遇见一条人鱼
很久很久很久以前，在红土大路的最南端，有一个和平、富饶的小国兰伯特。 它背靠丰沃的红土平原，面朝广袤的大西洋，一年四季温暖如春，子民们靠着农耕、畜牧、海运和渔业，过着幸福、快乐的生活。 可近年来愈发猖獗的海盗，严重威胁了兰伯特国民的安全，兰伯特王国的王子黎朔，决心率领海军去抗击海盗。 他英俊、绅士、正直、勇敢，受到举国的拥戴，所有人都坚信，他将为兰伯特的海域重新带来平静。 兰伯特海军在黎朔的指挥下，击败了邪恶的海盗集团红色涡流，可在追击残兵时，原本的朗朗晴空骤变了颜色，他们不幸地撞上了一场突如其来地海上风暴。 “左满舵，半速进，把主帆降下来，快！”暴风雨之中，黎朔抓住他的二副大声吼道。 “殿下，船左翼受损了！” “殿下，桅杆断裂，帆被卡住了！” 不等黎朔反应，一个巨浪拍来，他随着飘摇的船身被掀倒在地，从甲板的一侧滚到了另一侧，直至胡乱中抓住了下锚的粗绳，才勉强稳住身体。 风暴中夹裹着声声惨叫，听来是那样地渺小和微弱，就连他们引以为傲的海军战舰，在无情的大海面前也不堪一击。 模糊的视线中，黎朔看到自己的士兵被抛向半空，又摔进海里，瞬间消失了踪迹，他顾不得危险和浑身的疼痛，一步步爬向桅杆。 “殿下，请当心啊！” 黎朔的脸上满是雨水和海水，几乎难以睁开眼睛，他东倒西歪地拼命爬到了桅杆前，脱掉了已然湿透的海军上将服。 在剧烈的风暴之中，凭着顽强的意志和体力，一点一点地爬上了桅杆，并用匕首逐一割开主帆的绳子。 最后一根绳子被割断时，主帆被狂烈的暴风带走，拖带的粗绳却狠狠地拍在了黎朔的太阳穴上，他眼前一阵晕眩，身上再无力气，如一片单薄的树叶般被吹向了大海。 “殿下——” 漆黑的大海深处，突然闪现了一簇微小却异常明亮的光芒。 黎朔掉进了冰冷的海中，他衣衫浸透，身上不余一丝力气，入目所及的尽是一片令人绝望的漆黑，腥咸的海水灌入口鼻之中，他很快就无法呼吸，他知道自己要死了。 突然，黑暗中闪过一丝微光，那光芒由远及近地飘来，逐渐散发出难以言喻的瑰丽色彩，就像梦幻中的精灵，它越来越近，黎朔的视线却越来越模糊，一条硕大的鱼尾优雅地一甩而过，拖拽着一丛斑斓的光带。 黎朔昏沉的大脑中闪现出记忆中的画面，曾经，他也见过一条七彩缤纷的鱼…… 昏迷前，黎朔看到了一双比兰伯特的海水更加湛蓝、清透的眼眸，世上最华贵的宝石都不及它万分之一的光彩，接着，有什么柔软、温暖的东西贴上了他的嘴唇。 这多么像是，一个温柔的吻啊…… 黎朔幽幽转醒，意识归位的瞬间，浑身上下难受极了，他花了很长时间，才回想起自己发生了什么，以及自己没有死。 他强撑着身体，慢慢爬了起来，环视四周，发现自己在一个山洞里，不远处有一个半月形的坑洞，直接连接外面的大海，海浪拍击岩石的声音不绝于耳。 莫非，他被海水冲到了这里来？ 黎朔呆滞地坐了片刻，才忍着不适站起来，走出了山洞，他希望能看到……看到“希望”，可放眼望去，四周只有海，一望无际的大海，广袤无垠的大海，除此之外，什么也没有。 他被困在了一个小小的海中岛礁上，没有食物，没有淡水，没有船，这比淹死在海里又好了多少呢？ 