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训导
副官将谢景行带到治疗室门口，刚一推门，一股强大到令人心悸的松檀香便铺面而来，谢景行身形一顿，感受到越来越多的信息素从治疗室涌出。 他额头剧痛，却也隐约判断出自己这是进入了某位长官的精神海，还未动手身旁那位副官就已强先开口：“向导先生，史密斯·威尔长官来自距离土星最近的热星球，此次前来仅仅只是受邀参加最新一季的阅兵仪式，您什么都不需要做，唯一需要遵从的便是眼前这本训导手册。” 谢景行是这里唯一一个S级的向导人才，他现在所处的地方是以科技和艺术高度文明的感官星球。 说是星球不如理解成以最新科技形成的四维热成像，就在一个星期之前东西两国曾在谢景行脚下这片土地爆发了一场剧烈的战争。 谢景行沿着规定的路线独自穿过长廊，保险起见，副官允许他穿上完备的防御服。 “可以了，先把精神体收起来。” 还未走近，谢景行就听见里面的人这么说，他心神一动脚下的动作还没来得及收回，只见下一刻一只灰青色的缝叶莺便飞舞着翅膀夺门而入。 谢景行下意识的与房内那人四目交汇，史密斯威尔躺在病床上的表情十分痛苦。 他简单的和副官点头示意，后者将精神体一收便利落干脆的转身就走。 谢景行仔细着来之前副官给他的训导手册，上面注明了男人的伤势伤情还有精神状况，大大小小，甚至连受伤过程都进行了仔细标注，谢景行一目十行，最终将目光落在受伤过程这一栏上。 3048年16时28分，他和副官沿第五条路线从热星球赶来，距离目的地所在的金星只剩下2500光年时突遭一支飞行队袭击，史密斯·威尔立刻转移航线，操控身后的星际队与偷袭团队进行炮火抵抗。 20时47分敌军被迫击毙，而他的眼睛也在交火过程受损严重。 到达目的地星球后，金星现任理事长代表东国对史密斯·威尔表达诚挚歉意，并派出S级向导人才谢景行对其进行深入交流。 史密斯威尔被迫躺在病床上，他身上仍旧穿着那日受损的军绿色军服，金红交错的荣誉勋章缀满了男人的整个胸膛，谢景行走到病床边，下意识的牵住了男人的手。 这是所有向导在面对一个海域混乱的哨兵时所做出的第一反应。 谢景行也不例外。 他摩挲着对方的手，从身上释放出一些抚慰人心的信息素：“史密斯长官，我看过了你的海域检测报告，上面清晰的注明了您有反社会性人格，也就是说，我在治疗途中可能随时会遭遇您的精神大爆乱。” 史密斯威尔呼吸起伏，他的眼球被黑色布带包裹，“没错，”，沉默许久，他这么说。 “那好”谢景行取过机械双眼，他小心翼翼解开黑色条条然后将眼球安置在男人受伤的眼眶上，“一个人在面对未知领域时精神力会异常紧绷，现在我为您佩戴医用眼球，当您重见光明时我们的治疗才能得以继续。” 谁知道他刚一动手，史密斯威尔就将粗壮的胳膊搭在谢景行瘦弱的腕骨上，“不用”，他沉声说。 谢景行表情有些意外，但思考片刻也不再勉强，他重新将机械眼球重新装回盒子里。 门缝缝隙传来缝叶莺轻快的欢叫声，它一路蹦跳最后落在谢景行的手中 “你的精神体是一只缝叶莺？” 谢景行表情有些诧异：“您认得？” 史密斯威尔轻笑：“叫声很特别，以前在热星球看见别人养过。” 谢景行的精神体是只缝叶莺，从他出生起身旁那帮朋友都将他开化未完全的雏鹰鸟称作发育不良的青色凤尾虫，也不怪他们浅陋无知，实在是金星的动物品种一点也不丰富。 