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趣阁 - 耽美小说 - 药棉ABO在线阅读 - 第十五章 寻觅

第十五章 寻觅

    PS:这两章很长,希望大家耐着性子看

    “哥,你今天就别去了”,夏棉拦住眼神虚软脸色泛红的江雪墨,“再休息一天也不晚,我帮你代班,虽然不会弄咖啡,端茶送水打扫卫生什么的我还是能做的。”

    江雪墨边拍了拍他的手,背上包蹲下去系鞋带,“没事,已经五天了,打过抑制剂,现在已经好多了。你安心去上课吧,别刚开学就耽误课程。”

    江雪墨此次的发情期来势汹汹,一天竟然就用掉三管抑制剂,扎得后颈上的肌肤青青紫紫,全是针坑,要一段时间才能恢复光洁了。

    真是到了该找Alpha的年龄了。

    夏棉咽下一口气,哽得难受。

    “那我——”

    “小心!!!”夏棉两步冲上去,将刚站起来就差点摔倒的江雪墨揽进怀里,“你这样真不行,听我的,再歇一天好吗?”

    “我已经和周苑说好了今天去,他今天有事去不了店里,寒宵一个人在应付不来的。”

    夏棉听见那个人的名字,眉头狠皱。

    突然,他身体一僵,温热的鼻息喷洒在他的颈窝和耳垂,江雪墨在他颈窝间轻嗅了两下,“棉棉最近好香。”

    一股沸腾的热血滋溜直窜头顶,热度烧得夏棉呼吸不畅,赶紧松开了江雪墨,站在一边的姿势有些不自然,“发情期的Omega都比较敏感吧。”

    好在江雪墨精神不振,注意不到他这点不自然,捏了捏他的脸,“我走啦,好好上课知道没有。”

    见他坚持,夏棉也不好再阻拦,“抑制剂、阻隔贴都带全了没有?别强撑,不行就回来知道没有?!”

    “好好好,是是是,知道了”,江雪墨边开门边无奈道,“知道了,夏妈妈。”

    夏棉干瞪他一眼,人已经下楼去了。

    他把桌上的残羹冷炙收拾干净,打开卧室,红着脸一头扑进了柔软的被褥里深吸几口。

    残余的依兰香气比平时更浓郁。

    这几天江雪墨发情期,他不方便和他哥一起睡,晚上躺在沙发上的时候,不知是不是错觉,明明房门紧闭,他似乎还是能闻到那不同于平时的潮热的黏腻的Omega信息素。

    夏棉抱着枕头涨着通红的脸在柔软的双人大床上翻来覆去地打滚,越滚越热越滚脸越红。

    到最后直接把头埋进枕头芯里去,“啊——!!!墨墨夸我好闻了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他学着江雪墨的语气,抱着枕头细嗅,轻轻柔柔道:“棉棉最近好香。”

    他又翻了个身,把枕头放到自己身下,眼神深情得能滴出水来,“墨墨,听说人在求偶的时候才会孔雀开屏似的散发这么浓郁的气息~”

    他再次翻身,把枕头举到自己眼前,“那、那棉棉是在向谁求偶呀?”

    床铺再次翻腾,夏棉勾起一抹自认为邪魅至极的笑,凑到枕头边上吹了口气,沉着嗓子道:“当然是谁觉得香,就是谁啊~”

    “棉、棉棉,这、这不行的,我们是兄弟~”那白白的枕头在夏棉眼里泫然欲泣,楚楚可怜。

    夏棉掸了掸它的“脸蛋”,宠溺地刮了刮枕头的“鼻头”,自诩风流地撩了下自己的刘海,暧昧道:“又不是亲生的,再说了,你不想要我吗?”

    半晌,那枕头“害羞”地“点了点头”,嗫喏道:“想、想的。”

    “墨墨~”

    “棉棉~”

    夏棉噘着嘴与枕头深情接吻三分钟,刚到店门口的江雪墨骤然打了两了喷嚏。

    几分钟后,夏棉从床上若无其事地站起,把枕头放回原位,脸上的表情像是拔屌无情的渣男一样冷淡漠然,“今日之事,只有你我二人知晓,万万不可告诉墨墨,知道了么?”

    说完,掸了掸身上并不存在的灰理了理衣服,拎上包甩袖而去了,只空余一只枕头上面还残余着微微潮热的气息。

    芸城不似温城,即便是11月初的清晨,风也是温凉的,吹到身上刚好降低运动的热度,夏棉自行车骑得飞快,单薄的卫衣被风使劲往后拖拽,勾勒出少年纤细劲瘦的腰线,撩起他掩在额前的刘海。

    大约15分钟左右,他就滋溜一下骑进了芸大校园,开学刚刚不到一个星期,他的兴奋劲还没过,没去教学楼愣是绕着学校骑了一大圈巡视领地似的看完自己考下的江山,才终于上课去了。

    公共基础课,来的人很多,夏棉溜了一圈时间浪费得有点多,只剩下第一排还有零星几个座位,他走到右排边上和堵在边上的那位人高马大的同学说:“你好,请问可以让我进去坐吗?”

    那人站起来,夏棉边进边向他道谢,“谢谢!”

    待夏棉坐定往外掏纸笔的时候,一只大手递过来,上面还放着一张阻隔贴,夏棉疑惑地转过头去,那人半掩着鼻子道:“你是不是今天来上课太赶了,忘贴阻隔贴?”

    “不是啊”,夏棉一脸困惑,“我是个Beta,戴不戴都无所谓啊。”

    那人一脸不可置信,“还是请你贴上吧,太香了。”

    见人不大好受,夏棉乖乖把阻隔贴拿过来贴到自己后颈上道了谢,瞬间恍然大悟脸色爆红,MD,把墨墨发情期的信息素蹭了一身,这TMD才是一身求偶的味道啊艹!!!

