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演出

    城外的大片空地本来只生长着野草,但今夜,突然撑起了巨大的帐篷,就像丛林中冒出了鲜红的毒蘑菇,诱惑人们品尝。而那些一早被丢在街道各处的传单,的确成为了诱饵的一环,好奇的观众纷纷聚集在这里,想要观看马戏团的演出。

    守在帐篷前的是个侏儒,她打扮成贵族时期的公主一般,裙摆遮掩住扭曲的身材:“哦,各位,请往里面走!滑稽秀就要开场了!”

    不一会,帐篷里便坐得满满当当,即使不少人只是为了“免费”的噱头前来,依然感到了激动,不由四处张望。侏儒拉下门口的帘子,轻巧移动到台上,她竟然也是主持人,高声喊道:“欢迎,欢迎,今晚是欢乐的一晚!尽请期待吧,卡卡马戏团将为你献上一场无与伦比的滑稽秀!”

    零星的掌声响起,侏儒并不在意,转过身,示意表演者按次序上来。第一位是三只手的魔术师,他头发稀疏,穿着一身修改过样式的西服,如果没有那多出来的肢体,简直与街上任何一位中年男人没有区别。魔术师的每只手上都戴了白手套,当他拿起并飞快地整理扑克牌,观众们不约而同发出了喟叹声。

    “选一张,漂亮的小姐。”魔术师向坐在第一排的女人招招手,当然,用的是生在他胸前那只畸形的手臂。对方有些害怕,却鼓起勇气从扑克里挑选了,很快,在魔术师的操纵下,那张平平无奇的纸牌上映出她喜欢的花朵图案,再一闪,变成了一束真正的鲜花。

    紧随其后的,是表演空中杂技的女演员,她身材匀称且柔软,唯独五官好像打翻了的颜料盒,乱成一团,眼睛长在鼻子的位置,鼻子偏到了嘴巴旁边……被她注视的时候,好些孩子躲进父母的怀中。而且她的手脚还有大片烧痕,令人猜测她是否经历了十分悲惨的事件,比如曾从火海逃生。

    但女演员爬上梯子后,气质就截然不同了,她灵活得像一条蛇,又如同一只小鸟,抓住吊环摇摆、变换动作。中途她忽然松开双手,就在所有人以为她要摔死的刹那,她稳稳落在了吊环下方的一根横杆上。那横杆和帐篷颜色相似,非常纤细,所以没有被注意到。随即,她在观众爆发出的叫好声里继续表演惊险的项目,那张脸上的表情顿时更为狰狞。

    马戏团除了人,自然少不了动物的身影,狮子出场时,人群里传来了骚动的窃窃私语,但没多久,他们便发现不妥——那分明是一只龇牙咧嘴的狗,体型庞大,并且生得凶恶罢了。有人失望地叹气,然而,另一个身影的出现又拉回了他们的关注。这个男人也生了一副狗的模样,浑身是毛,和巨大的狗一同跳过火圈。

    当狗成功完成任务,狗男就会从桶里捡起血淋淋的肉块,直接和对方分享、撕咬,吃得满嘴腥臭味,棕色的毛发黏成一绺一绺。少数胆子小的观众受不了,决定离场,帐篷里登时空旷了些。

    这次,门帘没有落下,一只孩子的手悄悄抬起它,小心翼翼往里头张望。他戴着只露出眼睛的面具,目光灼灼盯着上台的侏儒——对方擅长跳舞,每次转圈,蓬松的裙摆就要如蝴蝶飞舞。男孩快要被转晕了,可侏儒还在跳,与此同时,一道年轻男人的嗓音在男孩背后响起:“演出快结束了,不进去吗?”

    “哦,先生……对不起。”男孩下意识道歉,等他看清男人的长相,心里又是一紧。

    原来对方坐在轮椅上,腰部以下被天鹅绒一般的布料盖住,不露出一点皮肤。但他长得很漂亮,嘴唇红润,吐露的话语也温柔如同玫瑰。最令男孩意外的是,这样的容貌不止一个,推动轮椅的也是类似长相的男人,不过他行动自如,看起来没有身体上的不适。他称呼不能随意移动的人为“缇卡”,对方则喊他“麦卡”,男孩猜测他们应该是双生子,否则不可能生得如此相像。

    缇卡没有对男孩的面具提出疑问,而是再次邀请他进入帐篷,里面侏儒的舞蹈又换过了一种,看得观众如痴如醉。“别担心,我是马戏团的经营人,这是一个非常自由和宽容的地方。”他说。

    男孩仍摇摇头,向缇卡鞠了个躬,然后飞快跑开了。缇卡偏过头,背后的麦卡俯下身,抚摸了他的发顶:“他还会回来的。”

    “我知道。”缇卡勾起唇角,“他和我们很像,那股气息,也许我们能再拉拢到一个小成员呢。”

    演出在夜深时结束,观众们陆续离场,留下整理帐篷的几人。侏儒好像不知疲惫似的,一边踮起脚尖跳舞,一边把杂物收进箱子。留意到缇卡和麦卡的靠近,她惊喜又遗憾地说:“哈哈,团长回来了!可惜你们没能表演,不然大家会反应得更热烈!”

