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趣阁 - 耽美小说 - 上流小狗【骨科】在线阅读 - 第二十五章 重逢

第二十五章 重逢

    两年后,白河景考上了一所普本。真是喜大普奔。白先生终于不用担心白河景得出国混学历,在最豪华的饭店举办了升学宴。白河景作为贵宾,盛装出场。他比两年前更出落,成了标准的帅哥,俏皮发言引发了全场的数次哄笑。亲戚说,白河景应该去娱乐圈。但这一点白河景还是有自知之明的。

    正如陈锐没有参加自己的升学宴,他也没有参加白河景的升学宴。大姑父特地过来夸奖白河景,从小到大都是好孩子,他就知道白河景会有出息的。朱春月也跟着笑,看着白河景的眼睛都在放光。白河景想问陈锐现在怎么样,但话还没来得及出口,就被其他的亲戚拽走。以前他从来不知道自己竟然有这么多亲戚。他向大姑父假装无意地打听陈锐,知道陈锐进校以后一直优秀,年年都获得奖学金。

    他的表哥永远那么优秀。在替他高兴的同时,白河景心中也有一些怅然。奖学金,实在离他太遥远了。

    大学比高中有趣太多了。正如白三叔预言的那样,在大学里,他迎来了桃花大爆发。仰慕者之多,几乎要把全学校的女生都覆盖了。他也终于享受到了表白墙上有自己的待遇。终于这次白河景学乖了,没在学校出柜,而是在校外秘密地发展恋情。他是圈内天菜,又出了名的洁身自爱。第一个男友教会他怎么寻找同类;第二个男友教会他无数把戏;至于第三个,在遇见他的时候,白河景就预感,他会和这个人结婚。

    权英才是大学城里顶尖名校的研究生。斯文俊秀,戴着眼镜,家境良好,受过高等教育,矜持而不装逼,镇定而不冷淡,拒绝的人和白河景拒绝的人一样多。人群中,他一眼看中了白河景。权英才从人群中走过去,跌跌撞撞间,莫名想起梵高“我的心里有一团火,路过的人只看到烟”,他磕磕巴巴地问,你叫什么名字,又说,他叫什么名字,白河景从容地笑了。权英才也笑,又想到,金风玉露一相逢,便胜却人间无数。他大概就是为了白河景才等到现在。

    白先生和白三叔都见过权英才。权英才的高素质甚至让他们原谅了白河景的出柜。如果孩子能找一个靠谱的人白头终老,那他们不介意这个人的性别。

    四年匆匆而逝,在职业选择上,白河景和权英才出现了一点分歧。白河景早就计划好要回老家继承家业。但权英才想先去上海闯荡几年。反正省城和上海离得也不远,白家在上海也有分公司。他们商议一番,决定白河景先回公司总部发展,权英才在上海打拼,过几年后,白河景到分公司当领导,他们就去国外结婚。

    白先生不急着让白河景回来。他希望白河景能和权英才一起打拼,感受一下外面的世界。但白河景打算赶快下厂。他喜欢下厂,大学期间就趁寒暑假进厂。他天性随和,和谁都聊得来,就连厂里资历最老的何叔都说他有出息,天生就是交际的料。白先生便随他的意,让白三叔和白河景一同打理公司的总部。他去上海搞分公司。

    一个月来,白河景果然如何叔所说,天生就是交际的料,刚一个月,上下都被他搞得清清楚楚。白家的厂子建在郊外,偏僻,但也不是特别偏僻。有一条大马路直达厂房。生意虽然难做,终究比前几年好做,托了当地招商引资的福,厂房和原材料都有补贴,家里大笔进账,和以前的穷苦完全不可同日而语。六年来,省城翻天覆地,发生了惊人的变化。以前的省城和现在相比,仿佛一个大农村。

    白河景手头更宽裕了。他不喜欢机动车的憋闷,加入了本地骑士团,定了一台众口推荐的杜卡迪。发动机的声音让他心旷神怡。追风少年,不过如此。每当厂子里的人听到摩托车轰轰的声音,都知道是他们那个年轻有为的少当家。

    白河景在一排机动车旁边停好摩托,摘掉头盔,将头发重新抓得蓬松。白先生和白三叔站在院子里议论什么,看到他,朝他招招手,说:“河景,你来。”

    白河景走过去。白先生随意地问:“堵不堵。”

    “还行。”白河景说,“虽然堵车,但我在非机动车道。”

    白先生点头,说:“我过几天又要回上海。我看你这一个月适应的挺好的?”

