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六年，发生了很多事情。

    林滦在自己十八岁生日的当天偷偷回到国内，用早就在医院冻好的叶文轩的精子做了试管婴儿。

    当那个长长的管子伸进他的子宫的时候，新的生命开始萌芽。

    当婴儿渐渐在身体里成长，一种血脉相连的古怪感觉也不断地加深。

    最开始的目的逐渐变得无足轻重，这个软乎乎的笑着的小家伙才是会无条件依赖自己的人。

    到了美国的林滦才明白，妈妈说的那些照顾和想念都是因为多一个孩子能多领些救济金。

    林滦在到了美国的第二个星期就从这个令他窒息的“家”中逃离了。

    母亲才不在乎他去了哪里，只要他的名字登记在她的名下，她每个月就能领到本属于林滦的救济金。

    好在林滦离开时带走了自己的身份证和护照，拿了几千块的美元，才不至于露宿街头。

    他在一座沿海的小城市生下孩子，找了一份翻译的工作，挣不了什么钱，却也饿不死。

    比起工作来，更令人难过的是，林滦的心理疾病开始加强了。

    敏感和不安的情绪让他反复无常，会在陪着小糯糯玩游戏的时候突然大发雷霆，吓得小糯糯哭的小脸通红，等林滦情绪恢复了，又会温柔的抚摸的小糯糯，向她道歉，然后控制不住的泪流满面。

    两岁的小糯糯总会善解人意的摸着林滦的额头，奶声奶气的样子，可爱极了：“爸爸，都是我的错，你别哭了。”

    看着小糯糯，林滦想到了小时候的自己，他甚至分不清是冷漠更伤人，还是暴戾更伤人，但他清楚，这两者都不是好事。

    等糯糯睡着，林滦轻轻的抚摸着她的头发。

    糯糯确实跟叶文轩很像，高挺的鼻梁，细长的丹凤眼，小巧的嘴唇，生气的时候有些唬人。

    林滦对叶文轩的偏执似乎转移到了糯糯的身上。

    这是他的骨血，他唯一的亲人。

    可在这么下去，他不能保证自己不会伤害到糯糯。

    林滦在客厅里坐到半夜，微凉的月光洒在他的身上，他的影子映在墙上，偶尔路过的车辆闪着白色的光芒，将他的影子摇晃，如同此刻他的心。

    终于，林滦还是下定了决心。

    第二天，林滦将糯糯托付给隔壁包子铺的老板。

    包子铺的老板是一对年过半百的老夫妻，他们的孩子都在外地定居了，老两口闲不住就租了这个店卖包子。

    得知林滦是单身父亲的时候，没少帮助林滦。

    也是糯糯实在招人喜欢，每次见到老两口都乖巧的叫爷爷奶奶，笑得很开心。

    见不到亲孙子孙女的老两口心都要化了，总是对糯糯言听计从。

    林滦不许糯糯吃太多糖，小鬼灵精就找张爷爷张奶奶偷偷要。

    林滦拿她没办法，只能随她去了。

    林滦穿上自己最好的一身衣服，去医院预约了心理医生。

    心理医生名叫黄湘，是个温柔的中年女人。

    经过几次的谈话，林滦逐渐对她敞开了心扉，讲述了自己的故事。

    黄湘对他进行了针对性的治疗，林滦开始慢慢和自己的偏执和解。

    这个过程持续了两年，林滦才不会无缘无故的发脾气。

    随之而来的是，林滦对叶文轩的执着也逐渐放下，他开始和过去的自己和解，也学会了怎么更好的跟糯糯相处。

    林滦的笑容越来越多。

    因为没有妈妈，糯糯总是比同龄的孩子多了几分懂事。

    林滦看在眼里，疼在心里，甚至一度想要给糯糯找个妈妈。

    可转念一想，自己已经这样了，就不要再拖好姑娘下水了。

    白晓若冷漠的神情至今还历历在目。

    林滦的翻译工作做的很好，慢慢在业界出了名，能接到的工作也越来越多，他最近致力于把国内的名着翻译成外文，以参加各种文学奖。

    关于叶文轩的消息，林滦下意识的想要屏蔽，他将自己和对方的故事都扔在记忆的角落里，不愿去想。

    叶文轩的采访、私生活和故事却让人津津乐道。

    叶文轩靠着自己的努力成为了着名的娱乐公司的老板，经常在微博上爆料一些艺人的糗事，靠着黑红迅速发家。

    叶文轩着实是一个有手腕的人，他在生意场上混得如鱼得水，捧红了好几个小生和小花。

    与此同时，他私下里和艺人们一起吃饭的照片也被四处扩散，因他英俊的相貌，甚至有不少粉丝嗑起了他和艺人的cp。

    他不承认，也不否认，时常还会说些模棱两可的话，让娱记有料可写，也让cp粉们激动不已。

    只有林滦知道，叶文轩那些所谓的“温柔眼神”、“陷入爱情”的炒作是多么的虚假。

    叶文轩，真是一位好演员，他的演技比他手下的艺人可厉害多了。不然也不会把他的那些女朋友骗得神魂颠倒，难以自拔。

    林滦从最开始听见叶文轩的采访就会犯病，到现在已经能够心平气和的看他的采访，着实花了不少力气。

    好在，他还有更多的时间去忘记他。

    只可惜，这一切只是林滦的一厢情愿，当他在幼儿园门口看见叶文轩牵着糯糯的手的时候，只觉得一股凉意从脚底升腾而起，浑身发抖，脸色惨白。

    他害怕了。

    他害怕叶文轩抢走糯糯，害怕再也无法和糯糯生活在一起，他因为糯糯开始害怕疼痛和死亡。

    他最害怕叶文轩告诉糯糯，她的父亲是怎样一个卑鄙狠毒的家伙，害怕糯糯失望的眼神和难过的眼泪。

    林滦以为长期的心理治疗已经让他能够平和的面对叶文轩，可直到真正看见他的那一刻，林滦才知道，一切都是徒劳的。

    没有糯糯之前，叶文轩是他的血他的肉，他能活下去的唯一动力；

    有了糯糯以后，叶文轩是糯糯生物学上的父亲，是糯糯永远割舍不了的血缘亲人。

    他用一张名为爱情的网将自己彻底困在名为叶文轩的身边，离不开，抽不走，只能静静的看着这张网收紧，慢慢窒息。

    “爸爸！”糯糯挣开叶文轩的手，跑到林滦身边，一把抱住林滦的大腿：“爸爸，糯糯今天超级乖，都没有哭哭。”

    林滦强装镇定的点了点头，将糯糯抱在怀里：“糯糯真乖啊，爸爸给你买糖吃。”

    “好耶！谢谢爸爸！”糯糯说着亲在了林滦的脸颊。

    这一吻让林滦彻底清醒了，他揉了揉糯糯的头，脸上挂上机械式的假笑：“叶先生，您怎么会在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