    缇卡笑笑:“明明有大家的演出就足够精彩……”

    闻言,麦卡也附和道:“如果你实在希望我们出场,不如下一回,就由你去和那些条子、官员打交道?”

    侏儒立即抬起手背掩住口鼻,仿佛闻到了臭不可闻的东西,语调也像优雅的贵族小姐:“饶了我吧,我可太讨厌虚伪、肥胖的肉堆了——他们都是废物,不仅眼神,连呼吸的频率都使人作呕。”在过去的日子里,她曾因这畸形的身体被众多追求猎奇的男人吹捧,又被狠狠抛弃,最终才在马戏团里找到清静。

    狗男脚边还围着吐舌头的狗:“好了,时间不早,赶紧收拾完一起喝酒?”

    “是啊,我的手都蠢蠢欲动了,想要拧开那些圆形的小盖子!”魔术师把按顺序整理妥当的扑克塞入兜里,又抬脚将装器材的箱子踢到角落。

    女演员则打了个哈欠,脸部显得越发扭曲:“我就不了,女人需要保养,我得好好休息一阵才行。”况且她表演杂技时扭了脚踝,如果不及时涂药和歇下来,很可能影响之后几天的演出。

    最终,围坐在篝火边的只有狗男、魔术师、侏儒以及两位团长,酒水是从城里买来的,度数颇高,让人怀疑是不是从什么不正经渠道进的货,不过在场的人都没在意,大口大口喝着。唯有缇卡身子弱,就着麦卡手中的酒杯小小尝了几口,整张脸都染上红潮,泛滥到脖颈,把艳丽的长相映衬得更加夺目。

    星光逐渐沉沦。

    众人回到各自居住的车、帐篷或简单搭建的小棚子,霎时间,热闹的马戏团被寂静笼罩。缇卡被推上了与房子无异的车里,靠着轮椅背,任由自己的兄弟收起遮挡腿部的布料,直到此时,那双萎缩且丑陋的肢体才充分显露——从一小截尚存的大腿根往下,空无一物,不,或许该说曾有过什么,但现在全都化为乌有。

    缇卡不记得过去拥有双腿的感受,被麦卡轻轻触摸之际,他眯起眼睛,口中漏出一点细碎的闷哼。

    “哥哥。”麦卡柔声说道,“舒服吗?”

    缇卡好像反应迟钝一般,过了一会,他才看清眼前这张五官类似却流露出摄人气质的脸,对方正凑近他的下身,痴迷地亲吻那残缺的部位。缇卡低低喘息,手指伸展又瞬间抓握住轮椅把手,所有感官都聚集在遭到舔舐的地方。

    麦卡非常喜爱他下意识的表现,鼻息更急促起来,一下下扫过本应没什么感觉的皮肤。接着,他探出舌尖,更深地舔吻,令缇卡自头皮到脊骨酥麻不已,酒意一股股上涌,激起大脑的眩晕感。

    “明天有整整一天的空闲,不是吗?”麦卡哑声问道。

    乍看是贪婪的急色者,实际上,他更像向宠儿求爱的君王,浑身的毛孔都渴求着对方。尽管他们的体内流着同一双父母的血,容貌也犹如照镜子般接近,但粗暴如“乱伦”一类的词汇无法形容这种感情。

    麦卡听说过一个故事,传闻世上最早的人类都是两两粘合,有四条手,四条腿,就这么和伴侣无法分开,可惜后来上帝痛恨人类的亲密,强硬地将他们分割。从此人类不得不执着追寻,直到灵魂的另一半重新契合……他如此坚信,缇卡就是他的肋骨,是他的血,是他最亲密的爱人。

    因此,对于这骇人的残疾,麦卡体会到的唯有爱怜,渴望一刻不停地用唇舌包裹它们,给予痊愈的伤口更为温柔的吻。

    这是献祭,也是索求。

    缇卡偏了偏头,垂下双眸,指腹也随之擦过对方凌乱的头发:“好吧,随你喜欢。”他萎靡的双腿已经完全潮湿,阵阵发软,并且那隐藏在腿间的器官也起了反应。他知道自己将要面对什么,就像落入食客手掌的生蚝,被一把尖锐的刀刺入壳中,慢慢地撬开,把内里柔软细嫩的肉露出,再被一口吞咽,肆意咂弄出滋味。

    那感觉又腥又甜美,他想象着,发出了越发诱惑的呻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