    “那必须的。”白河景说,“这就是我自己家的生意,能不好吗。爸你就放心去,该干嘛就干嘛去,这里有我呢。还不放心?”

    白三叔的表情有轻微的变化,白先生朝厂房看了一眼,说:“河景啊,你这些天表现得非常不错。继续保持,明白吗?上班了,就不能感情用事。亲兄弟明算账,就算是亲戚,也要走公司程序。我们之所以能做大做强,都是因为走公司程序。公对公,私对私。你明白吗?”

    白河景翻了个白眼,煞有介事地压低了声音:“这次是准备安插什么老熟人进厂子吗?”

    白先生和白三叔对视一眼。白河景鉴貌辨色,笑了,把头盔换个手抱着,说:“不是我说你们。咱们这是公司,不是小作坊。不要总想着往公司里派亲戚。我大三那年,搞来的看大门的远方大伯,花了多长时间才请出去。你们可真是太有意思了,这才过去几年,又开始往公司里招亲戚,不会又是我不认识的张大爷,李大叔,江大妈……”

    白先生越听越是面色阴沉,打断了他。“少拿大伯说事,我们之间的事轮不到你插嘴。这次这个人你赶不走。我就告诉你,他犯错了,你按照规章制度来,但是不能赶人。”

    白河景失声:“什么亲戚,比你的儿子还要金贵?我倒要看看这个人是谁,人呢?厂子里吗?”

    他一抬头。厂房门口不知道什么时候站着一个人。在看清这个人是谁之前,白河景心跳漏了一拍。他浑身发冷又发热,忽然有点站不稳,整个人晃晃悠悠地向前扑。

    陈锐,这个人竟然是陈锐。

    不只是女大十八变,男大也是十八变。陈锐竟然比以前更好看。以前他还有点婴儿肥,现在他棱角分明,神色冷淡,浓黑的眉眼轻轻眯着。夏日的风轻轻鼓动他的衬衫。虽然身穿量贩店粗制滥造的衬衫和西裤,打着一条粗糙的领带,但他的美貌硬生生把厂房变成了时装秀。白先生朝陈锐招手,陈锐乖乖地走过来,朝白河景客气地一笑。冰山融化,春暖花开。白河景抱紧了手里的头盔,想回一个镇定的笑,但他无法调动脸上的肌肉,只能牙疼似的动动嘴角。怎么会是陈锐呢。陈锐这么优秀,怎么会和他出现在同一个地方。

    他觉得陈锐变矮了。或者说,是白河景长高了。六年前,他到陈锐的耳朵下面,现在换成陈锐到他的鼻尖。他打量陈锐时需要微微垂下眼睛。从陈锐那边吹过来的风里有一股令人迷醉的味道。不知是风里的花香,还是陈锐喷了香水。但他觉得陈锐不应该用香水。白先生开口打破了不稳定的混沌。

    “现在你知道了吧,陈锐也在这上班,在物控。你在综合。你们两个给我好好相处。陈锐,有事你直接告诉我。我不是招你回来打杂的。你是我们的家人,在北京拼死拼活给别人打工有什么意思。在家里干,你照样是股东。别怪我现在不把你写到股东名单里。白河景也不是股东。你们都要好好干一阵,不能想着回老家就是坐享其成。明白吗?”

    陈锐顺从地点头。

    白河景的脑子像飞速旋转的陀螺,嘴里仿佛含了高强度黏胶。他唯一能做的就是沉默。白先生皱眉看着他,这种场面他不喜欢,这两个小孩六年前有事。虽说他肯定要让陈锐回来,但他下定决心让陈锐回总部,是因为白河景定下了权英才。现在白河景失魂落魄的样子,仿佛六年前的事还没过去。他挥手命白河景走开,说:“陈锐今天早上刚到省城。还什么都不了解呢。河景,你去忙吧,我带陈锐溜达一圈。”

    白河景总算找到了说话的契机,一张嘴,嗓子哑了。他咳了一声,说:“我带他参观一圈呗。我们也好久没见了啊。”

    白先生犀利地看了他一眼。白三叔却说:“那就让他带着陈锐去看,联络联络感情。陈锐,你知道白河景过一段时间要结婚了吧。”

    陈锐一怔,很意外地看了白河景一眼。白河景没想到白三叔突然提起这事,后背出了一层热汗,说:“结婚,结婚怎么啦?大家不都是要结婚的吗。三叔你说这个干嘛?”