    大一的课很多,白天上了,居然晚上还有课,夏棉一直上到晚上九点零五分才下课,挣脱牢笼的野猴子似的叉上自行车就滋遛滋遛往书咖那边蹿,吹着晚风载着心爱的Omega一起回家是多么惬意的事情啊!

    或许是江雪墨今天突如其来的那一句话,夏棉那一颗死寂的心再度死灰复燃,一整天各种桃色羞耻的小念头控制不住地一个接一个往外冒,想着想着脸上冒出了二傻子一般的笑容,当即被老师点名起来回答问题,还好他有预习,总算没有在一大班人面前闹笑话。

    结果当他兴冲冲地赶到的时候,店门居然已经关了,打烊这么早?

    夏棉又火急火燎地赶回家,门都还没打开就扯着嗓子喊,“哥!!!”

    没人应,门口没江雪墨今早穿出去的鞋,屋子里还是黑的。

    啪啪两下,灯被打开,夏棉走到卧室那边敲敲门,“哥你在吗?哥?”

    还是没人应。

    夏棉拧了拧门把手,没锁,推开之后卧室里也是一片漆黑,嘶——这是去哪儿了?

    找了一圈都没人,他掏出手机给江雪墨打电话,15秒过后响起冰冷的女声您拨的的用户已关机。

    就这么连续打了十多个之后,仍旧是关机状态。夏棉登时就有些心悸,脸色变得难看。

    他冲到冰箱拿出一瓶冰水猛灌半瓶下去,强迫自己冷静,在客厅里来来回回踱步,把指甲咬得坑坑洼洼。

    江雪墨今天出门的时候身体还不大舒服,是不是进了医院了?还是出什么其他的事情了?

    夏棉对他哥就是如此紧张,他忍受不了江雪墨出任何一丁点的闪失,一分钟联系不到人就能脑补出千百种意外来,坐立不安,等不了一时一刻。

    下一秒他一把抄上钥匙就再度冲去了书咖旁边的药店,问人家今天有没有见到他哥,什么时候离开的,那店员也说不清楚,不过倒是挺好心,说可以帮他调调店门口的监控记录看看。

    “停停停,往前边一点。”夏棉紧盯着屏幕,只见江雪墨晚上八点就离开了书咖骑了辆共享单车离开了。

    “应该没什么事的,你回家再等等吧,说不定就是手机没电了而已。”店员小姐姐拍拍他的肩膀安慰道。

    夏棉勉强露出了个笑容,道了声谢在店门口茫然地逡巡了半晌又回家看了一趟还是空无一人,已是晚上十一点,夏棉冷汗直流,最终还是拨通了谈云烨的电话。

    谈云烨的声音还带着点睡梦中的惺忪沙哑,但语气却是温柔又惊喜:“棉棉!怎么了?突然给我打电话?”

    “我哥找不见了,他今晚出了店门,到现在还没回家,打电话一直是关机状态。”夏棉抹了一把额头上的汗,又咕咚咕咚猛灌了一瓶冷水,“我担心他出什么事,你有没有那个叫叶寒宵的Alpha的电话啊,能不能帮我打一个问问他知不知道我哥去哪儿了。”

    谈云烨满口答应,“你先别急,你哥比你还大三岁,心里有数的,我这就打电话帮你问。”

    屋子里很黑,他一个人坐在一片黑暗中,双腿分开,手肘撑在膝盖上,两手交叉撑在唇畔,无意识地啃咬着拇指,背部两块单薄的蝴蝶骨凌厉地凸起,佝偻的身体看着有种孤寂的可怜。

    片刻后,电话终于响起,夏棉急急忙忙接通,“怎么样了?!!”

    “他说他也不知道去哪儿了,雪墨朋友不多,我也都问了,都说没见到,再等等吧”,谈云烨知道夏棉着急,声音放得比平时还温和,“我马上回去,陪你一起找。”

    “不用了,你不是在国外吗,你忙你的,那边还是凌晨吧?你继续睡吧,我再等等,你放心,有什么情况我肯定第一个打给你,就你这么一个牢靠的朋友了。”夏棉怕耽误他事,这么说道。

    那边的谈云烨听了撸了一把额前的碎发,唇角轻盈上翘,“那好,有事记得打我电话。”

    等待的时间一分一秒偶都是那么漫长。他一会儿起来去小区门口转转,一会儿给江雪墨打几个电话,一会儿回家来回踱步半晌,一会儿在沙发上枯坐很久。

    就这么等着,从夜色变深再到变浅,直到天边泛起了鱼肚白,新的一天又重新开始,江雪墨始终没有出现,夏棉的那根弦已经紧绷得摇摇欲坠,太阳穴突突突突直跳,疼得他脸色苍白,唇无血色。

    夜不归宿就算了,就算手机没电了总也能借个谁的电话打回来,夏棉很难不往坏处想。

    时针指向七点一刻,他抄起钥匙顶着一双猩红的眼冲到学校跟辅导员请了假,开始跟个无头苍蝇似的骑着单车一条街一条街的寻找。

    不到三天警方不给立案,他只能这么一个人瞎找。

    从早上一直骑到下午,腿灌了铅似的沉重他却不敢停下来,怕那些跟雨后春笋一样冒出来的坏念头将他逼疯。

    不知认错了多少人的背影,激动了多少次又失望了多少回,这街上来来往往的都顶着那同一张面孔,始终没有他挂念的那抹笑颜。

    喉咙里干涩烧灼得像有无数颗砂砾在碾磨,夏棉眼前黑一阵白一阵的眼冒金星,他拖着两条沉重的腿骑行,仿佛坠入了什么鬼法魔阵,千千万万全是同一张脸,走着,跑着,坐着,笑着,哭着……瘆人骇人得要命。