想着他生死未卜的海军将士，和正在殷切盼望他回家的亲人、子民，他心中升起无限的悲伤。 他决定返回山洞，休息一下，等体力有所好转后，再想办法自救，无论如何，他不能在这里等死。 可当黎朔返回洞内时，他发现那半月坑洞的沿岸上，多了一条活蹦乱跳的鱼。他赶紧跑过去，将那鱼抓了起来，这大约是不小心从水里跃上来的吧。 他此刻饥肠辘辘，口渴难耐，可对着这条活鱼，他比划了几次，都不知道该如何下嘴。 他一生中吃过的每一顿饭，都是由最好的厨师烹制，装在昂贵的银质餐具中，被仆人送到面前的。 犹豫了良久，他无奈地将那只鱼抛回了水中。 可过了一会儿，只听得水中一阵扑腾的声音，转身一看，地上又多了一条鱼，比刚才的那条更大、更肥美。 黎朔有些不解地看着那条鱼，为什么它们都一个劲儿地往岸上跳？ 他将那条鱼也重新扔回了水里，比起吃饭，他更想喝水，他决定去山洞深处看看，有没有什么用得着的东西。 黎朔起身刚走了几步，背后再次传来异响，他猛地回头一看，彻底呆住了。 同样的地方，又多了一条鱼，只不过这次不再是乱蹦的活鱼，它已经被什么利器开肠破肚，切下了几片鲜嫩的腹背肉。 黎朔顿觉毛骨悚然，水里有东西！ 他环顾四周，终于只找到了一块趁手的石头，小心翼翼地挪向了那半月形坑洞，愈是靠近，心脏愈是狂跳起来，直至走到跟前，他才探出脑袋，往坑洞里看去。 那里只有一片碧蓝的海水，清透得能看见水底的泥沙、贝壳。 黎朔举着石头看了半天，水底也毫无波动，他决定自己像个傻子，就算水底有什么，只要他不下去就行了，再说，他就要饿死、渴死了，又何必害怕被大鱼吃掉？ 他放下石头，盘坐下来，盯着那已经切好的几片鱼肉，犹豫片刻，拿起来放进嘴里，咬了一口，鲜嫩的鱼肉带着一点海水的微咸，并不难吃，他着实是饿了，便大口将那鱼肉全吃了。 余光中，有什么色泽瑰丽的东西在水下飘摇而过，他猛然低头，却依旧没有了踪迹。 他回想起坠海时看到的彩色大鱼，和那双令人心悸的眼睛，那时候，大约是他最接近死亡的时刻吧，以致于都出现了幻象。 几片鱼肉，勉强果腹，但也令他更加渴望淡水，他站起身，往山洞深处寻去。 那山洞不如想象中深，很快他已经逛了一遍，却并没有发现什么有用的东西，他失望地返回那月亮坑洞旁，盯着清可见底的海水，喃喃道：“这么美丽清透的水，却不能喝……” 他无力地躺倒在地上，眼下除了等死，他竟不知还能做什么。 身旁再次传来一阵水声，这一回，他直接从地上弹了起来，转身一看，一个硕大的贝壳不知何时出现在了那里，里面盛放着清汪汪的水。 黎朔抹了一把脸，确定这并非是自己的幻觉，他额上的细汗狂流，水底真的有东西，不仅听得懂他是真的，它是众神之神铸造的精灵，是七大海洋凝结的珍宝，它让天地万物为之失色，它就像一个华丽的梦。 面对这样的奇观，黎朔忘了呼吸——实际上他也无法呼吸——当回过神来时，他已经因为在睡下呆了太久而闭不住气，海水灌进口鼻，他狼狈地挣扎起来。 