    白三叔也皱眉:“陈锐,等白河景结婚,你给他当伴郎吧。”

    陈锐又是一怔,点点头。白河景心跳又空了一拍。再这样下去,他怕自己心肌梗死。他动作过大地朝厂房一指:“走啊,我带你去看看厂子。”

    陈锐低着头跟在他旁边。白河景向厂子里走去,每走一步,真实感就渗透一分。心脏像被注射了高浓度咖啡因,在胸腔里乓乓地跳动。六年的空白一寸寸蒸发,化作飞灰,化作烟尘,化作阳光下的露水。小表哥长大了,蝴蝶从茧里展翅,变成令他目眩神迷的样子。但陈锐并未震惊又痴迷地打量他,而是冷淡地打量着厂房。身边没有白先生和白三叔,陈锐无需继续做戏。他眼中的客气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隐约的冰冷。白河景没话找话地问:“小表哥,你学校那么好,怎么想着回来工作?”

    陈锐一声不出,也没有任何多余的动作。白河景这才想起,陈锐不会说话,而找工作都是要面试的。不能说话怎么可能通过面试?他又说:“小表哥,你是本硕连读吧。你成绩可是够好的。”

    陈锐脚步稍停,从睫毛下瞥了一眼白河景。那是和“被赞美”毫不相关的神情。

    白河景还以为人人都喜欢被夸学霸。第一次夸人学霸惹人生气,马屁拍到了马腿上。他自我解嘲地笑了笑,说:“对,就像我爸说的,在北京有什么意思,不如回家。你现在还是不能说话吗?”

    陈锐不耐烦地转过脸。白河景说:“上大学了,没去医院看看?没事,等你入职,我带你去医院。这都是员工福利,应该有的。说不定你就能一鸣惊人,说出声音了呢。”

    厂房前一栋二层小楼是办公总部,后面的铁皮房是生产区,再后面的蓝色房子是研发区。他们刚刚发完一批货,进入了淡季,厂房接下来大半个月都没单子,生产区的工人放假回了老家,研发区还有人在。说几句话的功夫,厂子就看完了。两人重新绕回厂房门口。白河景问:“你住哪?员工宿舍吗?”

    陈锐点头。白家在附近的小区租了一个单元的一楼到三楼当员工宿舍。算是厂子了对员工福利待遇最好的。白河景问:“几楼?”

    陈锐面无表情地看着他。白河景忽然心跳如擂鼓,抿了抿嘴,问:“小表哥,你有对象吗?”

    一瞬间,陈锐的脸色有一点点僵硬。白河景隐约有种既视感。这场对话曾经发生过。他几乎能听到陈锐亲口说出“没有”,尽管陈锐是后天的哑巴,他根本没听过陈锐的声音。陈锐果然摇了摇头。白河景深吸一口气,追问:“你谈过恋爱吗?”

    这次陈锐微微一怔,垂下眼睛,点点头。

    一股完全没有预料到的剧痛穿过了白河景的心,他几乎无法呼吸。大概是不愿意继续回答隐私问题,陈锐从他身边走过。白河景僵硬地站在原地,甚至无法伸手拦阻,大脑里的思绪过多,连指挥手臂的念头都排不上号。他的小表哥谈过恋爱。这个人是谁。什么时候的事。他们发展到什么程度。问题纷至沓来。他不知道从哪一个开始。意识到在他沉思的嘶吼,陈锐已经走开了。白河景迟钝地转身,表哥背对着他,在厂房门口的大树下,和白先生白三叔站在一起,肩背挺拔,腰线在夏天的薄衬衫里若隐若现。真实得无法否认,虚幻得无法相信。白河景慢慢地吐出一口气,在一阵突如其来的战栗中垂下了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