    有又热又凉的东西顺着眼角不停地滑落,夏棉很怕,也说不清楚到底在怕什么。

    只想让江雪墨下一秒快快出现,好把他带离这地狱一般充斥着妖魔鬼怪魑魅魍魉的世界。

    好像有什么音乐在流淌,半晌,夏棉才反应过来那是他为江雪墨设置的特别提示音。

    他手忙脚乱地按了接听,差点没蹲在街头嚎啕大哭,“哥,你去哪儿了?担心死我了……”

    “棉棉,我没事,昨天去接一位高中同学,忘记给你打电话了,后来饭桌上又被灌了好多酒,结果就一直睡到了现在。让你担心了。”江雪墨的声音通过电波听起来还有些沙哑无力,像是宿醉过后的样子。

    “我昨天查监控你八点才走,走之前都忘记给我打电话了吗?你以前不是从不喝酒吗?哪个高中同学这么缺德啊?男的女的?A还是B还是O?”夏棉瘫软地靠在街角的路灯上揉眼睛,连珠炮似的发问,听到江雪墨的声音之后,那种恐怖如地狱幽冥的阴森鬼气才渐渐消散而去。

    “她来得太突然了,我走得也急,就没顾上告诉你”,江雪墨和他一点一点解释,“好多年不见,又是以前非常要好的朋友,就陪着喝了两杯;是哪个同学说了你也不认识,女生,是个Alpha。”

    夏棉浑身一抖,音调控制不住地拔高,“你们是在哪睡的啊?她没对你动手动脚吧?”

    “没有什么都没有,不用担心。”

    “那你现在回家了吗?我给你煮醒酒汤……”他垂着通红的眼皮,拨弄自己的鞋带。

    那边安静了几秒,才听见江雪墨道:“棉棉,我今明两天先不回去,你自己一个人在家好不好?同学她这边有点事情,我想帮着她一起处理处理,等处理好了我就回家。”

    夏棉张着嘴失语了几秒,极端地不情愿道:“什么事啊,还需要你留在外边过夜……”说完一句抱怨的话,他放缓了语气好声好气道:“你回家住吧好吗?你一个人在外边我不放心,实在不行你把同学带回家里一起住也行,大不了我看见你在家了,我自己一个人出去住宾馆也行……哥~”

    “棉棉,我真的没事……乖,你不要让哥哥为难好不好?”他轻声哄着夏棉。

    夏棉瘪着嘴抹眼泪,见江雪墨这么说也不好再说什么。“那你每天晚上抽时间给我打个视频电话,让我知道你是安全的。”

    “……好。”

    挂完电话,他又给谈云烨回了个电话叫他不用担心。

    扒着路灯从地上站起来,他瞬间眼前一黑,后脑勺像是被棍棒猛捶了一记,耳朵遽然失聪听不见周围任何声音,搂着路灯他才没有直直地栽倒在地。

    腿脚麻得好像成千上万根小尖针扎在他的脚底,把他钉在原地,不得丝毫动弹。

    就这么缓了半天,症状才慢慢下去。

    他一瘸一拐慢吞吞地推着自行车走了几条街区,才终于缓过点劲来,骑着车乘着越来越晚的天色一个人回到公寓。

    屋子里黑漆漆的,他累得一头栽倒在沙发上,却强忍着睡意,怕睡得太熟错过江雪墨的电话。

    晚上9点的时候,江雪墨才打来,对方好像泡在浴缸里洗澡,水汽蒸腾水雾缭绕,脸蛋红润润的,是以手机贴得极近,五官都有些模糊,夏棉羞涩得不敢乱瞟,见江雪墨没事,聊着聊着竟然就这么在沙发上睡着了。

    晚秋天,短促的微雨飘洒在城南,路边的野花野草大多已经萧疏,参差不齐的梧桐也已经凋残凌乱,红叶满径,一片残烟笼十里,叶落声如雨。

    薄衫湿哒哒地黏在身上,秋风卷着细雨送来刺骨的寒意,激得人牙关战栗,汗毛冷立。

    细密如针如雾的雨笼在眼前叫人辨不清看不清,模糊一片,那种焦急又惶恐的情绪藤蔓似的迅速滋长,将夏棉的心越缠越紧,几乎要绞杀个四分五裂。

    “哥!”

    他跑得极累,呼吸沉重又急促,节奏要赶得上这雨。

    “哥!”他转着圈向四面八方呼喊着,周围的景色像是电影镜头里的全景一样,飞速的旋转着,绕得他头晕目眩,不辨东西。

    “哥,你在哪儿啊哥!”

    夏棉扯着嗓子哭喊着,他的喉咙干痛,却生怕自己声音小了被这缠绵秋雨给掩埋过去。

    “哥!”

    “哥!”

    他驱使着两条已经麻痹到充血无感的腿一路跑到江雪墨的校园外,却被保安大叔告知江雪墨旷课没来。

    他跌跌撞撞地跑去他打工的酒店,那人却说你是糊涂了吗这还没到暑假呢。

    他踉跄着转身冲过马路,差点被疾驰而过的汽车撞飞出去,尖锐的刹车声接连响起,他跌倒在地摔得头破血流,谩骂声不堪入耳,他却无心理会,手脚并用地爬起就往家跑,一秒不敢停歇。

    在哪里在哪里在哪里到底在哪里?!!!

    快出来快出来快出来你快点出来!!!!!

    呼哧呼哧,不知是谁急促焦躁的喘息,亦或是呼啸而过的风雨。

    嘭咚嘭咚,不知是谁鼓噪如雷的心跳,亦或是跌倒在泥路上的撞击。

    “哥!”

    老旧的木门被一把推搡开,差点散了架。

    烟味、酒味、过于浓烈的依兰香气和食物的气息。

    古怪的味道。

    在厨房做饭么?