常见的精神体有黄金蟒和巨尾虫，再不济也是威风堂堂的东北虎。 谢景行的缝叶莺实在是小的太特别，和他的样貌比起来简直是九牛一虎。 他点了下缝叶莺的脑袋然后将精神体放在男人手上 “你可以摸摸” 史密斯威尔的掌心实在算不上细腻，皮肤糙糙的，常年握住枪支的老茧一路从掌心蔓延至虎口。 “会弄疼它的”他这么说。 黑暗的视线里，一只全身毛茸茸的缝叶莺钻入男人手中，史密斯威尔没用力，而是将手掌翻过，放至腹部，他用右手食指轻点了下小鸟的腹部，还没怎么折腾就只见小家伙动作一顿，会唱歌的喙张开片刻便叽叽喳喳的叫起来。 “还是个爱唱歌的小动物” 史密斯威尔一声闷笑将自己的精神体放出来。 下一刻，一只威风堂堂的的缅因猫便跪坐在谢景行面前。他有着灰白的松狮毛，体型比其他猫类膨胀数倍团簇在病床上，它的尾巴很长，占据了两人身后的半面墙，见谢景行在身边，还一扫一扫的，半阖着眼睛想让对方摸摸自己的毛。 哨兵的精神体总是会在自己的向导面前示弱。 “它想让你摸摸他”黑暗之中，威尔史密斯低声开口。 谢景行有些害怕：“我不敢。” 谢景行被男人的精神体吓一跳，他见过很多体型巨大的精神体，却没有一个人的精神体令他如此害怕。猫毛自带的信息素向麦芒一样倒刺入他的精神海中，谢景行恼怒似的捂住额头。 “它和我上过和很多次战场，所以气势要厉害了些。” 史密斯威尔神色一顿，弹了下缅因猫的额头。 猫随主人，谢景行观察到这只缅因猫眼睛上也缠着和主人类似的黑色布条。一般来说，外力伤害只能攻击人体外部，而精神力实质是不会受到物理攻击，而谢景行发现这种缅因猫显然是视力受损了。 “您的精神体…” “它很虚弱。” 谢景行没有细问对方身体情况，对于一个久经沙场的长官来说这太不礼貌。 第一次训导开始之前，哨兵和向导需要快速熟悉彼此的精神体，可以看得出来，谢景行的缝叶莺和对方的缅因猫适配度很高，缝叶莺啄着喙高高的跳在缅因猫的耳朵上，它好奇的亲了口，身下的大猫随即便发出呼噜呼噜的一声叫。 “敏感的猫科动物”谢景行笑着说。 史密斯威尔已经将身上的信息素收住，他被眼前的男人半扶起来靠在枕头上，谢景行贴心的为他盖好薄毯：“那我们就开始了？长官？” “可以叫我威尔” “好，威尔。” 史密斯威尔的眼睛看不到，他的眼球乃至视网膜收了严重害，谢景行闭上眼潜入男人的精神海里，眼前是一片混乱，无数的光圈一层又一层的将男人神经纤维盖住，他这么突兀的进去便猝不及防的被精神防御系统弹出来。 谢景行突然意识到，眼前这位不是什么联邦高层，而是切切实实的军方长官。 他猜测对方军事级别很高，但也没料想到居然能高到这种程度。 一般来说，像谢景行这种S级向导人才能很轻易的开拓哨兵神经，潜入对方精神海，但今天是他第一次碰了壁，顿时恼怒起来。 “他不让我进去” 史密斯威尔被布条缠绕的眼睛缓慢睁开，“谁不让你进来？” 谢景行抿着唇：“它，你的缅因猫，它不让我进来！” 男人闻言一笑：“你摸摸它，要不然它不服管。” 精神体是向导和哨兵精神力物质化的表现，主人拥有越强大的精神力他所衍生的精神体就越威武，显然，史密斯威尔的缅因猫威风过了头，他咧嘴露出尖锐的獠牙，对试图潜入主人精神海的缝叶莺咕叽大叫起来。 谢景行的缝叶莺被吓了一跳，扑扇着飞回主人的头上。 “是不是因为您不够放松所以它不让我进来？” 他试图伸手安慰头顶这个小家伙，但这只缝叶莺显然被吓得不轻，哆嗦着脖颈半天不肯下来。 “你是我的向导，我是你哨兵，怎么可能轻松起来？”