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八章 拜托您，把这封信交给他
在某个寂静的深夜，陆宇恒还在他父亲家中与家人周旋，自己则在那间曾装满二人感情、欲望、依恋、不舍……装满二人所有情绪的房间里，在温暖的灯光下，写下了一封信。 原本也想过是不是不该用纸质信件这么老土的方式告别，但是思来想去发现，只有信件才能表达自己的情感。 斟酌了多次措辞，经历了几度哽咽，苏岚才终于将那封信写好。 写好那封信的时候，苏岚才看见自己左手无名指上戴着的钻石戒指，原来，自己已经把那枚戴在手上的戒指当作习惯了。 苏岚微笑含泪，忍着痛，将那个几乎要和自己的骨肉相连的戒指从手指上拔下。 戒指拔下的时候，苏岚看见戒指内环闪耀着一串英文字母。 苏岚借着灯光终于看清：是“fasten”。 苏岚笑了一声，他想起陆宇恒曾对他说，戒指上刻了字，之后自己一直没来得及看一眼，要走了，却看见了那串字。 …… 投资案最终以杨露归还陆宇恒的那百分之三股份，并且赔偿陆宇恒前后股票总差价的损失的三倍——接近五百万为结局。 这些赔偿并非是她自己做出的。而是陆宇恒的父亲替她承担的。 而此次，陆宇恒不再像之前一样难过，他的表情冷静到可以被称之为冷漠的地步。 即便回到家，也是一样。 苏岚在一旁看着他冷静的表情，反而心疼，他的父亲为了她甘愿作出那么大牺牲，他一定会很伤心吧？ 他可在想，父亲为何要对他的那位温柔恬静，美如天仙的母亲如此残忍，却对这位蛇蝎心肠的女人如此偏爱？ 苏岚没有过去安慰陆宇恒，反而悄悄拖着行李，离开了陆宇恒的家。 “请你替我照顾好苏谈，比起我，他更喜欢你。”说完这句话，苏岚就推着行李箱离开。 这是我对你说的最后一个谎言了吧？ 反正，终归都要分开，就在今天永别吧。就在自己下地狱之前，离开你吧。 不必再说再见，已经没有机会再见。 也不必向你解释什么，那么多前因后果，宿命报应，怎么才能解释得清楚？ 陆宇恒抬眼的时候看见了苏岚拖着大包小包的行李，他并没有阻拦，也没有问为什么，只是片刻的惊讶，惊讶于连苏岚也要离开自己。 三天前，陆唐回到重庆，早上，父亲打了自己一巴掌，让自己滚出家门；现在终于，连你也要离开我了吗？ 也好，就让自己做一个孤家寡人吧。 …… 陆宇恒抱着客厅那根粗大的柱子，他的心早已遍体鳞伤，他知道此刻沉默就是保护自己那颗心最好的办法。 那天晚上，陆宇恒依旧去学校门口，他等着小家伙走出校门。 只是这一次，回到家中，他们再也见不到那个平日里等着自己和小家伙回家的人了。 陆宇恒看见小家伙高兴地笑着，朝着自己跑来。 陆宇恒抱住苏谈，将他抱到车上。 苏谈一回到家，就迫不及待地找起哥哥。 “哥哥！哥哥！”小家伙找遍了所有房间，也没看见哥哥。 哥哥不再像从前一样在家里等着自己，那一定是还没回家吧？ 苏谈没有哭闹，只是静静地坐在别墅外的石子路上，低着头，等着哥哥。 每一声呼唤，不论喊的是谁，苏谈都会抬起头，可是，那些人自己一个都不认识。 每一声鸣笛声响起，不论是否是自己熟悉的声音，苏谈都会抬头，可是，那些车也不曾在门前停下。 从五点，等到了八点，天已经完全黑了，只剩下路边几盏路灯还亮着。 小家伙还是没有闹，只是坐在门口等着哥哥。 陆宇恒没有阻拦小家伙，只是平静地坐到他旁边，陪着他一起等。 可是他知道，苏岚不会再回来了。 到了十点多，小家伙已经困了，他背着书包，低头走进屋内。 陆宇恒跟着他一起走进去，准备给他做点什么吃的，他却走进房间，关上门。 苏谈的那双大眼睛里不断分泌出大颗大颗的眼泪。 