    夏棉疑惑地朝厨房走去,一到雨天就泛潮的水泥地上湿叽叽的,还粘脚。

    灯光昏暗得厉害,那个喝得醉醺醺的人靠在厨房门口,边喝酒边用手粗鲁地啃着什么吃食,头顶上那道刀疤倒是油光可鉴。野蛮得像个茹毛饮血的原始人。

    吃得极畅快喝得极畅快,以至于都没注意到他来。

    夏棉隔着门朝里张望,只有灶火上还汩汩煮着什么东西,冒着热气和香气,没见到江雪墨,便问那边吃得跟猪一样的江渡横:“我哥呢?”

    他嘬了两口丢了一个什么东西砸到夏棉脸上,那东西啪嗒掉到地上,夏绵才看清楚原来他在啃肉啃骨头。

    他哪儿来的钱?

    “我哥呢?”夏棉再次发问。

    江渡横把油腻腻的手指放进嘴里嘬得津津有味,抬起几乎要醉成两条线的眼来,油光锃亮的大嘴居然大大地咧了开来,雪白到瘆人的獠牙上还粘着肉渣,笑容阴森到透着森森鬼气。

    夏棉不由自主地向后退了两步,头皮和脊背发麻,冷汗蹭地冒了一层。

    那油腻的大手朝厨房的灶上一指,一双漆黑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夏棉,“剩下的,在锅里。”

    话音落地,这幽暗的室内更加晦暗,像是瞬间被什么鬼影鬼气笼罩了起来。

    恐慌和惧怕张开了深渊巨口,无数鬼魅等在谷底笑声刺耳尖锐,凄厉地尖啸着“下来!下来!”

    夏棉的大脑空白了几秒,似是没听懂他在说什么。

    “你、你说什么?”他咯吱咯吱地抬头,僵硬地再次开口。

    那猩红的舌尖卷过一口大白牙上的肉星,笑容阴森可怖:“还有的,在这里”,他指指自己的口腔,“你要进来看看吗,小畜生?”

    夏棉像个僵尸一般缓慢而僵硬地垂头,动作时骨节发出咯吱咯吱像生锈的机器强行运作时发出的令人牙酸的声音。

    他这才看清,地面上粘脚的并不是什么雨水,而是猩红粘稠的血浆!

    而他的身后,血泊上已经留下了一串脚印。

    那种诡异而古怪的香气渐渐变得明晰,那分明是依兰和葱姜蒜和肉混合生成的气息!

    “啊!!!!!!!!!!!!”

    一声凄厉无比尖锐无比的尖叫陡然炸响刺破这古怪的空气,昏黄的灯光下夏棉苍白如鬼魅,浑身血液瞬间凝滞,他双目圆睁,惊恐得止不住地战栗着,呼吸急促而微弱,像是随时要昏死过去。

    他踉跄着一脚踹开剔着牙狞笑的江渡横,冲进厨房,哆哆嗦嗦地掀开锅盖,瞬间那种诡异的香气成倍数地浓郁,钻进他的五脏六腑,而锅里的江雪墨张着嘴吐着舌,眼白大翻,眼球高高暴突,死死地直勾勾地瞪向夏棉。

    死不瞑目、惨烈至极!!!

    “啊!!!!!!!!”

    锅盖被甩飞出去,重重地砸在水泥地上,叮铃咣当发出一阵刺耳的金属碰撞的声响。

    江渡横倒在地上不停地鬼笑着,“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呕!!!!!!!!”

    夏棉冲到水池前大吐特吐,肠子肚子五脏六腑似乎都要从嗓子眼里倒灌出来。

    世界仿佛变成了一个疯狂旋转的旋涡,他感觉自己在不断下坠、下坠,坠入暗无天日漆黑冰冷的悬崖之下,血肉和灵魂都被摔成一团肮脏的污泥,冷风一吹,化成一把灰,扬得纷飞而去。

    江雪墨死不瞑目的样子,鬼首一般绕着他不停地旋转飞驰。耳边不停地萦绕回环着江雪墨颤巍巍的声音——

    “棉棉,你救救我啊……”

    “棉棉,你救救我啊……”

    “棉棉,你为什么不早点来救我?”

    “棉棉,你为什么不早点来救我?!”

    “棉棉,你为什么不早点来救我!!!”

    “棉棉!你为什么不早点来救我!!!!!!”

    那声音从凄婉变得阴森,从阴森变得凄厉,从凄厉变得尖锐刺耳至极!

    一把雪亮的菜刀霍然被攫过,夏棉像是被化作幽魂厉鬼的江雪墨附身了,印堂发黑,怨气缠身,尖叫着冲向那个瘫在还在狂笑的疯子,双目一片噬血的猩红,要把眼前这个人碎尸万段剁成肉泥啖肉饮血打入十八层地狱般的凄怆恨厉!

    “我杀了你!!!!!!!!啊!!!!!!!!!”

    那一刀似是凝聚了生生世世誓不为人的决绝恨意,寒光蹭地狠狠劈下!!!

    咚!

    地一声,夏棉从沙发上狠狠摔下,撞得那面目狰狞的脸瞬间呲牙裂嘴,更加狰狞。

    他眨了眨眼,入眼是光洁的地板,一尘不染,晨光洒进来从锃亮的地板反射进他眼里,刺得他眼睛止不住地流泪。

    他揉了揉紧绷绷的太阳穴,那种要杀人碎尸的恨意和词不达意的心碎欲绝、恐惧胆寒还未退散,让他迟迟陷在这种恨极怒极痛极悔极的情绪巅峰里不得脱身,心有余悸。

    桌上还有喝剩的半瓶水,夏棉缓缓坐起,咕咚咕咚一饮而尽,好半晌,才稍稍平复。

    而身体这才迟钝地反应过来,每一处都在叫嚣着罢工。

    两条腿像是被生生截肢成好几截又强行缝合起来,关节处锉刀磨骨似的钝疼,一动,好像被磨下来的骨头渣似乎能灰尘一样地扑簌扑簌抖落一地。

    从前天晚上到今天早上一点东西没吃,咕咚咕咚灌了三大桶冰水,胃也开始翻腾闹腾。头就更不用说了,额前和太阳穴处的神经绷绷跳得几乎要弹射出来。

    夏棉白着脸咬牙从沙发上坐起,像个耄耋老人似的脚不离地地挪去了浴室艰难地洗漱完毕,随手拿了个面包和果汁身残志坚地上学去了。

    晚上打视频电话的时候,夏棉点了点屏幕,“哥,你在哪儿呢?方便叫我看看你那个女同学吗?”

