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迟景舟小朋友是四点一刻开园，幼儿园在城东，而迟家则是坐落在闹中取静的城西二环内的临江别墅群，虽然算不上远，但总归还是要半个多小时。 按照常理来说，迟晏完全可以多睡一会儿，但他不可以。 他不愿意在孩子面前表现出自己瘫软无力只能软倒在床上的模样。 至少只要在他不是病得起不来身的时候，在孩子面前，他都会维持基本的体面和整洁的仪容。 中间这段空档，对于迟晏来说，可能还有些不够用，因为他的身体比起正常人麻烦许多。 眼下他被摆成了一个标准的仰卧位，双手安静摆在身体两侧，像是一尊精致漂亮的假人。 一只长条形的软枕恰到好处地垫在他的膝窝下，撑起了嶙峋高耸的膝盖。 炎夏还套着厚重白袜的瘦长双足左右都抵着立起的三角枕，瘦弱的脚掌被强行撑起和伶仃的腿骨保持着一个直角，看起来还算是正常。 杨昭一抽开了那软枕，两只瘦长的足就像是被抽去了骨头一般，顿时齐刷刷地倒了下去。 倒的方位还不一致，脚掌软趴趴的像是橡皮泥，袜子前端因为蜷缩内扣变形的脚趾还无法填满，留下了一截空虚。脚掌外侧连带着一部分异样拱起的足背贴着床单，脚掌心形成了一个不甚明显的小窝，掌心相对。 因为这种微弱的角度变化，不听话的腿脚凭空虚软地踢蹬抽搐几下，膝盖无法控制地屈起，做了一个空中高抬腿的姿势。过于灵活松垮的脚踝带着下垂变形的脚掌在空中不住晃荡。 杨昭有条不紊地握住他不受控的那条腿，尽力拉直，感受着手下所剩无几的烂泥般的绵软肌肉在不停地痉｜挛收缩。 他皱了皱眉，抬眼看了看迟晏冷漠的神色，小心翼翼地提醒道：“先生，医生提醒要做复健了，最近您痉｜挛发作得太频繁了。” 迟晏垂着眼，眼皮子都没掀一下，只当作没听到。 杨昭无声地叹了口气，迟晏这种反应，一般代表着，没戏。 他规规矩矩地穿着一套黑色丝绸质地的睡衣，长衣长裤，遮得严严实实。 因为过于光滑的材质和极佳的垂坠感，睡衣将他单薄孱弱的身形完完全全地勾勒了出来。 虽然是躺在床上，但是不难看出他本身比例极好，四肢修长，只不过被纯黑的真丝睡衣勾勒出，明显是异于常人的瘦弱和单薄，最为明显的就是瘦而无肉的四肢。 四肢看不出一丝肌肉起伏痕迹，尤其是那双腿，两腿被稍稍分开，胯｜间则是鼓鼓囊囊的不正常一块凸起。 腿弯下垫着软枕，膝盖分别朝两侧毫无生气地撇着，绵软无力几乎消失的小腿肚正在隐隐抽搐着，连带着整条小腿都在不可控制地踢蹬抖得像是糠筛。 它们被杨昭握在手中，不住被揉｜捏着去放松因为痉｜挛过于紧张的肌肉。 这种动静有些大，那双狭长优雅的凤眼有些不耐地掀开瞥了一眼，迟晏色泽浅淡的唇微抿着，他本身肤色就白，再加上气血不足，脸庞苍白得几乎透明，整个人宛如一尊完美无瑕的玉雕。 “随便按按。”他想了想，还是吩咐了下来。 他皱起眉，怕在迟景舟面前身体控制不住地痉｜挛起来，免得吓到了孩子。 杨昭如蒙大赦，一双有力的大手顿时就灵活有力地将那些僵硬又塌软的肌肉尽数揉｜捏得散开，直至他们恢复成为正常的绵软松弛的状态。 按到了一半，还没弄完，就听到了楼下传来的一阵孩童的哭声，还有佣人保姆跟在身后迭声的劝阻。 迟晏变了脸色，他猛地睁眼，飞快地吩咐：“别按了，扶我起来。” “咚咚咚——”木质楼梯被小朋友仓促的脚步踩出了这种沉闷的声响。 念念的脚步越来越近，伴随着隐隐的啜泣声，迟晏都能想象到他抽泣着吧嗒吧嗒掉眼泪的模样。 果然，迟晏刚被抱上轮椅安置好，他因为起身过快，尚处于体｜位性低血压带来的晕眩恶心之中。 “砰”地一声房门巨响，一只小豆丁就跌跌撞撞地冲进了房间，将他枯瘦萎缩的双腿抱了个满怀。 佣人更在后面不住抱歉：“先生，实在是小少爷非说要见您，我们拉都拉不住。” 迟晏双手分别用手腕勾住轮椅两侧的扶手维持平衡，因为还没来及戴上助力手套，他细白的肌肤很快就因为这种摩擦力泛起了一层薄红。 他没来得及穿上腰托，腰身都是软塌塌的凹陷，无法支撑身体直立，有些歪斜，好在量身定制的轮椅倒是恰好夹住了他没让他扭曲得太难看，脊背佝偻无法自控地往前倾去，因为过于用力，宽松的领口露出一对线条清晰漂亮的锁骨。 小孩子身量尚矮，怎么都爬不上他的膝头，只得委屈巴巴地坐在地上抱着他的双腿不住地哭。 此时正是盛夏酷暑，他哭得脸蛋通红，一双黑漆漆大眼睛都肿了起来，还在抽抽搭搭地到不住吸气。 迟晏看得心疼，想要将他抱起来，却又有心无力。 杨昭眼疾手快，见缝插针地拉过了轮椅上的安全带，安安稳稳地穿过腋下扣上，迟晏这才解放了双手。 他没急着把孩子拉起来，而是用手臂带动手掌，他的手臂一抬起来，手掌就自然而然下垂，而后随着地心引力的作用，蜷缩手指跟着松散开来。 手腕下沉，看着手指落到了那颗毛茸茸的小脑袋上，迟晏才松了口气，虽然他没办法感觉到，但总归没落到别的地方去。 他手腕发力推动着掌根拱了拱小脑袋，语气温和：“这是受什么委屈了，和爸爸说。” 迟景舟同学才泪眼汪汪地抬起头来：“呜呜呜呜爸爸，曜曜大坏蛋！” 他瘪瘪嘴，想到了自己的伤心事，悲从中来：“呜呜呜……” 哭得更凶了。 小团子想要往上蹭，想要爬到迟晏身上，但他手短脚短，人和轮椅差不多高，就更是难上加难。 迟迟不被爸爸抱起，迟景舟小朋友彻底爆发了，“哇”地一声开始音波攻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