比平时还要翘，侧面看上去比一些人正面还要凹凸有致了，胸肩宽厚结实，腹肌整齐的腰腹劲瘦，到了臀部又丰满起来，矫健的双腿长而有力。郑楷意意识到庄舸在盯着他看，眼睛移到庄舸双腿之间微微抬起头的性器上，眼角的泪痣让他硬朗的脸多了一丝风流多情：“庄舸，这你也能硬？”

    “能。”庄舸毫不羞耻地进了淋浴间。“我对你有欲望，这是正常生理反应。”

    郑楷意被他这句猝不及防的话吓了一跳。能冷着脸说出这种一本正经的骚话，庄舸牛逼。

    他随手抓了件浴衣披在身上，去卧室里的浴室冲了个澡，然后抱着他的电脑坐到了大厅，接着去厨房拿了瓶果汁和几盒甜甜圈，回到大厅打开了好久没上线的城南传说。

    他没上线这段时间，游戏又变了不少。他多了一大串副本没下，郑楷意叼着甜甜圈看了一会儿都是什么剧情，然后突然收到了一条消息。

    【霸哥】：狂风！！你好久没上线了！！！

    郑楷意愣了一下，想起来这人是之前和他一起下副本的人。

    【八级大狂风】：好久不见！

    【八级大狂风】：我看游戏剧情推了好多，现在的最新剧情是什么啊

    【霸哥】：主人公暗恋校花，我正好要下副本，你来吗？

    郑楷意刚要说好，听到浴室门响了一声，庄舸走了出来，看了叼着甜甜圈的郑楷意一眼：“你要咖啡吗？”

    “不了，我有果汁。这么晚喝咖啡，你晚上睡不睡了？”

    “睡，我对咖啡因耐受能力很强。”庄舸一边走进厨房，一边发信息给他父母告知今晚在外留宿的消息。郑楷意看了他一眼，然后敲了两下键盘。

    【八级大狂风】：你要不和别人先下，我朋友今天来我家了

    程嘉渲看到郑楷意的回复，突然有一个猜测浮上心头。庄舸家就住在他家楼下，他出了家门，跑到楼下敲了敲庄舸的家门。没一会儿，庄舸的爸爸来开了门。

    “舅，我哥在家吗？”

    “不在。”庄爸爸开门让他进来，“你找他有事？用我给他打电话吗？”

    “没事，我有张卷子想让他帮我讲讲，他说他今天几点回来了吗？”

    “他今天不回来了，说是住朋友家。”庄爸爸说，“你要是着急就给他打个电话。”

    “没事没事，谢谢舅。我等下次补习再问他，我上去了哈，帮我和舅妈问好。”程嘉渲笑着摆摆手，三步并做两步上了楼。他确定庄舸肯定在郑楷意家，他哥能称作“朋友”的人，一只手数得过来，两只手能数好几次。

    他窜到自己的电脑前，给郑楷意发消息。

    【霸哥】：别啊，你拉他一起玩呗

    【霸哥】：你给他发内测url

    郑楷意愣了一下，发现还真有内测url这个东西，于是给庄舸发了过去。他抬头看了一眼从厨房里端着咖啡走出来的庄舸：“来玩游戏吗？”

    庄舸看了一眼手机上郑楷意发来的安装码，坐到他边上，抿了一口咖啡：“我没带电脑来。”

    “我有啊。”郑楷意一拉开茶几的下面的抽屉，里面还放着好几台笔记本电脑，“你先下载游戏。哦对，我点个外卖吧，你想吃什么？”

    庄舸确实有点饿了：“随便。”

    “有点晚了，好像只有快餐还送，吃汉堡你可以吗？”郑楷意皱着眉刷外卖软件，他其实对汉堡炸鸡这类东西不是特别感兴趣，吃的次数很少。

    “好。”庄舸点头答应，看着电脑上的正在下载的内测安装包，“M记的话巨无霸套餐，可乐换成咖啡，薯条换成鸡块。K记的话点最新的产品套餐就可以。”

    这点单娴熟度听起来像是点过无数次，郑楷意立刻看向他：“你喜欢吃汉堡？”

    “嗯。”

    “你也太好养活了。”郑楷意下好单放下手机。看了一眼庄舸手里的电脑，发现内测安装包已经下载好了，于是给霸哥发了条消息。

    【八级大狂风】：他马上进来了

    【霸哥】：OK不急

    庄舸登上了自己的小号，收到了郑楷意的好友申请，然后被他拉进了一个副本组队里。

    系统消息：玩家【Turing】加入了副本组队

    【八级大狂风】：这是我的朋友！

    【霸哥】：终于到了，赶紧冲

    【霸哥】对【Turing】私信：哥你可以啊，我舅说你今晚住人家

    庄舸没理他，点了准备。

    他们三个很快就进入了这局游戏的场景里。庄舸作为开发者自然对剧情一清二楚，不过他自己也只玩过一两次这个副本，到底有多少个结局他也不清楚。大体来说，剧情是玩家要协助暗恋校花的主人公拉进和他和校花之间的关系，增加校花的好感值。