    江雪墨拿手机简直是死亡角度,怼着那张脸360度无死角的脸愣是拍出第361度死角。

    “她害羞,不想见人”,江雪墨笑道,“我现在在她租的公寓里呢,放心吧。”

    “我昨天晚上做了个噩梦,超级超级可怕”,夏棉趴在床上晃着腿,一想起来脸色还是难看。

    “怎么啦?”

    “我梦见我们还在温城,下着雨,我到处找你找不到,去了学校,去了你打工的地方,最后回到家的时候,江渡横把你——”梦里那恐怖无比的画面在脑海浮现,瞬间叫夏棉打了个寒噤,说不下去了,“把你害得很惨,我很怕,怕你丢下我。”

    整整两天,夏棉都被这个堪比炼狱般的噩梦魇着,梦虽然是假的,但是那种呕心抽肠、悲痛欲绝的心碎之感却是真真实实的,并且是极度激烈剽悍的。

    因为这梦正戳痛脚,这是夏棉最害怕最害怕的事情。

    害怕他一个没看住,江雪墨就出了点什么意外,他的心肝他的眼珠子就被别人残忍伤害。

    这比直接伤害夏棉还要令他痛苦,如果可以,他甚至想把江雪墨此生的蹇舛磨难全都改写到自己身上来,不求他大富大贵,只求他平安顺遂。

    夏棉一眨不眨地望着电话那边的江雪墨,“哥,你相信吗?保护你,我一定会以命相搏。你是我最最最最重要的人,如果你出什么事,我一定不能独活。”

    电话那边变得非常安静,江雪墨似是用手指挡了会儿摄像头,好半晌,他才重新出现,嗓音微微沙哑:“我相信。”

    ……

    指尖灵活上下翻飞,两根银针挑着毛线交织飞舞,织出来的围巾才刚刚三指宽,但花纹却是漂亮又精致,针脚工整又密实。

    “哇塞~好漂亮啊~”

    突如其来的一声,那灵活修长的手指一抖,针脚就出了错,夏棉过于专注,吓得打了个激灵。

    “不好意思,吓到你了,抱歉。”那人双手合十道,声音水灵又甜美。

    他摇摇头,“没事。”

    那人自来熟地在夏棉身边的长椅坐下,弯腰手肘撑在膝盖上托着下巴偏头看他,“我刚刚在湖对面看了你好一阵,你是在给自己的Alpha织?”

    “不是”,夏棉头也不抬,盯着手里的东西投入得很。

    还有两个月江雪墨生日就要到了,他想给他织个三件套,围巾、帽子、毛衣。工程量大,时间又很紧,他还不敢在家里织,怕江雪墨提前发现。

    江雪墨出生在一个下雪天,送围巾这些简直再适合不过了。只是以前他有心无力,这三年,稍有了点闲工夫,别的没练,一手织毛衣的本事倒是练得炉火纯青,各种花纹织法信手拈来,织起来又快又好,连俞骁那样眼光高的不行的人也看上他这手艺,死乞白赖非要他给他织一条围巾。

    夏棉那时被他威逼利诱缠得头疼,就故意恶作剧整他,给俞骁织了条死亡芭比粉的,上面还勾了两只小白兔,坠着两颗毛茸茸的小白球,一动就会轱辘辘地晃来晃去。

    只不过被俞骁教训得很惨就是了——让他浑身一丝不挂,只围着条粉嫩嫩的围巾,玩了一晚上的羞耻Py,那两个毛茸茸的小球在各种地方滚来滚去,简直成了用来折磨夏棉的什么情趣道具。

    等他再醒过来的时候,围巾和俞骁都已经不见了,夏棉后来再问他围巾去哪儿了,俞骁就只会眯起眼用那种狩猎时危险又下流的眼神上下来回逡巡大量,问他是不是还想再玩小游戏,夏棉就再也不敢问了。

    一个激灵让夏棉从不堪回首的往事中撤离思绪,发现手上织错了好几针,只好又拆开重打。

    那女生看得痴迷,“我能跟着你学吗?你真的好厉害啊,收到的人肯定超开心超幸福。”

    闻言,夏棉唇角上翘,那两颗酒窝浮现,湖色如黛,长青矮灌木苍翠欲滴,一片绿意盎然里的夏棉整个人也像透着亮、发着光,洋溢的幸福几乎要漫溢出去。

    “我赶工,现在教不了太细致,你要在旁边看跟着学我不拦着你。”心情不错的夏棉道。

    那人托着腮盯着他骨相迤逦的侧脸,“好啊。”

    不知不觉已是薄暮冥冥,夕阳慢慢吞咽着晚霞,夏棉看了眼时间飞快地把东西收起往回赶,

    路过超市的时候买了条鲈鱼和豆芽蒜苗之类的蔬菜,回家一通忙活,炒合菜、白灼菜心、虾仁西蓝花,还剩一条鲈鱼还在锅里清蒸着。

    其实夏棉不喜欢吃鱼,喜欢的是江雪墨。

    那会儿江雪墨还在南三巷那边的初中读书,每到周五中午的时候,食堂的菜谱上会有一道炸小黄鱼,江雪墨每次舍不得自己吃,会用饭盒或者塑料袋给他带到家里去。

    夏棉咬上几口,江雪墨就会问他:“好不好吃啊?”