史密斯威尔的精神海在入伍之前就受到军方科技园的加固，对于谢景行这种一无所知的小白来说，确实很难进来。 “以前我训导学生的时候可没有这么麻烦。” 谢景行是校方专用的向导长官，俗称训导员，之前一直工作在创新科技馆，他所带领的都是刚从学校毕业就直升入职场的大学生，训导起他们可没有训导威尔史密斯那么麻烦。 “你还训导过学生？”史密斯威尔表情一边，显然来了些兴趣：“老师？” “不是，是训导员，主要从事职场培训这一块。” 放任刚才大学毕业的大学生直入社会是件很危险的事，无法控制或不能熟练掌握精神体以至于他们在面对陌生人群时会发起攻击，这种形式的暴乱在他们现在这种社会时有发生。 这个时候，训导员就起到一定作用。 谢景行是操控精神体的老手，在刚才碰壁之后就基本摸清了对方情况。 他向威尔史密斯解释了原因：“您不用对我太过警惕，我是金星联邦派来的精神训导，也算半个驻防的外交使员，如果真对您别有用心也不至于直到现在才来找你麻烦。” 谢景行倒是忘了军人在警惕心方面有种天然本能，他们时常怀疑，时常否定，会惯性思考身边人物异常情况以至于对方是否会随时对他发生叛乱。 他捏住男人的手，将头靠近男人怀里，史密斯威尔隔着一层布条抚摸着男人稀碎的长发，谢景行最脆弱的头部和脖颈都暴露在他怀里，只要他想，随时都可以拧断。 “我把自己交给你，您也要对我全身心的信赖。” 谢景行闭上眼，不等他二次动作就听见对方悄然开口：“把自己交给我…你还真是坦率的可爱。” 兴许是长年驰骋沙场的关系，史密斯威尔身上有股自带的威严气质，他嗓子很哑却磁性难耐，谢景行被他摸着脖颈，不知为何下身却突然有了反应，他刚要低声谴责自己的色欲心虚。 可就在下一秒，空气里却传来一股甜腻气息。 谢景行紧闭的眼睛豁然睁开，因为他突然意识到，就在此时，就在此刻，威尔史密斯正在发情。 “你！” 他抬头，对方却在不言中将他头颅禁锢。 “不是说什么信赖” “可是！” “那就来…” 太过甜腻的松檀香将房间团团包围，谢景行快要溺毙在男人给的浪潮里。精神海的互换让两个人的精神力一时间达到了巅峰的状态，谢景行喘着气，倒在了对方的精神海。 精神力的交欢不异于一场柏拉图式的恋爱。 即使两人肢体零交流，他们也同样可以在意识领域获得比做爱还酥麻的无性爽感。 谢景行半坦在男人的怀里，他操控着缝叶莺潜入对方的精神海，缝叶莺化作半雾，腾的一下消失在两人的焦距中，缅因猫因为主人的过度发情也迷惑性的摊开肚皮，他坐在地上，大大咧咧的叫着春。 “它真可爱” “你也可爱”史密斯威尔象征性的亲了下谢景行的额头。 谢景行倒是没想到对方会以发情的形式让自己进入他的精神海，军方人员为了更好操控入伍军人为他们社下层层严密的禁锢系统，但为了维持军人的正常两性生活，又会在对方发情时将防御状态一一破除。 史密斯威尔主动打破了自己的易感状态。 像他们这种新人类每隔一段时间就一定阶段的易感期，易感期间，精神海的主人会随时随地释放信息素，这是种求偶的信号，也是种做爱的标志，一旦易感期来临，他们需要持续保持做爱状态以维持身体激素平衡。 这是不可控的，所以人们一直都靠服用抑制药间接避免身体当众发情。 史密斯威尔用实际行动表达了他对谢景行的全面信赖。 谢景行脸红的像苹果，他哽咽着，操控缝叶莺将男人混乱的如同光线电缆般的精神海一一进行梳理，分门别类，从哪儿来回哪儿去，实话实说，他从没见过这么混乱的神经状态。 