    具体方式可以是帮校花买到她想吃的午饭，想办法让主人公和校花一天值日，帮助主人公在校花面前展现技能等等，八仙过海各显神通。但是需要注意的是好感成长速度和方式的选择是不是恰当，如果过于激进的话可能会导致原本就被校园霸凌的主人公被欺负的更厉害。剧情比较复杂，三个人为了方便沟通战术，连起了麦。

    “八级大狂风！你能听到我说话吗？”

    郑楷意愣了一下，对面的声音很年轻，非常明亮，一听就是小孩子：“你是小孩啊？”

    “什么小孩，我也成年了！”

    “刚成年？那不就是小孩。”郑楷意笑着说，“我看你叫霸哥，还以为你多大了。”

    庄舸在旁边默默听着，心情居然不错。三个人有说有笑的进了游戏剧情，这个剧本很长，可以分好几次保存进度，第一场是他们在学校附近的胡同里保护被小混混拦住的校花。这一轮是纯粹的格斗回合。

    此刻，他们三个正在三个不同的屏幕上看着“校花”。

    “Luke是真的该雇个原画师了。”郑楷意吐槽，“这要是用下巴长短分美丑的世界，这校花估计不得是球花啊？”

    程嘉渲知道Luke就在现场，不敢吐槽：“……我们要透过外表看本质，可能校花是心灵美。”

    庄舸：“………………”

    校花的立绘是庄舸用了好几张图P出来的，他还自己添加了一点他的绘画成果进去——结果非常喜人，校花的下巴长的快长到胸了，一抬头能扎死一排人。

    庄舸知道自己没什么美术才能，但还是替自己辩护了一下：“……事实上，她的五官非常对称，符合人类的视觉美学。”他很有底气，因为这是他特意用镜面对称做的脸。其他没那么好看的人他都注意把其中一边脸适当扭曲了，校花是他得意的杰作。

    “……两边斗鸡眼的倾斜弧度确实一模一样。”郑楷意显然没有领略到校花的美，“哪边都不怎么好看。”

    “……”庄舸加快了释放技能的手，没理郑楷意，他今天选了个敏捷角色【每天放学第一个离开教室的透明人】。庄舸的手很大，敲击键盘的速度又快得出奇，可以说是把这个角色的优势放到了极致，走位非常风骚，小混混基本打不到他。

    程嘉渲今天选了【偷喝了两瓶酒的保安大哥】，这是个肉盾角色，但是输出也很强，只不过有些技能会伤敌一千自损八百。他可能是第一次玩这个角色，放了一堆绚烂的大招，其中一个小混混【小混混1】很快惨死在他的连发机能下。

    “霸哥霸哥，你别把他打死啊！打死了一会儿会引来警察，副本就赢不了了。”郑楷意看着屏幕大叫，操控着【保健室美女老师】往小混混1身上丢了好几个奶妈技能，小混混又勉强站了起来，走到了郑楷意的美女老师前面。

    “靠，确实！对不起！”程嘉渲的声音传来，“妈呀他又过去你那边了，图灵你去掩护一下狂风啊！”

    庄舸手刚要动，他们看到屏幕上的小混混1跪倒在郑楷意的美女老师面前。他饶有兴味地看着屏幕上美术惨不忍睹的小混混，哦…还能激发这样的剧情。

    【小混混1】：我们来攻击你，你居然愿意从你的同伴手里救下我的命，为什么？

    郑楷意的面前出现了一个输入栏。他其实也有点懵逼，但还是敲了一个他觉得算是合理的答案。

    【八级大狂风】：我是医生，对于人的生命一视同仁。我并不尊重你的为人，但你仍然是我应该救助的生命。

    “狂风，你太会了。”程嘉渲的声音在耳机里响起，三个人一起等着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小混混1】：可恶……

    【小混混1】：说些冠冕堂皇好像了不起的话。

    【小混混1】：虽然对你的态度很不爽，但是这一次就算了。不要以为你很了不起，医药费我会赔给你。

    【系统消息】：【小混混1】带着众多小混混离开了。

    【系统消息】：【校花】走到了【副本战队全员】和【主人公】面前。

    【校花】：谢谢，你们为什么要救我？

    “我操，这个校花不张嘴还行，这一张嘴我真的会死。为什么她的嘴角能开到耳朵啊？？”郑楷意惊恐地大叫。

    “……这个是真的太不行了。”程嘉渲也有点对他哥的美术欣赏水平汗颜，“我真以为我在玩恐怖游戏。”

    庄舸：“……”

    【主人公】：（心想）因为我喜欢你……

    【主人公】对【副本战队全员】说：好友，我应该如何回答？

    三个人的面前又弹出了输入框。

    “我觉得应该说路见不平拔刀相助吧…”程嘉渲说，“好感值太薄弱了，直接说实话肯定会起到反效果。”

    “……”郑楷意思索了一下，“我感觉我会说因为不想看见她这么好的女孩被欺负吧。”

    “那是不是有点太明显了？”程嘉渲问。

    “我觉得还好啊，庄，啊不，图灵你说呢？”