    递到他嘴边,他又使劲摇头,睁着亮晶晶的眼睛故作嫌弃道:“我不喜欢吃这个。”

    那口是心非的样子让夏棉记了很多年,感动了许多年。

    那个时候他常想,以后要赚很多很多钱,买好多好多鱼,煎炸蒸煮,让江雪墨想怎么吃怎么吃,通通吃个够。

    连当个渔民这种事他都想过。

    只是现在他还要靠他哥养着,不知那个时候什么时候才会到来。

    鱼香幽幽飘散,时针已经指向八点,夏棉把火关掉,坐在餐桌前拨弄着桌布。

    怔然之间,眼角有些湿润,夏棉抬手蹭了蹭,一看墙上的挂钟,已经指向九点。

    桌上的饭菜已经凉透,夏棉又拿到微波炉里去加热。正想给江雪墨打个电话的时候门口传来的钥匙转动的声响,他两步冲到门口“哥你终于回来了!”人都没看清张开双臂就要往江雪墨身上扑,却被对方不着痕迹地躲过。

    夏棉对江雪墨的一举一动都是如此敏感,灿烂的笑容当即僵在脸上,站在原地不知所措。

    江雪墨侧着身子在鞋架那边换鞋,脸色有些苍白,像是大病初愈怕冷似的,穿着一身长袖长衫,“嗯,棉棉吃过饭了没?”语气不知是虚弱还是冷淡。

    “没,我在等你”,夏棉尽量轻快道,“我知道你今天回来,给你做了清蒸鲈鱼,你待会儿尝尝。”

    换完拖鞋,江雪墨一边往屋子里走一边说:“棉棉辛苦了,但是我回来之前吃过了,你自己吃吧,好吗?”

    他始终目视前方,没看夏棉一眼。

    “哥你怎么了?是不是还不舒服?”夏棉心里惶惶不安,亦步亦趋地跟在江雪墨身后,像个犯了错的小孩子似的。“还是你不想吃这些?要不然我重新做?”

    昨天晚上视频的时候不是还好好的吗,为什么突然生气了。是内个叶寒宵又逮住江雪墨添油加醋地说了什么吗?江雪墨听完觉得膈应了吗?还是发生其他什么事情了?

    夏棉小心翼翼地抬手,想要握住江雪墨的手腕,“哥你要不舒服的话我带你去医院看看,是不是发情期——”

    啪!的一声,江雪墨霍地甩开了夏棉伸过去的手。动作幅度有些大也有些生硬过激。

    电光火石的一瞬间,两人都有些僵硬。

    夏棉眼圈瞬间就红了,僵在原地手足无措。“哥我是不是做错什么了……你告诉我行吗……”他努力控制着自己的声线,音调却颤抖得忽高忽低。

    半晌,江雪墨总算回过头来,今晚总算正眼看他一眼,嘴角挂着一如既往的笑容,却无端叫人觉得笑意不达眼底,他的手似是抬了抬最终又落了回去,“我没事,只是有点累了,想早点休息,晚安。”

    夏棉还想再说点什么,砰的一声,卧室的门已经关上,将他隔绝在外。

    夏棉并不脆弱也不敏感,什么恶言相向、拳脚暴力他都受过,从来不放在心上,因为对象都是他不在乎的人。

    可他第一次被江雪墨这样对待,生硬、冷淡、疏离,他对江雪墨从不设防,登时就有些受伤,即便一丝一毫的些微冷遇也让他如坠冰窟,冷得忍受不了,巨大的心理落差让他委屈地直掉眼泪。

    饭菜的香气还在飘散着,那热度却像僵立在卧室门口的夏棉一样,越来越稀少。

    嘴唇张了又合,他哑着嗓子,想不出自己到底做错了什么。

    这几日他一直担心江雪墨,盼着江雪墨早点回家,因那一句“棉棉最近好香”而升腾起的期望还在竭尽全力燃烧着,兜头就是一盆冰凉刺骨的冷水,浇得人猝不及防。

    时针嗒嗒嗒地走着,房间里安静得落针可闻。

    不知走了多久,夏棉才转身把桌上的饭菜碗筷都收拾起来,静静洗漱完一个人倒在沙发上辗转反侧。

    他终于知道了当年江雪墨第一次被江渡横打了之后为什么会那么失魂落魄,因为受不了,人真的受不了,来自最爱最信赖的人突如其来的一点点冷遇,更何况是一顿拳脚。

    房间里有很压抑的哭声,非常,非常压抑,像是怕人听见似的。

    咸涩冰凉的花果味在房间飘散,蜷缩在薄毯里的那个人显得如此单薄,像是渴望谁会在他装睡的时候悄悄过来看他一眼,为他盖上一床棉被,再轻声安慰安慰。

    最终,什么也没有。

    夏棉几乎一夜未眠,第二天早上两只眼睛红肿得像两枚核桃,他动手做完早饭,江雪墨还没起床,犹豫再三,给他留了张字条:哥,不管是什么事,都是我错了,我向你道歉,对不起~你别生气了好不好?桌上给你留了早餐,待会儿记得热一热,我去上学了。——爱你的棉棉。

    结尾还画了个Q版的夏棉和江雪墨,哈哈傻笑的表情。

    一整天,他都心不在焉精神恍惚,一到下课就迫不及待地奔向了书咖。

    隔着门窗,能看到江雪墨正在收银台收钱,表情恬静淡然,和客人说话时脸上还带着那么点柔柔的笑意,似乎已经没什么不妥。

    夏棉把自行车停下,深吸两口气,推门进去,“哥!我来啦!”他往前台一趴,撑着小脸笑成一朵花,“我想喝你做的拿铁,全糖~”

    没等江雪墨开口,叶寒宵挤过来,冷冷地扫了两人一眼,对着夏棉说:“我来给你做。”

    “我就要喝我哥做的!”一听见这个声音,夏棉就怒从心头起,用你多管闲事?