黑暗如沼泽，稍不留神就会全面陷进去。 谢景行不敢掉以轻心。 “初入职场的大学生？”史密斯威尔笑了下，“应该很不好管。” “岂止不好管”谢景行喘了口气，他浑身热的厉害，“简直难管。” “怎么难管？” “个个不听我的话，叛逆的厉害。” 他是训导员也是研究生，初入职场的大学生身上总是带着股谜之傲气，稍稍有所不对或遭到别人批评都会像炸了毛的猫张牙舞爪的像谢景行使坏，谢景行有时也会觉得有心无力，但他并没过多抱怨 “你的海域检测报告恐怕得重做一次了。”哨兵的胸膛很硬，胸肌蓬勃到硌人的程度，谢景行扶着床杆起身：“精神海损伤情况比我料想的要坏。” 史密斯威尔的眼睛看不见所以精神海也是一片昏暗，谢景行在作出训导的途中发现几条崩坏的神经航线，以他的能力无法修复。 他持续散发着信息素，谢景行的信息素有着类似于海盐的味道：“你在恐惧些什么？” 史密斯绷着唇。 “很多人呢，内心都住着一种名叫恐惧的野兽，精神海会根据主人的性格演化出相应的精神物，也就是我们所说的精神体，你的精神体是缅因猫，所以不介意的话我可以猜猜。”谢景行故作悬疑的歪着脑袋：“狗？” 史密斯威尔眉心一蹙：“什么？” “狗？你怕狗？” “为什么？” “因为猫狗不相容” “……” “嗤”沉默的氛围里，男人忽然轻笑一声，谢景行发现这人笑着的时候嘴角也是轻抿着的，笑容相当淡，史密斯威尔放松的靠着头颅，“我喜欢你的幽默。” 谢景行闻言一顿，“那现在我们可以谈谈你内心的恐惧到底来源于什么了吧？” 这次轮到对方静默很久“很多” 训导一个海域错乱的人第一步便是使其放松，那么第二步就是追溯根源，谢景行发现史密斯威尔的精神海之所以混乱不堪，很大程度是因为心理原因，战乱对他的影响实质上是微乎其微。 可以说，这次遭受的物理攻击只是压倒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而已。 “一个哨兵长期得不到向导员训导就会造成精神错乱，而我对工作性质则决定了我必须长时间承受精神错乱。”军人的第一职责是服从天性，第二是隐藏自己的致命弱点。 他们长期暴露在战场上，自然要让忍受海域错乱的折磨。 “我的错乱等级是8，按照从一到十的大小顺序排列只差两个阶级我就会彻底精神崩溃，不瞒你说，在与你见面之前我刚才六大战乱行星里的冥王星中支援前来” 史密斯威尔刚从前线撤离就接受到上级的派遣使命，“我害怕我的子民遭受战乱，我害怕我的下属遭遇敌军偷袭，我是军人，我的职责是保卫家园。” 谢景行从男人的眼里捕捉到一股一闪而过的脆弱，听见男人的话后几乎心里产生了一股悲悯性的情绪，他反射性的话，牵起对方的手，将掌心捧在自己脸颊：“你做的很好，你的保卫的子民会感谢你。” “谢谢” 史密斯威尔忽然笑起来。 谢景行被他脸上的笑容勾的心神一荡，第一次精神力失了控，一只缝叶莺从他意识里凭空钻了出来。缝叶莺的羽毛很亮，灰青色的羽翼尽显高贵。 即使眼睛看不见史密斯威尔也能感受到它在自己耳边盘旋，叽叽喳喳唱着歌。 “它很喜欢你” “我也喜欢你” “………” 爆裂似的信息素几乎是让房间里两只精神体瞬间炸了毛，缅因猫嗅着房内甜腻的香味骤然起身，一只灰青色的缝叶莺也心有所感似的折回航线在它头顶飞行盘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