    “说实话，主人公喜欢她。”庄舸没想到自己会被问到，有点没反应过来地说。

    “这个确实是有点明显了。”郑楷意笑着说，“但是我的基础思路也是这样，真男人就要冲！”

    程嘉渲在电脑屏幕那头愣了一下，几把哥果然是那种喜欢的话就会打直球的人……他想了想说：“那要不把“像你这么好的”去掉，就说“不想看见女生被欺负”，这应该行了吧？”

    “那成，就这么办。”郑楷意说完，看着程嘉渲把消息发了出去。

    【副本战队全员】对【主人公】说：和她说“因为不愿意看到女孩子被欺负”。

    【主人公】对【校花】说：因为不愿意看到女孩子被欺负。

    【校花】对【主人公】说：???

    “Nice！！！”郑楷意笑了，看着游戏画面刚要进入下一关卡，电脑右上角突然弹出来一条邮件，是他的老板。郑楷意点开看了一眼，发现是他最近经手的一个项目，双方高层商讨过后决定改估值，他还要重新再根据结果调整模型。

    郑楷意叹了口气，然后给程嘉渲发了条消息。

    【八级大狂风】：我老板抓我去工作，没法继续玩了，我先溜了，下次见

    【霸哥】：周五这么晚了还要工作？？

    【八级大狂风】：小屁孩不懂

    【八级大狂风】：社畜没有休息日，老板在我就在，撤了

    【霸哥】：那行，你快去吧，记得存档，明后天我们再下

    郑楷意关掉了游戏，打开老板的邮件又重新读了一遍，然后打开了Excel，对旁边的庄舸说：“不好意思啊，你来了我还得工作。”

    门铃响了，庄舸从郑楷意手里接过电梯卡，去楼下取快递。他很快就上来了，把东西工整地摆在了茶几上，然后拿出了他的汉堡，非常仔细地揭开了包装纸，咬了口汉堡。

    郑楷意一边调试数据，一边自言自语，也不知道是说给谁听：“说到这个，你知道我当时为什么要做这份工作吗？……可乐递给我呗。”

    他好像也没在等庄舸的回答，专注地看着屏幕，继续无意识地说：“我最开始玩Luke的游戏，是在我初中快毕业的时候。”

    庄舸没想明白这两句话之间的逻辑联系：“你说的这两件事之间没有任何关系。”他把可乐递到郑楷意手里。

    “我还没讲完。”郑楷意喝了口可乐，在键盘上敲什么东西，仍然没有看庄舸，“那个时候Luke还是个新手，画面都是火柴人画风，和我小学的时候画的小人打架漫画差不多，粗糙到不同的两个人物都看不出区别，但是除此之外的设计真的很牛逼。我当时就在想，做这么精细的游戏，他得是个全职吧。美术差成那个屎样，应该是只有他自己一个人做。他不收钱，也没投放广告，那他靠什么活着呢？”

    庄舸静静听着他说，郑楷意再一次露出了那种表情。那种真实的、外壳之下的表情。

    “我虽然没过过什么苦日子，但我知道创业是很不容易的。我爸是白手起家的，虽然我不怎么喜欢他，但是客观来说他确实挺不容易，他不让我创业可能也有这个原因。”郑楷意顿了一下，然后接着说，“像做游戏这种事，我没有Luke这样的天赋。但是我有钱，钱放在我手里除了换来你看到我家里这些玩意之外，起不到什么其他作用。”

    然后他抬起头看着庄舸：“我其实是一个对社会没什么贡献的人，我家有钱之后，我上学、工作都比别人容易。高中的时候我有一阵子非常得意忘形，因为我知道我家有钱，我和大多数人不一样。长大了之后就发现其实我很没劲。但是像Luke这样的人不一样，他有情怀，有天赋。”

    “你说他不收钱也能做这么多游戏，一直越做越好，他得有多喜欢这件事。”郑楷意像是羡慕，微微笑了一下。

    庄舸顿了一下，不知道怎么安慰郑楷意，想了一会儿：“你家每年交的税要比别人多，从这个角度上来讲对于社会的贡献还是有的。”

    “……那也是我爸交的税，不是我交的税。”郑楷意苦笑着说，“总之，这就是我为什么非要在风险投资工作的原因。虽然这个行业里的人很多也没什么梦想和情怀，但是多多少少还是能帮上像你像Luke这些人，这就挺好的。”

    他说完，和庄舸两个人干瞪眼了一会。郑楷意才意识到他刚刚说了什么，然后有点尴尬：“那什么，一不小心说了这么多废话，你就一听一过。”

    庄舸有一瞬间想和他说自己就是Luke，但是不知道为什么，本能阻止了他这样做，他很少会做这种类似“说谎”的行为，但是这一次他不想说。他看着郑楷意，说出了自己作为Luke的真心话：“他知道了会很开心。”

    “庄舸同志，恭喜你。你终于悟出了正确的安慰人的方式。”郑楷意笑了，眼睛熠熠生辉，“里程碑式的进步，值得欢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