那人鱼一摆尾，就优雅地游到了他身边，缠绵柔滑的金色长卷发随着水波飘动，宛若流动的金砂，他展开修长矫健的双臂，一把将黎朔拥入了宽厚的胸膛，那肌肉鳞次栉比、坚实有力，几乎瞬间就让黎朔感受到了他蓬勃的力量。 下一瞬，黎朔被浮出了水面，他大口地、贪婪地呼吸着潮湿的空气，直至头脑的晕眩有所舒缓，他才颤抖地、紧张地、甚至有一丝畏惧的，看向近在眼前的那张令人目眩的绝色脸庞。 “你……”黎朔结巴着，“我……” 那人鱼目不转睛地盯着黎朔，眼神充满了天真的好奇，偶尔眨巴下眼睛，却不肯移开目光。 “阁下……听得懂我说的话吗？”从体态上判断，这只人鱼是雄性，他还从未和雄性这样贴身拥抱过，实在别扭极了，他暗暗地想要睁开。 人鱼却紧紧搂着他，甚至伸出一只手，去摸他漆黑的、湿漉漉的头发，而后顺着头发一路用指尖描绘他的五官，像是碰上了什么新奇的玩意儿，爱不释手。 黎朔还未从震惊中缓过神来，一时不知所措，他甚至怀疑自己其实已经在海难中死去了，现在发生的一切只是死后的奇幻世界。 人鱼又凑过脸来，用鼻子若有若无地贴着黎朔的皮肤，轻轻嗅着什么，湿润的长发缠绕在黎朔的肩头，像一张拥有魔力的网，令黎朔动弹不得。 那人鱼似乎高兴了起来，抱着黎朔的腰在水中转圈，炫彩的鱼尾在水底折射出夺目的光辉，黎朔被他转得头晕，只能拍着他的肩膀说道：“我、我要上岸，请让我上岸。” 人鱼停了下来，攥着黎朔劲瘦的腰肢，往上一托，让他做到了岸沿上。 黎朔一喜：“阁下听得懂我的话。” 人鱼将小臂叠放在了黎朔的大腿上，微微偏着头，仰望着黎朔，露出一个纯洁动人的微笑。 黎朔怔怔地望着他，心脏传来阵阵悸动，一时不知所措起来，他用手顺了一下垂落在额前的湿发，迟疑道： “我……我叫黎朔，黎明的黎朔，朔月的朔。” 人鱼张开嘴，有些吃力地念着：“黎……朔……” 黎朔惊喜地瞪大眼睛：“你、你可以说话。” 人鱼眨巴着清透的眼眸，反复呢喃着：“黎……朔……黎……朔……” “对，黎朔，你呢？你叫什么名字？” 人鱼突然转身跳进了水里，长尾一摆，就消失了踪影。 “哎……”黎朔挽留不及，呆呆地看着已经恢复平静的水面，难掩心头的失落，他又开始怀疑自己刚才所见不过是幻觉。 但很快的，清澈的水里荡来一圈圈暗流，接着一道瑰丽的身影闪过，人鱼重新浮出了水面，这一回，他嘴里叼着一条还在摇头摆尾地银鱼，满怀期待地看着黎朔。 “……” 人鱼凑了过来，将银鱼推到黎朔面前。 黎朔只得接下。 “黎朔”人鱼用亮晶晶的眼睛看着他。 “啊，学习……”那鱼太滑，很快就从黎朔手中蹿了出去，扑通一声跳回了水里。 人鱼转身就要再下水，黎朔眼疾手快地拉住了他： “不必了，我现在不饿。” 人鱼眨巴着眼睛：“黎朔。” 黎朔有些失望：“你只会叫我的名字呀，那你的名字呢？我该叫你什么？” 人鱼口中发出一串曼妙动听的音节，但黎朔却听不懂，只能面前摘取与自己的语言相近的音节，“你的名字太长了，我叫你、叫你锦……辛……可以吗，锦辛。” 人鱼呢喃着：“锦辛，黎朔。” 黎朔笑道：“你好，锦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