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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20你是我是他也是

    经过半个月的治疗,魏无形满心欢喜,以为自己能恢复正常,漫画里几个特写画面将他打回原形。

    出门时还稀稀拉拉的几颗雨点,走到半路突然变成瓢泼大雨,淋成落汤鸡跑了一路,刚进教室,还没来得及擦掉身上雨水,某个不识相的人撞枪口上来讨骂。

    ????“滚开!”魏无形继续拉书包拉链,视线落在书包上,没看年甚一眼。

    年甚从容走开,捡起墙边地上的U盘,他回到魏无形身边时,魏无形正用纸巾擦手臂上的雨水。

    年甚等魏无形擦完才开口,“这项研究真的很需要你,你一定……”魏无形打断,“我叫你滚你没听见吗?”

    年甚再开口,“你一定会愿意为……”魏无形再次打断,“滚!”他目光如冰,傲慢地瞥向年甚,“你凭什么认为我会帮你这种变态!”

    魏无形一掌推向年甚,年甚猛地后退,撞得身后的课桌脚在地上“呲”地一声,“想让我帮你,下辈子吧。”

    如此决绝的回答,年甚像是被一双手推下了悬崖,脸上却没有露出无助的表情。

    左手慢慢抬起,扶了一下眼镜腿,右手捏紧手心的U盘,他踩着绝望的步子离开了教室。

    此后十多天,年甚没再去学校,天天早出晚归,浸在研究室里。

    电脑分析出的表格上显示出一长串的叉,年甚如同跌进了冰窟窿。

    失败了,心血又付之东流。

    这支试剂是北京研究室十六人加他研究了半年多的成品,对完善人体免疫功能毫无作用。

    年甚揉了揉太阳穴,逼自己打起精神,这种失败已经好几次了,他唯一能做的,只有坚持。

    凌晨。

    年甚回菱形国际城,出电梯,走了没几步,惊掉下巴的一幕撞进他眼里。

    魏无形落魄得像一只丧家犬,衣裤鞋子上沾满了泥土、烟灰、青苔、各种污渍,垂头坐在门口,双手抵着胃划圈,边揉边打嗝。身边散落着十几个烟头。

    魏无形居然主动找来了,年甚欣喜开口,“你同意加入研究室了吗?”

    听见脚步声,魏无形知道年甚回来了,胃里翻江倒海实在难受,便没有起身,又揉了几圈,不那么反胃想吐了,才慢悠悠爬起来。

    魏无形看起来很难受,扶墙而起的动作也很慢,年甚并没有伸手去扶,只是看着。

    腿坐麻了,魏无形起身缓了片刻,一瘸一拐地晃到年甚肩侧,声音有些嘶哑,“明天来学校,给你一个惊喜。”说完,急促地咳嗽了几下。

    一阵浓郁的烟味和中药味扫向年甚,他下意识地屏住呼吸,眼睛被这股“刺激性”的味道熏得微眯。

    魏无形咳嗽着走到电梯口等电梯。

    年甚把眼前这个颓废变样的魏无形和那个与他一起扫地的魏无形对比了一下,简直不敢相信这是同一个人。

    那怕是第一次相遇那副被打后的模样都比现在强上百倍。

    现在的魏无形是一幅灵魂被噬空的躯壳,豪无生气。

    年甚不知道魏无形口中的这个“惊喜”,会给他扣上一顶摘不掉也万万想不到的帽子。

    隔天清早。

    年甚起床,打开衣柜,为了迎接魏无形口中可能是同意加入研究室的惊喜,他抛弃一惯的穿衣风格,挑出一件胸口印有彩虹色手掌的米色长袖套上。

    走进校门,要年甚当数学课代表的纪老师站在操场边,面前的桌子上有一个册子和几支笔,他左手握着一面彩虹色小旗,两手举在胸前,拿着一张写了几行字的白纸。

    年甚站定,没有走近。从过路学生或窃窃私语或嗤之以鼻的动作以及纪老师那种极度渴望帮助的状态来看,他觉得这不是一次普通的校园活动。

    肩膀被拍了一下,年甚心一跳,转身看去,一个精神萎靡,眼神瘆人,浑身烟味药味,仿佛失了魂的人出现在他的视线里。

    “怎么样,惊喜吗?”魏无形嗬嗬地笑,刚笑没几声,疯狂咳嗽,接着开始干呕,他弓着背,双手抵着胃不断划圈。

    “什么意思?什么惊喜?”年甚目光惊诧地打量着眼前的魏无形,他完全不敢相信,这是那个叩开他心门,拥有美好笑脸的魏无形。

    剧烈深呼吸的魏无形抬起头来,猛烈的咳嗽使他的眼眶发红,布满血丝的双眼看向年甚,“两天时间集齐一千个签名,他才能在伟联继续当老师。”又干呕了几下,不断呼吸压住反胃的感觉,他开口,“你知道他现在才签多少个吗?”

