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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三十六章、

    运气有时候的确是个很关键的问题,这一回岳燃和黄浩鹏的运气还算不错,一到车站,便买到了半小时后出发的车票,岳燃一直等到黄浩鹏检票,才转身回去。

    告别之际,他拍了拍青年的肩头,轻声道:“不要怕。”

    黄浩鹏忍泪点了点头,低声回了一个“是”,不再迟疑,除了一张车票外,两手空空地过了检票处,他回头向岳燃猛一扬手,稍纵便消失在乘车通道里。

    岳燃长出口气,离开车站大厅,回到停车场,边走边迫不及待地拨通常襄的电话,几乎第一声响起,常襄便接了起来,急冲冲地先声夺人:“燃舅!我刚想给你电话!你去哪了?”

    “看电影。”岳燃若无其事地回答,他听见常襄在电话那头装腔作势地“噗”声喷了,不由笑道,“马上就回去,你在家了吧?”

    “当然,都几点了!路上小心开车!别太快啊!”常襄叮嘱。

    “知道了。”岳燃摇头,挂断电话,大概是因为父母事故的关系,常襄从小就讨厌他晚上开车出去,如释重负的他现在只想赶紧回去。

    夜色沉沉,半月西悬,人间自有一番温柔。

    岳燃到家时,常襄仍在客厅,斜靠在沙发上,百无聊赖地看着一档笑声不绝的综艺节目,等岳燃过来,他起身关掉电视,突然上前一步,结结实实地给岳燃一个拥抱:“燃舅,谢谢你!”

    “怎么了?”岳燃莫名其妙,回拥着常襄,在他背上拍了拍。

    “没什么。”常襄笑道,“就是突然想这么做,想谢谢燃舅……这么多年……”

    “常襄?你胡扯什么?”岳燃察觉有异,拉开距离,试图观察常襄的表情,但是常襄却把他用力一搂,然后放开转身,笑着说:“燃舅,我上去洗澡睡觉了。你也早点休息。”

    岳燃愣神中,常襄已经在消失在二楼,不多时便传来浴室关门的声音。

    尽管直觉常襄不大对劲,岳燃只道他是因为迫不得已休学、以及连日来屡屡遭受的磨难而情绪低落,并没有往深处细想,他稍微收拾了下,也上搂回到了卧室,打开手机看了看与许谨的时差,想了想,还是坐到电脑前,给许谨发了条详细叙述今天情况的邮件。

    退出邮箱后,岳燃又从抽屉中取出那本硬皮本,轻轻抚摸着硬皮封面上,缓缓将其打开。

    这里面的东西,就是是他第一本最初的萌动,在现实中始终寻不到的安宁,在故事中少年与少女的风雨同舟之中,升起了一线希望的曙光。

    若非许谨突兀的提议,他从来没有想过,这一对少年男女还有长大的可能,和成熟的机会。

    他们……三十一岁的时候,会如何?能如何?

    岳燃慢慢地翻看着自己过去的记录,零碎的片段,他试图再一次走入那对相依为命的孩子心中,却不无惊讶地发现,原来他们还真的长大了。

    过去那浓重地化不开的悲哀,对自己命运走向的无力与愤懑,已经减弱了许多,岳燃想,他们也该强大了。

    就让故事从久别重逢后开始吧?

    岳燃再回到扉页,那一行“世界上最恶心地东西”,也不再那么刺目,他平静地想,这世间充斥着无端地恶意,毫无缘由地不负责任,但至少,他自己没有,也不会让他创造出来地那对少年男女成为那样的中年人。

    他开始构思起故事,直到电脑和手机同时发出声音提醒。

    居然是许谨!

    岳燃一惊,连忙用电脑接通视频,不到十秒,许谨出现在屏幕里,背景依然是和上午无异,他不由奇怪地问:“你那不该是中午么?怎么你好像没挪过窝?”

    “上午在外面,刚回来不久。打算整理下后面几天的事项,下午的活不是很重要,我就不去了。”许谨解释,稍作停顿,“现在暑期刚结束,临时买票只能买到两天后的,有钱人真多,商务舱都爆满。”

    “……”岳燃一听便明白许谨仓促的原因,他也沉默了数秒,“其实你不用这样,我应付得来。”

    “我知道。”许谨没反驳。

    “那你没必要……”

    许谨微叹口气,温和地道:“这是我的决定。现在对我来说,什么工作都没有确认你安然无恙来得重要,我在这边,也没办法全神贯注,只是浪费时间。”