苏谈从书包里拿出藏在夹层里的游戏棋，慢慢地，仔细地摊开，他拿出那一罐藏在铅笔盒里的所有游戏币，将游戏币全部推到对面。 哥哥，所有的游戏币都给你。 …… 苏岚在市区里租了几晚酒店，就只有几晚，因为，够了。 苏岚通过电话联系陆唐，他并没有回到重庆，而是配合着自己的计划，让所有人都以为他已经回到了重庆。 在外面随便吃了一点东西，苏岚就回到了酒店。 陆唐看见他，却见他的眼中不再如从前一样闪耀着自信的光芒，除了绝望还是绝望。 陆唐内心一揪，真的要这样吗？ 苏岚陪着陆唐走进房间，无力地躺回床上。 陆唐坐到旁边，担心地问：“孩子，你真的要这样吗？” 苏岚没有任何回应，只是直截了当地跟他说自己的计划。 仿佛是在赶快完成自己的任务一样。 “孩子，不要再说了。”陆唐干涸的眼中渗出眼泪，他握住苏岚的冰冷的手，心里大惊：都快六月份了，怎么手脚还这么冰凉的呢？ “陆叔，这一次，事关宇恒妈妈的命案，所以，您一定要替我保守这个秘密。尤其是宇恒，如果他知道什么，他一定会冲动的，他太单纯了，做事不会经过大脑思考。我就只能替他多想一点。毕竟，我欠了他那么多。”苏岚苦笑道，眼泪从眼里流出，顺着脸颊流入嘴中，沾湿了嘴唇。 苏岚舔舐了一下那块被眼泪打湿捂热的嘴唇，笑了一声，这就是眼泪的味道吗？ “孩子，你谁也不欠，回去吧。” “陆叔，这些话，您一定要听我说，最后一击，如果不能将她毙命，等她恢复了精力，她只会更疯狂地进行反击。”苏岚说。 陆唐听见这些也只能点头答应。然后问：“你说，杨露和宇恒妈妈的死有关？怎么会呢？她虽然狠毒，但也不至于敢事涉命案啊？当年宇恒妈妈不是车祸意外死亡吗？” “是，当时警方判定为疲劳驾驶导致的交通意外。但是这件事有疑点。我之前也是百思不得其解。首先，宇恒母亲当时虽然想赶回去给宇恒过一次生日，但是我以前去宇恒家里不少次，宇恒妈妈一直陪着宇恒，她不过是离开一次，那次回家只不过是最平常不过的一次生日而已，为什么会那么着急要急着赶回去？就那么在乎宇恒的一个生日吗？怎么会冒着疲劳驾驶的风险也要开车赶回去？” 陆唐感到遍体生凉，按他的分析，陆宇恒母亲的死确实蹊跷。 “可是，你为什么就断定，是杨露做的那件事呢？” “本来我对那件事情也只是耿耿于怀，并不敢断定那就是一场谋杀，但是后来我通过一些线索，我发现这不仅仅是简单的交通事故。” “是什么线索？”陆唐皱眉问。 “我之前去宇恒家，在门外听见杨露的话，她当时正和宇恒吵架，她说，宇恒的妈妈是为了他和我的事情才赶回学校，然后在路上出了车祸。我当时就觉得不对劲，后来仔细分析前因后果。我在想，她是怎么知道陆宇恒的母亲是为了我们的事情回到学校的？当时学校老师为了不把事情声张，所以只告诉了我的母亲，还有宇恒的父亲。宇恒的母亲又是怎么得知这件事的呢？” “按你这么说确实可疑，可是，你怎么确定她说的不是气话，就是事实呢？” “这就得回到我刚刚跟你说的。如果她说的是气话，那宇恒的母亲当时赶回家的目的就仅仅是为了给宇恒过一个生日。为什么会冒着疲劳驾驶的风险也要回家呢？这说不通。” “是，你说的有道理。”陆唐点头。 “还有一件事，我也觉得奇怪。”苏岚好像终于明白为什么将死之人，其言也善了。死都死了，还在乎什么面子？只能把该叮嘱的都叮嘱好了。 “什么？” “当时，宇恒和我的事情暴露了，明明知道这件事情的只有我母亲和宇恒的父亲，还有几位老师，为什么警察会去抓走宇恒呢？” 陆唐听着苏岚这样分析，感觉这个昏暗的房间凉飕飕的。 如果这么分析下去，那么这些事情也太可怕了。 “当时我为了摆脱自己的嫌疑，维持在其他人眼里我好学生的形象，把所有的问题推给宇恒。我当时并没有想到这件事会给他带来多严重的后果。后来宇恒一个人揽下了所有的责任，按照法律来说当时他承认的事情涉嫌犯法，可是当时母亲在医院住院，宇恒父亲再不喜欢宇恒也不会把他送进牢里，还有……”苏岚一口气说了这么多话，突然一口气喘不顺，双手握拳，抵在被子上，重重地咳嗽起来。 “你别激动，来，喝口水再说。”陆唐将水杯给他递过去，却被苏岚推开。 苏岚接着说：“还有，学校那边甚至都没有给宇恒通告的处分，又怎么会直接将他告到警察那里呢？所以，我想了很多种可能。能从这两件事中获益的唯一一个人就是杨露。” “可是光有动机，没有证据，你又能怎么样呢？”陆唐关心的说，“还是回去吧，从长计议。” 苏岚摇头：“不，这件事再不做，等她东山再起，想再打败她一次就难了。只有趁她最虚弱的现在，才能一击致命。” “可你没有证据啊，孩子啊，听陆叔的，回去吧。”陆唐虽然希望能为陆宇恒铺路，但他也不想用牺牲苏岚的方法做到。 “会有证据的。陆叔，既然我喊你一声陆叔，你也应了我，那就答应我，这一次就让我为宇恒最后一搏。”苏岚从口袋中拿出一个安卓手机，将手机将给陆唐。 “这手机是干什么的？”陆唐打量了一番，发现并没有什么特殊的地方，于是问。 “我在这个手机里装了实时接收、自动合并我在数据库里储存的录音的软件，还有接受精确到米为单位的的城内位置信号接收软件。我自己的手机里，也装了一个可以实时上传录音和上传精确定位信息的软件，每三十秒就会将我录下的语音上传到我的数据库中。我打算亲自和杨露他们谈，只有这样，才能拿到证据。” “可是，这很危险的，我不会帮你。”陆唐将手机塞回苏岚手上。 苏岚说：“陆叔，答应我，让我再为宇恒做最后一次谋算。我就是要让他们以为我手里有证据证明他们杀了人，只有这样，他们才会想将我灭口，只要他们动了杀心，就可以间接证实我的证词。” “傻孩子，你不怕吗？”陆唐没想到苏岚是在拿命去赌，去为陆宇恒做最后一搏。 苏岚笑了一声，躺在床头，自嘲般说：“当然怕。虽然我之前跟自己说我应该去死，可是真到了要死的时候，我反而舍不得了。我也想活，所以我更明白生命的可贵，就是因为生命可贵，我才要替宇恒妈妈报仇。” 陆唐眼泪盈眶，他抱住苏岚，哽咽着说：“孩子，真的要这么做吗？” “是。”苏岚没有对陆唐的拥抱做出任何回应，只是僵着身子继续说：“我也怕死，所以，我会尽力在取到证据后，逃出来、活下去，陆叔你要及时带着警察赶到，到时候，如果还能活下去，我会亲自向宇恒道歉，为他的母亲，还有他那两年被禁锢的青春道歉；为我涉险取证道歉。如果……”苏岚躺回去，微笑着看着天花板，故作释然地说：“如果真的连老天爷也看不下去，觉得我该死，那我就只有到地狱里，给宇恒的母亲，还有我的母亲道歉了。” 陆唐知道苏岚现在决心已定，自己怎么说他也不会听，于是干脆答应他。到时候，如果能及时救下他，也许能两全其美。 “好，你一定要坚持住。” 苏岚并没有回答，只是微笑。 因为他也不清楚自己能不能坚持住。 他不想再撒谎了。 陆唐走前，苏岚喊住他：“陆叔，有机会的话，拜托你，把这封信交给他。” 陆唐接过那个被信封包裹完好的信，里面还有一个环状硬物。 陆唐叹了口气，勉强挤出一个笑，然后点头离开。 苏岚闭上眼，微笑着躺在床头，如果自己真的难逃死劫，那至少，也要让陆宇恒过好属于他的幸福的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