    “他签多少个跟我有关系吗?”年甚不懂魏无形这话的意思。

    魏无形突然不咳不呕,像是打了激素药一样振奋,人来人往的操场上,他突然直起身靠近年甚,咬着牙根恶狠狠地说,“他,是同性恋。我,是同性恋。你,也是同性恋。”

    说完,他一掌推开年甚,手掐着脖子想抑制反胃的感觉,又发出嗬嗬的笑声,语气即像嘲笑又似绝望,“这就是我给你的惊喜,你看看,这个世界是怎么对待我们这种变态的。”

    年甚瞬间想起,从那次在盛兴大学知道魏无形是同性恋以后,他身上就多出来一股中药味,“你在吃什么药?”不等魏无形回答,他冲口而出,“爱是本能,不能改变的。”

    “能。”魏无形弱弱地回应,“能改变。”

    年甚握紧魏无形的手腕,把他往纪老师的方向拖去,走近后,才看清纪老师手中白纸上的字:我教导孩子们要诚实,所以,我无法说谎,我是同性恋。

    年甚对目光炙热的纪老师笑了一下,拿起桌上的笔,在只有十多个名字的签名册上写下了自己的名字。

    魏无形很不适应这个环境,不适应那些朝这个方向投来的目光,他想离开,不停地扭动手臂,想挣脱年甚的束缚。

    年甚扫了一圈册子上的十几个名字,没有魏无形。

    魏无形扣开年甚抓着他手腕的手,按着肚子往操场对面跑去。

    年甚没理会跑开的魏无形,问纪老师,“签名什么时候结束?”

    “今天就结束了。才签十几个,看来,大家都不能接受我,以后我不能再当你们的老师了。”纪老师话说得很平静,但年甚听出了强忍住的悲凉。

    年甚对纪老师点点头,走远后,拿出手机,拨通了一个号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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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剧情补丁|———

    年甚十多天没来学校上课,这十多天里,魏无形擅自服用双倍的药量,去诊所做“物理治疗”的时间也缩短到三天一次。

    脸颊凹陷,眼圈发黑,整个人没有一点精气神,吃药这不到一个月的时间里瘦了接近十斤。魏无形彻底把自己搞成了武空曾吐槽过的“霉神看了都怕的男人”。

    他双手抵着洗手台,半垂着眼帘,看一眼镜子里瘦得脱相了的自己——快疯魔了。

    只是意识依然清醒。

    魏无形现在像一只背满稻草的骆驼,盛兴大学讲台上男生善意的话,他换成了对自己的恶意,换成一根稻草压在自己背上。

    田尔柳嘲弄说出的“不歧视”,他换成讲台上那人的内心独白,换成一根稻草压在自己背上。

    享有“已成功改变两百名同性恋性倾向”称号的私人诊所医生对他说,“这是病,我可以治。”他换成“对,我有病。”这样的暗示,换成一根稻草压在自己背上。

    诊所里,患者妈妈一句无意的玩笑话,“这么帅的小伙子也是同性恋啊。”他仍然要换成一根稻草,压在自己背上。

    一根稻草就是一个荷载,无穷小量的叠加,一个眼神甚至是一个暗示都能成为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事情已经发展到了极限的临界点,再增加任何一点点的因素,便会使之崩溃。

    今天早上,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放在了骆驼的背上。

    “纪老师看起来那么正常,居然是同性恋,藏得太深了吧。”

    “纪劳,哇,高三那个数学老师不是按基佬两个字取的名字吧,太恶心了,简直令人作呕。我要配一张案板上切藕的图片发评论。”

    “话题教师因同性恋身份被开除登上微博热搜了。哎呀,你别吃包子了,快,点进去吃瓜,这可是伟联的大新闻。”

    “你能不能不要拉我手臂,我包子就剩一口了。”

    这些或谈笑或轻视的声音,让刚踏进校门的魏无形飞速逃离。

    他跑到校外一个公园里,蹲在堆放杂物的角落。

    烟盒里烟一根接一根的变少。

    夜幕下,林立高楼外的显示屏循环着各种“国庆快乐”的字样。

    不知不觉,魏无形打了好几个冷颤,身上一件棉质长袖显然不能抵御十月夜晚的寒冷。他宛如一只飘荡在阳间的孤魂,飘回了菱形国际城。

    楼道口,“叮”,电梯门开的那一刻,他改了主意。

    不是还有一个变态吗?让他也尝尝这种万人皆嘲的滋味。

    这只阴沉着脸的魂魄嘴角一勾,往年甚家的方向飘去。

    作者有话说:话题#教师因同性恋身份被开除#确实登上过微博热搜,在2018年10月左右,当时单条微博转赞评过三十万。文中白纸上的字是事件主角在法庭外手举的标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