    两人在一旁刀光剑影,火星四溅,谁也不肯退让,叶寒宵从江雪墨手里夺过咖啡杯,拿走时手掌还从江雪墨手背极其暧昧地划过,而江雪墨却没有丝毫闪避,夏棉盯着江雪墨被碰过的地方,大脑一片空白,而叶寒宵则挑衅似的冲夏棉扬了扬眉,唇角勾着恶劣的炫耀的令人极不舒服的邪笑。

    为什么不躲?

    你为什么不躲?

    夏棉死死地盯着江雪墨平静的脸,你为什么不躲?

    “您的全糖拿铁,请慢用。”那声音一字一句都轻飘飘的,阴阳怪气至极。

    叶寒宵一只手搭在江雪墨腰间,另一只手将咖啡杯放到了夏棉眼前。两个人亲密地站在一起,姿态和氛围已经说明一切。

    像是一罐蜜蜡灌进了身体,封住了口封住了全身的血液,根本无法呼吸。

    所以是因为和这个Alpha在一起了,所以昨晚才那样对他吗?

    所以是因为和这个Alpha在一起了,所以到现在一句话也没和自己说吗?

    是你觉得我的感情膈应到了你,还是因为这个Alpha厌恶我敌视我所以你才为了他疏离我?

    一个比一个令人难以接受。

    你不是喜欢谈云烨吗?

    为什么会和他在一起?

    夏棉木愣愣地望向江雪墨,等待着他甩开那个Alpha,祈祷着他跟他说一句不是你看到的那样。

    “棉棉,喝完早点回家去吧。”江雪墨端起那杯咖啡递到他眼前,眉眼温和。

    袅袅热气在眼前蒸腾飘散,熏得人眼前模糊一片,苦苦的味道直接钻进胃里搅得胆汁翻腾,在他反应过来之前身体已经夺门而出。

    他一边哭一边跑,像一个被爸妈遗弃在路上的小孩,追着前面的人,奋不顾身,痛哭流涕。

    他知道终有一天江雪墨会和一个人并肩而立,而那个人不会是一个叫夏棉的Beta。

    当他苦苦逃避的那一幕毫无预兆地出现在他眼前时,经年累月建立的心理防线瞬间溃不成军,真的要疼死了。

    无论他骗自己多少遍,这颗心就是没办法被麻痹没办法被催眠,没办法接受,他想要的那个人不叫夏棉。

    他不想长大了,他不要长大了,他只要能像以前一样亲昵地留在江雪墨身边。

    不要冷漠,不要疏离,不要熟视无睹,不要判若两人。

    两条腿越来越重,直到他们钉在地上,难以挪动半分。

    大学城区,夜晚热闹繁华,一对对年轻的情侣手牵着手说说笑笑地从身边经过,晚风送来各种烧烤、啤酒和垃圾桶里的味道,熏得人反胃得厉害。

    他两手插兜,垂头踢着路上的石子,漫无目的地晃晃悠悠。

    无论如何,他都想不通江雪墨为什么会答应那样一个人。

    叶寒宵背地里说过他的坏话,江雪墨不会对这样的人产生好感。

    更何况,他是一个很长情的人,喜欢谈云烨喜欢了五年,他来的时候江雪墨看谈云烨的眼神还是含情脉脉,怎么会突然就转了性了呢。

    而且,江雪墨和他几乎是无话不谈,谈了恋爱不会瞒着不告诉他,除非有什么隐衷。

    他一路乱逛,回到小区时已经是深夜,夏棉闲散抬眼,瞬间瞳孔骤缩,僵在原地。

    路灯明亮似清霜,门口空空荡荡,高大的Alpha抱着自己的Omega站在星光月色下深吻,唇齿交缠,难舍难分。

    而那个被他掌控在怀里的人,也是夏棉的心上人。

    咸涩的东西遽然一串一串地滑落到下巴,先是滚烫,马上又变得冰凉。

    四肢百骸的血液都汇集到眼睛里,再通通倒灌进心脏,超载过多,马上就要炸得支离破碎血肉模糊。

    动啊,你们快动啊,快带着我跑啊!

    夏棉在心里对着自己的双腿崩溃地哭喊、命令,到最后生生哀切地恳求,可他们不听话了似的粘在原地不肯挪动半分。

    我真的不想看了,求求你们了,真的不想看了……

    到底在求谁,没人会清楚。

    沧海桑田在他们缠绵的时间里无穷无尽地代换,那对月下璧人终于恋恋不舍地分开,而几步之外的那个泪人的双腿像是终于延迟接受到了命令,带着他们的主人落荒而逃。

    一切都化成了残影,模糊一片,他浑身冰凉,手脚虚软,晚间的风像是来自高山来自冰原,寒冷得他浑身发颤,身后似乎有人在唤他也似乎没有,他不敢停下,这样难堪的样子已经把他对江雪墨的感情展露得淋漓尽致,如果被江雪墨再一次见到,他就不能再靠扮演一个弟弟偷来任何一点亲密关系。

    楼梯的感应灯一盏一盏又一盏接连亮起,他一路跑上楼,气喘吁吁。手忙脚乱地在包里掏钥匙,却发现今天早上太过心不在焉落在了屋里。

    “艹!!!”