    岳燃只觉得脸上一热,词穷无语,事到如今,他仍然不习惯许谨那直截了当的说话方式。

    许谨轻笑,似乎察觉到他心中所想,换了个相关话题:“我刚看了你的邮件,你很了不起。”

    “……不觉得,就是顺其自然……”岳燃没明白许谨的赞扬,许谨道,“除去你的应对方式,我看得出你对那个黄浩鹏完全没有责怪的意思。这就是你的本性,而我肯定做不到。”

    “你怪他?”岳燃有点惊讶,“他只是误入歧途而已,一个刚刚脱离家庭的孩子,太容易被别有用心的人引诱了。”

    “你看,这就是我和你思维的不同点。”许谨看向岳燃的眼神更加温和,“我是倾向于认为一个成年人只要有了行为,不管主观意愿是什么,他就该承担相应的后果,哪怕这后果兴许在机缘巧合之下,大得有些过分。我能原谅那青年的唯一理由,就是他没有做出伤害你的事,我并没有兴趣追究他的任何苦衷。”

    岳燃默默听完,看着许谨,脸上浮起了一丝微笑,他不带任何贬损地柔声道:“是的。你很冷酷,在火锅店那次我已经领教过了,许律师。”

    许谨意味深长地笑了:“你真这么认为,岳大作家?”

    两人隔着屏幕对视,不约而同地同时笑出声来。

    “大概这是我会被你吸引的原因,你有我所没有的……许多东西。”许谨点头。

    岳燃再次感到脸发烧,他哭笑不得地对许谨道:“你能不能不要一直绕着这个说?我……”

    “嗯?”许谨不以为意地扬眉,“你觉得不好意思?那真是抱歉,我从小就习惯了这种说话方式,按照我爸妈的说法,不要转弯抹角,直截了当跟简单易懂的表达方式往往是效果最好的,对方无从误解或曲解,嗯,说话也要用上‘奥卡姆剃刀’的原则,你知道吧?”

    “若无必要,勿增实体?”岳燃的手指在太阳穴附近弹跳,“我怕我适应不了你们家的风格。”

    他见许谨的目光有些玩味,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自己的失言,微微发窘,刚要掩饰过去,许谨已悠然道:“按照剃刀原则,岳燃,你对我什么感觉?越简单的陈述越好。”

    “……”岳燃无言以对。

    “快说,”许谨并不放弃,“都打算跟我去见我家人了,什么感觉还归纳不出来么?你可是……作家啊。”

    “我……”岳燃深吸口气,反击,“为什么不是你先归纳?”

    “先听你说,岳燃,”许谨含笑,“说嘛——”

    第三十七章、

    岳燃当然知道许谨要的“归纳”,一股发自肺腑的冲动也在推搡着他,他看着许谨,长入了口气,微笑的话语里半玩笑半认真:“说了之后呢,你负责吗?”

    许谨眨眨眼睛,口气也有些许无赖:“要负责啊?那算了,我最不喜欢负责了。”

    不等岳燃反应过来,他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接道,“我爱你。”

    岳燃呆若木鸡,半晌回不过神来。

    “嗨,嗨,”许谨凑前,以敲门的方式扣了扣屏幕,“别发呆,装疯卖傻想逃避责任么?告诉你,我可不是那么好糊弄的。”

    如梦初醒的岳燃只觉得声音哽住,他看着许谨没说话。

    许谨看着岳燃,久经训练的敏锐足以令他隔着视频察觉到情人眼中泛起的湿意,他极懂进退之道,话题一转,不再相逼,转而道:“还有件事跟你说,关于我姐许英。”

    他见岳燃的神情一变,注意力转移了过来,暗地里松了口气,继续笑道,“你怕是还不知道那家伙的行当跟你沾点边……她见过你之后,也去看了你的,前段时间问我,你有没有兴趣把你的第一本,改编成话剧。”

    “话剧?”岳燃一怔,他还真没想到许谨的姐姐会是个搞话剧的,更没想到她竟然会青睐自己那极不成熟的。

    “怎么样?你有没有这个想法?”许谨问,“要是有,我可以作你的律师去跟我姐谈谈授权的事,绝对帮你多弄点钱来。不过你要做好心理准备,要是你同意的话,我估计你故事里的那个女主角,肯定是非我姐莫属——那家伙从小就爱演,最擅长可怜巴巴的灰姑娘,累得我跟我哥经常性代她挨批——你到时候就要看到一个三十多岁的女人装嫩演少女,嗯,可别在她面前吐出来。”

    岳燃回忆起只有过一面之缘的许英,舒眉一笑,沉默片刻,却是感叹:“你爸妈应该很满足吧?你们三兄妹,各有各的出息……”

    “是吗?”许谨再次揉起眼头,微微眯眼,“我妈说她养得最成功的是家里的金毛阿球,至少给吃的会摇尾巴。”

    看着哑然失笑的岳燃,许谨突兀地放柔了声音,“岳燃,你姐姐也会以你为傲的,你看小常就该清楚的,是不?”

