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初识
文华大学坐落于文华市市郊的大学城。作为一所偏重文科类的大学，汉语言文学系排名在国内居于前列。 新学期伊始，此刻文学院办公楼的会议室里热闹非凡。 “可以啊俞老师，哦不对，以后要要叫你俞教授了。”林雨是比较文学的讲师，文艺知性在她身上一点都体现不出来，她仿佛是承包了整个文学院的嘴，一个人能顶八个，曾有青年教师辩论会上作为四辩把法学院挑落马下的辉煌战绩。 “是副教授。”有人纠正道。 接话的人名为俞白林，和林雨同期入职，刚刚成为了文学院最年轻的副教授。 当年一同入职的时候，大家开玩笑说，小俞老师话这么少，一定是被林老师都说完了。不过就算俞白林像是一个嘴闭得死死的蚌，这三年间林雨还是用自己的不懈努力给他撬出了个缝，成为了整个文学院乃至整个学校唯一一个能和他称得上是朋友，能坐在同一个桌子上吃饭的人。 还没等林雨继续讲下去，院长就抱着材料走进会议室。林雨向俞白林递出了一个待会一起吃饭的眼神，然后乖乖闭嘴坐了下来开会。 冗长的会议结束之后连着的是教研组会议，等二人坐到食堂里吃上饭的时候已经是几个小时之后。 饥肠辘辘的林雨一头扎进餐盘里，饿死鬼般狠狠地干了几口饭之后才恢复了人样，“你是不是要搬宿舍了？晋了副教授之后学校会安排新的教师公寓吧我记得，自己独享两室一厅诶！” “不搬。”俞白林慢悠悠地从鱼香肉丝里面挑胡萝卜，终于最后一抹橘黄色也投入了他兄弟姐妹的怀抱。 “为啥？有便宜不占是傻子我跟你说。”林雨抓紧把他挑出来的胡萝卜夹到自己碗里，生怕他反悔一样护住自己的碗，“谁抢谁是王八蛋。” “你幼不幼稚？”俞白林眼皮都没抬一下，“下次直接跟师傅说把我的胡萝卜炒进你那份。” “还有芹菜和大辣椒。”林雨被他这一打岔，直到俩人在食堂门口道别都没再想起来她忘了点啥。 学校还没正式开学，昔日里熙熙攘攘的校园里此刻只有三五个提前返校的学生。俞白林低着头顺着树荫慢慢往前走，思来想去，掏出手机给林雨发了条微信。 ‘我和陈晨分手了。’ 没五秒之后林雨的电话就打了过来。俞白林点了接听，然后把手机拿开了一点。 听筒中传来了林雨的咆哮，“你刚刚咋不说啊！” “你话太多了，我没地方插嘴。”俞白林淡然道。 林雨一时语塞，叹了口气，“哎，为啥啊，你们这不是都谈了半年多了，咋说分手就分手了？因为你是那个？” “嗯。”俞白林用肩膀夹着手机拧开了宿舍门倒在了沙发上，“可笑吧。” “他就是个傻叉我跟你说，这都二十一世纪了怎么会有人歧视第三性别！”林雨可能还在路上，音量陡然提高之后又小了下去，“你跟他谈恋爱之前我就跟你说，搞体育的不靠谱。他一看就是个老古板的直男，从上个世纪棺材里面刨出来那种！” 俞白林听着林雨义愤填膺地讲了一通，然后笑出了声。 “哇你这还能笑出声，看来也没怎么受影响啊。”林雨听他不像是为情所困的样子，也就放下心来，又闲扯了两句挂了电话。 陈晨是同校体院的老师，人长得中规中矩，但是曾经国家队的网球选手，人又幽默健谈，俘获了不少女老师和女学生的芳心。 俞白林和他是在学校的教职工网球比赛上认识的。文学院一直戏称自己的教师队伍老弱病残，俞白林和林雨这两个新鲜血液加入之后当仁不的成为了主力。 俞白林虽然脑袋聪明，但是体育方面可以说十窍通了九窍，就剩下个一窍不通，还没开场多久就在一个救球的瞬间左脚拌右脚飞了出去。他摔在地上的时候脑子还是懵的，直到有一个人冲过来问他要不要紧，在没得到回答的时候就一把把他抱起来向场边走去。 而这时他才后知后觉地感到痛，以及被一个男人抱着的诡异感觉。 俞白林是个同性恋，他从未掩藏过这一点，在他和林雨一入职偶尔被同事起哄的时候，他就坦诚地告诉了大家。但是他还是隐瞒了一点秘密，他是一个第三性别者。 第三性别者拥有两套完整的生殖器官，但是由于女性生殖器官中子宫的部分发育不完全或者未发育，而由于雌性激素的影响，精子活性又非常低，所以第三性别者几乎是没有生育能力的。而除了出生证明上标注出了第三性别之外，一般而言第三性别者可以根据自己的意愿，在身份证件和档案中选择男性或者女性。很多第三性别者也在意识到了心理性别之后选择了手术。 俞白林毫无疑问的认同自己是个男人，但是由于原生家庭的原因，他并没有接受手术。不过他从未因为自己的性别而感到过自卑，隐瞒这个事情只是为了给自己减少一些不必要的麻烦，毕竟由于固有思想作祟，整个社会风气对第三性别都带着有色眼镜。