    咚!的一拳,铁门剧烈震动嗡鸣不断,将灭的感应灯同时再度亮起,那垂下的紧握的拳头上,关节处已经破了皮,青紫一片。

    半晌,那感应灯又悉数熄灭,楼道里重新陷入黑暗,那个单薄的身板也靠在门边滑坐下去,双臂抱膝,头紧紧埋进膝盖里去。

    木樨馥郁得过了头,就只剩下呛人,梅子没了生长的热度,只余酸涩难以入口。

    还能隐隐约约听见楼上楼下的欢声笑语,吵吵闹闹,没人理会这个有家不能回的少年。

    过了许久,有电梯的铃声响起,门缓缓打开,泄进来短暂的光明,鞋底拍在地面上,声音停在夏棉身边。

    “哥……”夏棉抬起通红的眼来,看向那个同样隐在黑暗中模糊不清的人。那声音极力压抑,却还是带着浓浓的鼻音,像是被主人关在门外的小猫咪一样,唤得委委屈屈。

    黑暗中,江雪墨垂下的五指微蜷动了动,似是想要落到他的头上去,夏棉看在眼里,期待到急切地想要那一下熟悉的温柔的触摸,却见那手最终还是安静地保持在了原地。

    巨大的失望和沮丧瞬间就将他吞噬,为什么,连碰一碰他都不肯了……

    “怎么不回家?”那声音还算柔和。

    “没带钥匙……”夏棉的鼻音更加浓重。

    钥匙响动,插入锁孔,门吱呀一声被打开,“进来吧,地上凉。”

    夏棉呆了两秒,没有手递到自己眼前来,他只好自己慢慢爬起,更难过更委屈。

    当一个对你无比温柔的人突然收回一点点温柔时,以往每一个体贴的细节就都变成了伤人的利器。

    夏棉亦步亦趋地跟着江雪墨走进了厨房,他靠在流理台前,看着江雪墨从冰箱往外拿食材,里面还有昨天他做的两个人谁都没动的剩菜。

    水龙头被打开,晶莹剔透的米粒被冲刷时发出沙沙的声响,两个人谁也没有说话,空气既凝滞又躁动不安。

    突然,他抬手,握在了江雪墨的手腕上,那手臂瞬间僵硬颤动,夏棉却用力攥紧。

    “哥,是叶寒宵逼你的对吧,你受到威胁了对吧”,夏棉紧紧地死死地盯着那一双天生含笑的月牙眼,一错不错,要将一切洞悉将一切看穿,“你根本不会喜欢这种粗鲁无礼又心胸狭窄的人。”

    水流哗哗响着,很快就漫出了米盆,江雪墨抬手将水龙头关掉,从那双咄咄逼人的视线下移开了双眼,“没有,是你情我愿的事。”

    夏棉抬手扳过他的下巴,让他无从回避,“你骗我。”

    头顶的强光明亮到刺眼,两个人互相在对方明净的眼里清楚地看到了自己的倒影,都是无从遁形的样子。

    “你想多了,我骗你做什么。”江雪墨抬手去扳夏棉的手,扣在下颌上的手却更加用力。

    “为了保护我。”一字一句咬得极其用力,坚定且肯定。

    “别胡思乱想了好吗棉棉,这是什么逻辑?”江雪墨挣了挣,“放开我,哥还要做饭。”

    “这就是你的逻辑!就是江雪墨的逻辑!”夏棉骤然爆发,激动地吼起来,血气翻涌,脸色通红,纤细的脖颈上青筋凸显。

    “你怎么知道?!”江雪墨挣扎不开,语气也渐渐起了火苗。“我就不能是因为喜欢他才和他在一起的吗?”

    “因为我也是这样的逻辑!”夏棉吼叫道,说一个字,那眼泪就兜不住地晃下来一串,“因为我了解你!因为你就是我!我就是你!因为你喜不喜欢谁瞒不过我的眼睛!”

    他吼着吼着,突然就将头抵到了江雪墨的肩膀上去,迅速将那里濡湿一片,像是奄奄一息的火堆一般,没了张狂的气焰,“我求你了哥,你告诉我好吗?我不要你保护,我早就长大了,我能保护自己也能保护你……是不是他欺负你了?还是用什么其他被逼的手段威胁你了?我求你告诉我……别瞒着我行不行……”

    他靠在他肩膀上,无比留恋依恋又眷恋地亲昵磨蹭,难道他真的就是江雪墨的灾星吗?他们分别了三年,江雪墨过得平静又幸福,现在刚刚回来没几天,就害得他又陷入水深火热了吗?灾星是不是该永远远离仰望幸运星,不要不知天高地厚地奢望靠近,不要恬不知耻地做什么春秋大梦?

    我求你告诉我,如果是那样,我会离开的。我只要你好好地亮着。

    滚烫的泪一滴一滴渗透衣料,渗透进江雪墨的皮肤里去,让他窸窸窣窣地战栗。空气里苦涩的味道让他忍不住蹙眉。

    半晌,那一贯温柔的声线响起,有些微的嘶哑,“真的什么都没有,他追了我三年,我想给他个机会,而且,作为Omega,我也到了该谈恋爱该找Alpha的年纪了,不管是心理上,还是生理上的。”那双手抬起来,停顿了一瞬,最终轻轻落到夏棉的背上,轻拍两下,“Alpha和Omega因为信息素的关系天生是互相吸引的,我会越来越喜欢他,不是胁迫。”

    每一句话,都刺得夏棉心脏一阵一阵苦楚尖锐的痛意,他却还是不死心地问:“他没有胁迫你,你这两天为什么对我这么冷淡?”夏棉从他肩上抬起头来,红肿的眼睛湿润又清澈明亮,“正常情况,你绝不会因为谈了恋爱就冷落我。”

    江雪墨看了他一会儿,垂在身下的手悄然收紧,“Alpha都是占有欲很强的生物,没谈恋爱的时候想得都很单纯,谈了恋爱之后我才发现,我亦不能免俗。”

    一句话,将夏棉最后一点火焰浇灭。

    他听懂了。

    江雪墨在委婉地说,因为叶寒宵不喜欢,所以他才会疏远他。

    可是,被江雪墨不冷不热地对待的每分每秒都像是在地狱,漫长得没有尽头,以后,每一天都是这样了吗?

    什么叶寒宵统统都去s——

    夏棉脚步凌乱地冲到了浴室,打开水龙头一阵猛冲,毫不留情地揉搓自己的脸颊,想把他脸上那一定丑陋无比扭曲无比的神情洗刷干净,他这个样子,不敢让江雪墨瞧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