    岳燃没吱声,片刻后道:“等你回来再说吧。”

    许谨点头,叫岳燃去休息,正要挂断视频,倏尔岳燃叫住了他:“等等!”

    “许谨……我,我也一样。”岳燃没头没脑地来了一句,仓促之间,补上两个字,“爱你”,便断了视频连接,不管对方什么表情,都不是他现在的心绪所能应对,他害怕许谨的嘲笑,哪怕是带着柔情蜜意的调侃,都能让岳燃感到羞耻万分。

    他已经有十多年没有对任何一个人直言过“爱”这个字眼,哪怕是对常襄,他对有人能轻而易举地将它说出来一向觉得匪夷所思,兴许是他那位初恋从来没有给予过他真正的爱,他也无从汲取来自情人一方的尊重与怜惜。

    从现在反思过往,岳燃想,最初那位大概是将他当了小猫或小狗般的宠物,由上及下的宠,确实可以入骨,然而,那并不是一个已经成熟的男人所需要的东西。

    当对方毅然决然地转身离开,自以为是的深情原来在他人的眼中轻若鸿毛。

    直到今天,岳燃仍能感到多年前自尊心被当作垃圾踩在脚下,狠狠碾碎时的疼痛。

    以及姐姐和姐夫亡故之后,随之而来的汹涌恨意,幸好有常襄,否则他保不准自己会做出什么不可挽回的事情来。

    岳燃从桌前起身,捞起手机,却发现刚刚沉溺于自己的情绪,居然没有留意到许谨发来的一条信息,他带着忐忑滑开手机,上面只有言简意赅的两个字:“谢谢”。

    他果然还是听到了。

    颇有些百感交集的岳燃情不自禁地由衷一笑,只觉心中重负霎时减少了泰半,他仰躺在床上,闭上了眼,不知不觉地睡了过去。

    似乎也没有多久,岳燃蓦地被手机的铃声惊醒,仓皇之下他几乎从床上弹了起来,心悸中抓起手机一看:又是邮件!

    怀着强烈的不安点开邮件,又是个视频附件,岳燃倒吸口冷气,从床上站起,走到窗边,再将其打开。

    这一回,只有图像没有声音,饶是如此,仍然能让岳燃看得心惊胆寒,视频中仍像此前一般,除了岳宽,其他人都没有拍到脸,岳宽则一直是脸部大特写,从他的表情看,他紧闭起双眼,极端恐惧令他原本端正的五官扭曲成不忍卒看的模样。

    镜头再一转,岳燃见到了岳宽的半身,有人按着他,迫使他伏在一张桌子上,把他的右手拉出,又两双手死死得钳住岳宽的手腕,另一人一手拿着小刀,另一手使劲掰开岳宽的手指,一番努力后,那人压着岳宽摊开手掌的手背,照着他的食指底部,扎了过去——

    鲜血溅满了整个屏幕,视频到此为止。

    岳燃看完之后,半晌才察觉到自己是额角生汗,双拳紧握,然而对方始终只是单方面地给他发邮件,却不肯回复他,这令岳燃无可奈何,但这视频里的内容显然已经达到了暴力伤害的程度,是不是要报警?

    他正左右为难间,不想这回,在他看完邮件之后,不到五分钟,他居然又收到一封邮件:“你不希望你弟弟变成个残废的话——”

    下面是个地图附件,图上还写有地址。

    岳燃截了个图,用手机查找了一下,发现那处居然并不是什么荒无人烟的野外或者停止施工的烂尾废墟,它就在市区内,还是个健身馆,对方虽然肯定不怀好意,但……

    正在犹豫期间,手机又出现了邮件提示,岳燃忙将邮件打开,愕然地发现刚刚收到的两封电子邮件都已经消失无踪,他忙点开“垃圾邮件”,仍然毫无踪迹,岳燃定住心神,再检查此前的邮件,胆寒地发现,它们也被彻底删除了。

    这下纵使是去报警,也无济于事,岳燃压根拿不出证据,就算警方可以通过技术手段复原被删除的邮件,然而警察会相信他吗?

    何况岳宽还是劣迹斑斑?

    岳燃无言一闭眼,这终究是自己的家事,他得面对,独自面对。