就连林雨也是两人相识很久之后才得知，一向冲在八卦前线的她却缄口为俞白林保守了这个秘密。 其实俞白林并没有故意向陈晨隐瞒自己的性别，只是每次鼓起勇气想坦白，都被一些不相干的事情打乱，后来两个人感情日益稳定，他又觉得说不说好像没什么大不了的，毕竟他们是互相欣赏彼此的性格和内涵，与性别无关。 但明显，陈晨不是这样想的。 陈晨是俞白林的初恋。在此之前，别说跟人上床了，俞白林就连手都没跟人牵过。所以对于性这方面，俞白林除了偶尔会自己解决一下，堪称是一张白纸，毫无经验。 人总是会对未知的东西感到恐惧，就算智商150的俞白林也不例外，所以他一开始就跟陈晨说，他暂时不会跟他上床。 陈晨也表示了尊重，并且非常郑重地说，他是用上半身在爱他，而不是下半身。两人约会的过程中有过几次擦枪走火，但是陈晨也都没有对他下手，只是事后会三五不时得表达自己的不满。 俞白林很感动，也一直在为自己做心理建设，直到两人过半周年纪念日的时候，他主动订好了宾馆。 但可惜两人的关系也止步在了半周年纪念日的那一天。 俞白林不会忘记陈晨在看到他身体的时候震惊的表情和异样的目光。他平静的自己穿好了衣服，然后走出了宾馆的门，删掉了陈晨所有的联系方式。 当然，陈晨也再也没有联系过他。 那时候还是暑假，林雨在遥远的东北老家，他也没有其他的朋友，所以一直把自己关在学校的教职工宿舍里。刚分手的那几天，他经常会躺在床上想，一段稳定的伴侣关系到底会给彼此带来什么。 他以为自己很在意这段感情，也付出了很多，但是真到了分开的时候，他也并没有觉得多难过。只是从一段不熟悉的生活状态中，又回到了自己的舒适圈。 身为文学系的讲师，他看过无数文字作品，有艰难晦涩的俄文原着，也在失眠的时候看过一些傻白甜的网络爽文。但是文字作品永恒不变的经典话题，爱情永不缺席。但是和陈晨分开之后，俞白林一度觉得，以他这种自闭的性格和身体状况，可能不会拥有，也不配拥有文学作品中轰轰烈烈或者岁月静好的爱情。 但是显然，林雨不这么觉得。 在她眼里，自己这个好友长相满分，学识满分，除了性格有点小小的缺陷但是也不是不能弥补，怎么会找不到一个好男人呢？ 所以，在两个月之后俞白林的生日那天，她精心准备了一个惊喜。 当提前被告知了穿的好看一点，所以挑出了最正式的西装还配了一个红宝石的领带夹的俞白林坐在会所的包厢中，身边被十四五个各式各样的美女帅哥包围的时候，永远板着的脸上出现了裂痕。 “这就是你说的惊喜？”俞白林按着自己的额头无奈地说到。 “啥？”在嘈杂的音乐声中，林雨只看到他动了动嘴，一个字都没听清。 俞白林显然也发现了这个状况，干脆摇了摇头当作啥也没说。虽然他不是很喜欢KTV这种环境，但是看着别人热热闹闹的，俞白林也多少觉得有些高兴，更何况林雨三五不时的推着个帅哥来给他敬酒。 很明显，林雨这是在给他拉皮条，俞白林心里清楚。但是经历过上一段失败的感情之后，他就开始对自己的性别产生了一些动摇，甚至有想过干脆去做手术，彻底成为一个男性就好了。 就在他拒绝了第三个想跟自己合唱一曲的邀请之后，一个留着及肩长发有着漂亮桃花眼的男人坐到了他旁边。 俞白林以为又是林雨安排过来的，不过这男人只是举起手里的酒杯向他示意了一下，然后就再也没有跟他讲一句话。 这次轮到俞白林好奇了起来，再加上这会儿喝下去的酒精开始上头，让他有些晕乎乎的，所以在他第五次偷偷看那个男人，发现他除了换了一杯酒继续喝没有其他动作之后，终于按捺不住自己主动开口，“你好。” “你好。”那个男人偏过头来看了看他，然后礼貌的笑了笑，露出了一侧酒窝，顿时让他看起来柔和了不少。 “你是林雨的朋友吗？”俞白林看他没有后话，所以又问到。 “嗯？”那个男人挑了一下眉，若有所思的想了一下问道，“这是303包房吗？” “啊……”俞白林一下明白了，他们是306，刚好在303的对面，这人怕不是喝多了走错房间了。 “算了。”那个男人无所谓得耸了耸肩，“反正是陪酒，陪谁都是陪。” “陪酒？”俞白林闻言皱了下眉毛，开始合计林雨找的到底是不是个正规KTV。 “嗯，合理合法。不过我今天刚好身体不舒服，你们这边安静一点。你不会跟经理举报我走错了房间的，对吧？”那个男人仿佛看穿了他的疑虑，说着还俏皮地朝他眨了眨眼，“点我价格可不便宜，今天算我白送。” 俞白林张了张嘴，但是也没说什么，心里想着我还没问你要酒钱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